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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個字母

七十二個字母

而且,任何人都不會擁有控制別人繁衍的能力。至少從生殖的角度來講,個體是自由的。這雖然並非羅斯的初衷,但斯特雷頓相信,羅斯一定會認為這一點具有寶貴的價值。當人們發現了真名的威力時,世界各地將出現成千上萬藉助它出生的人,沒有任何政府能控制他們的生育。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或者他的後繼者——將會非常憤怒。代價是一定要付出的,斯特雷頓能夠接受。
斯特雷頓又想到廉價引擎可能帶來的變化;如果勞動者的生存環境改善了,就可以向貴族們證明貧窮不是與生俱來的。但是,即使一切很順利,要使議會改變看法也得需要很多年的時間。「可不可以用壓入名字的辦法繁殖出更多的代呢?有生育能力的代數多一點,可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來創建更加自由和民主的社會。」
斯特雷頓臉色蒼白,顫抖著站起來。辦公室一片狼藉。書櫥大開,書在橡木地板上撒得到處都是。桌子上的東西全不見了,旁邊是一堆有著黃銅把柄的抽屜,裏面空空的,東西全被倒了出來。零碎的紙屑一路撒到工作室。斯特雷頓惶惑地朝工作室走去,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我沒有。」斯特雷頓輕聲笑著,轉身向大廳后的辦公室走去,迎面碰見了威洛比。
戴維斯脫下帽子行禮告別。
「你的靈巧種名使自動機能夠雕刻另一個自動機,能複製自己。你知道,能創造生命的名字可以使我們比任何時候更加接近上帝。」
自然哲學課一直持續到中午。因為是周六,下午就沒課了。特里威廉老師的課完了后,切爾頓漢姆學校的孩子們三三兩兩走出校門。
斯特雷頓轉過身,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燒陶車間的門在對面。他進了一間裝滿成品自動機的儲藏室,沒有另外的出口。而且門也無法鎖上,他陷入了困境。
「因為一切事物都是上帝的影像,所以一切名字都是上帝聖名的影像。」
「也不完全是這樣,剛開始肯定不會這麼做:生殖能力消失的真相傳出后,如果不給下層人壓入名字,肯定會引發騷亂。而且,下層人也可以在我們的社會中承擔一定的角色,只要他們的數量控制在某種範圍內。我想,這個計劃只有在很多年之後才能實施。那時,人們已經習慣了用名字壓入法來進行生育。也許,我們可以配合人口普查來監管人口的增長和構成。」
它到了門口。斯特雷頓從柵欄后便看到刺客已追到了對面。「滾開。」他大聲吼道。
這位神秘教徒點點頭,「這我明白。我在研究中也開發出了一種有著其他特殊技術的種名。」
「為什麼不呢?」
「哦,不;很抱歉誤導了你,只有掌握了必要的冥思技術的人才能通過名字達到迷狂,這種技術被嚴密控制著。如果沒有嚴格的訓練,擅用該技術會導致瘋狂。因此,對一個新手來說,即使有最強有力的名字,也不能達到迷狂。對他們來說,這些名字只能激活泥土塑造的偶人罷了,僅此而已。」
另一間屋子裡裝著澆鑄用的模子,一個個和各類自動機的輪廓正好相反的粉白色空殼,堆放在牆角里。屋子的中央是穿著圍裙的雕塑師,或者單個、或者兩人一組,圍著像蠶蛹的模具工作。自動機就將從這些蠶蛹中誕生。
「我們私下把名字分發給下層人民怎麼樣?他們可以暗地裡取出針頭,把名字壓進去。」
「一個物體的真實名字就是那個反映上帝名字的名字,這就像反映了上帝的物體才是真實的物體一樣。」
斯特雷頓透過顯微鏡目鏡調整著操縱輪,直到針頭壓住卵子的一側。卵子猛地縮了起來,像被戳痛的軟體動物,從球體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胚胎。斯特雷頓從玻璃片上取出針頭,鬆開上面的夾子,放了一個新針頭上去,然後把它放進孵化器加熱。隨後又拿了另一塊玻璃片,上面放著未受精的人類卵子。他把它放到顯微鏡下,聚精會神地重複著剛才的過程。
一次討論中,阿什伯恩說:「想想現有的多數自動機可以作些什麼吧,它們從事的工作都是熱力效應層次的。採礦自動機能挖礦,收割自動機能收割麥子,伐木自動機能砍伐木材;但無論它們多麼有用,都不能創造次序。它們的名字可以在熱力水平上製造次序,也就是把熱能轉化成動能。但多數情況下,在可見水平上,它們的工作成果卻是無序的。」
「恩賜?為什麼這樣說?」

「見到你我也很高興,先生。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那我們趕緊走吧。」他倆一起朝利恩勒爾家走去。他家離學校有一英里半的路程。
「僅此而已。」斯特雷頓贊同道,心想,這些人跟自己真是太不一樣了,「那樣的話,恐怕我不能讓你使用我的名字。」
他回想起很久以的和阿什伯恩的談話。當時,他們第一次談到可以分解出一類產生兩個水平次序的種名。那時他就曾嘗試想找到這樣的種名,但考慮到和小組的研究計劃不相干,於是只做了些零星的試驗,沒有任何結果,現在,目的已經不同了:以前的目標還遠遠不夠,兩代似乎是最低目標,每增加一代都極為珍貴。
「沒有。」
他和阿什伯恩博士過去一直是這樣假設的:創造有繁殖能力的生物意味著使它們含有預成形胚胎,這樣更符合自然的邏輯。但他們忽略了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如果某種生物能夠以名字的形式表達自己,那麼,只要能夠轉錄它的名字,那種生物就能繁殖下去。也就是說,這樣一個有機體所包含的不是它的形態的一個縮微體,即預成形胚胎,而是能夠完全代表它的形態的詞。
「他叫——本傑明・羅斯。」斯特雷頓詳細敘述了他和奧秘教徒的那次面談,「我不知道他在那兒幹什麼。」
「行了。」威洛比說,自動機停下來,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威洛比一邊檢查著自動機,一邊問:「你訓練過它用泥漿澆模?」
畢業后,斯特雷頓定居倫敦,在英國最有名的自動機製造廠商之一科德製造廠找到了一份命名師的工作。
「這就是說,他們不同意你的看法。」
「公平?」羅斯竭力掩飾著他的憤怒,「你們這些命名師盜竊上帝的技術,為自己聚斂財富。你們的工業以名字為商品,卻還奢談什麼公平。」
「你認為小組中哪些人和我們的觀點相同?」阿什伯恩問。
從來沒有奧秘教徒向斯特雷頓提出過這樣的請求,很顯然羅斯自己也不願意當這第一個人。斯特雷頓想了想,「奧秘教徒必須得達到一定的級別,才能用最強有力的名字進行冥思嗎?」
在途中,戴維斯禮貌地拒絕回答斯特雷頓的所有問題。很明顯,他既不是男僕也不是秘書,斯特雷頓一時難以判定他的身份。馬車載著他們離開倫敦,到了鄉間菲爾德赫斯特家族所擁有的達林頓・霍爾別墅。
「是的。但我保證他們都是聲譽很好的獨立雕塑師。」
威洛比毫不掩飾他的懷疑。「試試看。」
羅伯特在宿舍門口的操場邊碰到了好朋友利恩勒爾。「等待結束了?今天可以看你的試驗結果了?」羅伯特問。
營業員微笑著說:「你在責備我,先生?」
「你忘了織布機的費用。」威洛比溫和地說,好像被他說服了,「動力織布機比老式的手工織布機貴多了。」
就像當初設想的那樣,名字有兩個變體:一個產生雄性胚胎,一個產生雌性胚胎。通過這種方式受孕的女性與往常一樣有生殖能力。男性雖然也會有生殖能力,但情況有所不同:他們的精|子里沒有預成形胚胎,但可以壓入這兩個名字的任一個。剛開始名字是通過玻璃針頭壓入的。當精|子和卵子結合后,名字就可產生新的胚胎。就這樣,不需要醫學的幫助,物種就可以自己繁殖自己,因為它自己體內便攜帶著名字。
「由精|子培育出來的?這一肯定需要幾十年時間。」
威洛比皺著眉頭,「很明顯皇家學會卷進來了,他們在為你說話,勸說雕塑師行會控制局勢。有些很有背景的人在支持你,斯特雷頓先生。」
「你猜不出來嗎?對青蛙的研究發現,名字壓入引起的畸形只出現在雄蛙身上;它們沒有生育能力,因為它們的精|子里沒有預先構成的胚胎。相反,雌蛙才有生育能力:它們的卵既可以通過傳統方式受精,又可以通過壓入名字的方式受精。」
他們到了利恩勒爾家,告訴廚子一會兒就回來吃晚飯,然後朝後花園走去。利恩勒爾把後院的一個工具房改建成了實驗室,他經常在那兒作一些試驗。平時,羅伯特經常都會來這兒看看。但最近利恩勒爾作了一個秘密試驗,直到現在才肯讓羅伯特看他的試驗結果。利恩勒爾叫羅伯特在外面等等,他自己先進去了一會兒,然後才請羅伯特進去。
「你的改革願望讓人欽佩。但我認為有更簡單的辦法來消除社會弊端,比如減少工作時間,改善工作環境等。你沒有必要瓦解我們整個自動機製造業嘛。」
「說得好。」伯爵贊同道,「我有一個建議。你可以自由利用你的時間,皇家學會提供你研究靈巧自動機所需要的一切,比如尋找投資者,等等。我相信你會合理分配時間做這兩件事。但你生物命名師的工作必須保密。這樣好嗎?」
他再次想到了他的靈巧名字,那種名字可以改變熱水平上的次序。次序的改變激活自動機,自動機又可以產生出可見水平上的次序。次序產生次序。阿什伯恩曾提出下一個水平上的次序可能是其有協調能力的自動機。可能嗎?為了協同工作,它們必須相互交流,但自動機天生不會說話。有沒有其他的方法使自動機能從事複雜的工作呢?

斯特雷頓有點不自在地回答道:「皇家學會認為我的研究很有價值。」
這個種名並不描述一套特殊的行為,而是普通的反射行為。名字如果和這樣的種名結合,就會變成一種可以自我定義行為方式的名字。筆記還說明,這個種名適用於任何身體行為,被它激話的對象甚至不需要手就可以寫出它的名字。只要該種名以適當的方式與名字結合,一匹瓷馬也能用它的蹄子在地上畫出它的名字。
「謝謝。」菲爾德赫斯特的表情嚴肅了些,「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舉個例子吧,可以用它來驅動一台動力式織布機。」
書桌旁坐著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穿一件絲綢外套,打著領結,臉上的皺紋又深又寬,毛茸茸的灰色絡腮鬍子清晰地勾勒出臉頰的輪廓。斯特雷頓馬上認出了他。
「對不起,我沒看見他。他可能馬上就會來了。」雕塑師又埋頭于自己的工作。哈羅德・威洛比是一位一級雕塑大師,斯特雷頓想找他商量,設計一個可重複使用的模子來澆鑄他設計的自動機。斯特雷頓一邊等,一邊隨意地看著那些模子。他的自動機一動不動站在後面,隨時準備執行命令。
「今晚八點有一輛馬車在樓下等你。」
斯特雷頓發現針頭被固定在黃銅架上,末端靠著顯微鏡下的玻璃片;而凸輪則用於把針頭送進去和卵子結合。「你說過名字不是被植入,而是被印進去。指的是不是用這種針頭去接觸蛙卵?成功之後,即使把名字拿走也仍然有效?」
「不行,我也要考慮聲譽問題,對吧?我們辦正事吧。」他抓住斯特雷頓的左小手指,砰的一聲,把它折斷了。
「我們叫它巨型胚胎。」菲爾德赫斯特解釋道。
「你也不知道會是這個結局。」
「好主意。」斯特雷頓驚喜地說,「所有通過這種方式生出來的孩子都有生殖能力,所以他們可以不受政府的控制而進行繁殖。」
「那是自然。」
「瞧瞧吧,」利恩勒爾說。
羅伯特看著這些泡沫,不禁想起特里威廉老師向他們灌輸的教條:所有生命都是許久以前被同時創造出來的,彼此之間只有難以察覺的細微區別。生命體出生之後之所以彼此大不相同,只不過是把當時的細微區別擴大了一些而已。所以,這些小人雖然看起來是新的,但實際上已經存在了很多年了。整個人類發展歷史中,它們一直存在著,等待著被生出來。
斯特雷頓想像著有那麼一天,人類這個種族的大限不再取決於天定壽限,它的生存與毀滅完全取決於自己的行為。只要人類自己不犯下愚蠢的錯誤,這個種族就不會因為天定壽限的終結而消失。其他物種也許會像鮮花般隨著四季的變化而繁盛凋零,但人類的存在與否卻取決於自身。
「作為一個動物學家,在這些方面你肯定比我們更明智。」阿什伯恩邊說邊默默地看了一眼斯特雷頓,「我們聽從你的判斷。」

斯特雷頓突然意識到他不必增加名字的複雜性,只要能夠複製詞就行了。
「依你看,解決辦法是什麼?」
阿什伯恩微笑著。「因為這種繁殖方式不需要性|交,所以我稱它為『單性生殖』。」
「一旦我們控制了人類的生殖,就可以阻止窮人生很多孩子。他們現在生得太多了。」
這個邀請不僅不同尋常,而且還是一種榮耀,「當然。請轉告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我很高興去。」
「如果你的興趣在於研製一台能跳芭蕾的自動機,我完全支持。但你不能搞現在這種會靈巧手藝的自動機。」
「雖然雕塑師行會不會組織正式的罷工,但同樣也會採取間接手段;例如,他們可能分發一些匿名小冊子,激起公眾對你的自動機的反感。」他啜了口威士忌,「也許我應該找人留意一下威洛比大師了。」

十一

「皇家學會注意到雕塑師行會的某些領導成員參与了歐洲大陸一起剽竊名字的案件,這案子至今末破。為了減少麻煩,他們同意拖延罷工決定,直到你的自動機作了公開演示。」
阿什伯恩解釋說:「這東西看起來好像一種醫療用具,但實際上是名字的載體,就像從前把羊皮紙當作載體一樣。只是,唉,把名字放進針頭比用筆在羊皮紙上寫字要困難得多。為了造出這樣的針頭,必須首先在一卷無色玻璃里放一股黑色玻璃線,這樣名字才能被看得清楚。然後,這卷玻璃被融化成一個堅固的玻璃桿,隨後桿又被抽出來放進一卷更薄的玻璃里。一個訓練有素的技工可以完整保留名字的每一個細節,無論線變得多細。最後,針頭被製成了,名字就包含在它的橫切面里。」
阿什伯恩點點頭。「幸運的是,卵子對自己應該接受什麼非常挑剔。對於任何有機體來說,適用的『佳名』只有極少幾種排列組合。如果名字的詞的次序與物種的結構次序不十分相配的話,胚胎是不會生長的。當然,懷孕期間,母親仍需保持平靜;因為名字的印入並不能抵禦母體的激動和焦慮,但卵子的挑剔可以保證胚胎各方面正常,它無法保證的只有一個方面。」
「這樣使用名字合適嗎?」阿什伯恩問,「我們的目的是延續種族的生存,而非黨派鬥爭的工具。」
菲爾德赫九*九*藏*書斯特看出了他的尷尬,「你想必已知道了,為什麼不是所有來自同年齡捐贈者的精|子都會存活同樣的代數:因為有些精|子譜系已接近尾聲,而其他的譜系卻沒有。對那些通常在年老的時候才生育孩子的人來說,五代意味著兩個多世紀的生育能力。但這期間內,其他的很多譜系都已經不能生育了。」
他們跟著菲爾德赫斯特走到試驗室的後面,打開另一扇門,走下一段樓梯。「只有少數人——有的是皇家學會的,有的是議會的——秘密參与了這件事。五年前,我秘密接觸了巴黎科學院的人。他們希望英國科學家能夠證實一下他們的一項試驗結果。」
「但是,如果卵子沒有受精的話,」斯特雷頓反駁說,「就沒有形體,也就無法放大它。」
「非常感謝你的幫助,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斯特雷頓驚訝地說,「我不知道皇家學會還會用這種辦法。」
羅伯特湊近了些,查看蒸餾瓶里的東西。一開始,他只看到了水泡,像從啤酒瓶口冒出來的泡沫。仔細看時才發現,他剛才當成泡沫的東西,實際上一種亮晶晶的細密柵格之間的空隙。泡沫裏面是一些小人:小小的、精|液發育成的胚胎。單個兒看,它們的身體呈透明狀,但合起來看時,它們的球莖狀腦袋和線狀四肢糾纏在一起,相互擠著,粘著,形成了一團又白又密的泡沫。
「不錯。但是,如果木頭的紋理是惟一障礙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用名字來激活某種動物的屍體呢?它們的軀體形狀是相當理想的。」
「對。在這裏,父親的作用微乎其微。但因為母親把丈夫看作孩子的父親,所以她和丈夫的長相及性格會通過她的思維傳給胎兒。當然,我們不會對未婚婦女使用印入名字的辦法。」
「也許你想讓保險箱大敞著,這樣主婦們挑選起來會方便些。」威洛比說,「你似乎總想整垮我們這兒。」
「那麼,你又是怎麼命名的呢?」
自動機比人類更容易繁殖,這太不公平了。這就說,自動機的繁殖問題可以一次性解決,而人類的繁殖卻像一個永遠難以完成的西緒弗斯任務,每多生一代人,就需要更複雜的名字。
威洛比沒有回答,陰沉著臉走開了。

「那麼,可不可以開發出能讓對象有兩代以上的胚胎呢?比如自動機,自動機必須擁有哪類能力,才能使它們的名字里含有這種種名呢?」
「剛離開實驗室嗎,斯特雷頓?」菲爾德赫斯特問道。
人類既可以是名字的載體,也可以是它的產品。每一代都既有內容又有載體,不斷重複著。
「不是那樣的。」斯特雷頓也有些惱怒了,「請你想想你剛才說的話:你希望保留古老的職業,而織工們卻因此喪失了他們古老的職業。自動機能幫助很多人恢復職業尊嚴,你們這一行也不會蒙受多大損失。」
「這隻是第一步。我的最終目標是想降低引擎自動機的製造費用,使一般的家庭都能買得起。」
房間里立即火光熊熊,自動機的頭和上半身都被燒著了,刺客已經在它身上灑滿了燈油。斯特雷頓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火焰和著光影在地板和牆上亂竄,把貯藏室變成了巫師亂舞的祭祀場。全身是火的自動機更加頑強地頂住門,徒勞地向前走動,直到它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名字著了火,字母也被燒毀了。
「事實上,」阿什伯恩接著說,「你發明的名字之所以使一些雕塑師擔憂,是因為它們能使自動機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像人,這一點也是我們最感興趣的。現在我要問你了,願意和我們一塊兒幹嗎?」
「做是做過,但沒有成功。所以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方法都沒有結果。這是不是意味著不能用名字來激活有機體呢?我就是帶著這個問題離開三一學院的。」
他想把它收撿起來,但好奇心使他想讀一讀這個本子。他以前從未見過奧秘教徒的筆記本。雖然本子里的許多術語都是古語,但他還是能讀懂。在咒語和圖表中,他找到了那個能使自動機寫出自己名字的種名。斯特雷頓仔細閱讀著這些筆記,發現羅斯取得的成就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第二天中午,斯特雷頓在科德製造廠旁邊的蘭貝斯街上散步。穿過幾個街區就到了一個當地市場。有時候,在成筐扭曲的鰻魚和攤在毯子上的各種廉價手錶間會發現一些自動玩具娃娃。他還像童年時一樣,喜歡搜尋一些新鮮玩意兒。他注意到了一對裝在盒子里的玩具娃娃,像是探險家和土著。他一邊仔細看著,一邊聽著小販們在那兒爭搶顧客。
「米爾本的研究也和我的一樣。」斯特雷頓說。米爾本已經開發出了能夠把東西放回指定地點的家務自動機,「他的名字同樣能產生可見水平上的次序。」
「你是在想用你的廉價引擎機達到這個目的,對嗎?」菲爾德赫斯特笑道。斯特雷頓點點頭,「你的改革和我的改革可以相互促進。減少下層人口的數量應該更能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然而,不要希望經濟狀況的改善能提高他們的精神素養。」
「他在吹牛!」一個老太婆反駁道,「你需要的是曼德拉酊草。試一下這個,絕對不是假貨。」她取出一瓶清亮的液體,「現抽的,新鮮極了。很有效的。」

後記

「還有沒有藏在其他地方?比如說地板下?」
「真是難以置信。」斯特雷頓低聲說。
一年級的時候,羅伯特幾乎不認識利恩勒爾。利恩勒爾是走讀生,像所有寄宿生一樣,羅伯特對走讀生很不信任。但一次偶然的機會,羅伯特在英國博物館遇見了利恩勒爾。羅伯特喜歡博物館。特別喜歡那些易碎的木乃伊和巨大的石棺,被製成標本的鴨嘴獸和浸泡著的美人魚,以及高高直立著的牆,上面掛滿了象牙、駝鹿和獨角獸的茸角。那天是個假日,羅伯特在鬼怪展台前參觀,仔細研讀著一張卡片,上面解釋了為什麼火蜥蜴沒有被展出。這時他發現了站在身旁、正盯著罈子里水精的利恩勒爾。於是他們交談了起來,對科學的共同愛好使他倆成了好朋友。
「我想你不是當真的。」雕塑師幾十年都沒有舉行過罷工了,最後一次罷工曾導致騷亂。
老命名師並不希望得到回答。「答案就是,一個沒有受精的卵子。卵子包含了能使生物激活的本原。這個本原最終導致生命的產生,但它本身卻沒有形體。通常,卵子是通過與壓縮在精|子里的胚胎結合而獲得形體的。所以,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應該很明確了。」說到這裏,阿什伯恩停住了,充滿期待地看著斯特雷頓。
「我們的種族受到威脅了嗎?」斯特雷頓問。
晚上,戴維斯和一輛馬車準時到了樓下。這是一輛非常華麗的馬車。裏面裝飾著漆得油亮的桃花木、澄亮的黃銅和厚厚的天鵝絨。拖車的是一匹青銅澆鑄的駿馬,一看就知道十分昂貴。它不需要駕駛員就可以把車拉到熟悉的地方。
「那是當然。但我也不想忽視靈巧種名的社會改革潛力。除了這項研究,可能再也沒有使普通勞動者恢復尊嚴的機會了。如果延續生命是以勞動者尊嚴為代價,我們的成功又有何意義可言呢?」
斯特雷頓走進工廠大門,身後跟著他新近用巴黎灰漿澆鑄的自動機。這是一幢用磚砌成的巨大建築,屋頂有天窗。建築的一半是澆鑄金屬自動機的車間,另一半則生產陶土產品。兩邊有彎彎曲曲的走道,連著不同的房間。每個房間都是上個房間的下一道工序,連成一道生產線,將原材料最後製成自動機。斯特雷頓和他的自動機走進陶土車間。
斯特雷頓感到血在往上涌。「我不會被嚇倒。」他說,「隨你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
「只研製出了幾個物種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對人類名字的研究才剛剛開始,會比以前的研究困難得多。」
命名師們付錢給女人——通常是年輕健康的家庭主婦——從她們的月經里取出卵子,把試驗的名字壓入卵子里,然後在顯微鏡下進行仔細觀察,尋找與人類胚胎相似的形狀。斯特雷頓問,是否可以從女性巨型胚胎里得到卵子。阿什伯恩提醒說只有從活的婦女身上直接提取的卵子才會有用。生物學有一條基本原理:雌性提供產生後代的本原,雄性則提供基本的形狀。因此,兩者都不能自己產生出自己。
「你相信這種辦法能得到健康的孩子嗎?」斯特雷頓問,「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們都對上個世紀試圖通過催眠懷孕婦女得到優質孩子所引發的災難記憶猶新。
這是包裝車間;到處都是柳條箱和散落的稻草。他彎下身子跑過箱子、到了后牆邊。窗戶外面是工廠的後院,成品自動機就從這裏運走。但他無法從這條路逃出去:後院的門在晚上被鎖住了。惟一的辦法是通過工廠的前門,但這樣的話,他必須返同原路,有可能碰上刺客。因為他不得不|穿過燒陶車間,再次回到那片廠區。
「這我就放心了。」威洛比說,「既然這樣,你什麼選擇了雕塑呢?」
「為了測試人類的穩定性。」斯特雷頓不是動物學家,所以伯爵又進一步解釋道,「假設凸透鏡磨工能磨製出有無限放大能力的顯微鏡,生物學家就可以對任何由精|子孕育出來的後代進行檢測,看它們是穩定的呢,還是變成了一類新的物種,如果變成了新物種,還可以知道這種變化是逐漸發生的還是突變。

「這是一個難題,斯特雷頓。也許我們永遠不知道答案,但不能讓它妨礙目前的工作。我相信,無論是否能創造物種,名字都是使物種能得到延續的一個機會。」
利恩勒爾停了停,說:「說穿了,就是要保持均衡。既要保持一定的溫度,還必須有均衡的營養。營養不足,它們會餓死。營養過剩,它們又會過分活躍,打起架來。」
「我很榮幸。」
斯特雷頓把頭轉向阿什伯恩,希望他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玩笑而已。但老人的表情卻非常凝重。斯特雷頓再一次看了看巨型胚胎,皺著眉頭接受了這個事實。「如果你們說的都是真的話,別的物種也肯定會有期限。但就我所知,還沒有發現什麼物種已經滅絕了。」
突然,刺客的手臂又在小孔上出現了。這次他拿了一罐液體灑在自動機的頭上。液體到處濺潑,滴進了它的後腦勺。刺客抽回手臂,斯特雷頓聽到了擦火柴的聲音,然後是火光一閃。刺客拿著火柴的手伸進來,點著了自動機。
「既然動力式織布機使他們離開了村舍,又怎麼能使他們重回村舍呢?」
「好吧。」他叫自動機在科德製造廠那一片聯體式綜合建築樓前等著。兩人進了斯特雷頓的工作室,就在辦公室後面。斯特雷頓問威洛比道:「你對我的自動機怎麼看?」
阿什伯恩站了起來,很自然地擺出了教授上課的架勢。「你還記得我們為什麼放棄了用木材做自動機的嘗試嗎?」
「嗯,是的。」他說。「作為一個整體,雕塑師行會相當棘手,但他們的個體成員卻能夠被說服。」
但自動機繼續行進,毫不理會任何命令。刺客氣急敗壞地推著門,但毫無結果。接著又用肩部使勁頂,每次都頂得自動機不得不輕輕地往後退,但它的步子很快,馬上便將門重新頂死,刺客沒辦法硬擠進來。短暫的僵持后,有什麼東西捅穿了柵欄。原來刺客在用一根棍棒撬門。柵欄砰地被撬開一個孔。刺客把手臂伸了進來,在自動機的腦後亂抓,想找到它的名字。雖然每次抓扯都使自動機的頭向前搖動著,但什麼也沒有抓到:新名字被|插得很深。
「活著,但沒有任何知覺,像精|子一樣。你知道,任何人工手段都不能取代妊娠過程。和卵子的結合是個關鍵,因為它能加快胚胎生長,注入母體的影響,這些都是胚胎最終變成人的重要條件。我們現在能作的只是讓它們在大小和體積上長得像成人。」菲爾德赫斯特指著巨型胚胎說,「母體使胚胎具有染色體,以及所有能夠區別各個個體的體貌特徵。我們的巨型胚胎是沒有性別的。雄性和雌性的外表看起來都一樣。無論這些胚胎的父親多麼不同,都不可能根據軀體特徵把它們區分出來。只有精確的記錄才使我們能夠辨認出每一個胚胎。」
目前這個時代,命名法也有了一些改革。很久以來,名字一直被分為兩類:一類用於激活對象,另一類的功能相當於護身符。健康護身符保護人們免遭傷害和疾病,其他護身符則可以防火或者保護海船不致沉沒等等。但到了現在,名字種類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出現了很多激動人心的研究成果。
片刻后,他咒罵著自己的愚蠢:這兒沒有彈藥。他偷偷溜進隔壁房間。
戴維斯替斯特雷頓的手指安上夾板,纏上繃帶。向他保證皇家學會一定會對今晚的事件進行追查。他們把辦公室里沾滿油污的文件收到一個大行李箱里,準備帶出工廠,讓斯特雷頓在方便的時候查看。一切就緒后,一輛四輪馬車載著斯特雷頓向達林頓・霍爾別墅駛去,戴維斯是駕著駿馬自動機來到倫敦的。斯特雷頓把一箱文件裝在馬車上,戴維斯留下來處理刺客和奧秘教徒的屍體。
「他折斷了我的一根手指。戴維斯,你怎麼——?」
「我是認真的。這件事已經提交給行會成員投票表決,肯定會通過:我和別的雕塑師討論過你的作品,他們和我的意見一致,它會威脅我們的生存。但是,行會的領導層不同意舉行投票。」

「是的,騷亂將很快使我們的種族滅絕,與失去生育能力的效果一樣。所以時間是關鍵。」
「我明白了。」斯特雷頓認識到,需要好好想想在有機體內命名的問題了,「你們是否研製出了其他物種的『佳名』呢?」
「我聽說過。」這是很罕見的雙形種名,同時有雌性和雄性兩類變體。
「恰恰相反,這是純粹的科學。我們的責任既是為了保證種族的延續,也是為了保證人口的健康和平衡。這裏面沒有政治。如果情況改變了,如果只有很少一部分下層人,我們會採取相反的政策。」
「我還以為生出殘疾兒是因為當媽的懷孕時受到了驚嚇。」這時,羅伯特幾乎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個個蠕動著的胚胎。他發現泡沫之所以不斷緩緩攪動,正是由於它們的整體動作。
綜合了他與羅斯的成就,得到的就是人類這個種族的「真名」。只要在卵子中壓入這個真名,胚胎就可以自行生出它自己的名字。
斯特雷頓沒想到他會提到這個問題。「因為木頭的紋理會和雕刻上去的形狀產生衝突。現在我們想用橡膠作為澆鑄的原材料,但沒有獲得成功。」
「夠了,出來吧。」
「很明顯,在學會公開討論這此問題不太合適。」菲爾德赫斯特勛爵帶著慈祥的微笑,「科學的進步不會總是一帆風順的,斯特雷頓先生。有時,皇家學會也要同時採用官方和非官方兩種渠道。」
「我意識到了。」
斯特雷頓正視對方的眼睛,道:「以紳士的名譽擔九_九_藏_書保,我不會泄露你告訴我的任何事情。」
「哦,這樣的話,我們就涉及到神學問題了。一個新物種的產生,首先要求其生殖器官里有原形體,該原體蘊含了大量後代,並體現了最高級的次序。一個單純的物理過程是不是也具有這樣的次序?自然學家認為機械裝置不會產生這樣的次序。另外,我們知道詞語能創造次序,一個全新物種的產生需要一個擁有巨大威力的名字。命名法有類似上帝造人一樣的權力,甚至可以給物種下定義。
最近,命名師又開發了一種可以產生形體的名字,所產生的形體與人類胚胎沒有多大差別,但這類名字沒有激活功能:作用對象一動不動,對刺|激也沒有反應,這類名字不能精確地描述人類的非物理性特徵。斯特雷頓和他的同事們煞費苦心地編纂了一些人類獨有的特徵,想提取出一套種名,既足以代表人類的本質,又足夠簡潔,能和物理種名結合成一個由七十二個字母構成的名字。
「先生,我發現你的健康符不能保護你。」一個男商販說。他身邊的桌子上擺滿了四方形的小盒,「你需要有磁力的藥物,療效很好。試試這種塞奇威克博士研製的極化藥丸吧。」
「但下一代怎麼辦呢?喪失生殖能力的情況會再次發生,下層人民還是不得不依賴政府繁殖後代。」
「你在開玩笑吧。」
他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阿什伯恩說:「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設想過能生出兩代胚胎的名字嗎?」
斯特雷頓努力保持著鎮靜。他知道阿什伯恩是對的。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那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還有沒有其他人,或者其他議會成員反對菲爾德赫斯特勛爵的計劃?」
「是的,我希望你能把你的種名拿出來和我們一起分享。」
「這是真的。不信可以去查查看。精|子之間的爭鬥可以引起胚胎畸形。如果傷殘的胚胎和卵子結合,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是殘疾。」
威洛比有點被激怒了。「回到家庭作坊的時代?非常好,很不錯。但雕塑師們怎麼辦?無論如何,你的自動機會讓他們失業。這些人熬過了很多年的學徒期,受過嚴格培訓。如果被自動機取代了,你叫他們怎麼養家糊口?」
斯特雷頓還了解了很多關於性|欲種名的知識。性|欲種名把雄性或雌性特徵賦予自動機。目前他只知道有一類這樣的種名,並且還驚異地發現它是現存變體中最簡單的一類。命名界以前沒有注意到它,但現在這類種名卻被廣泛研究。它最早出現在聖經時代。據說,約瑟夫的兄弟們造了一個有生命的女性假人,這樣他們就可以和她做|愛而不違反禁令。幾世紀以來,該種名得到了秘密開發。最初的應用成果出現在君士坦丁堡,最新模型則運用於現在的倫敦妓院,這就是交際花自動機。這種用皂石雕成的自動機被打磨得發亮。身體也被加熱,和普通人的血液溫度相等。全身塗滿香油,閃閃發光。她們要價很高,只有男女妖魔自動機的價格比她更貴。
「但五代的時間足有一個多世紀——」他突然有些尷尬地頓了頓,因為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明顯的事實: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個年齡段成為父母。
「蛙卵孵出蝌蚪了嗎?」
「謝謝你,斯特雷頓先生。請到這邊來。」菲爾德赫斯特打開書房后牆的一扇門。兩人走下一條短短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間試驗室。一張長長的、極為整潔的工作台,分成許多個工作位。每個位子上都有一台顯微鏡,一個帶關節的黃銅架子,架子下有三個彼此垂直的凸輪,可以精密調節。最裡面的工作位上,一位老者正用顯微鏡觀察著。見他們進來,他抬起了頭。
「完全正確!」阿什伯恩很激動,像導師發現了聰明的學生,「所以說,你的那類靈巧名字才不同凡響。你的自動機能夠做一些技術性的工作,證明你的名字不僅能夠製造熱力水平上的次序,而且還可產生可見水平上的次序。」
「的確如此。這也證明了我們的假設。」阿什伯恩往前傾了傾,「假設能夠分解出你和米爾本的名字共同擁有的種名,這個種名就可以製造兩類水平上的次序。再假設我們找到了人類的『佳名』,又能把種名結合到名字中,你能想像通過壓入名字的方法會生出什麼東西來嗎?如果你說會生出『雙胞胎』,我可就要敲你的腦袋了。」
羅斯尷尬地笑笑,「我的興趣不在於它的實際運用。奧秘教的目的是更好地理解上帝。要實現這個目標,最好的辦法是了解他的創造物。我們對各種名字進行冥思,以達到意識的迷狂狀態;名字越強有力,我們離上帝越近。」
斯特雷頓朝四周看著,一排排箱子彷彿有了嶄新的意義。「也就是說,可以通過縮短『出生』的時間間隔來了解種系的未來。」
「你總得考慮考慮其他人的利益吧。」
「他死了,這太不公平。他什麼也沒做呀。」
「你看——」
「謝謝你的接待。」羅斯走了。
「過獎了。我不記得我公開了自己的研究。」
現在輪到斯特雷頓來忽略羅斯說話的冒昧了。「我不是為了錢,我的靈巧自動機要用於特殊目的,因此必須保護我的專利。我不能不加區別地分發這些名字,使我的計劃受損。」實際上,他已經把名字分發給了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手下的命名師們,但他們都是紳士,發誓要保守秘密。更何況他並不相信神秘主義。
「第一批用於試驗的名字沒有產生這種效果,惟一的結果就是在蛙卵的表面出現了對稱結構。但通過合併不同的種名,我可以讓蛙卵產生不同的形狀,有的完全像小青蛙。漸漸地,我發現了一個名字,它不僅可以使蛙卵呈現蝌蚪的形狀,而且還可以長大並被孵化。因此,蝌蚪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被孵化並長成青蛙,與同類的其他青蛙沒有區別。」
「我肯定米爾本和我們一樣,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樓上你那位朋友沒有複印件。也許其他地方有?」
「恐怕目前的熱力學還不能回答這些問題。什麼東西能在無機體內構成很高的次序?也許是能協調工作的自動機?我們還不得而知,也許遲早會知道的。」
同其他直接為菲爾德赫斯特勛爵工作的命名師一樣,斯特雷頓也住進了達林頓・霍爾別墅的客房。他們中有的是本行業的著名人物,如霍爾庫姆、米爾本和帕克爾等。能和他們一起工作,斯特雷頓感到很榮幸,雖然他幾乎不能做什麼,只是跟著阿什伯恩學習生物命名法。
「我們幫助的是什麼人啊?」門一關上,斯特雷頓便大聲道,「一個對待人民像對待畜生一樣的人?」
「它們能存活多久?」
「杜彪森和傑利剛開始也是這樣推定的。」菲爾德赫斯特贊同道,「所以他們改進了技術。但發現巨型胚胎的後代在體積和生命力方面沒有什麼不同。精|子和卵子的數量也沒有任何減少;倒數第二代與第一代的生育能力一樣強。由此可知,向不育的轉變是一個突變。
四年級學生羅伯特・斯特雷頓和他的同學們安靜地坐在教室里,特里威廉老師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
第二天晚上,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斯特雷頓沿著威斯敏斯特大橋走著。小販們推著賣水果的獨輪車漸漸遠去。他剛在一家小餐館吃完了可心的晚餐,漫步走回科德製造廠。昨天晚上在達林頓・霍爾別墅的談話使他難以平靜。他一早就回了倫敦,盡后減少和菲爾德赫斯特勛爵的接觸,直到確信自己的表情能夠保持正常。
一個男人面朝下躺在桌子前的地板上,雙手被捆在背後。斯特雷頓沖向前去,是本傑明・羅斯,那個奧秘教教徒,已經死了。斯特雷頓發現死者的手指已斷;想必死前曾經受過折磨。
「也許我不該這麼早就提這件事。」菲爾德赫斯特說,「俗話說,到孵蛋的時候再數小雞嘛。」
菲爾德赫斯特勛爵的名字叫愛德華茲・瑪特蘭德,是第三任菲爾德赫斯特伯爵,著名的動物學家和比較解剖學家,皇家學會主席。斯特雷頓在學會開會時曾聽過他的演講,但他倆並不認識。「我能為你做什麼?」
「對。你可以為它設計一套模子嗎?」
自動機馴服地後退一步,就在這時,斯特雷頓猛地拉出自動機的名字。刺客使勁推門,但斯特雷頓已經把折成正方形的新名字深深地塞進了自動機的後腦中。

十二

「非常好。先生們,我接受。」他們相互握手。
「你這隻是幻想。」阿什伯恩回答說,「多代繁殖的技術太困難了,我寧願打賭說人可以長出翅膀飛翔。繁殖兩代都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要等很多年的時間!」
「實際上名字不是被植入,而是通過一種特殊的針頭印進去。」阿什伯恩說著打開一個放在工作台上的箱子:裏面是一排木架,放滿了成對的小儀器。每一對都有一個長長的玻璃針頭;它們有的像編織針一樣粗,有的如皮下注射針般細。他從最大一對上抽取一個針頭遞給斯特雷頓看。玻璃針頭不太透明,似乎有一些帶斑點的核。
屋裡放著一排排長架子,把四面牆都佔滿了。架子上堆滿綠色的玻璃小瓶,蓋著塞子,分門別類地裝著岩石和礦物質樣品。一張沾滿污漬、灼痕斑斑的桌子佔據著俠小房間的主要位置,上面擺放著利恩勒爾新近試驗用的儀器:一個葫蘆形蒸餾瓶,穩穩地固定在一個支架上,底部浸在一隻盛滿水的盆子里。盆子放在一個三角架上,被一盞油燈燒烤著。盆里還有一個溫度計。
「如果那樣,我就和其他製造廠的雕塑師合作。」
「一個真實名字能起什麼作用?」
「然而,色像差使任何光學儀器的放大功能都有一個極限。梅索爾斯・杜彪森和傑利於是想到了通過人工方式增大胚胎的體積,當胚胎達到了成人的體積時,人們就可以從中提取精|子,用同樣的方法放大下一代胚胎。」菲爾德赫斯特說著走到另一張桌子,指著上面的箱子,「不斷重複這個過程,我們就可以對任何未出生的物種進行檢測。」
威洛比急匆匆大步走向斯特雷頓的新自動機。「這就是你搞的那個自動機?你讓摩爾做了幾個月的那個?」摩爾是斯特雷頓的助手。
他快步走向書桌,羅斯的筆記本和他自己的並排放在桌上。在一張空頁處,他寫下了羅斯的種名可能被結合進入人類「佳名」的觀點。在他的腦海里,斯特雷頓已經開始不斷交換著字母的順序,尋找那種既能表達人類的軀體特點、又能表達人類精神的組合方式——即人類的個體編碼。
新興的熱力科學研究的是熱和功的交互作用。它解釋了自動機如何通過周圍的環境得到動力。基於這種理論,一個柏林的命名師開發了一類新的護身符,它可使作用對象在一個地方吸收熱量,又在另一個地方把它釋放出來,通過這種方式,冷藏變成更方便、更高效,遠勝於過去採用的揮發液技術,具有極大的商業應用價值。護身符同樣大大改進了自動機。例如,有一個愛丁堡的命名師研製出了一種護身符,可以防止丟失東西。他因此獲得了一項能夠把物體放回指定地點的家務自動機專利。
「恐怕你誤解了我的工作,當然,你不是第一個產生這方面誤解的人。自動機能澆鑄模子並不意味著它可以複製自己。還有很多其他的技術要求。」
在馬車上,斯特雷頓飲著白蘭地,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回到達林頓・霍爾別墅使他感到很輕鬆。雖然有另外的威脅,但這兒至少沒有刺客。他進了自己的房間,感到筋疲力盡,躺上床就睡著了。
「對的。」阿什伯恩說,「這隻能暫時解決問題。也許惟一長遠的辦法是成立一個更加民主、更加自由的議會,但這不是我們擅長的事。」
「現在沒有。但這已經足以證明,這樣的名字是存在的,可以學會各類和手的靈巧性有關的技術。」
「有多少命名師參与了這項研究?」
「是嗎?」
「很正確。名字激活了蛙卵的某種進程,而這個進程是不可逆轉的。接觸時間的長短不會影響效果。」
他的靈巧自動機被毀壞了;只剩下了下半身,其餘的被砸破,成了石膏塊和灰塵。工作台上,用泥土鑄成的手模也被砸得粉碎,設計草圖也從牆上撕了下來。和著石膏的大桶裝滿了辦公室里的碎紙屑。斯特雷頓上前看了看,發現裏面灑滿了燈油。
羅伯特・斯特雷頓在劍橋三一學院的時候仍然在繼續研讀命名法。他研究了幾個世紀以前猶太教神秘哲學的一些文本。那時候,命名師被稱作「美名大師」,自動機被叫做「有生命的假人」。他研討那些奠定了名字科學基礎的著作:比如《Sefer Yezirah》,以及伊利埃澤的《Sodei Razayya》,還有阿布拉弗亞的《Hayyei ha-Olam ha-Ba》。接下來,他鑽研以更加廣闊的哲學和數學領域為背景分析字母排列技術的論文,比如勒魯爾的《Ars Magna》、阿格雷帕的《De Occulta Philosophia》,迪的《Monas Hieroglyphica》等。
斯特雷頓試圖從對方身邊逃出去,但被刺客一把抓住,頭部被猛地一擊,倒在地上。
威洛比咂咂舌頭,「那可得費點勁。」他說,「可以用廢棄的模子來澆鑄。你知道,一套新瓷模是很貴的。」
「哦,不。我叫戴維斯,是菲爾德赫斯特勛爵的僱員。」他遞給斯特雷頓一張印著菲爾德赫斯特飾章的名片。
「哦,我明白了。」看來它不具備學習一整類技術的能力,只能使作用對象掌握一種單獨的、被動的技術罷了。要讓一個自動機具有不假思索寫出一連串字母的本領,它的名字必定複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斯特雷頓想像著其中的困難,「很有意思。但沒有多大實用價值,對吧?」
「你還有能學會別的技術的名字嗎?」
他詳細查看了名字,想找出一些能區分兩條腿和四條腿、可以使軀體服從一些簡單命令的名字。但名字們看起來很不同,每個名字的羊皮紙碎片上都刻著七十二個希伯來字母,排成十二排,每排六個字。在他看來,這些字母的排列完全是無序的。
寫這個故事源於兩點啟發。首先是「有生命的假人」的傳說。
「我同意。」斯特雷頓說,然後又懷疑地搖搖頭,「我們這是在一個秘密組織內成立另一個秘密組織。還有胚胎的問題,比成立組織更加棘手。」
一陣鑽心的疼痛,斯特雷頓禁不住一聲大叫,幾乎暈了過去。刺客又說話了。「現在,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否複印了一份研究數據在家裡?」
「我完全理解。」斯特雷頓回答道。
威洛比迷惑不解。「告訴我,一般家庭要引擎自動機來幹什麼?」
自然,阿什伯恩的發現改變了上述理論:他認為,雄性的參与不再重要,因為形狀可以詞彙的方式得到。一旦某種名字能夠產生人類胚胎,婦女就可以不需男人的參与而生出後代。斯特雷頓猜想,這樣的發現一定很受那些同性戀婦女的歡迎。而且,一旦九-九-藏-書這種名字投入使用,她們就會建立一個單性繁殖的社區。這個社區到底會因為增加了性|欲的感受更加圓滿而興盛呢,還是會因其成員病態行為的泛濫而崩潰?不得而知。
他的另一個玩具有四條腿,很精緻,是一匹瓷馬。羅伯特的興趣也是測試它的名字。這個名字能聽懂命令,知道開始和停止,也知道避開障礙物。羅伯特想把它插|進自己塑的泥人軀體中。但這個名字對軀體的要求很嚴格,他塑的泥人不能激活。於是他單獨塑了四條腿,把它們和軀幹粘在一起。但因為抹不平腿和軀幹之間的縫隙,名字不把它們視為一個整體。
「能用。」
斯特雷頓提醒自己,作為一個科學家,要保持冷靜客觀。「這些名字怎麼利用?你們的具體想法是什麼?」
斯特雷頓沒料到威洛比的反應會這樣劇烈。「你高估了我的技術。我只是一個命名師。」他竭力使氣氛輕鬆下來,但威洛比仍然悶悶不樂。他繼續說道:「這些自動機的學習能力非常有限。它們能複製模子,但不能設計模子。真正的雕塑工藝只能由雕塑師來做。你剛才不是正在指導他們澆鑄青銅模子嗎,自動機永遠不會做這樣的事。它們只能完成一些機械性的任務。」
「我想見見這兒的威洛比大師。」斯特雷頓回答說。
「我認為大多數貴族與菲爾德赫斯特勛爵的觀點相同。」阿什伯恩用指尖托著前額,突然之間變得十分蒼老,「我應該早一點預料到的。我的錯誤在於把人類視為一個物種,一個整體。我只看到英國人和法國人在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努力,而忘記了不是只有國家之間才能相互爭鬥。」
來到辦公室前的走廊時,他發現門上的毛玻璃依稀透著亮光。難道離開前沒關汽燈?他開門進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祝賀你,斯特雷頓先生。」威洛比說,他蹲下來仔細查看自動機的手指,「它的名字能讓手指的每一個關節都可以彎曲?」
就在這時,包裝車間的前門響起一陣腳步聲。斯特雷頓趕緊藏到一排柳條箱後面。幾英尺遠的地方有一道邊門,池攝手跟腳地推開門走進去,又輕輕把門關上。刺客聽到他的走動了嗎?他從門口的一排小柵欄里悄悄探出頭來他什麼也看不見,但感覺刺客並沒有察覺到他。刺客有可能正在搜尋包裝車間。

聽了來客的解釋,斯特雷頓突然有了興趣,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澆鑄身體的過程完了后,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用名字把身體激活。「你的種名能讓自動機寫作嗎?」他自己研製的自動機能很容易地抓住鋼筆,但不能寫出哪怕最簡單的字,「你的自動機的靈巧程度達了能夠寫作的地步,怎麼會不能澆鑄模子?」
「你忘了文化的本質。」菲爾德赫斯特說,「雖然所有的巨型胚胎都是相同的,但不能否認,等胚胎成為人之後,他們在外表和氣質上是有差別的。這都是母親的影響所造成的:母親的子宮是一個肉體容器,同時又體現著社會環境的差異。舉例來說,和普魯士人生活在一起的婦女,生出來的孩子很自然地具有普魯士人的特徵。同樣,某個階層的獨特氣質,可以延續幾個世紀,儘管肯定會產生一些變化。所以,窮人和富人沒有區別的觀點是很不現實的。」
戴維斯把金屬棍塞進口袋,蹲下來替斯特雷頓解開手上的繩子。「傷得歷害嗎,先生?」
「我付你更多的錢,放了我,如何?」
刺客嘿嘿一笑。「人類和你的自動機沒有區別。給一個夥計一大摞紙片,只要紙片上的數目合適,他就會照你的吩咐辦。」他點燃了一盞油燈,屋裡頓時亮堂起來。
「謝謝。我不認為你會對我的研究感興趣。」
「這個結果並不十分出乎預料。」斯特雷頓盯著那些凍凝的團塊說,「任何一次重複提取都會削弱有機體的精髓。從某種程度上講,下一代的衰弱是惟一的結局。」
「我同意。」斯特雷頓說。停了一會兒,他又繼續說,「必須承認,我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專註于字母的置換和組合,而沒有看到全局。如果能預先知道成功後會得到怎樣的結果,會使人更清醒些。」
斯特雷頓坐在製造廠的辦公桌後面,眯縫著眼睛讀著從街上撿來的小冊子。它印刷粗糙,字跡模糊。
「這樣說有些不公平吧。」斯特雷頓抗議道。
「因此,不給下層人印入名字?」
戴維斯帶著斯特雷頓穿過門廳,進了一間裝潢考究的書房。然後關上門,退了出去。
菲爾德赫斯特點點頭。「是的。但是,我們發現了化石,證明物種恆定一段時間后,會突然被另一種新物種所代替。災變學者認為物種滅絕是環境的劇烈變化造成的。但從某種意義上講,根據我們的胚中預成說原理,滅絕只是物種到達其生命末期的自然結局,而不是由突發事件所造成。」說著他指指門口,「我們回樓上去吧。」
「你已經找到了那個品種的青蛙的『佳名』。」斯特雷頓說。
其實,等待出生的還不止是它們。他自己在出生之前肯定也曾經等待過。如果作試驗的是他的父親,那麼羅伯待看到的小人就有可能是他未出生的兄弟或者姐妹。雖然他知道這些小人在與卵子結合之前不會有什麼意識,但他仍然想知道,假設它們是有意識的話會怎麼想。他想像著自己的軀體,每一根骨頭和器官都清晰可見,像凝膠體一樣軟軟的,和無數個一模一樣的小人粘在一起。如果小人透過自己透明的眼瞼向外望,它會看到什麼?會不會意識到遠方那一座高聳的山巒其實是一個人?而且是自己的兄弟?如果讓它知道,只要跟一個卵子結合,它就可以變得像旁邊的那個龐然大物一樣巨大而堅固的話,它會有什麼反應呢?難怪它們會彼此爭鬥。
「是的。我希望摩爾能訓練它用金屬澆模。」
他還研究了現代的名字組合及分解技術。組合技術是把一系列種名——既簡練,又能激活對象的潛能,這是對種名的要求——融合在一起,組成一串似乎是隨意排列的字母,這些字母構成了對象的名字。分解技術就是把一個名字分解成各個種名。並不是每一個形成整體的名字都只能分解成固定的種名:一個威力強大的名字完全可能有多種拆分方法,可以被再次分解成好幾套迥然不同的種名。有些名字極難分解,命名師必須費盡心機,開發出新的拆分方法,以揭示這個名字的奧秘。
「再見。」斯特雷頓憤憤地回答道。
威洛比檢查著自動機的軀體。「細節很好,看起來並不複雜嘛——哦,等等。」他指著自動機的手:這不是一般自動機像槳葉或連指手套一樣的手。它有手指,手面上有溝槽。造型很完美,有拇指,其他四個手指也是分開的。「這些手指真的能用嗎?」
「他們幹嗎非得管這門課叫自然哲學?」羅伯特說,「就叫它神學課好了,大家省心。」他倆最近買了一本《命名法少兒指南》,上面的說法和學校里教的很不一樣。書上說命名師再也不根據上帝或者神的名字來給對象定名了,流行的看法是,同時存在著詞的世界和物理的世界。如果一個物體和合適的名字配在一起,就可以激活兩個世界的潛能。物體本身也並不是只存在惟一一個「真名」——根據其精確形狀,一個對象可以和多個名字相配,通常稱作對象的「佳名」。與佳名相反,也可以給對象起一個比較粗略、比較簡單的名字,這個名字可以接受對象的多種變化,童年時代他的那些泥娃娃擁有的就是這種名字,所以可以接受他替它做的身體變形。
斯特雷頓站了起來。「如果不能研製出人工子宮,試驗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菲爾德赫斯特搖搖頭,「目前還沒有。其他物種的滅絕期與我們不同,這和動物的複雜程度有關;人類是最複雜的有機體,這樣的有機體在精|子里存活的代數會更少。」
「一切事物都是上帝的影像,嗯,這個,所有——」
「更確切地說,不是瓦解,只是改進而已。」
「你可能還沒有注意到,下層人的繁殖速度遠遠超過貴族和有教養的人。平民不是沒有美德,但他們缺乏優雅和智力。精神貧困會造成和物質貧困一樣的後果,一個生長在惡劣環境中的婦女,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會有同樣的命運。如果下層的人生得過多,我們的種族就會逐漸充斥大量粗俗的笨蛋。」
「你沒有必要對我充滿敵意。我告訴你,」斯特雷頓繼續說,「當你看見雕塑師如何使用這些自動機后,就不認為會有什麼威脅了。」
阿什伯恩回答說:「當丈夫不能使妻子懷孕時,就會向醫生求助。醫生收集妻子的月經,分離出卵子,把名字印進去,然後將其注入子宮。」
「不止你一個人有樂觀的感覺,阿什伯恩博士和我剛才還在談論最近的新進展。看來我們有望在人類絕種之前找到『佳名』。」菲爾德赫斯特把頭靠在椅背上,一口一口抽著雪茄,「災難最終會轉成恩賜。」
「很正確。」
斯特雷頓抬起頭。一個衣著樸素、個子矮小結實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先生,我們認識嗎?」
「請原涼,但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麼你會聯繫我?我不屬於優秀之列。」
戴維斯扶著斯特雷頓站起來,把筆記本還給他。然後用繩子把刺客綁起來。「我先到了你的辦公室。那個人是誰?」
「別太衝動了。你退出研究又能怎麼樣?你已經為我們的研究付出了那麼多,你離開了只會使人類的未來更加渺茫。相反,如果沒有你的幫助研究小組仍然達到了目的,菲爾德赫斯特勛爵就更能實施他的計劃了。」
「有人告訴我科德要讓一些不是雕塑師行會的人來幫你。」
斯特雷頓看看他,又看看菲爾德赫斯特。「我明白你們設想的解決辦法了,那就是找出人類的『佳名』。你們希望人類能夠通過命名法永續種族。」
第二天早上他鎮定了許多,打算整理那一箱子文件。他正準備把這些文件放進一堆原始資料中時,突然發現了一本他不認識的筆記本。裏面都是西伯萊字母,其排列組合的方式他很熟悉,所有註釋也都是西伯萊文字。他感到一陣內疚和傷心,這些筆記肯定是羅斯的;刺客在他身上找到了它,隨後把它扔進了斯特雷頓的文件堆,準備燒掉它。
「這種做法是把雄性變體的不完整性考慮進去,」阿什伯恩說,「但我沒有做這種考慮。想想看:有生殖能力的雄性和有生殖能力的雌性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別,但實際上它們的複雜程度大為不同。有卵子的雌性是單個的有機體,而有精|子的雄性實際上有多個有機體:即一個父親和他所有潛在的孩子。從這點來講,名字的這兩個變體配合得天衣無縫:每個變體都能產生單個有機體,但只有雌性的單個有機體有生殖能力。」
「斯特雷頓,很高興又和你見面了。」
「我說過今天可以的,對吧?」
斯特雷頓點點頭。「那小夥子做得很不錯。」根據斯特雷頓的要求,摩爾把塑泥放在電轉子上,做了許多個軀體,大路子是一個,但每一個都有些細節上的不同。最後再做成塑模,讓斯特雷頓測試他設計的名字。
三個人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牆上懸挂著煤氣壁燈,燈光照出地下室的面積,實在大得驚人。一排石柱把屋子隔開,形成穹窿似的拱頂。屋裡安放著一排排堅固的木桌,每張桌上都放著浴缸大小的箱子。箱子是用鋅作的,四壁鑲著玻璃盤一樣的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面那些淡淡的、稻草色的液體。
他們穿過一排攪拌陶土的矮桶。不同的桶盛著不同級別的陶土,從普通的紅土到精緻的白色高嶺瓷土,應有盡有。這些桶就像裝滿液體巧克力或濃濃冰激凌的巨大圓筒杯,但一股刺鼻的礦物質味兒打破了這種幻覺。泥土攪拌棒通過傳動裝置連著驅動軸,高齊天窗,長度相當於整個房間。屋子盡頭是一台充當引擎的自動機:一個鐵鑄的巨人,不知疲倦地用曲柄轉動著驅動輪。從它旁邊經過的時候,能感覺到空氣中的一絲冷氣,那是引擎吸收周圍的熱量所造成的。
「沒有雕塑師的合作,你的工作會很困難。我要召回摩爾,並且禁止其他雕塑師參与你的研究。」
「斯特雷頓先生。」
羅斯陰沉著點點頭,彷彿料到了這樣的回答。「你想要版權費用。」
斯特雷頓警覺起來。「哪個方面?」
另一個觀點是預成形說。這個理論是說,生物的形狀早就存在於其父母的生殖細胞中。現在的人當然把它視作無稽之談,但在當時,這種理論有其意義。它要解決的是生物為什麼能夠自我繁殖的問題。我對以上兩個問題都很感興趣,於是便把它們寫了出來。
阿什伯恩點點頭,「在人口控制政策實施之前,可以廣泛分發這種名字。」
「出了一個經過改進、專用於『攝政王』的新名字。」營業員說,「人人都想要最新版的自動機。」
「你很敏銳,斯特雷頓先生。我們正在對許多與人類近似的物種做試驗,如黑猩猩等。然而,可能要等很多年才會有確切的答案。如果現在的解釋是正確的,那我們已經來不及去求證答案了。必須馬上行動起來。」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害我?」斯特雷頓氣喘吁吁地說,他的臉被死死壓在磚石地板上。
威洛比打量著工作台上的一對泥手。牆上用大頭釘別著一幅簡圖,畫著各種姿勢的手。「很了不起,這雙手完全能和人類的手媲美。但是,你教給你的新自動機的第一個技術是雕塑,這讓我很擔心。」
那場談話已經過去了幾周,斯特雷頓和他們的關係已經遠遠不止停留在互致問候的階段了。實際上,他幾乎已經中斷了和雕塑師行會的聯繫,花了大量時間在辦公室琢磨置換字母,想找出靈巧種名。
他們沿著馬路走著,不時把一塊鵝卵石踢來踢去。利恩勒爾飛起一腳,鵝卵石蹦跳著碰到了羅伯特的腳踝。「我簡直等不及想放學。」他說,「再來一條理論,我肯定受不了了。」
菲爾德赫斯待停下來,嚴肅地看著斯特雷頓。「得出這個結論后,巴黎科學院和我聯繫,想知道皇家協會能否重複他們的試驗。通過從對各類人的精|子樣本的研究,我們得出了同樣的結果。我們一致認為:人類生殖能力的延續具有一個限度,而且,五代之內,人類就將達到最後一代。」
他來來回回看著。就著燈光的折射,能隱隱約約看到巨型胚胎內部各器官之間的界線。「這東西是……活著的嗎?」
「也許我們早該意料到。」阿什伯恩嘆了口氣,在實驗室的高凳上坐了下來,「我們團隊的研究目標就是複製人類的生殖過程,而這個過程本來是用於動物的。」
斯特雷頓很驚訝伯爵怎麼會知道他的研究。「那為什麼不到辦公室來找我呢?」
他拚命奔跑著,穿過黑��的大樓和塞滿焦炭、鐵棍、熔化爐、模子的車間。月光從頭上的天窗透過來,照得一片通明。最後,他跑進了廠里的鑄造區。他在屋子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發現自己的腳步聲響亮地回蕩著。他停了下來。看來,躲起來更容易逃脫些。這時,他聽read.99csw.com見追趕的腳步聲停了:刺客似乎也覺得悄沒聲兒的辦法更好。
「我的自動機也有助於鑄件的生產,能降低一些價格。當然,我知道這不是萬靈藥。但我相信,廉價的引擎自動機能給個體手工勞動者帶來很大好處。」
羅伯特並不喜歡雕塑,他是在測試名字的功能。想看看他能把泥人的體形改到什麼程度后,它還能被名字激活。為了節省雕塑時間,他幾乎不加任何修飾性的細節,只隨測試的需要不斷變換泥人的身體形狀。
老師拍拍他的手。「很正確:次序能生出次序!很有趣的推斷,你同意嗎?這樣的話,醫學的參与就可以減少一半,人類也依然會延續下去。」
斯特雷頓一邊走一邊問道:「那麼,新物種又起源於哪裡呢?如果不是來自現存的物種,難道它們會自發產生出來?」
他低聲對自動機說:「向前走,盡量靠近門。」這個鐵鑄的人兒立即向門邊走去。步伐很流暢,但不快,而刺客隨時都可能找到這裏,「快一點。」斯特雷頓悄聲命令道。自動機加快了腳步。
「那只是對某幾類殘疾情況而言,諸如多毛,或者多斑等。而那些缺胳膊少腿,或軀體畸形的嬰兒,卻是由於它們還是精|子的時候就受到了侵害。所以,不能在瓶里放太多精力旺盛的精|子,尤其是當空間狹小的時候。它們會瘋狂廝殺,弄得你最後一個精|子都得不到。」
斯特雷頓從工作室的後門向走廊跑去。那人緊追不捨。
有機體的名字與自動機的名字有很多相同的種名,但阿什伯恩開發了一套完全不同的組合和分解系統,增添了很多新的字母置換方式。對斯特雷頓來說,這猶如再次回到大學,重新學習。然而,各物種名字迅速發展的技術脈絡是很清楚的;因此,通過找出各類物種系統間的相似性,就可以從一個物種推斷出另一個物種。
「這些年來有什麼發現嗎?」
羅斯謙虛地搖搖頭,「我的種名不能賦予寫作能力,也不能斌予靈巧的手工操作能力。它只能使自動機寫出激活它的名字而已。」
斯特雷頓大笑起來:「我誇句海口,憑我對你的了解,還不至於說出那種荒唐話。你的意思是,如果種名能在無機體上產生兩種水平上的次序,也就可能在有機體上生產出兩代後代。這種名字可以使雄性精|子含有預成形胚胎。這樣的雄性有生育能力,雖然他們的兒子不能生育。」
他們的研究就開始於這個卑賤的行道。這種能激活交際花的名字可以把強大的性|欲種名與男性和女性身體結合在一起。通過分解出共同的肉|欲,命名師能提取出男性化或女性化種名,比從動物中提取的更為精純。以這種種名為核心進行整合,就可以找到人類所需要的、能使卵子受精的名字。
斯特雷頓感到很內疚。「我應該把東西給他的。」
「那也不一定。通常,最簡單的動物可以自發產生下一代:比如蛆和一些典型的受溫度影響的蠕蟲狀生物。災變學家們所設想的突發事件——洪水、火山爆發、彗星撞擊等等——肯定會樣放出大量能量。或許這種能量可以使一些原種產生出全新的物種。如果是這樣的話,災變給我們帶來的就不止是大毀滅,還有隨之而來的新物種的產生。」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有機體內怎樣反映出次序的增加呢?因為名字不能激活死組織,很明顯有機體不能在熱水平上有次序;但它有可能在另外的水平產生次序。注意:如果一匹公牛變成了一桶膠狀的肉湯。肉湯的成分和公牛是一樣的,哪一個有更多更高的次序?」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響動,他猛地轉身對著辦公室。辦公室的前門關上了,一個寬肩的男人從門背後閃了出來,斯特雷頓進來的時候他就藏在那裡。「你來得正好。」他邊說邊用那雙像猛獸一樣殘忍的眼睛審視著斯特雷頓。一個刺客。
「真令人毛骨悚然。我不認為這樣的試驗會成功。以前做過嗎?」
「我聽說你在字母置換方面取得了很大進展。」
「不,還有更讓你驚訝的呢。幾年前,巴黎有兩個叫杜彪森和傑利的自然科學家發現了一種方法,能使精|液胚胎迅速生長。如果注入營養劑,胚胎在短短兩周內就可以長到現在的大小。」
他馬上恢復了神智,但刺客已經把他按在地上,一隻腳踩著他的背。刺客撕掉他手腕上的護身符,用一條麻繩把他的雙手反捆在背後。繩子緊緊的,深深勒進了他的皮膚。
他不能招出達林頓・霍爾別墅。「沒有。」
「也許吧。但這事還沒有完。」
「我向你保證不會把你的名字用於迷狂練習以外的任何其他目的。」
「菲爾德赫斯特勛爵一打聽到威洛比找了殺手,就派我來了。」
斯特雷頓竭力掩飾著自己的驚訝。「我倒從沒這麼想過。」他小心翼翼地說。
刺客開了邊門,正在搜尋其餘幾間儲藏室。斯特雷頓注意到對面有一個搬運存貨的自動機。它是屋子裡惟一一個具有人形身體的自動機。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不一會兒,威洛比從鑄造車間走了進來,熱氣把他的臉烤得紅紅的。「對不起,斯特雷頓先生,我來晚了。」他說,「我們正在製作一個很大的青銅自動機,都幾周了。今天澆鑄。我不想在這個關鍵時刻離開那裡。」
「我知道了,商業利益成了精神覺醒的障礙。是我的錯。我總希望事情會有所不同。」
「可能不會太久。」利恩勒爾說,「如果沒有卵子,很難讓它們一直存活。我知道在法國,有人曾經把它們養到了拳頭那麼大。但他們有最好的設備。我想知道我能不能也養到那麼大。」
「菲爾德赫斯特勛爵,很榮幸見到你。」
「這個我們待會兒再詳細討論。為了解決我們正在討論的問題,惟一的辦法是合併與性|欲有關的種名。你熟悉性|欲種名嗎?」
「早上好,威洛比大師。」斯特雷頓冷冷地說。他想走過去,但對方擋住了道。
阿什伯恩揮揮手,換了一個話題。「我們先討論討論熱力學。你注意到最近的研究成果沒有?熱的消散反映了在熱水平上的無序。相反,如果自動機吸取周圍的熱來做功的話,熱力次序就會增加。這證明詞序變化導致熱力次序的變化,這是我很早就有的一個觀點。例如,護身符的次序可以強化軀體內已有的次序,所以能使軀體免受侵害。同樣的原理,有激活功能的詞序也可以增加對象的次序,使自動機活起來。
在斯特雷頓加盟之前,命名師們已經開發了一些名字,能夠在卵子里產生與小人隱約相似的物體。利用杜彪森和傑利的辦法,他們增大這些物體的體積,以便觀察。這些形狀更像自動機,而不像人類,四肢像槳葉,沒有指頭。通過與靈巧種名結合,斯特雷頓可以把這些槳葉狀指頭分離出來,提煉出整個指頭的形狀。阿什伯恩反覆強調要創新,不能局限於傳統方法。
「你是指《魔法師的學徒》?」斯特雷頓說,「這種比喻很荒唐。沒有人類的參与,這些自動機根本不能複製自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反感。知道嗎,一隻能跳舞的機器熊馬上就要在倫敦芭蕾舞劇院演出了。」
屋裡還有別的什麼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嗎?這兒有些蹲伏著的採礦自動機。它們的上肢有巨大的鴨嘴鋤,但斧頭的前端是和肢體連在一起的,沒辦法拿下來。
「這個問題讓阿什伯恩博士來講。」伯爵說。
「我認為這麼做很合適。」
斯特雷頓把最後一張玻璃片放進孵化器,又在工作日誌上做好記錄。放進針頭的名字已經用完,今天沒有新胚胎可測試激活性能了。他決定到樓上的起居室打發剩下的時間。
「說起來好像真有這種人似的。」威洛比嘲弄地說,「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向行會提議舉行罷工,抗議科德的行為。」
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斯特雷頓把小冊子扔進廢紙簍。「誰呀?」
「你的想法值得敬佩。」他點著頭,表示贊同,「很高興你有這樣仁慈的動機,因為我也想請求你的幫助。」
斯特雷頓頓時吃了一驚,「你沒有理由這樣做。」
漸漸地,斯特雷頓知道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開始和其他命名師一塊兒從事人類名字的研究工作。他們根據各種可能性,從不同方向進行研究,不斷放棄那些證明是沒有結果的方向,而發展那些看起來很有前途的方向。
自動機又向前走去,這次步伐很快,很僵硬:他童年時的玩具娃娃,但現在的塊頭跟成年人一樣大小。它很快走到門邊,機器的衝力猛地撞上了門。門關了。它頂在門上,手臂扇動著,每動一下,鐵手便在堅實的門上留下深深的印記,橡膠澆鑄的雙腳在磚石地板上重重地磨來磨去。斯特雷頓退到了貯藏室的後面。
刺客從斯特雷頓的大衣口袋裡掏出筆記本。斯特雷頓聽見他快速翻看著。「沒有郵過任何信件?沒有和同事們通信討論過?」
(蘇益群 譯)
「很正確。」
「很高興和你見面,斯特雷頓先生。你最近的工作幹得很出色。」
「你在撒謊。」刺客抓住了斯特雷頓的無名指。
「將上帝力量的映像賦予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物體。」
「自然,那是自然。你對我的靈巧自動機感興趣也是因為它能幫助你們達到迷狂狀態嗎?」
斯特雷頓想像著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後果。「隨著時間的推移,失去生育能力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樣,不等末日來臨,人們就開始恐慌了。」

「你是怎麼做的?」
「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想和你私下談。」斯特雷頓很不解,但戴維斯沒有多說什麼,「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你會覺得這個前景令人不安,」菲爾德赫斯特說,「這是預料之中的事。阿什伯恩博士和我剛開始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感受,很多想到這個辦法的人都是這樣。沒有人希望人類的未來只能靠人工受孕。但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斯特雷頓沉默了。菲爾德赫斯特繼續說,「所有關注阿什伯恩博士及杜彪森和傑利的研究的人都同意: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
「我們可以開發這種名字,但在把它交給菲爾德赫斯特勛爵的時候並不交出所有權。」
「今晚讓你吃驚的事還多,孩子。要做好準備。」他轉向菲爾德赫斯特,「可以開始了嗎?」
斯特雷頓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尼古拉斯・阿什伯恩是斯特雷頓在劍橋三一學院讀書時的老師,但多年前就聽說他已經離開了那兒,去從事某種「異端」研究。在斯特雷頓的印象中,他是一位富於激|情的老師。多少年過去了,他的臉瘦削了些,前額也顯得更高了,但眼睛仍和從前一樣明亮機敏。他拄著一根象牙雕飾的拐杖,走了過來。
「我明白了。」斯特雷頓心想,如果這個奧秘主義者知道了他們正在將命名法用於生物,以期創造生物,不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請繼續。」
斯特雷頓稍微鬆了口氣。刺客走了嗎?一分鐘過去了,斯特雷頓盤算著下一步怎麼行動。他可以待在這兒直到工廠開門;人多了刺客就無法行兇。
「同樣,」斯特雷頓反駁道,「或許正是因為有機體的複雜性,使人工催化的方法不適合人類。因此,具有既定世代數的是這些人工培育的胚胎,而不是人類。」
斯特雷頓建議道:「如果改善窮人的生存環境,也許會使他們生出更聰明的孩子?」
看看沒有什麼新的玩具娃娃,斯特雷頓離開了市場。一路上,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昨天和威洛比的談話。如果雕塑師行會真的拒絕合作,他只好去僱用那些單幹的雕塑師。他以前從沒有和這些人合作過,可能還需要做一些調查:表面上,他們用版權公開的名字來澆鑄軀體,但實際上有些人乾的卻是侵權和盜版的行為。跟這些人合作,無疑會使他的聲譽永遠蒙羞。
「他們是可以這樣做。但壓入名字是一個精細的過程,最好能在實驗室進行。我懷疑這樣規模的動作會引起政府的注意,並且會受到政府的控制。」
「這個目標值得去爭取。」菲爾德赫斯特說,「我不是讓你放棄它。但我們希望你先完成靈巧種名的研究,因為如果連人類都無法延續的話,你的社會改革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一個穿戴古板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下唇上留著一長串小鬍子。「斯特雷頓先生嗎?」他問,「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本傑明・羅斯,是奧秘教教徒。」
「他們還發現了另一個異常之處:有些精|子只有四代或更少,變異並不發生在在單個精|子樣本里,只出現在交叉的樣本中。他們評估了父親和兒子捐贈者的樣本,發現父親的精|子剛好比兒子的精|子多產生一代後代。由此可知,一些年老的捐贈者,他們的樣本雖然精|子稀少,但卻能比壯年期的兒子輩多產生一代後代。因此,精|子的生殖能力與捐贈者的健康及精力沒有什麼關係,但與捐贈者屬於那一代很有關係。」
「很少。」菲爾德赫斯特回答道,「我們邀請了皇家學會的一些成員,法國科學院也推薦了一些著名的命名師。我不能公開他們的名字,想必你會理解。但我保證我們擁有英國最優秀的命名師。」
回到實驗室,兩位老人在椅子上坐下。斯特雷頓過分激動,一時難以平靜下來:「如果動物物種與人類都產生於同一個災變,那麼,它們也應該到了生命的末期。除了人類之外,你們還有沒有發現其他接近滅絕的物種?」
「你衝著瓶子幹壞事打飛機,再給它們保溫?」他問。利恩勒爾推了他一把。羅伯特笑著舉起手以示和解,「不,說真的,這真是個奇迹。你是怎麼做的?」
「這個試驗太大胆了!結果如何呢?」
他穿過工廠的前廳,客戶們通常在這裏瀏覽自動機目錄。這天,客廳里擠滿了家用自動機,都是家務類的。營業員正在檢查這些自動機的名字。
阿什伯恩看起來似乎也很吃驚。「我還不知道你有這個計劃。」
「他們測試了很多動物種類,但沒有發現它們的結構會有什麼變化。然而,當研究人類的精|液胚胎時,卻發現了驚人的結果。那就是,不出五代,男性胚胎將不再有精|子,女性也不再有卵子。人類將不再生育。」
「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想和你談談你的最新研究成果,在你方便的時候。」
「感謝上帝,你來得真及時。」斯特雷頓發現事情突然變得很有諷刺性——他陰謀反對的人恰恰是來搭救他的人——但他感激得顧不上別的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從同質介質中生成形體?不可能。」
「當然,一個有機體,因為有物理結構,所以體現了次序;有機體越複雜,次序就越多。我有個設想,也許可以通過賦予形體的方法來增加有機體的次序。但是,大多數有生命的有機體都已經具有了理想的形體。所以,問題在於,什麼東西是有生命而又沒有形體的呢?」
「站住。」刺客命令自動機,「你,不許走動!站住!」
語言有創造力,很多比我聰明的人已經討論過這個觀點。我對假人不會說話這點很感興趣。因為假人是由語言創造出來的,因此不會說話的局限會九九藏書限制它們的繁殖。那麼,如果假人能夠使用語言,它就應該有自我繁殖的能力,它和馮・諾伊曼的機器人不一樣。
「我一直在關注這些事。請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研究這類自動機呢?」
傳來一陣重擊聲,背上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他小心翼翼抬起頭。刺客倒在地板上,已經失去了知覺。戴維斯拿著一根金屬棍站在旁邊。
「很有趣。」斯特雷頓若有所思地說,「從這個角度看,自動機的缺陷顯然很明顯:比如,自動機雖然能很快找到柳條箱,但卻不能靈巧地堆放它們;不能根據碎礦石的成分進行分類,等等。所以,你認為各類適用於工業的名字不能光根據熱力學,這種做法不夠有力。」
斯特雷頓把小冊子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新鮮東西。兩個月來,他一直在讀這些小冊子,看到的都是一些無政府主義者的大喊大叫。沒有證據表明雕塑師們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斯特雷頓的研究工作。他的靈巧自動機預定在下周表演,威洛比已經沒有機會提出公開抗議了。實際上,斯特雷頓也想散發一些小冊子獲取公眾支持。他可以解釋說,改進自動機的目的是為了給大家帶來方便,嚴格控制名字專利也是為了防止名字落在不法商販手裡。他甚至還想到了一條標語:「自動機讓我們自治。」行不行?
「當然記得。」
斯特雷頓以前從未談過這個話題,現在很高興有了解釋的機會。「引擎自動機的造價很高,所以很多紡織廠靠一個用煤炭加熱來發動的巨型引擎來驅動織布機。但我的自動機卻可以澆鑄製造出引擎自動機,而且費用不高。如果普通家庭買得起這種能帶動機器的小引擎,織工們就可以像從前一樣在家裡織布了。人們不必到工廠去就可以賺到可觀的收入。」
「要小心點。挑選成員時要加倍小心,比菲爾德赫斯特勛爵開始組建這個小組時更加小心。」
「早上好,皮爾斯。」他說,「這兒在幹什麼?」
「但不能以個體的自由為代價呀!我要退出這項研究。」
「我們必須承認潛力是巨大的。通過判決誰可以生小孩,政府能保護人類這一種族。」
「為什麼?幾年來我一直想證明這種假設。我首先試著把名字植入未受精的青蛙卵。」
但斯特雷頓並沒有反應。阿什伯恩好像很失望,繼續說道:「下一步就是用人工手段在卵子里培育出胚胎,也就是,用名字。」
刺客縮回手臂,露出腦袋叫喊著:「你以為你很聰明,是嗎?」然後便消失了。
「我需要兩形的名字,這樣才能同時產生出雄性和雌性。」他邊說邊指點著箱子里一對對的針頭。
「你干這行的時間還不太長。」阿什伯恩說,「但你開發的名字種類是獨一無二的。跟人相比,自動機在身體和功能上很有優勢。它更像動物:有的擅長爬行,有的擅長挖掘,但都不可能同時擅長兩者。然而,你的自動機卻有像人類一樣靈巧的手。人手是最獨特最靈巧的工具:還有其他的什麼工具能夠操縱粗到扳手、細至鋼琴的所有東西呢?人手的靈巧證明了人腦的機智,這些對名字來說都是最基本的。」
火勢漸漸平息下來,已經適應了光亮的斯特雷頓感到房間好像完全黑了。但他聽見刺客又在推門。這次,他很輕易地推開自動機,跨了進來。
「他們當然很不情願,不用說你也能想像出來。但他們感到這件事比國家之間的競爭更重要。我了解了這事的真相后,也認同他們的看法。」
「沒有涉及我的研究。」
「你是擔心我用自動機取代雕塑師吧。這種擔心完全沒有必要,我的目的絕不是這個。」
「好的。」斯特雷頓說著,朝吧台走去,從一個細頸瓶里給自己倒了些白蘭地,和他們坐在一起。
「事情總是這樣的,先生。來吧,看看你的手傷得怎樣了。」

「沒有!真的!」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著。
斯特雷頓提出了一個很久以前就困擾著他的問題:「阿什伯恩博士,我剛加入你們團隊的時候,菲爾德赫斯特勛爵曾談到災變可能創造新物種。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們現存的全部物種都是用命名的方式產生吧?」
兩人討論著對策,直到深夜。如果不打算把最有價值的一個個「真名」交給菲爾德赫斯特勛爵,他們必須偽造大量試驗記錄。而且也會陷入一場不平等競賽,因為沒有專利,他們必須不斷開發更高級更複雜的名字,而其他命名師卻可以找到相當簡單的「佳名」。為了在一定程度上克服這些障礙,阿什伯恩和斯特雷頓必須招募一些志同道合者;這樣也許可以巧妙地阻止其他人的研究。
斯特雷頓點點頭,「幾分鐘前我才把最近研製的一套名字壓進去。我感到最近的字母置換方向弄對了。」
「別�嗦了。索爾伯恩,你能說說名字的原理嗎?」
「是的,絕對是這樣。」
自動機蹣跚著走到牆邊,撿起斯特雷頓指定的模子:這套模子是用來製作小型陶瓷郵差的。幾個雕塑師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看著自動機把模子搬到工作間。它把各種模子進行匹配,再用麻繩緊緊捆好。使雕塑師們大為驚訝的是,自動機用它的手指把麻繩末端打了一個圈,繞成一個結。然後它把要用的模子豎直,走過去取了一罐泥漿。
「蘭德爾,名字的原理是什麼?」
「非常正確。哈利維爾,簽名的原理是什麼?」
「你不會告訴美麗的主婦說,她的家用自動機要明天才能準備好吧?」
「對不起,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議。」
「多數宗教信徒都有點瘋狂。」戴維斯邊說邊檢查著刺客的繩子,「你不願把名字交給他,他可能覺得自己有資格親自來拿,於是就到了你的辦公室。但運氣不好,碰上了刺客。」
進了那間用胡桃木裝飾的房間,他發現菲爾德赫斯特和阿什伯恩在皮椅子上坐著,抽著雪茄,飲著白蘭地。「哦,斯特雷頓。」菲爾德赫斯特說,「快過來,喝點酒。」
斯特雷頓看著身旁的箱子。箱子中央漂浮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彷彿被凍結的一團巨大果凍。很難把這團東西和箱子底部雜色斑駁的陰影區分開來。他走到箱子的另一面,蹲下來,就著煤氣燈的光亮仔細觀察。就在這時,那團凝結物變成了一個朦朧的人形,花色肉凍般清晰,蜷曲著,像一個胎兒。
斯特雷頓把他生產廉價引擎的計劃解釋了一番。菲爾德赫斯特專註地聽著,偶爾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議。
他了解到,每一個名字都是由幾個種名綜合而成的,每個種名具體描述了對象所具備的一種特定的特徵或能力。為了得到描述某種特徵的種名,必須對形容這種特徵的全部語詞進行綜合彙編:同源詞或詞源,正在使用的語言,已經滅絕的語言,等等。將所有這些字詞進行篩選、替代和重新排列,從中提取出最本質的東西,那就是種名。種名還可以作為引申定義的基礎:有些特徵在任何語言中都沒有適當的描述詞,這種情況下,使用引申定義的技術,人們就可能推導出描述這些特徵的種名。語詞彙編的整個過程既要依賴規則,也要依靠命名師的直覺。選擇最佳字母排列的能力是一種無法言傳的高超技巧。
有個年輕的雕塑師正在組裝一台用來推車子的自動機。這是個大塊頭,四隻腳,專門用於在礦山推動那些裝滿礦石的小車。雕塑師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先生,你是在找人吧?」他問。
「是公牛。」斯特雷頓有點猶豫地說。
斯特雷頓想考慮考慮再說。這是一個命名師所能承擔的最重要的任務。在通常情況下,斯特雷頓會迫不及待地抓住這個機會。但現在,他覺得必須先弄清情況,才能問心無愧地去做這件事。
「是的。」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的書桌上。在書房。」
斯特雷頓掃視著四周,想找到合適的藏身之處。他的周圍全是一些半成品的鑄鐵自動機。這是成型車間,澆鑄出來的自動機在這裏作最後的精加工,鋸掉多餘的部分,磨光身體表面。沒有地方可藏。他正想繼續逃跑,突然自動機的腿部綁著一捆像來複槍一樣的東西,於是悄悄挪了過去。是軍用自動機。
「斯特雷頓先生,我想你認識阿什伯恩博士吧。」
「可它值這個價。我給你看看。」斯特雷頓命令自動機,「用那邊的模子澆鑄一個軀體。」
「如果雕塑師的整個學徒期都只是袖手旁觀,讓自動機來做本該由他們做的工作,你認為我們能培養出什麼樣的雕塑師呢?我不會眼看著這神聖而古老的職業簡化成由牽線木偶來操作。」
「有沒有另外的方法?」
「你能邀請我,我深感榮幸。但我的靈巧自動機能有什麼用呢?我仍舊相信,廉價引擎能改善勞動者的生活。」
「你是什麼意思?」
「你見到過紡織廠的童工嗎?他們每天都精疲力竭,肺里塞滿了棉塵,身體極差,幾乎不能活到成年。你知道,廉價布料的生產付出的是健康的代價。當紡織工業還局限在村社作坊的時候,織工們的境遇要好得多。」
布拉格的猶太拉比勒韋激活了一個泥塑雕像,使它成了保護猶太人免受迫害的保護神,這可能是老百姓最熟悉的有關假人的故事。其實這個故事只是假人傳說的現代版,始於1909年。早在十六世紀,就有了把傻瓜泥人或多或少當作傭人的故事,但這還不是最古老的假人。在公元二世紀的許多故事中,猶太拉比激活泥塑成的人,不是為了讓它去干一些俗事,而是要證明字母排列藝術有無上權威。拉比們做這些工作是為了更接近上帝。
「用這種方法生出來的孩子沒有生物學上的父親。」

「我們一直在很謹慎地調查跟靈巧有關的名字的研究。」菲爾德赫斯特說,「聽說了你的研究成果后,我們馬上就來找你了。」
斯特雷頓非常驚訝。神秘主義歷來視命名為宗教,而現代命名法卻成了一門科學。神秘主義者對此大為惱怒。沒想到這樣的人會到製造廠里來。「很高興見到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不見得吧?」這時,威洛比注意到有些雕塑師在周圍看著。他厲聲對他們吼道:「這兒沒你們的事。」雕塑師們馬上回到自己的崗位。他轉向斯特雷頓,「我們到你的辦公室談。」
「究竟人類是名字的主人,還是名字是人類的主人?很久以來,資本家們把名字藏在他們的保險箱里,用專利、鑰匙和鎖緊緊鎖住,僅僅因為擁有字母就集聚了大量財富而普通人卻不得不為每一先令而苦苦勞作。富人們霸佔著整個字母表,直到從中榨取最後一個便士,才肯把它扔給我們使用。這種現狀還要延續多久?」
小時候,羅伯特最喜歡的玩具是一個只能朝前走的泥娃娃。每當爸爸媽媽在自家後院和客人們討論維多利亞女王登基或憲章派改革的時候,羅伯特就帶著它在走廊里走動,遇到轉角時把它掉個頭或者放回原來出發的地方。這個小泥人既聽不懂指揮,也沒有任何意識,即使前面是牆,它也會繼續走,直到碾碎手臂和腿。為了好玩,有時羅伯特會故意讓它撞牆。等到泥人的四肢完全變形,他就拾起它,把名字取出來,它馬上不動了。他把它揉成一塊光滑的泥團,又攤成一個厚板,塑成另一個泥人,只剩一隻彎曲的腿,或者比原來那個更細長。他把名字塞回去,這時泥人就會倒下來,以身體為軸心兜圈子。
「很抱歉。我相信你是真誠的,但風險太大了。可以告訴你的是,專利是有期限的。期限一過,你就可以自由使用名字了。」
「怎麼說服?」
如果加上斯特雷頓的靈巧種名,羅斯的種名確實可以讓自動機承擔大部分製作自動機的工作。自動機可以澆鑄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體,寫出自己的名字,然後把它塞進頭部,使身體激活。但它不能訓練新自動機從事雕塑,因為它不會說話。真正不需人類幫助就可自身複製的自動機是沒有的,但只要能夠接近這個目標,羅斯無疑會感到欣喜若狂。
「我會按時準備好的。」
接下來,話題轉到了其他方面。斯特雷頓儘力掩飾著他的不快,維持著表面上的友好態度。菲爾德赫斯特離開后,斯特雷頓和阿什伯恩到樓下的實驗室繼續商談。
斯特雷頓查看搬運工的後腦勺。搬運工自動機的名字很久以前就公開了,因此它的名字狹口處沒有鎖住,可以看到一小片突出的羊皮紙。他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和鉛筆,撕下一小張空白紙片,在黑暗中迅速寫下他許久以前便熟記於心的七十二個字母,然後把它折成堅固的正方形。
但威洛比好像根本沒聽他的話。「關鍵是由自動機製造自動機這種理論!這不僅僅是對我們的侮辱,對我們來說,這是大禍臨頭!那首民歌是怎麼說來著?就是那首會提水桶的掃帚柄發瘋的民歌?」
「也就是說,達不到一定的級別,就接觸不到一定的名字。」
威洛比皺了皺眉頭,「我會找雕塑師行會的負責人,建議他禁止所有的行會成員澆鑄你的自動機。」
這些自動機都是為戰爭事務部鑄造的:為己方大炮運送炮彈的自動機,速射自動槍手——這一個就是,用曲柄跟身上的彈藥艙相聯。真是可怕的傢伙。但克什米亞戰爭證明了這種自動機的價值,發明者因此得到了貴族頭銜。斯特雷頓不知道能激活這種武器的任何名字——這是軍事秘密,好在裝備來複槍的自動機只有身體是自動的,來複槍的發射裝置完全是機械的。如果他能把自動機的身體指向正確的方向,就可以人工操縱來複槍。
下一次和菲爾德赫斯特勛爵見面時,斯特雷頓詢問了皇家學會介入的事。當時他們正在菲爾德赫斯特的書房。伯爵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斯特雷頓命令自動機:「彎一彎你的手指。」自動機張開兩隻手,輪流彎曲著每一對手指,然後伸直,最後把手臂放回軀體兩側。
「今下午你可得忙一陣了。」打開自動機名字的鑰匙被鎖在保險柜里,要有兩個科德的經理同時在場才能取出來。每天下午的開機時間都是固定的,只能開啟短短一段時間,超過一點經理們都很不情願。
「我認為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威洛比大步朝門口走去,「再見,斯特雷頓先生。」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科德製造廠。天早已黑盡了,但他仍找到了回辦公室的路。斯特雷頓打開廠區大門,穿過前廳和營業室。
斯特雷頓嘆了口氣。
斯特雷頓大大地鬆了口氣,「也就是說,名字的雄性變體是不完整的。可能雄性和雌性變體的區別還應該更大些,不能簡單地使用性|欲種名。」
「我也這樣想。」阿什伯恩回答道。
「那麼,什麼是一個物體的真實名字?」
羅斯淡淡地笑了笑。斯特雷頓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但羅斯竭力讓氣氛輕鬆一點。「也可以這麼說吧。」羅斯承認道,「但我們的目的不同。對我們來說,這個種名和其他任何種名一樣,其重要與否不在於它能讓自動機做什麼,而在於我們。對我們來說,種名好不好,是看它對我們達到迷狂狀態的幫助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