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阻止他。」崔文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阻止他。我們不能讓披著天使外衣的魔鬼主宰這個世界，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死不瞑目。」

何夕走到街道拐角處的時候聽到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他幾乎是本能地匍匐倒地。幾秒鐘后何夕慢慢地掙扎著起身，同時他下意識地朝自己的來處看去。

桀桀的笑聲，青紫色的臉，沾著腐肉的利齒，腥臭的氣味。

這是家叫「雨欄」的小酒吧，生意很冷清。何夕進門后稍稍閉眼才適應了光線的變化。廖晨星坐在深處角落裡的一個小間里等他。何夕伸手摸了摸唇上的假鬍鬚，走到廖晨星身邊落座。

……

……

崔文用力地擺頭，他的臉色白得嚇人，「我本打算明天才到基地去的，但我放下電話想早點和你見面。沒想到會發生這read.99csw.com樣的事情。」崔文露出笑容，「那個密碼公式居然還能用，你真是太信任我了。否則，我也救不了你。這真是天意。」

廖晨星有幾秒鐘沒有說話，然後他低頭在隨身帶來的提包里找出採訪錄音設備和紙筆。廖晨星做著這一切的時候顯得有條不紊，當他鄭重其事地將紙筆鋪開的時候一絲近乎虔誠的光澤在他瘦削的臉膛上浮動著。正是這種光澤將他與那些平庸的同行們區別開來。何夕完全相信對廖晨星來說新聞就是他生存的意義所在，就如同「審判者」在何夕心中的位置一樣。但不同之處在於廖晨星的新聞此時仍然是他手裡的長劍，可以擲向敵人，而「審判者」此刻卻已成為了魔鬼手裡的刀叉。這樣想著的時候何夕的心不禁如墜深淵。

還有似rｅａd•9９ｃsｗ•com乎永不停止的顛簸，顛簸。

崔文的下腹部有一個很大的傷口，直貫後背，沒有經過包紮。何夕想起了發生的事情，槍響的時候正是崔文衝進來救了自己。

何夕的嘴裏滿是苦澀的鹹味，巨大的悲傷衝擊之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有幾個黑色的身影正從不同方向朝他逼近，他們手裡的殺人武器在火焰的映照下閃著森冷的光芒。

綠色的火焰環繞四周，發出炙人的熱度。滾燙的紅色岩漿遍地橫流，吞噬著經行的一切。

何夕正在從衣服上撕下布條給崔文包紮，右肩的疼痛使得他的動作很不協調，「是我，你先不要講話。」

「……原來是這樣。」廖晨星聽完何夕的講述后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馬維康會這樣可怕。這不是幫不幫你的問題，這隻是我的天職，reaｄ•９9csｗ.ｃｏｍ」廖晨星想了一下，「這裏面肯定會涉及很多技術性問題，我怕自己講不清楚，你現在能不能到我家裡去一趟。」

何夕給廖晨星打了一個電話，他幾乎是本能地認為廖晨星可以信賴，而實際上他們僅僅才交往過一次而已。這也是何夕決定和他聯繫的原因之一，因為他知道自己平日里的社會關係已經無一不在政府監控之中。電話里廖晨星一個勁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何夕只約了一個見面的時間地點便放下了電話，他知道時間稍長就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蹤，甚至還會禍及朋友。

「這不是你的錯。」崔文吃力地喘口氣，「馬維康不會得逞的。」

何夕還沒有想清楚應該怎樣回答這個請求，崔文的身體已經軟了下去，他的眼睛直視著虛空，從他口腔里和著血水吐出了最後九-九-藏-書的兩個字：「審……判……」

芙蓉白面之下隱隱顯露的骷髏，溫柔之鄉里閃動的嗜血嘴臉。

「何夕，是你嗎？」崔文的眼睛慢慢睜開。

何夕大叫一聲，從夢魘里醒來，一時間竟不知身之所在。他急促地看著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輛熄火的汽車的後排座位上，右肩散亂地纏著從衣服上撕下的布條，一些滑膩的液體正慢慢地從布條里滲透出來。何夕撐起身體，他看見前排方向盤上伏著一個男人，那是崔文。

「你是對的。」何夕說，「我不應該研究『審判者』，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我真的很難過。」

何夕知道廖晨星說的是實情，但他還是搖搖頭，「如果你有地方感到不明白就在這裏問吧，我盡量說得淺一些，那樣做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

何夕難過地埋下頭，九-九-藏-書他知道眼前這個昔日的「持不同政見者」的傷勢已經不治，當初崔文神采飛揚的情形又浮現在了何夕面前，一切就彷彿發生在昨天。

荒園，陵墓，晦暗的樹影，天空中飄蕩的生者與死者。

出於安全的考慮，何夕叫廖晨星比自己晚五分鐘離去。出門之前何夕習慣性地摸了摸唇上的假鬍鬚，同時回頭與仍坐在原位的廖晨星相視一笑。天已經黑了，但路燈正將金黃色的光線灑在熱鬧的街道上，整個世界顯出溫暖的樣子。何夕看了下表，再過不到十個小時早報就會上市。邪惡終究壓不過正義的，廖晨星是這樣說的吧。何夕感到自己的心情已經同幾小時之前判若兩樣。

「可是他已經得逞了。」何夕悲傷地說，「現在還有誰能阻止他。我恨我自己，是我親手把世界推向了深淵。」

「雨欄」酒吧已是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