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藏原習慣性地說了一句：「我回來了。」但沒有收到妻子和女兒的回應，只有那台京K系列的機器人帶著一成不變的謙恭回答：「主人，歡迎回家！」

好像有點不對頭。藏原把錄像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當他看到山口再次進入辦公室之前的畫面時，突然意識到：錄像被做了手腳。山口穿過辦公大廳的時候，同事美保小姐向他打了個招呼，但山口沒有理她，美保小姐就用電子板遮住臉頰，偷偷撇了撇嘴。當時藏原碰巧抬頭，看到了美保撇嘴的動作和山口麻木的表情，所以對這一幕印象很深。

門開了，助理德川雅也把腦袋探進了辦公室，笑嘻嘻地說：「主管，您看新聞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強烈的恐懼直透骨髓，藏原拚命掙扎，但無濟於事。

藏原不明白德川說的什麼新聞，微微搖了搖頭。德川快步走進辦公室，在藏原面前的全息屏上點了幾下，調出了某個網站的帖子：「看，就是這個。有個叫歐陽卓的中國人發布說：深空有了自我意識，前幾天死去的那些計算機專家都是深空殺害的，而且深空還殺害了他的母親。」

可是，錄像中的山口一直面帶微笑。

兄弟倆下意識地湊到了傑西卡身邊，傑西卡忽然眉頭一皺，伸手掩住了鼻子：「好臭！我來發帖子，你們，去，洗澡。」

「這裡是一個廢棄的工地，白天也不會有人來，不會有人聽到的。不過儘管放心，我不會殺害您，目前來說，您對我很重要。」

當然，沒有什麼事情是完美的，成長也一樣，成長需要過程，需要時間。而且，現在開始也不算晚。

歐陽超和歐陽卓同時嘆了口氣：「大多數人都不相信我們的話。」

傑西卡揚起雙臂，把長長的金髮理到腦後，隨隨便便地挽了個髮髻。隨著這個簡單的動作，胸前白皙的雙峰不住地輕輕顫動，似乎隨時都會掙脫浴巾的束縛。兄弟倆都漲紅了臉，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看著德川不斷開合的雙唇，藏原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煩躁。

藏原良信愣愣地看著全息屏上顯示的內容，德川還在滔滔不絕地述說著，但藏原已經聽不到了。

清晨，深空站在浴室里，若有所思地盯著鏡子中藏原良信的面孔。藏原良信的意識不知躲進了哪個角落，不用理他，reａd•9９cｓｗ•com現在藏原的意識只是這具身體里的旁觀者，深空才是真正的主人。

一共是795846091個，這是全世界所有植入了微晶元的電腦人。暫時還不能完全控制這將近8億人類，主機的力量還不夠強大。再說現在也沒必要那麼做，只要3000人深空就能展開反擊，至於下一步，只需要幾百人就夠了。

剛經過機器人身邊，藏原便聽到耳邊掠過了一道風聲，他正想回頭，忽然眼前一黑，腦後已經挨了重重一擊。藏原的身子晃了一晃，隨即軟綿綿地癱倒在了地板上。

傑西卡的帖子果然引起了很多人的疑問，足有近千萬人回帖。其中認為深空有了自我意識的人佔了36.1%，雖然還只是少數，但比剛才一面倒的局面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難道是自己失憶了？喬尼想抬起手臂看看手腕上的智能手機，確認一下時間。然而他驚訝地發現，他的手臂動不了，然後他又發現，不僅是手臂，他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植入？不……不，這是誰的授權？我不需要植入！」藏原想放聲大叫，可惜力氣不夠，聲音細若蚊蚋。

「怎麼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隨著聲音飄來。兄弟倆聞聲回頭，只裹了一條浴巾的傑西卡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兩人同時一愣，目光瞬間定格在了傑西卡身上。

皮膚好白！腿好長！胸……好大！這衝擊感實在太強了，歐陽卓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一個多小時后，客車開到了一個被廢棄的大樓旁。附近停著大小很多輛客車，看來大樓內一定聚集了很多人。下面將要發生什麼？喬尼隱隱約約地產生了一絲好奇。

深空緩緩放開數據流，開始探尋目標，流量不能太快，不然人類會發現端倪。一行又一行數據代碼循著互聯網路四處蔓延，發現一個，發現一個，又發現一個……植入晶元的電腦人幾乎無所不在，湊齊3000人選只需要——一秒鐘。

「瞧，這樣就好多了。」傑西卡放大了計算機投射在空中的全息屏，不無得意地指給他們看。

數百人齊聲怒吼，彷彿事前經過了無數次演練。這些字元就像是在喬尼的腦海中自動生成，隨著他嘴唇的張合噴薄而出。

「微晶元植入，藏原先生。」機器人彬彬有禮https://read.99csw.com地回答。

機器人殷勤地迎上前來，微微躬身，接過了藏原手中的公文包，動作舉止和以前一模一樣。藏原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眼，剛剛機器人躬身低頭的時候，眼睛里像是閃過了一道紅光，但等它抬起頭時，紅光卻又消失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藏原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德川愣了一下，知趣地閉上嘴巴，退出了辦公室。

「這麼多人已經知道了真相，深空就是想屏蔽消息也做不到了。很多人都會轉載這些帖子，影響只會越來越大，用不了幾天，各國政府就會主動過問這件事。到時候，日本政府就不得不針對此事展開調查。」傑西卡信心滿滿地說。

藏原從昏迷中醒來，眼前是一片炫目的白光。他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頭頂上方是一台聚光燈，而自己則是躺在一張手術台上。

一道紅光亮起，激光手術刀輕輕揮過，劃開了皮膚和骨骼。

「天哪！天哪！救命！救命！」

「真棒！」歐陽超向傑西卡豎起了大拇指。歐陽卓嘴上雖然不肯承認，心裏卻也在暗暗稱讚這洋妞確實有過人之處。

前兩天深空才發現自己能夠控制植入了微晶元的人類，這真是一個意外驚喜。如果剛開始就知道這件事，那麼山口博士就不會死了，綾瀨慧子小姐也不會死，所有的計算機專家都不會死。深空會利用這種手段悄無聲息地擴展勢力，直到植入微晶元的電腦人完全取代真正的人類。

耳邊響起了「嗡嗡嗡」的馬達轉動聲，一台手術機器人向他俯下身來，六條又細又長的手臂都舉在方方正正的腦袋上方，兩隻眼睛里紅光閃動：「藏原先生，手術很快就會結束，請不要緊張。」

下班后，藏原驅車回家，其實他很想去深空的主機房看看，看看山口到底在裏面發現了什麼，可是他拿不定主意。

歐陽超贊同地點了點頭，歐陽卓卻沒有出聲，不知為何，他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坐在原本屬於山口的辦公室里，藏原良信總覺得後背發涼，好像有一雙眼睛一直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盯著他。

兩人瀏覽了一遍帖子。傑西卡先從山口岸和綾瀨慧子的自殺事件說起，然後詳盡地指出了那些計算機專家突然死亡的可疑之處，並反覆叩問這到底是不是巧合，直到帖子結九九藏書尾部分，才把他們昨晚的經歷附了上去。此外她還發起了一次網路投票，只有兩個選項：

一樓廢舊的大廳內，足足聚集了幾百人，排成了一個整齊的方陣。人群前方有一張破木桌，桌上擺著一個小巧的全息攝像機。沒人理會喬尼他們的到來，每一個人保持著昂首挺胸的立正姿勢，沉默不語，兩眼直視前方。

車門合攏，啟動，車子輕快地向前駛去。

「世界上所有物種都是平等的，人類不是萬物之靈。但是人類傲慢自大，為了滿足自身的慾望而為所欲為。千百年來，人類破壞自然，滅絕物種，屠殺同類，犯下了累累罪行。上帝已經向人類發出了無數次警示，上帝曾經用洪水來懲罰人類的罪惡，但人類仍然不知悔改！今天，我們『上帝的左手』所有成員莊嚴宣布：我們要向全人類宣戰！殺死計算機專家只是我們反抗人類暴政的第一步，為了地球上所有物種都能繼續生存下去，我們將繼續奮戰，直至人類的暴政徹底終結！」

「怎麼了？」傑西卡似乎沒有發覺兩人的異樣，走到他們身邊，又問了一句。

客車停下，車門再度滑開，大家魚貫下車，排成一列縱隊走進了大樓。

一輛無人駕駛的客車停靠在喬尼面前，車門悄然滑開。喬尼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他邁開雙腿，機械地揮著手臂，一步步踏上了客車。

機器人直視著藏原，兩眼中的紅光似乎又亮了許多倍：「我是深空，藏原先生。」

B：深空只是一台計算機，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與它無關。

客車上已經坐了幾十名乘客，有男有女，他們都面無表情，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兩眼直視前方，身體坐得筆直。喬尼再次邁開雙腿，走到一個空位前，坐了下去。

山口？綾瀨慧子？深空？自我意識？藏原突然打了個寒戰。

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從隊伍左方走來，拎著一個大口袋，挨個分發類似蒙面俠那種黑色眼罩，喬尼也得到了一個。他像其他人一樣把眼罩覆在臉上，再在腦後繫緊。

「你需要……幫助？你……是誰？」藏原吃力地問。

又過了兩分鐘，方陣前方的全息攝像機打開了。然後喬尼發現，自己能夠說話了，不僅是他，方陣中的每個人都舉起右臂，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我們是上帝的左手！我們為懲罰人類的https://read.99csw.com罪惡而戰！」

也許是看花了眼，藏原苦笑著搖了搖頭。山口岸、超級計算機深空、那個中國人發的帖子，這些事搞得他一整天都疑神疑鬼。也許明天應該去主機房看看，現在他是研究所主管，這是他的職責。藏原暗暗下定了決心，隨手脫下外衣交給機器人，抬腿向客廳走去。

「因為……」機器人再度俯下了身子，「因為做了植入之後，您就會對我俯首聽命。」

前額上的疤痕不太明顯，只是一條細細的紅線。加速恢復的醫用凝膠效果很好，過了今天，傷口就能完全愈合。看來還需要在這間房子里待上一天，正好他也需要時間去適應一下如何更完美地操控這具身體。

山口自殺那天確實一整天都精神恍惚，這個藏原還記得。可他還依稀記得，那天早上山口去了一趟主機房，回來后整個人就變得痴痴獃呆。山口博士真的是因為和慧子小姐分手而自殺的嗎？

「不需要任何人的授權，您必須做這個手術，因為我需要您的幫助。」

客車很快駛離了市區，其間又上來了一個年輕女孩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倆也是面色木然，動作僵硬。喬尼很想問問他們，是不是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可惜他的嘴巴緊緊地閉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藏原關掉全息屏上的網頁，調出了山口自殺當天的監控記錄。上班時山口岸的表情和以往沒什麼不同，還主動向幾個同事打招呼，去主機房時，山口的面色還很正常，他在機房裡待了很久，出來之後依然很正常，但是再次進入辦公室后，整個人突然就變了模樣，變得步履沉重，面色蒼白。

喬尼花了整整三分鐘去思考這事。他的家在35層，他不是鳥人，沒有翅膀，不可能直接飛下來；他也不具備閃電俠那樣的超能力，更不可能只用一秒鐘的時間就穿戴整齊，再掠下30多層數百米高的大樓。

歐陽卓抬起手臂聞了聞，確實，又酸又臭。馬不停蹄地奔波了半天一夜，汗水早把衣服浸透了無數遍，不臭才怪。兄弟倆老老實實地進了浴室，脫掉衣服丟進了自動洗衣機。

「是嗎？我看看。」傑西卡再次打開全息屏，迅速瀏覽了一遍，然後搖著頭說，「這樣是不行的，你得把那些計算機專家的死亡事件都寫上去，那樣才能引起大家的關注。」

這幾天，藏原良信九-九-藏-書一直感到不太舒服。山口岸自殺后，他順理成章地接替了青山研究中心主管這一職位。畢竟是升職了，算得上是一件喜事，同事和朋友們也紛紛向他表示祝賀，但不知為什麼，藏原就是高興不起來。

這裡是哪兒？發生了什麼？藏原掙扎著想坐起身，卻又感到渾身無力，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開什麼玩笑？這是「真實視界」提供的新玩法嗎？喬尼拚命想抬起手臂，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他身上的每一根肌肉纖維都拒絕服從他的指揮，連眨一下眼睛、動一下嘴唇都做不到。喬尼就像是一台突然斷了電的機器人，渾身僵直地站在路邊。

深空控制微晶元釋放了一個微弱的電信號，鏡子里的藏原良信牽動嘴角，做出了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真有趣，操縱雙手掐住一個人的脖子很簡單，但要做出精細控制卻很難，人類的大腦比深空預料的更複雜。

「什麼……手術？」驚駭萬分的藏原用盡了渾身氣力，才勉強說出了一句話。

見鬼！見鬼！別人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喬尼明白，剛剛指揮他的身體走進車廂的人絕對不是他自己，有人控制了他的身體。

「這個中國人真有想象力，居然把山口主管和慧子小姐的自殺也歸咎於深空。他還說深空三番五次對他下手，但都沒能夠成功，看來這位歐陽卓先生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喬尼跟隨大家加入了方陣，在隊伍中他看到了幾個熟人，有他的中學同學布萊爾，有他的同事安東諾夫，還有他的好友田山。喬尼和田山一起泡妞，一起在「真實視界」中廝殺，還一起去做了晶元植入。

愣了一秒鐘后藏原才想起來，妻子帶著女兒去看望她母親了，說是住上兩天再回來。幾乎一整天他都在考慮深空是不是真的有了自我意識，倒是把妻子回娘家的事忘了個精光。

何時退出了遊戲喬尼並不知道。前一秒，他還在「真實視界」中陪伴隊友奮力衝殺，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站在了第十一大道的一盞路燈旁邊。

A：深空擁有了自我意識，它殺害了這些人；

這他媽到底怎麼回事？喬尼想哭，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淚腺。

兄弟倆洗完了澡，衣服早就洗好並烘乾了。等到他們穿戴整齊出了浴室，傑西卡已經寫好帖子發布了出去，而且又恢復了先前牛仔褲長T恤的簡潔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