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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帝的誘餌

2、上帝的誘餌

他們又要了一次,許劍比往常更細心地採取了避孕措施。這最後一次做得還算盡興,小曼似乎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騎在情人身上前後俯仰,尖聲叫著,倆人很快攀上了快意的頂峰。
原來偷情非常容易的,從一個忠誠丈夫邁出這一步並不如想象的那麼難,許劍的心理障礙被打破了。
許劍看看她,她的表情像是真的。他不免疑惑,小曼對丈夫真的如此鄙夷?但看他倆結伴散步的情形,雖然不敢依此就斷定夫妻恩愛,至少還維持著正常的夫妻關係啊。這裏肯定有什麼蹊蹺。噢對了,許劍聽過一些傳言,說小曼在家曾摑過丈夫的耳光。雖然丈夫怕老婆已經成為時尚,但摑耳光這種行事未免太過份了。對這種傳言許劍不大相信,當然也不會向小曼求證。他只是向小曼保證,以後再不提那人了。
曹院長說,他愛人的二舅是公安局的法醫,姓薛,今年58歲,人老了,可能知識也有點老化了。聽說仝局長想勸他提前退休。但二舅家裡的負擔重,小女兒還在讀研,他想干到退休年齡再退。這不是什麼大事,本來就可左可右的,局長鬆鬆口就過去了。小許你去求個情,一定靈的,我敢打這個賭。曹院長又說,他已經備了一份厚禮,但如今送禮也要看人的,別人送,仝局長肯定讓他吃閉門羹,只有托你送了。
洗碗時妻子面向水池,似不經意地說:今天太陽能(淋浴器)的水很熱,晚上洗澡吧。許劍不由竊笑,知道這是她求歡的信號,夫妻13年,他已熟知這一點兒。宋晴是個非常傳統的女人,她並不是性冷淡,性|欲望恐怕並不亞於丈夫,但她從不表現出主動。她認為主動求歡的女人簡直是淫|盪。如果哪天她渴望房事,只會以類似的隱蔽信號通知許劍,比如邀他一同洗澡,或者在睡下后伸手到丈夫被窩裡輕輕撫摸。許劍曾多次喻解,說女人也可以主動的,這絕不丟人,丈夫反倒更喜歡的,可以把那件事做得更有激|情。咱們十幾年的老夫老妻啦,還有什麼害羞的。但不管他怎樣喻解,宋晴只是笑,不反駁,也不改舊習。
「你別誤會,我根本不是影射你。我疼你還來不及呢,咋能繞著圈來罵你?再說女人的四處留情也是符合進化論的——她要為後代尋找最強壯的基因源嘛。比如你找了我,因為我是一隻優良的種牛,對不對?」
許劍圍著這個尤|物轉了一圈,再一圏,盡情欣賞著,喉嚨里發乾,心跳加速,血液往頭上沖。小曼顯然知道自己對男人的震懾力,一言不發,嘴邊掛著得意的淺笑,很有點以逸待勞的樣子。不過許劍瞥見她頸部的血管在嘭嘭地跳,知道她的欲|火其實早燒旺了。
許劍同池小曼的私情是從一次診病開始的,那是兩年以前的事,也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許劍並沒把自己當成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只是小丁的誘惑不足以擊潰他對妻子的忠誠。宋晴是個好女人,開朗,勤快,忠誠,漂亮……基本沒什麼明顯的缺點。這輩子能找到這樣的妻子,上帝對他已經很寵愛了。
許劍頓感不快,心想池小曼畢竟是藍領階層啊,思想境界達不到某種層次啊,像這樣談論別人的隱私是很不恰當的。她說的「五少」是本地土語,據說此地歷史上有一個顯赫一時的黃家,其家五少爺是同性戀,非常有名,以後「黃五少」就成了對同性戀的官稱,就像現在把同性戀稱「同志」或gay一樣。至於她所說的門菩薩是內科的老主任,許劍來職工醫院就一直跟著他,對這位品德高潔、醫術精湛的醫生敬若神靈,用「哈姆雷特」上的一句台辭:「他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整個兒說起來,我再也見不到這樣的人了。」但門醫生確實是一個深度同性戀,一生也就毀在這種性取向上一一在院長競聘時被人揭出「老底兒」而慘敗;不得不提前退休;終生未婚自然也無兒女;曾在一次同性戀集會上被警察扣押,丟盡了人;晚年養著一個遊手好閒的年輕gay,對他百依百順,弄得自己生活相當困苦。許劍倒是冒著輿論的壓力,時不時地去探望他,每次看望后都很難過。生活的困苦倒還是次要的,他知道老師一向不追求物質享受;讓人難過的是老師的尊嚴和自信也被毀了,現在他看人的目光總是畏縮游移,讓人不忍直視。
旁邊有病人和護士,他走得更遠些,捂住話筒低聲說:「為什麼要請你啊,你得說出個理由。」
「別……我媽就要來了……」
兩人照仝哥說的做了,三個人擠在一塊兒講故事,廝鬧著玩,對著月色扯著嗓子嚎叫。那天還有一個細節刻在許劍13歲的記憶中、赤身打鬧時當然免不了肌膚相接,不定什麼時候,仝哥的光滑肌膚會讓許劍產生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那時他還不知道什麼叫性快|感,只是覺得這種接觸舒坦,愜意,有飄然欲飛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朦朧,形不成清晰的意識,但足以引導他更亢奮地打鬧。
她的眼神迷離,呼吸加粗,身上火燙。她拉著許劍的手到下身處,那兒已經潮濕了。許劍心頭跳蕩得厲害,總算控制住自己,低聲說:
「不行啊,今天已經太晚了。我過去可是個標準好丈夫,從沒有夜不歸宿的。你等著,等我安排好了去找你。天不早了,咱們走吧。」
小曼不在意地說:「那有什麼?只要房間乾淨僻靜就行。還有,」她壓低聲音,「只要你在床上盡心。」
許劍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慰,而且剎那間心有所動——想起了張上帝。張上帝曾說過一種非常異端的觀點,與那位狠心的孩子媽頗為類似。他說上帝主管著大千世界,但上帝的道德規範常常不符合現代人所珍視的人道主義,倒是更像古希臘時代的斯巴達人。斯巴達人生下孩子就丟在山溝里,幾天後再去看,能活下來的證明生命力頑強,抱回去繼續撫養,死了就喂野獸。正因為這種比自然選擇更殘忍的人工選擇,所以斯巴達民族的體質極為優秀,其軍隊令人聞風喪膽。張上帝說現在不行啦,現在無論什麼遺傳病都要儘力救治,直到醫學無能為力時才作罷。於是大量的社會財富被用於矯正上帝的工作疏忽。而且更糟糕的是,這樣還會留下危險的隱患:讓不良基因躲過自然選擇,傳給千秋萬代。其實完全可以用遠為簡便的辦法去解決——再生一個,僅僅耗費一顆精|子和卵子而已。
總算來了一輛出租,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很熱情地說:「你們等久了吧,這兒的出租不好遇,以後再要車,提前打電話喊我。給,這是我的名片。」
職工醫院的上下班沒有大廠那麼死,病人少了可以早走,病人多了就晚歸,尤其是在病房值班的時候。不過,隨後幾天許劍有意掐著大廠的時間下班,以便能從人流中看到那個背影。看到那樣的婀娜妙曼他就會心旌搖蕩,小腹處湧出一股熱流。他知道什麼畏懼什麼擔心都是扯淡,不管將來有多大麻煩,他一定會矇著眼和這個女人廝混下去。這是自然界最強大的雄性本能所決定,要怪罪就怪罪造物主吧。
小剛沒有懷疑,笑著說:「那你可得防備著,說不定哪天他也會找你。依我看,他這次帶咱倆來農場玩,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想想又說,「他保准對前幾茬小郎當們也干過,我敢打賭。」
「別想那些煩心事啦,我只是開玩笑。心裏不痛快,在你這兒發泄一下。許哥,時間不早了,你再要我一次,咱們該走了。」
許劍咬咬牙,讓他干這類事真是難為他了。他從通訊簿中找到仝寧那張名片,撥了那個手機號。撥通了,手機內單調地重複著撥號音,但一直沒人接。許劍難為情地按斷手機,說:
不同的是,一般人身後的提線是「正常」的,而仝寧身後的提線斷了一根,或者是兩要絞在一起了。與許劍後來認識的門老師相比,仝寧還是比較幸運的。他算是雙性戀者,在對男性著迷的同時,還能勉強維持異性婚姻,生兒育女,維持一個家庭。但傷害還是有的,一根提線的異常足以影響一個家庭的一生。
小曼冷冷地推開他:「男人都是這樣,想尋歡作樂,又不想負責任。你放心,如果生下你的兒子,我自己養,決不麻煩你。」她惡意地警告,「你趕緊把我甩了吧,要不,說不定哪天我就偷偷懷上了。甩了我也不行,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懷上了呢。」
「許劍你說這是為啥?仝哥為啥喜歡和男娃兒干這事兒,不喜歡女娃兒?」
這句話戈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翻著眼想了想,說:「媽,反正你不能太慣我爸,弄不好會慣出毛病。」
今天她不是看病那天的性感打扮,穿一件高領長袖繡花襯衫,百折長裙,很淑女的樣子。肯定剛洗過澡,長發還濕著,鬆鬆地挽在腦後。許劍說,你是稀客呀,歡迎,請坐。喝點什麼?池小曼沒有坐,笑微微地看著許劍,說:
許劍認出是在醫院搞裝修的民工老呂頭。兩個女人是他大小兒媳,都在廠門口賣菜,是附近有名的潑婦。兩人都相當胖,「胸前兩個媽媽像山托」(水滸里說孫二娘的話),屁股之碩大肥厚,分成倆也不算小。她倆上演這種全武行已經不是第一次,有次許劍見大兒媳和一個買菜的老頭吵架,把老頭一腳踹倒,還罵著:「就你個老螳螂敢和我操事?老娘兒200多斤,屁股墩一下,也墩死你老鬼孫。」周圍人大笑,把挨打的老頭笑得沒一點鬥志,只好爬起來,狼狽撤退。
「可是我剛才還沒說話呢。」
輕輕的笑。「許劍,我想看看你作案的地點。」
「喲,看我把時間都忘了,和你談話真的很愉快。許醫生再見。」
孩子很快痊癒了,胡老闆殺上門去,把杜醫生臭罵一通。老胡是民間語言大師,這次疼子心切,自然不會輕饒杜醫生。他罵杜醫生是「西洋騾子球,管看不管用」(騾子的那玩藝兒很雄壯但不能生育。說「西洋騾子」則暗指他用洋文發表論文),以後這幾乎成了杜醫生公認的綽號。好在胡老闆小事莽撞大事精明,沒把背後的許劍給賣出去,要不然許劍就難和杜醫生相處了。過後老胡給許劍送來兩瓶茅台,許劍笑道:禮重啦,禮重啦,常見的小病,你給我一元錢的挂號費就行。老胡說太輕太輕,你這次不說救我兒子一命,至少是免他一場大難,兩瓶茅台算個球哇。
許劍心裏一驚:厲害,這小子常常在不經意間道出深刻,自己每天在陽台上那15分鐘意淫,不就是因閑而生嗎。妻子笑著聽爺倆打官司,說:吃飯,吃飯。
「真有這事?你聽誰說的?」
特車廠是一個部屬大廠,職工醫院規模比較大,但遠遠大不到眼前這個份上。能有今天的規模,都是現任院長鼓搗出來的。十幾年前曹院長打聽到北京某研究所搞出一種燒傷藥膏,正急於找一家醫院做臨床試驗,他果斷決定參与合作,上馬燒傷專科。如今,這種「暴露式濕潤療法」已經成了燒傷的標準療法,而特車廠燒傷專科在國內也有了名氣,甚至常常被選派出國,執行國際緊急救助。當然,名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票子。燒傷治療很費錢也很賺錢,病人只要進了醫院,花費就以「萬元」為單位。而且北京那個研究所照顧老關係,至今仍是按特價向這兒提供燒傷膏。如今醫院的固定資產已經積累到一個億,所以,許劍從心底里很佩服曹院長,他絕對屬於新時代的弄潮兒。
「對不起,那麼漂亮的身影,你想我能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嗎?辦不到的。」
「好吧,等我和班子里其它人通通氣,再說吧。小劍,沒事來找我玩。我要去開會了。」
那時小葛還是才進廠的大學生,在裝配車間實習。聽到慘叫聲他第一個趕到,小袁已經昏死過去,口鼻流血,下體鮮血淋淋。小葛一刻也沒耽誤,抱上她往廠醫院跑,後邊跟著一群慌慌張張的工人。跑到廠門口,車間的鏟車追上來,鏟車上一位女工把病人從小葛懷裡接過來,就在這時小葛卻一下子休克了。
他想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吧:性|欲來時,男人憋不住而女人能憋得住。時間一長弄得許劍有點性冷淡,對著這麼一位修女,怎麼能激發出男人的野性呢。
「咦,你跑哪兒拾了一個笑?」
特車廠位於城鄉結合部,病人中除了本廠職工外,郊區農民佔了很大一部分。這會兒許劍對面坐的就是一家農民。小病人只有九個月大,抱孩子的是奶奶,同行的是孩子爹。這家人明顯沒和財神爺攀上親家,衣著寒傖,滿面皺紋里嵌著灰土。小病號面色發黃,嘴唇發烏,有氣無力,連哭聲也十分細弱,沒有同齡小孩應有的鮮嫩。他們上星期已經來過一次了,許劍診斷是先天性心臟病,讓他們再做X光、心電圖和超聲心動圖,今天他們把化驗結果都帶來了。許劍看了結果,對他們說:
他沒有停下來寒暄,點點頭應一聲,匆匆走過去了。
這件事他一直深埋在心裏,即使在醫學院畢業又結婚後,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這件事也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
曾有一次許劍想憋一憋她,夜裡不管她怎樣撫摸,許劍一直忍著笑裝睡。後來她怏怏地抽回手,落寞地輕嘆一聲,不再打攪丈夫。那晚她的欲|火一定很旺,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到底是當丈夫的於心不忍,長嘆一聲,攬過她的身體。
這不奇怪。老呂已經光棍30年,依他的錢包看,這半輩子肯定找不到泄火之處。於是,長期的性壓抑養成一種怪癖,那就是偷藏女人的褻物以自|慰。這種病例很多的,有人竟然偷來成箱的乳罩和女人內褲,把屋子變成了女人內衣店。不過這種淫物癖者以年輕人為多,沒想到60多歲的老呂也有此雅興。
宋晴嗔道:「肯定是老天爺罰你哩,看你還學壞不,以後老實點吧。」
記得張上帝這段話激起了學生們的同愾。他們都是明天的醫生啊,救死扶傷是他們的天職啊。對著醫生說這些話,不是指著和尚罵驢禿嗎。課堂里義憤填膺,一片喧嚷,張上帝斷喝一聲:
星期一病人較多,他一直工作到10點才出去解手。在樓道上碰見大廠焦副廠長和醫院曹院長正陪著一幫人巡查。中心人物是一個高個子,穿著挺颳得體的警服,肩上是一級警督的三星徽章。氣勢軒昂,其側影既熟悉又陌生。他正在向隨行者作指示,不時用手勢來強調語氣,隨行人畢恭畢敬地不斷點頭。許劍認出這是仝寧,市公安局局長。他對仝寧非常熟悉的,20幾年前有一段時間兩人曾形影不離,今天聽說公安局大領導來視察,他已經想到可能是仝寧了。但看著那個側影,他卻無法排除心中的陌生感,是為什麼呢……對,是因為「這一個」仝寧的陽剛之氣。
許劍解嘲地說:「我不是不敢,是捨不得。剝下遮羞物前先得好好欣賞,不能暴殄天物啊。」
「小懶蟲們,太陽曬著屁股啦,起來起來,今天農場水渠放水,咱們抓魚去。」
不久他們就開始在外邊開房間了。
這種想法其實是悲天憫人,但又自我感覺比較無恥(曼兒才是個十歲左右的純真孩子呢),禁不住脫口罵一聲。
這句話無意中戳著了這個家庭的痛處。孩子爹看看許劍,沒說話。孩子奶咬著牙說:「那賤貨不算個當媽的,連人也算不上。小寶病成這樣,你猜她咋說?她說別治啦,花那個冤枉錢幹啥,這個死了再生個沒病的。俺們知道她的心思,嫌咱家窮,結婚後就操心著往別家走(離婚),她怕有了孩子是累贅。」
「宋晴你得小心他給你玻璃小鞋。」
「他敢?干這種齷齪事的人不敢見天日,只要你公開頂著,他在你面前老實著哩。聽說姓焦的對池小曼——就是咱前樓那個漂亮姑娘——動過花心,在辦公室里要親她,被小池狠狠摑了一耳光。過後他也不敢怎麼小池。」
「那可不是,這是西方生物學家說的。西方有很多這類著作,像道金斯寫的《自私的基因》等。我那兒有不少這樣的書,你想看我給你。」
特車廠的廠規比較嚴,一線工人上班必須穿工作衣,機關人員和二線人員(如保管員)可以不|穿工衣,但不能穿裙子、短褲和拖鞋,不能穿露背裝、露臍裝。這些規定當然極大的削弱了女人的殺傷力,心有不甘的女人們只有打擦邊球,以致於有一段時間裙褲大行其道,是那種非常寬鬆飄逸的裙褲,從外觀上看與裙子沒有任何區別的。但池小曼的殺傷力似乎不受這條廠規的影響,她穿普通的長褲和短袖上衣,同樣能穿出萬種風情。一條潔白的女褲兜出渾圓的臀部,胸部高聳,頭微向後仰,這種十足的女人味讓後邊的許劍心旌搖蕩。他想,一隻雌貓在牆頭上行走的姿態也是非常妙曼的,那麼「她」身後的一隻雄貓是否也會心癢難熬?肯定會的,即使一隻醜陋骯髒的雌屎克螂,在異性眼裡也是同樣的妙曼……打住,再想下去對池小曼未免太不敬啦。
許劍被揭出短處,只是笑:「瞎說,瞎說,你別為自己的主動勾引找理由啦。你能感覺到背後的目光?」
曹院長不再說話,笑眯眯地盯著他,盯了很長時間,直盯得許劍心裏發毛。最後院長平靜地說:「仝局和你分手前給了你一個手機號碼,對吧。」
曹院長打完電話,過來親熱地拍著許劍的肩頭:「小許,咱醫院真是藏龍卧虎,沒想到公安局局長的鐵哥兒們還在我手下呢。」
許劍慌了:「院長你千萬別這樣說,我這人膽小,經不得嚇。我敢拒絕幫你辦事?搪塞誰我也不敢搪塞你,我還指望年終分紅時你的筆頭歪一下,多給我們科室分點鈔票呢。但我說的是實話,心有餘而心不足。我怕你在我這兒耽誤時間,誤了你的大事。」
絕對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許劍不由想,她媽媽為了每晚30元的收入,讓女兒目睹一對對野鴛鴦在家裡出入,潛移默化,也許她長大后也會變成這樣的女人吧。
握手告別後,許劍回到門診室。嚴格說來,仝寧和他算不上同學,既不同校也不同屆,許劍上初二時仝寧上高三,高了四屆。不過他們都是校體育代表隊的,在市裡集訓時認識了。仝寧很有體育天賦,籃球乒乓球都不錯,尤其擅長田徑,百米短跑和跳高都是一流好手,他所創造的中學生男子跳高記錄保持了十幾年。再加上為人友善,風度瀟洒,很得女孩子的青睞。不過仝寧對漂亮女孩兒從來沒有感覺,麾下倒是常集結著像許劍一樣大的幾位男孩子,而且全是長相俊朗、性格討人喜歡的金童。許劍那年13歲,同仝哥的關係格外親昵——許劍在回憶往事時,沒有使用「親密」、「親近」這些字眼,而是說「親昵」,這是有講究的。仝哥對他確實有點……不說也罷。
許劍說「沒怎麼,罵自己呢,男人都不是好貨,愛想入非非。」
一個13歲男孩的心態是無法理清的,惶惑、負罪感、還有按捺不住的好奇。畢竟仝寧幫他發現了自身的一個秘密,讓他嘗到令人筋骨俱酥的快|感。性|欲一旦醒來,就再也不會沉睡了。
她點到軟肋上了,許劍有點狼狽:「宋晴當然不知道,沒有哪個女人喜歡自己的丈夫欣賞別的女人,也沒有哪個男人會告訴妻子他在欣賞別的女人。」
「我不想當院長啊,我從來不想當院長啊,為啥要這樣整我呀。」
「疼得厲害嗎?」
「出去,出去,醫院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等你公爹回家,你們扒了他的皮我也不管。去去!」
「放屁,全是放屁,給我天膽,也不敢偷她倆的東西。一對母夜叉,白虎精。」
小曼這次沒有生氣,輕描淡寫地說:「不是那個原因,是我不想要孩子,一直採取著避孕。女人就像帶著露水的花,太陽一出就失去光澤了,我想趁年輕享受享受。」她氣惱地說,「哼,因為我不願生育,小葛大姐把我當成仇人,說我成心要斷葛家的香火。我說你又不是小葛的親姐,更不是他媽,葛家的香火關你屁事。」
許劍問那句話純粹是寒暄,是沒話找話,但池小曼一時的慌亂和過份詳細的解釋,反倒讓他有了想法:恐怕池小曼這身性感的打扮是有意的吧,也許就是為我而穿的?對,她來看病只是借口,根本是來勾引自己的,否則她不會在門外閃過幾次,一直等到病人散盡才進來。
小曼原坐在許劍對面,後來轉過來,小鳥依人般偎在懷裡,手開始不老實了。其它顧客的目光都隔在高座背之後,來往的服務小姐們對他們的親熱視而不見。兩人揉搓一陣后,她伏耳呻|吟道:
現場查看完了,許劍不知道下邊該如何進行,就說:請到客廳坐吧,我給你沏茶。她隨主人退出陽台,但在卧室里停下了,不說話,富有深意、似笑非笑地看著許劍。
他看看小曼:「人也一樣啊,也許在咱倆的下丘腦上那麼屏蔽一下就好了,今生再不會受欲|火煎熬,不用提心弔膽地偷情。」
出門碰見一個穿長衫的拾糞老頭,老頭說一番話讓他記了一輩子。老頭說:「娃兒我告訴你,你這一輩子說不定只有這一個機會,讓你扔掉了。回家吃你的窩頭北瓜吧,等老了想想我的話。」
外科室的護士小姜肯定聽信了那兩個女人的話,給老呂包紮時,一直拿鄙夷的眼神翻他,對他說話惡聲惡氣。門外的兩個惡婦還在罵街,等老呂頭包紮完,許劍領他到門口,笑著說:
她媽笑了,得意地說:「你看戈戈的嘴頭子,趕明兒當律師是好樣的read.99csw.com。」
「可是這一來就有麻煩了。因為這個位置觀察你家最清楚。」許劍用入木三分的目光犁過她全身,「今天我向你坦白,每頓飯前我有15分鐘時間是在窺視你家,欣賞你的內衣模特表演,絕對的三點式。」
許劍愣了:「真的?那個號是不公開的?」
後來果然很快痊癒。這兩次都不算是疑難病症,但胡老闆從此把許劍看成天下第一神醫,到處賣力揄揚,以至於許劍牆內開花牆外香,在外邊的名聲遠遠大於他在職工醫院的名聲。不時有廠外的患者慕名來找「許神醫」,而且一問,準保是直接或間接聽了胡老闆的揄揚。許劍不能不佩服這傢伙的能量。
「仝哥我們不再喊你仝哥了,喊仝姐吧。」
許劍有時拿他和自己的老主任相比,特別地不平。當然不是說門主任的同性戀多麼高尚,不,從內心講許劍是厭惡這種性取向的。但至少門主任沒有像焦副廠長這樣禍害全廠。如今,一個人已經身敗名裂,一個人仍威風八面。這世道是怎麼了?他再次告誡:
身邊的仝寧像賈小剛一樣,一直響著均勻的鼾聲。他真的睡熟了?想來絕不可能。他在干那事時,不可能認為被狎者一直不會醒吧。而且許劍醒來時曾抬過頭,雖然動作不大,但兩人近在咫尺、肌膚相接,仝寧不可能感覺不到。所以,他那時肯定是裝傻,而此刻肯定是裝睡,目的是為了逃避與許劍的正面接觸。
兩人扯了一會兒閑話,小曼忽然默然了。那會兒許劍不知道,小曼剛才說的不願意生育的原因並非真心話。她沉默一會兒,突然脫口說出一句話,讓許劍非常吃驚:
許劍替老呂可憐。難得的是他在如此的水深火熱中還不失幽默,有閑心自嘲他的一生。許劍對這一點很佩服的。
「我沒事,一個人在家聽音樂呢。你呢?也是一個人在家吧。」停頓,「我從窗戶里看見宋姐帶戈戈學琴去了。」
「性無能?陽萎?」
「你說『從此不再找任何男人』?最好連小葛也算在內。以後別讓他碰了,把整一個你全留給我。」
其實這些拗口的專業論述不如張上帝的大白話。他說上帝在造人時難免出點小差錯,某根神經被連接錯了,或者某處的內分泌水平稍有失調(這些細微之處的差錯,現代醫學還無法認識),或是人格確立前被置於一個錯誤的環境,於是世上就多了一個性怪癖者。
又一次在酒桌上相遇,他很急迫地把許劍拉到一邊,說他這次剛到南方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后,胸前長出來成串的紅泡,灼灼地疼,是不是性病?許劍說,不用說你又去拈花惹草了,對吧。他咧著嘴笑道:
關於工頭所揭露的老呂頭的獸|奸行為,許劍想有兩個可能:一,是完全的糟賤人,是看老實人好欺負,所以老呂頭才會這樣的狂怒。二,是真的,老呂的狂怒只是因為被戳到疼處。後來沒人再敢談論這事,所以許劍一直不知道真相。不過他比較相信第二種可能。要知道,老呂當鰥夫時才30幾歲,正是精血兩旺的年齡;那個時代又恰逢中國禁欲主義登峰造極,其實文革中反而稍為鬆弛。禁欲主義的高壓造成無性的真空,但男人體內的慾望卻不會冬眠。那是上帝的指令,上帝不會理會人世間的政治遊戲和道德變易。所以,老呂頭在極度煎熬中偶爾「鋌而走險」一次,並非不可能。張上帝曾轉述過一些社會學家的說法,:社會中賣淫的存在是男人慾望的溢流閥,可以減少強|奸和其它暴力行為(他沒提到獸|奸)。所以存在即為合理。
許劍很內疚。從這晚起,夫妻做|愛時宋晴就被另外一個女人悄悄代替了,而女主角卻渾然不知這場隱蔽的政變。許劍趕緊把話頭扯開,說:
「別看這兒簡陋,最大的好處是安全,保證不會有公安來檢查。」
他在席上輾轉反側,心緒紛亂。射|精竟然能帶來那樣強烈的快|感,讓他覺得神秘、新奇、有一點畏懼、加上更多的渴望。男人的本能在已經在13歲的身體里悄悄成熟,但他心理上還毫無準備。現在,是另一個男人幫他草率地提前邁過這道關口。
不過許劍和工頭都沒料到這個「底子」也有爆炸的一刻。那天,許劍的房子裝修已經算完工了,工頭來檢查,喝了點酒,說話有點羅索,有點大舌頭。他先誇了自己包工隊的質量,又說自己的生意如何紅火。不知怎的把矛頭對準了老呂,說「你那個磨牛老婆」(指母牛,是此地的土話)如何如何,又取笑說:「你個子低,聽說得站個小板凳去操?」
現在兩人隔著茶几坐在沙發上,許劍為她沖了一杯綠茶。小曼再次欣喜地說:「許劍你真行,你是天下最威猛的男人。」
「既然辦過了,就別想它了。說不定你幫曹院長辦了這件大事,年終分紅他會對內科照顧一點。」
仝寧威脅地用指頭點點他:「這就是當平頭百姓的好處,可以胡說八道不用負責。你去找過我嗎?哪個門衛攔著不讓你進?我這個局長還沒這麼操蛋吧。」他拍拍許劍的肩頭,「有空去找我玩。你只用說是我的老同學,誰敢攔你?來,我把手機號給你。」
「噢,是那次車禍!我知道我知道。你看多懸,差一點,特車廠就沒這個首席設計師了,你也沒這個丈夫了。」許劍笑了,「當然,沒了他,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也不會剩下。」
池小曼看看許劍的表情,小心地說:「許醫生,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不合適?你別見怪,我知道自己沒文化,有時候說話很傻的。」
不過此後,那位被淘汰的第二人選大呼冤枉,賭咒發誓說他決沒誹謗門主任,說誰干這事叫他不得好死,生個孫子沒屁|眼。言外之意,是說曹院長策劃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這事真相如何成了懸案,也許永遠不會見諸天日了。新上任的曹院長對那人的呼冤坦然對之,說:
這段繞口令把她逗笑了:「許醫生,你真風趣。」她抿嘴一笑,「既然是經常欣賞,你給打個分吧。」
他真的納悶,20幾年不來往了,他同仝寧的交情確實已經如飄散的青煙。如果仝寧給了他一個不公開的手機號,那說明他還把當年的友情看得很重,也許是真心想恢復兩人的來往。曹院長端詳著他的表情,判定許劍不是在說謊,便拍拍他的肩頭,平和地說:
「小曼你老實坦白,那次你精心打扮後去看病,是不是存心想勾引我?」
「許醫生你值班?我今天是特意奔許神醫來的。」
小曼不屑地說:「甭提他,他算不上是個男人。」
許劍只有豁上了,苦笑著說:「仝哥,不是你當著我們曹院長給我這個號碼,我決不會開口求你辦事,這件事硬是趕到這一步了。」他轉述了曹院長的話,「仝哥,如果可能的話,適當照顧一下吧。」
「對。你……」
還有一點也很奇怪,那就是高大威猛的仝哥的身上有一種女人味兒。他常常催小兄弟們換內衣內褲,由他幫大家洗。同伴們以少年的狡猾感覺到:他非常樂意干這事,簡直把它當成一種享受,一種特權。賈小剛有次開玩笑說:
許劍對她的表態很高興,說:「別別,你千萬別和她投緣,也別和她結識。」
「我相信,我們那幢樓中偷窺的絕對不止我一個人。」
許劍說:「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聽說過女人在結婚時有破瓜之痛,不知道男人在初吻之後也有這一遭。」
池小曼的丈夫葛玉峰是廠設計處的主力,業務能力相當棒,幾年來作為「首席設計師」,他的照片一直懸挂在廠大門口《首席職工光榮榜》的頭一位。戴一付金絲眼鏡,文質彬彬,人非常內向,走路時目光永遠盯著地上,不大同別人交往。在許劍印象中,池小曼很少同夫君一同出門,偶一為之,丈夫總是錯後半步跟在妻子身後。可以看出,儘管丈夫的社會地位高於妻子,但在他家絕對是西風壓倒東風,這是毫無疑問的。
「他三十六,我們結婚六年。」
許劍爽快地答應了。那時社會服務還很不成熟,類似的修理活兒都是各家自己乾的,宋晴的爸爸在外地工作,這類活兒對她家而言是個大難題。作為一個男子漢,作為宋晴的男朋友(他已經以男朋友自居了),許劍自然責無旁貸。其實他並沒幹過這類技術活,心裏沒把握,但他不能辜負宋晴的信任啊。那天他找學校水暖工用心討教,借來活扳手和管鉗。到水暖店買水龍頭時,才知道有管徑之分,但他倆都不知道要換的水龍頭管徑是多大。店家很熱心,說:家用水龍頭無非是四分的或六分的,你們各買一個回去試裝,用不上的那個明天退給我就得,免得你們來回跑耽誤時間。
「我不願生育的原因。真正原因是——我怕生個兒子像他。」
「咱們都脫|光睡吧,光屁股在廣闊天地里睡覺,一定別有情趣。在這兒,絕不會有女人來打攪咱們的。」
小曼的身體僵硬了,扭過臉生悶氣。許劍看她不說話,搬過她的臉,發現她竟然在垂淚,慌了:「哎小曼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惹你了?」
「你以為我弱智呀,雌性雄性,那玩意兒長得不一樣嘛。」
許劍笑著矯正她的看法:「同性戀也是天然存在的一種性取向,不必去讚美它,也不必這樣偏激。他們就像先天性心臟病一樣,也是一種殘疾,咱們該同情的。」
便鑽到廚房裡做飯。
仝寧代他回答:「是的,上中學時我倆在體訓隊是哥兒們,好得割頭換項。不過上大學后失去聯繫,算來也有20年沒見面了。」
「喝多沒?」
「老胡你別給兒子打吊針了,回去吧。麻疹。只要加強護理就行,再這麼折騰,反倒折騰出毛病來。」
「你家後窗對著我家前窗,你三樓我四樓。」
當然他也儘可能做了準備:把兩個新水龍頭都事先用麻絲纏好(麻絲用於防漏,那時還沒有生膠帶),又找來木頭,用菜刀砍成一個圓形的楔子,這是預防措施,萬一換水龍頭失敗,就打上木楔子暫時堵漏。又把家裡其它水龍頭都打開,以便減少施工處的水壓。然後,在其它龍頭嘩嘩的水聲中,他下狠心把舊龍頭卸下來,水柱立即嘩嘩地標出來,他忙把新龍頭嗆著水流塞進去,對準,旋轉。在水壓的衝擊下,這個動作非常困難。其實主要是心慌,越慌越認不上絲扣,迸射的水流激得他睜不開眼睛。折騰了幾分鐘,總算把水龍頭用手旋上了,再用扳手擰緊,滲出的水流慢慢變細,變成滴答的水珠,最後完全消失。
許劍一時沒聽轉,問什麼老九?他得意地說:
那時許劍很感動,把她摟懷裡可勁兒親熱一番。
「那個陽台嘛,你偷窺的地方。」許劍一時窘住,無話可說。那邊仍是輕聲的笑,「怎麼,不敢呀。」
小曼見情人久久不說話,問他在想什麼,「不是在生氣吧。許哥,我剛才是一時的情緒失控,你別在意。」
第二天上午查病房時電話響了,拿出手機一看,是小曼庫房的號碼。許劍沒有應,走到一邊,撥了小曼的手機。那邊笑著說:
出於一種不大磊落的隱秘心理,許劍也跟著走出來,目送她的背影。正如他預料,池小曼根本沒有去藥房取葯,而是徑直奔大門而去。她今天果然不是來看病,完全是衝著自己來的。
「小寧子長成大人啦!十二三年沒見了,你今年該是17歲吧。快洗洗臉,吃瓜,吃瓜。」
小曼悶聲說:「倒不是那個。甭提他了,別敗了咱們的興頭。」
小曼笑了:「包括男人吧,你們就愛占女人便宜。」
許劍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仝哥麾下的弟兄為什麼會頻繁地更換。
吃過晚飯,宋晴領兒子去理髮,許劍的心緒仍沒平復,一個人坐在陽台上想心事。他歷來以大乙散仙自居,不對當官的趨炎附勢。但今天與仝寧談話時,那位公安局長平和中所含的威勢,從他身體里榨出了深藏的自卑。原來自己並不像自認的那樣豁達啊。
「這兒太簡陋了,你看連鏡子都沒法兒照,下次咱們換個地方。」
「哼,偷窺癖……」
這便是上帝的險惡之處,他讓偷情比合法婚姻更具刺|激性。他把花心種到雄性的基因深處。
「許劍你真行,今晚你相當勇猛啊!」
不久許劍就知道了原因。
「最近太忙,等我有空兒吧。」
不過那時許劍已經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仝哥麾下的「金童」是一茬一茬的,老的一茬逐漸散去,散去后就與仝哥基本不再來往。當雙方相遇時,仝哥依然非常親熱,而那些舊日的金童們則往往有些冷淡。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代替宋晴。所以,婚外戀真不是好東西,它會害苦一切相關的人:我,小曼,小葛,宋晴,還有戈戈。
這是許劍人生的第一次射|精,是在另一個男人的幫助下完成的。高潮時的快|感十分強烈,似乎全身都酥了,溶化了。但伴隨快|感而來的是深深的罪惡感,他覺得自己幹了天下最醜惡的事,不僅是因為射|精,而且因為它牽涉到另一個人,另一個男人!它究竟怎麼不對,許劍說不清,他只知道這是不正當的。
「是因為生物的自私本性。在配子繁殖中,凡是造出較小配子的父體就佔便宜,因為它可以用同樣的資源造出更多的配子,讓自己的基因有更多的繁衍機會。所以,配子的進化趨向是個頭越來越小。但在這個大趨勢下,如果另一些配子越來越大,反而也容易得到受精的機會,所以這些配子在進化中越來越大。最終不可逆轉地形成兩極分化,這就是兩性的起源。」
仝寧拉著許劍的手,問了分別後的一些事情,結婚幾年了,孩子多大,是男孩女孩,愛人是不是也在這兒上班,等等。最後說:「今天沒時間好好敘談,許劍,以後記著去找我。」
「許劍,你說隔著窗玻璃看不清晰。這會兒你想不想看我?」她突然說。
他把老呂領到外科門診,讓護士小姜為他包紮傷口,逗他:「老呂頭你咋敢去扒這倆人的灰呢,活得不耐煩了?」
回家后許劍多少有點悒悒不樂。宋晴問:你怎麼啦?什麼事不順心?許劍講了曹院長逼他向公安局長開後門的事。宋晴沒當回事,笑道:
「噢,是這樣。這段歷史我清楚。」
初中和高中時代許劍與宋晴一直是同學,平時頗談得來,但那時只類似於「哥兒們交情」,尚未悟解到對方的異性身份。性心理的蘇醒是從一次班級春遊時開始的。那是1977年,兩人上高二。政治上的冬天剛過去,自然界的春天姍姍而來。鄉野的春天十分美麗,柳絲上綴著嫩綠的葉芽,田裡的麥苗一片碧綠,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軟綿綿的叫人迷醉的氣息。走著走著,班級的隊伍拉長了,宋晴和許劍落在最後。兩人像平常一樣聊著,不過今天很奇怪的,他們都有點亢奮,即使一個普通的話題也能引得他們縱聲大笑。春天是繁衍和交配的季節,上帝在每個生物的基因內都種上叫做「性」的種子,包括這對少男少女。經過17年的雨水滋潤,它們很快就要破土而出了。
游一會兒,肚子里的瓜變成了尿,他們跳到土堤上,扯過機關槍橫掃一通。這中間有個細節許劍記得很清,三個人並排撒尿時,賈小剛對仝寧小腹處那叢黑糊糊的茅草很感興趣,笑嘻嘻地問:仝哥,俺倆啥時候才能像你這樣長成大人?仝寧笑著說:再有兩三年吧,到時候你不想長都不行。
「仝哥謝謝你了。」一時情急,他說了一句不算得體的話,「仝哥,我知道你處在那個位置有很多難處,以後決不會再麻煩你了。」
「為什麼沒有小孩?小葛沒有生育能力?」許劍看著她的臉色:「小曼,想說你就說,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想幫幫你,比如對你倆做一次醫學檢查。」
許劍先誇他「不畏生死,天下第一偉丈夫」。然後讓他撩起衣服,看看他的胸前,說:
許劍平淡地說:「哪家都有難念的經。你說得對,咱對人要寬厚一點。」
上世紀末的一個星期一,許劍在新的醫院大樓里值門診。他是內科主任,平時在病房值班的時間多一些,但至少星期一、三、五是要看門診的。新大樓是第一天使用,建築相當豪華壯觀,趕上三星級飯店的水準了。這正是醫院門口掛的宣傳橫幅:歡迎你到「三星級」醫院就診。這個橫幅是醫院宣傳科特意針對外行擬的,因為老百姓對醫院的幾級幾等沒有概念,但一般都知道飯店的星級。
兩人壓低聲音哧哧笑著,摸黑走下樓來。老闆娘聽見動靜,開門出來打開院燈,熱情地說:「你們二位要走?歡迎再來啊,真的,我這兒最安全,又實惠。二位以後常來啊。」
事後小曼緊緊摟住情人說:「許劍謝謝你,你讓我飛到雲彩里了,從沒這樣滿足過。」
第二天曹院長打電話致謝,說他二舅通知他,局裡已經給他重新分配工作,看樣子不會再勸他提前退休了。曹院長說:
「曹院長,你別讓我送禮,我歷來幹不了這種事。再說,憑我和仝寧少年時的交往——那時人人心底都是一張白紙——他肯定不會收禮的。他收別人的禮也不會收我送的禮。他幫忙不幫忙都不會收我的禮。這樣吧,我這就厚著臉皮給他打個電話,托他辦這件事。他要是幫忙,你不用謝我;他要是不幫,你也甭怨我不儘力。你說行不行?」他苦笑著補充,「依我看辦不成的可能性大一些,可別幫不上忙反倒壞了事。」
孩子下來了,眼淚汪汪。許劍看看孩子頰唇粘膜,上邊有點狀白色的柯氏斑,摸摸耳後有淋巴結,就說:
許劍天生心軟,當了十幾年醫生,死人也見過幾十個了,至今沒把心淬硬。他儘力安慰道:「這種病也算是常見病了,一百人中就有五六個,最近幾年格外多,一百人中已經有七八個了,發病率的增加可能與環境污染有關。你們別擔心,手術不算危險,而且術後效果很好的,不會留後遺症。」他隨便問一句,「孩子媽咋沒來?」
萬千生物都是某種習性的奴隸啊。
兒子大大咧咧地說:「我知道,我爸是想給你準備貝殼花瓣哩。」
兩人生了一會兒悶氣,都仰著臉看天花板。許劍沒想到小曼會這樣不可理喻,開始對偷情懊悔。它會走到哪一步?很可能把他現在的生活攪得七零八落,家破人散也說不定。過去他一直對偷情的後果擔著心,但只是緣于理性的推斷,現在威脅開始變得現實了。
今天池小曼沒有急於做飯,她站在廚房窗前,揚起目光盯著這邊的陽台。兩雙目光在空中匍然相撞,許劍不由得後退一步。
他們約好,分別打車到某個偏僻旅館相會,雲雨一番再匆匆回來。每次做|愛都十分酣暢,只可惜時間有限不能盡興。不敢在外邊過夜,至遲11點前要回家,弄得一次幽會後馬上盼著下一次。慢慢地,許劍開始感受到偷情的辛苦:你要挖空心思為晚歸找出有說服力的理由;要防著妻子聞到你身上的女人香味,或看到身上的牙痕及髮絲;要預防在睡夢中喊出情人的芳名;要悄悄扣下私房錢,以便在兩人世界里花銷。還要在對妻子、兒子甚至情人之夫的負罪感中掙扎。
他在講說時,許劍一直皺著眉頭思索,等他說完,許劍也打好了主意:
那時許劍絕對想不到,有一天他和宋晴作|愛時會想著另一個女人。他想男人真不是東西,男人對愛情的忠誠經不起時間的消磨。張上帝說過,這是所有雄性動物的天性,凡是雄性都會四處留情,以便盡量撒播自己的基因,而雌性因為生理的限制無法四處留種,因而她(它)們對愛情比較忠貞。
陳叔放聲大笑。
那個叫曼兒的應一聲,送兩人出門。聽見她和小曼同名,許劍和小曼都不由多看了一眼。小姑娘很漂亮,瞳仁特別大,特別黑,表情生動,跑起來像花蝴蝶一樣。關門時甜甜地說:
他為小曼解下乳罩,一對碩大的乳|房滾出來。又脫下她的內褲,然後把她扔到床上。
「這下好了,17歲那年我親你一次,老天罰我頭疼了很久,到今天咱倆才算扯平了。」
「那是少不了的,我三天不能沒女人。我知道現在雞子們性病太多,惹上個艾滋病更是要命。可是,不讓我碰女人,還不如殺了我。」
「你說的就是那個把小葛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堂姐?」
她示意許劍拉上窗帘,然後慢慢脫下上衣,再脫下長裙。顯然她今天特意作了打扮,外邊的淑女裝與裡邊的性感內衣形成強反差。那是一套相當高檔的黑色絲質內衣,乳罩是鏤空的,透出乳|房的渾圓和白|嫩,只在乳|頭處有兩朵小小的玫瑰。丁字褲則更要命,基本是幾根細帶,僅在隱秘處停了一隻蝴蝶。這樣的內衣比不|穿衣服更讓人想入非非。不久前許劍和宋晴逛商店時正好看中了這種款式,想給宋晴買一件,但宋晴嫌貴,抵死不讓買。記得她還說一句:這種內衣是給情人而不是給太太穿的。
在一種複雜的心態下,他們並沒有立即同仝寧斷絕來往,之間的友誼又維持了一段,然後慢慢中止,漸行漸遠了。因為這種友誼總有那麼一點兒不安全感,並隨著年歲漸大而變濃。畢竟這種關係是單方面的,許劍並沒有同仝寧干那種事情的慾望——雖然憶起兩人肌膚相接時的快|感,多少有點留戀。以後同仝寧在街上碰面,仝哥仍是親密無間,但許劍及賈小剛都多了疏遠和戒備。
也讓對面窗戶里的偷窺者們(肯定不止許劍一人)心跳加快。許劍想,恐怕這正是那個女人的初read.99csw•com衷吧。
中午回家后許劍照例來到陽台,點起一支煙,準備觀賞那邊的表演。他家陽台是全包的,藍色玻璃是窺視者的掩護。細究起來,實際是妻子促成了許劍的偷窺。她是個母性非常強烈的女人,認為女人侍候男人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丈夫不知道盤子味精襪子內褲放在哪兒而必須經她手去找,她會非常幸福。反倒是許劍只要一做家務,她會不停地挑毛病。比如你很盡心地拖了地板,但她一定能在地板上找到幾根髮絲,得意洋洋地舉給你看。既然如此,做飯時許劍樂得在陽台上清閑。一閑百事生,後來便無意中發現了對面屋內的風光。
孩子爹垂下目光,木然說:「那就做吧,有啥法子哩,做吧。這種手術得多少錢?」
許劍沒明白說出它們是在交配,但宋晴畢竟不是傻得不透縫,臉一下子紅透了,咯咯笑著:「我還以為……我還以為……」然後笑著跑了,到底沒說出她以為是什麼。
仝寧上大學時是所謂的工農兵學員,上的中原師範大學數學系。畢業后按說該當老師,一輩子吃粉筆灰的,但他在分配時卻直接進了北陰市公安局。這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他父親當時是省公安廳副廳長,這對仝寧的升遷相當有利。仝寧在公安系統如魚得水,充分顯露了才幹。他把數學的邏輯思維能力用到破案上,連破大案,職位節節提升,刑偵隊長、刑偵技術科科長、副局長,39歲當了正處級的局長。前幾級提拔無疑同他父親有關,但最後一蹦就全靠本人的才幹了,他父親那時已經退休。
命運就是這樣的作弄人。
那堂課讓同學更清楚了張上帝的狂悖。這會兒面對這對不幸的母子,許劍想,也許再生一個健康孩子真的是更好的選擇。當然這種想法與醫生的職業道德相悖,但如果救助這個病孩,其實也是掐斷了另一個健康孩子的出生可能,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殘忍么?宇宙的規則太繁雜了,人類其實永遠處於兩難境地……病孩的爹輕聲喊:
「其實性|欲和毒癮的本質是一樣的,」有天幽會時他同小曼說,「二者都是內啡呔作用於大腦快|感中樞所建立的強力聯繫。現在國內已經有了手術戒毒法,在癮君子頭上鑽兩個小洞,用冷凍法屏蔽掉快|感中樞,毒癮可以立馬戒掉,而且非常徹底,絕不複發。當然這種手術有一定副作用,會多少影響手術者的人格和智商。至於性|欲同樣有快|感中樞,雄性動物在下丘腦的前部有一個性行為中樞,稱為性兩形核,只要用電流刺|激這兒,就會引起雄性的爬背行為。雌性動物的性中樞則位於下丘腦的腹內側核,用電流刺|激這兒會引起雌性的露臀行為。」
突然聽到小曼的名字從妻子嘴裏說出來,許劍心頭格登一下。側身看看,宋晴表情如常,顯然她是無意提及的。他問:
他說的基本是實話,只有一點是撒謊:他和仝寧分手是真的,但並不是因為吵架,而是某種難以啟齒的原因。院長佯惱地說:
「相當厲害,不過時間不長就過去了。」
「許哥,你難道不請我吃頓飯?」
對那場命案的破解同樣起到重要作用的還有另一個江湖朋友,雖然他的作用是間接的。他叫胡明山,是商界的草莽英雄,從拉板車起家,如今手下有一個實力雄厚的房產公司,很有幾個臭錢。特車廠醫院的新大樓就是他承建的,來來往往,和許劍成了熟人。
「上班時我忘了拿就診卡,回家去拿,順便把衣服換了。我想看完病也該下班了,不用再進廠了。」
孩子奶眼淚汪汪地說:「小寶的命比錢關緊,回去想辦法吧,砸鍋賣鐵也要治。老天爺呀,你咋恁偏心,偏偏讓這病落到俺小寶頭上。」
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有了變化。在公共場合兩人還是一如既往,單獨相處時,宋晴的語調就帶著嬌憨和橫蠻,常常使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比如:許劍,幫我修修自行車!許劍,放學后在大門口等我!許劍當然非常樂意地服從。這天宋晴說:
趕緊起床把屋內稍微收拾一下,等著她來。他知道某件事恐怕要發生了,但他還沒決定該如何對待。心中免不了懼意,更多的是渴望。樓宇門的門鈴響了。許劍用遙控開了門,聽見樓宇門哐通一聲,清脆的皮鞋聲向樓上響來。還好,樓道中這會兒沒人。皮鞋聲響到四樓,許劍打開門,池小曼輕盈地閃進來,很自然地順手把門帶死。
那個老問題再次浮出水面:何以小曼對丈夫小葛如此鄙夷,卻又維持著至少說得過去的夫妻關係?許劍能感覺到,這裏肯定有什麼不正常的東西,非常不正常的東西。但小曼不說,他也無法再深問。
可憐的老婆,你不幸言中了。
宋晴沒有覺察到丈夫的走神,仍然用雙手圈著丈夫的脖子,笑微微地向上仰視,顯得快樂而滿足。兩人又纏綿一會兒,把餘興節目進行完。妻子披上睡衣去兒子房中,查看他是否把毛巾被蹬開。許劍解了手,踱到陽台,盯著對面三樓黑洞洞的窗戶。他想我對池小曼的意淫該打住了,得像那次對護士小丁一樣果斷。否則既對不起妻子,也擋不住此後的麻煩。不過許劍也知道這次不同了,如果野火真燒過來,他恐怕難以抵擋。
「不要喧嘩!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許劍把這些不大磊落的想法藏起來,仍然公事公辦地診病。池小曼自訴了病情,無非是頭疼腦熱,消化不良等小毛病。許劍按池小曼的自訴開了處方,又多少聊了兩句。池小曼該走了,她遲疑著站起來,分明對許劍的淡漠有點失望。
「聽我的沒錯,也許你沒把你倆的交情放在心上,但仝局確實很看重你。小許,別推託了,幫我一個忙吧。」
許劍只好又撥了一遍,這次撥號音響幾聲后,有人接了。那人平靜地說:「喂,哪位?」
何況他又在乾柴上扔了一個火種?
他是童言無忌,不知道這個行為的後續含意。當媽的臉龐紅了:「不許胡說八道,禽獸的事也拿來比你的爹媽。」
許劍笑道:「你呢,你不是個小寄生蟲?」
「那不過是老師的心理激勵,說難聽點,是想拉一個長期主顧。知子莫如父,戈戈確實有點小聰明,但他那個生性,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能學出什麼名堂來?」
肚子吃得圓滾滾的,撐得受不住了,就去堰塘里洗澡。農場的堰塘是新開的,挖出的生土高高地堆在四周,上面種著大麻籽(蓖麻)。這種植物特別吃生土,在別處一般只有半人高,但在這兒長得像大樹一樣,為他們撐起巨大的傘蓋。塘水異常清洌,水草還沒長起來。三人脫得精赤光光,按賈小剛教的辦法,各自把小雞雞向上彎,朝肚子上澆一泡熱尿,說是防止拉肚子,然後跳到清冽的水裡去,游泳,打水仗。仝寧游得很好,自由泳、蛙泳、仰泳和側泳都會。許劍和賈小剛只會半生不熟的自由式,仝哥手把手地教他們。三天下來,兩人基本上都出師了。
「這麼說,小葛是在紫關鎮長大?宋晴也是紫關人,不過她五歲前就離開了。」
一定是的,正如許劍也在躲避與仝寧的正面接觸。
但許劍還是無法排除心中的懊喪,男人的獨佔欲是無法克服的,哪怕是對野合的情人也是如此,這是所有雄性的本能。書上說,某些雄甲蟲在性|交后,會用一個塞子把雌甲蟲的生殖器堵死;雄駱駝在發|情期間會佔領一大群妻妾,把它們帶到一個山溝里逐個交配,然後十幾天不吃不喝守在溝口,防止其它雄駱駝染指。動物尚且如此,何況是人?許劍用玩笑掩飾自己的懊喪:
她的臉頰立時飛紅,不過不是害羞,更大程度上是興奮:「啊哈,你竟然……」
院長忽然朗聲大笑:「小許呀小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傻妞兒,那是一對兒,上邊的是雄蛙,下邊的是雌蛙。」
宋晴眼神黯淡了,氣哼哼地說:「就你會敗興。」
這些事偶而為之可以,若每天如此,真的太辛苦了。
戈戈伸伸舌頭,不說話了,許劍忍著笑,拉上妻子回到卧室。
然後工頭不再理他,開始檢查被砸傷的門框,和許劍商量如何修復。這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以後老呂頭照樣還在這個工頭手下幹活,照樣是那個任人取笑、不急不惱的「底子」。
「什麼作案地點?」
許劍臉紅了,囁嚅著說:「你……什麼意思?」
老闆娘對正在做作業的女兒說:「曼兒,去送叔叔阿姨,把大門關上。」
不久許劍就不滿足擁抱親吻了,他的雙手繼續深入。宋晴雖然也曾真真假假地抵抗,但在對方的攻擊下節節敗退。道德和本能貼身肉搏,互有勝負。宋晴最終只是堅守了那道底線,一直守到結婚。在新婚之夜的破瓜之痛后,許劍開玩笑說:
晚上戈戈睡覺后他們一塊兒洗了澡,赤著身體鑽到一個被窩。許劍撫摸時她仍然一動不動,只是用手臂環繞著丈夫的後頸,眸子晶亮而純潔。許劍想今晚恐怕又不行了,對著這位女聖徒,再做下去簡直是厚顏。就在這時眼前忽然閃出池小曼的倩影:深深的乳|溝,白而豐腴的大腿,在診室里對面而坐時發出的女人肉香,富有磁力的女中音……如果這會兒身下是她,一定會像母豹一樣撒歡……結果許劍變得異常兇猛,劈波斬浪,歷久不輟。當晚的性生活非常圓滿,宋晴欣喜地說:
小曼似乎受到觸動,說:「那我也不和宋姐親近了,我原來真打算和她交朋友呢,我覺得宋姐心地好,和她特別投緣。」她加了一句,「咱倆好是好,我沒打算把你從宋姐身邊奪過來。我不會傷害她的。」
三人坐下吃瓜時,仝哥的「陳叔」一直在回味過去。他和仝寧爸是戰友加同鄉,一個營長一個教導員,關係非常近。那時他們團有個怪現象,凡是隨軍的家屬,生下的全是丫頭片子,沒一個例外。大伙兒開玩笑說是軍營里陽氣太盛,老天爺專意送些丫頭片子們來中和。直到仝營長妻子分娩時才生了這個「帶把的」,全團都轟動了。小寧在軍營里長到四歲,在那茬孩子中是「百花叢中一點綠」,再加上長得俊秀,軍營里人見人愛,連同歲的小女孩都知道寵他。當兵的沒事兒就來抱他,用手撥楞撥楞他的小茶壺嘴,說:快長快長,再過18年又是一個好兵。陳叔笑著說:
這些情況許劍都不陌生,分手后他其實一直關注著仝哥的情況,正如仝寧肯定也關注著許劍的情況,所以剛才寒暄時仝寧說「不知道你在這兒上班」,大概是說謊。不過這些年許劍從沒和他聯繫,除了地位和專業的隔膜外,畢竟仝寧給他留下的那段少年期的回憶不好啟齒。
這是許劍第一次近距離聽她說話,不免在心裏暗嘆:多性感的聲音!沒錯,像她這樣的尤|物就該是這樣的聲音:柔潤的女中音,飽含露水,飽含磁力,單單聽著這聲音就是一種享受。當然,他不會讓內心的漣漪顯露出來,那個「好色而慕少艾」的許劍被藏到密室,外面坐著恪盡職守的許醫生。他平淡地對病人說:
「三萬元左右吧。」
老呂頭有六十七八歲,干筋瘦巴,臉上深深的皺紋里藏著一輩子的積塵。受了一輩子的窮,眼下仍很困窘。他的身體很結實,油黃的皮膚像是鍍了銅,干起活來跟小夥子一樣生猛。他曾給許劍的舊家干過裝修,十分健談,特別可貴的是,談話中常常對自己的苦難來一個自嘲式的剖析,而這種自嘲一般是文人們才具有的特點。記性尤其好,說起幾十年前的事,能說得纖毫畢現,聽他說話就像是聽評書。這麼一來二去的,許劍和他混熟了,稱得上朋友。
這會兒,熟睡的宋晴十分安祥寧靜。看著她的面容,許劍想自己真不是東西。可能所有的男人都不是東西。他想,如果哪天宋晴知道自己與小曼的鬼混,說不定會用這把匕首捅進我的小腹。而且,就是被妻子捅一刀,許劍也不會怨恨她。
「別讓我臉紅啦,啥神醫不神醫的,都是我的酒肉朋友胡明山瞎吹。」他掀開池小曼的就診卡,隨口問:「你今天沒上班?」
許劍笑著說:「真的不騙你,這會兒屋裡顯得黑洞洞,是因為沒人,但你只要靠近窗邊,這邊確實能看見,尤其是從你家廚房窗戶看更清楚,那扇窗上是你新換的淺色窗紗。比如,昨天你穿的是淺色胸罩,大概是白色的或淺黃色的,不是今天這件黑色的,我說得對不對?」
許劍說:「律師兒子,你說咱家誰的權力大?誰管著財政大權?當然是你媽嘛。所以她應該多幹活,權利和義務不可分割。」
一次閑聊中,他說他十二三歲被國民黨抓兵,隨軍南下,在湖南長沙被解放。解放軍問他是參軍還是回家,他說回家,於是給了一點錢,讓他走了。過了武漢又碰上一個大部隊,後來聽說是林彪手下的一個軍部。他在一個小飯店裡吃飯,軍長碰見他,見他長得機靈,摸摸他的頭頂說:「娃子,別回家了,給我當通訊員吧。」他那時急著回家,嚇得哇哇地哭。飯店老闆娘可憐他,替他求情說:「長官,放他走吧,你看他還沒有拔節哩,回家長足了,早晚不是你們的苗。」軍長沒為難他,笑著擺擺手,讓他走了。
「對,她是本市人,文革後期不是搞什麼城鎮居民上山下鄉嘛,她們全家到了西川紫關鎮,把小葛也帶去了,一直養活到上大學。」
感謝上帝,許劍想,我選對了,或者是說我賭對了。
老呂頭說:「許醫生,你想想我在家過的啥日子?我老婆死得早,小兒子兩歲時她就死了,我辛辛苦苦把倆兒拉扯大,容易嘛。娶倆兒媳,更是生生剝了兩層皮。沒想到娶回家兩個母夜叉,一個就夠我受了,是倆!可我沒法兒埋怨,又不是兒子自己挑的媳婦,都是我託人介紹的。瞧我這眼力多准,比古人伯樂的眼光還毒呢。」
這個妻子真沒什麼好挑剔的。是個好女人,又是個正派人,心裏亮堂,沒有鬼鬼道道的玩意兒。張上帝語錄:
她的眼睛立時亮了:「當然啦,還是近鄰呢,都是二單元。」
「談戀愛是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因為你在挑選終身伴侶時,恰恰是很不成熟、最易衝動的年齡。一旦選錯,你得用畢生時間為你的錯誤還債。」
「那不是許劍么,你在這家醫院工作呀。」
這一下許劍知道了那位小葛在他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小葛在廠里其實蠻風光的,設計的系列產品是工廠的當家產品。這些年頭工資同貢獻挂鉤了,他的收入在工薪階層里絕對屬於一流。模樣也不錯,俊秀有書卷氣。總之在外人眼裡他是個相當完美的男人,沒想到在妻子心裏不值一提。許劍不禁對這位窩囊男人生出憐憫。
許劍到這時還沒發現情人的情緒異常,說:「不一定,當然,男的肯定多些。」
他喊來護士小丁小高,用力把她們推出去,倆人還在不依不饒地往裡沖。
「沒想到?言不由衷吧。」
這麼說,關於她有四五個情人的說法是真的了。許劍不免嫉妒,想想自己沒有資格吃醋,畢竟小曼和他只是露水鴛鴦,又不是他的合法妻子。再說,她的誠實也讓人感動,她完全可以胡亂應一聲,把情人搪塞過去嘛。
這會兒他們已經徹底放縱過了,正赤身相偎看電視。是一台破電視,伴音沙沙地聒耳朵,圖象老是跳蕩扭曲。許劍乾脆探過身關了電視,對小曼說:
「你剛才是咋啦?頭疼?把我嚇壞了。」
那天宋晴忽然停住腳步,指著水邊一對正在交配的青蛙:「咦,許劍你看那兩隻青蛙,幹嘛一個背一個?」
相對學校來說,體育集訓隊是個比較特殊的地方,在這兒,男孩女孩之間交往的慾望更強烈一些,更早熟一些。也許是因為異性之間身體接觸較多,或者是因為經常汗流如雨,而據說汗里含有刺|激異性的激素。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反正有好幾對在這兒談上戀愛了。有幾個女孩緊緊瞄上了仝哥,都是些嬌嗲漂亮的女孩。但仝哥對她們的進攻非常冷淡。不是作秀,而是真正的冷淡。
許劍知道這是個相當風騷的女人,據說與四五個年輕男人有私情,在廠里鬧得沸沸揚揚,而她懼內的丈夫從不出頭干涉……看來她眼下又瞄準了自己。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客觀地講,許劍的男姓魅力在特車廠里屬於佼佼者之列,年近四十,正是男人最成熟最瀟洒的季節。醫院的漂亮護士中不乏向他送秋波者。有一次值夜班,凌晨五點左右,護士小丁闖入他的值班室,許劍被驚醒,問了一句:病房有情況?小丁沒說話,好像剛從熟睡中醒來,眼中帶著夢遊的色彩。她走近許的床前,徑直脫掉護士罩衫,原來裡邊一|絲|不|掛!她站在那裡,等著許劍的擁抱。要說那會兒許劍沒受誘惑,那是假的,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剎那間燒沸了,要爆炸了。小丁是護士中的人尖子,身段尤其好,茫茫晨色中的裸體油亮亮的,特別有質感。那時許劍真想徹底瘋一次啊……但他最終只是吻吻小丁的額頭,幫她套上罩衫,把她送走了。從進來到出去,小丁沒說一句話,似乎一直處在夢遊的狀態,但她離開時,目光中分明是毒毒的怨恨。
雖然許劍的工作不在大廠,專業距離也比較遠,但也聽過不少對小葛的誇獎。那人是個優秀的工程師,腦瓜靈,肯鑽研,肯吃苦,技術上非常有實力,無論領導還是工人都很器重他。三年前,工廠生產的一台大設備出廠,用戶已經驗收過了,送別的宴會都開過了,十幾輛輔助車輛組成的車隊整裝待發,工廠領導也趕來送行。但就在這當口兒,主機設備上的美國卡特柴油機啞巴了,再也不能啟動,可上午試車時還一切正常啊。十幾輛車在等著,急如星火,車間趕快調來最棒的工人技|師檢查故障。但工人對這種進口柴油機不熟悉,查了很久查不出來,越是查不出來他們越心慌。後來把小葛請來了,小葛聽工人們介紹了情況,略微思索一會兒,要了一把17的開口扳手,爬上車,擰開機上一根銅管的接頭,隨便要了一團棉紗塞緊,再把接頭上緊。對工人說:
手機里略微沉吟:「這位薛法醫我知道,原來是衛生員出身。」
他著實後悔。看來,對小曼的文化層次來說,說這些無異是對牛彈琴。大學時他受張上帝的影響,看過不少西方進化論學者寫的著作,對書中揭示的這些深層次的機理很有感悟。原來「人」並不是「精神」的,而在很大程度上是「物理」的人,人的行為要受冥冥中的本能約束,也就是說,要受肉體的物理結構的約束。比如剛才的話題:每個人都承認母愛比父愛更深,但誰能想到這與卵子精|子的大小、與男女懷胎不懷胎,竟然有本質的關聯?
「叔叔再見,阿姨再見。外面黑,你們慢走。」
他們沒敢多纏綿,畢竟是大白天,萬一有人來呢。許劍催她穿好衣服,梳理好,打掃一下現場,拉開窗帘。又打開防盜門,虛掩上。這麼著,即使宋晴此刻回來他們也安全了,可以對宋晴說小曼是來求診的。不過這樣說其實也有破綻,被愛水沐浴過的小曼眼神靈動,比才進屋時更為光彩照人,絕不像一個病人,宋晴如果細心是會看出蹊蹺的。
許劍也生氣了:「小曼你不要逼我。我說的是正理,我是為兩人著想。」
就像施捨衣物那樣,許劍對老呂頭的友誼一直是施捨性的。他沒想到,在後來那場命案中,這個小人物的友誼對破解案情起了最重要的作用。
「許哥我忍不住了,真的,一挨著你身子,我的骨頭就酥了,咱們去開個房間吧。」
「告你說吧,我這次費老大勁兒把仝局請來醫院,就是想拉上關係,想托他辦件事。我託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了仝局的手機號,而且只是他對外公開的那個號碼。但他給你的,我當時瞄到了,是一個不公開的號碼。小許,你想想,如果你們之間的交情不是很深,他會隨便給你嗎?」
這天,在隨後的行程中,宋晴一直避免和許劍單獨相處,偶爾目光相碰,她總是飛快地把目光轉走。不過她的表情並不像是羞怯,而是一種莫名的亢奮。許劍心中也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再也不能用過去那樣「純潔」的目光看宋晴的身體,現在,當他(偷偷地)看著宋晴已經突起的胸部,開始飽滿的臀部,心中會禁不住升出 「卑鄙」的慾念,無法彈壓。有一根羽毛輕輕搔著身體的深處,癢酥酥的。
那天許劍實在玩乏了,睡得很死,連蚊子也沒攪了他的睡眠。深夜裡他做了一個花夢,夢見有人在撥弄他的小雞雞,使小雞雞昂然欲怒。這個感覺越來越真切,他急著想醒來看看,但掙不脫深深的夢境。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醒了,悄悄睜眼一看,是光身子的仝哥,側身坐在他身旁,正聚精會神地干這事兒。許劍一時愣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那時他雖然懵懂,也知道這不是好事。他打算制止仝哥。但那個場面一定是非常尷尬的,想著仝哥平時在他們中的人緣,許劍下不了決心和他翻臉。另外,恐怕也是更重要的原因:被仝哥撥弄的那話兒這會兒異常灼|熱而堅挺,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感之潮正急於向外迸發,已經衝到要道口了,他不忍讓它中斷。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堤埧沖潰了,一股精|液狂噴而出。仝哥敏捷地拿出一張柔軟的布,為許劍揩凈,然後平靜地翻過身,睡了。
「仝寧對你幹了沒?」
「今天下午我氣壞了,和司機祝運生吵了一架。」
許劍突然想起,他剛剛又說了一九_九_藏_書句很不得體的話:竟然把曹院長和自己的兒子相提並論。他忍俊不禁地笑了:「曹院長你今天把我逼得,亂方寸了,亂方寸了。剛才我說了句錯話,你多擔戴,我絕不是想占你便宜。」
「咱們已經結婚13年了,定情則有22年了。你還記得咱倆的媒人不?那兩隻青蛙?」
但焦副廠長照樣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廠長。你說卻是為何?原來他很幸運,有一個深明大義的妻子,知道一損俱損的道理。妻子聽說這些傳言后,到處為他叫屈。她說那全是造謠!我從來沒為他付過嫖金!俺家老焦光明磊落,不怕小人墊害!當然,兩人關起門后也是有戰鬥的,鄰居聽見她咬牙切齒地罵「老淫棍」,說「早晚把你那東西割了,讓你再發賤!」但只要一出門,兩人便相敬如賓。
池小曼在特車廠里是一個很晃眼的漂亮女人,更準確地說,她並不是特別漂亮,但是非常性感。漂亮和性感絕不等同,哪個男人如果弄不清這一點,說明他根本不懂女人。比如許劍的妻子宋晴就很漂亮,絕不亞於池小曼吧,但……這麼說吧,在許劍心裏,妻子就如一張中國古典仕女圖,美則美矣,可惜太平面化;小曼則是西方美女的裸體雕塑,骨頭縫裡都散發著女人的誘惑力。
宋晴被激怒,也不再顧說話的分寸,大聲說:「有能耐到大廠報銷那你去呀,反正想在我手裡報吃喝嫖賭的花銷,沒門!你以為別人不知道你祝運生是個啥東西!」
該來的突然來了。
仝哥只喜歡身邊這些小郎當們,喜歡和他們勾肩搭背,晚上擠在一張床上睡,從不嫌棄他們的汗味和腳臭。
「不說他了,別在情人面前盡談她的丈夫了。許哥你是不是有點傻?在這種場合,女人喜歡聽什麼話嘛。」
那天許劍回家,宋晴說你今天沒開手機?胡老闆把電話打到我那兒了,說找你有事。兩人正說著,胡老闆的電話來了,說他知道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的釣魚地兒,咱們一塊兒去,就是遠一點,來回得兩天時間。」
屋裡沒有衛生間,兩人在樓道里的水池中草草梳洗一番。許劍內疚地說:
「看不見呀,我家窗戶里黑洞洞的,一片模糊。」
他過去擋住兩人,護送那位敗軍之將安全撤退。
「許哥,實際這不是真正原因。」
「許劍你知道不,咱們仝哥有毛病,生理上有毛病!」
那個躍動的背影透著亢奮,因許劍而起的亢奮。
小曼很聽話,沒有勉強對方。她喘著氣,趴情人肩頭狠狠咬了一口,站起身來。
這聲「仝哥」讓旁邊的曹院長印象深刻,忙問:「小許你同仝局長很熟?」
那次診病之後,池小曼沒再找許劍。陽台上的觀賞仍在繼續,那邊的三點式穿戴也一如往常。不同的是她常常仰臉盯著這邊看,目光對上后,許劍總是心旌搖搖不能自制。
醫院門口新拉了一幅巨型橫幅:熱烈歡迎市領導到我院檢查指導。今天是市公安局牽頭搞防火安全檢查。那年是多事之秋,全國火災十幾萬起,還有死傷上百人的特大型事故,包括死傷280人的煙台海難等。各級頭頭們為保住頭上的烏紗,對安全防範動了真格。不過,聽說公安局長的巡查原來不包括廠醫院,是曹院長通過關係硬爭來的。他是想借新大樓啟用這個東風,和公安局長拉上關係。本來新大樓半個月前就可以啟用了,他特意推遲到今天。
不過,13歲男孩的心事不會太認真的,撒過尿后他很快入睡了,朦朧中只有一個擔心,擔心第二天咋同仝哥相處,那一定會很尷尬吧。第二天早上,仝哥把倆人搖醒,高興地說:
晚飯前宋晴帶著兒子回來了,許劍免不了心虛——萬一鄰居有人撞見小曼?萬一有人告訴宋晴說池小曼來過?看來沒有。母子倆像往常一樣進屋,宋晴先換拖鞋,又把戈戈的拖鞋扔到地上。但戈戈沒有換,扔下琴就跑了,出去找同伴玩。這個孩子比較聽話,尤其是聽媽媽的話。所以,儘管非常貪玩,不願學琴,他仍順順噹噹地學下去。宋晴脫去外衣,換上家居服。她興緻很好,說教琴老師今天特意挑戈戈單獨表演,誇咱們戈戈悟性高,對音樂有天生的理解力,只要好好學下去,一定會出類拔萃。許劍說:
當然不是作夢。許劍能清晰地回憶出昨夜所有的場景。賈小剛的表情有些怪,似笑非笑的,好象舌頭下壓著什麼秘密。許劍想,莫非小剛昨晚也醒了,看到了自己的「醜事」?他不由得臉紅了,不敢直視兩人的眼睛。
當年仝寧也很陽剛的,十七八歲就長到一米八,寬肩膀,肌肉發達,走起路來咚咚響。但非常奇怪,那時仝寧身上也有一股女人味,這種女人味與他的陽剛非常矛盾地共處一體。他走路時臀部的擺動像女人;小手絹疊得整整齊齊,噴上香水;穿的白背心總是白得耀眼。而且他向來是自己洗衣服,這在中學男生中並不多見。有一個細節許劍記得很清楚,仝寧每次洗完內褲,總要放在鼻尖上仔細聞,看是否真的洗乾淨了。那時仝寧麾下有很多男性小郎當,而且大都知道仝哥這個怪癖,每當仝寧洗衣服時,他們就躲在旁邊笑。
「嗯,味道不錯。不像我爸,向來不做飯,偶爾做一次非要把菜炒糊。爸爸你是個寄生蟲,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每頓飯都是讓媽媽做。」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馬上被自我否定。許劍絕不敢像胡老闆這樣張揚。而且老胡的那張嘴巴許劍是知道的,如果讓他知道小曼的事,第二天全市都會知道。許劍只是說:
不過許劍最終沒有在床上做。那是他和宋晴的領地,在這兒做未免有心理障礙。他抱小曼到沙發上,拉上客廳的窗帘。在他的性史中,屬這次做|愛最為酣暢淋漓。半個小時后,兩人都出了汗,池小曼眼神迷離,不管不顧地呻|吟著,許劍在百忙中還得捂住她的嘴巴。
許劍不由默然,心裏拿她同宋晴作比較,宋晴絕不會為了享受青春而不要兒女。看來,目前的三人關係就是最佳結構,他絕不會拿小曼做妻子而讓宋晴做情人。
「我就更不理解啦,尤其對同性戀,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攪在一起,你說那有多噁心。」
池小曼的眼睛非常靈活,當她的目光從你眼前滾過時,你會知道「勾魂攝魄」是什麼含意。其實她最要命的還不是眼睛,而是……背影!她走路像踏在彈簧上,纖細的腰肢如風擺柳絲,腰凹的曲線隨臀部的搖擺一左一右地蕩漾。那種妙曼,那種性感,無法用語言真切描述。她的背影總是吸引著很多男人的目光。在熙熙嚷嚷、摩肩接踵的下班人流中,許劍可以一眼挑出這個背影來。老實說,在認識她的相貌之前,許劍首先認識的是她的背影,是先醉心於她的背影才進而找准她的相貌。第一次看到背影時就能斷定她的臉蛋也漂亮,否則那就太沒天理了。
想起戈戈,許劍突然想起:此前小曼的談話中一直沒有用「孩子」這樣的泛指,而總是說「兒子」。比如她說「怕生個兒子像小葛」,又說「許哥我想給你生個兒子」。她對「兒子」有一種特別的情愫,所以下意識中就流露出來了。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的丈夫不能依靠,便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異性身上。這符合弗洛依德的說法。
這是理性的許劍在做決定,但他的舌頭卻沒有聽從理智的命令。事後他沒辦法解釋那當口的一時衝動,只能嘆氣說,在這麼一個尤|物面前,雄性的本能是無法抑制的。
小曼遲疑片刻:「許哥我不想騙你,我只能說,和你好上后我不會再去找任何男人。」
他沒想到,胡老闆說的「釣魚地兒」竟然遠在400多公里之外的漢水上游,他不肯明說,是怕許劍嫌遠不去。他們最後終於去了,不過已經是兩年之後,是21世紀的2001年了。那時,許劍認為堅如磐石的婚姻已經破裂,他被宋晴趕出了家門;曾同他如膠似漆的小曼也咫尺天涯,陌如路人;而胡老闆與老九這對露水情人倒安安穩穩地苟合著。
「你們窮吆喝什麼?一群黃口小兒,胎毛還沒褪凈呢。別說你們,就是把整個人類文明全算上,充其量也只有一萬多年,而上帝他老人家已經150億歲啦!你們誰敢吹牛,說你已經揣摸透上帝的用心?」
許劍給窘住了,啼笑皆非。竟然如此弱智!17歲的女孩子了,對自然界中兩性之事總該有個起碼的了解吧。他想佯裝沒聽見糊弄過去,但為她著想,又不能糊弄。她已經是17歲的大姑娘,再拿這樣的傻問題到處去問,那丟人就大了。他於是咳一聲,看看左右無人,低聲說:
曹院長稍稍一愣,悟出他說的「佔便宜」是什麼意思,笑著捶他一拳,把他送出辦公室。
她橫過來一眼:「哼,真是賊眼啊。男人們的眼都帶X光的。」
曹院長一直注意地聽著,從許劍的話音中猜測對方的態度。許劍掛機后苦笑著說:「院長我可是盡心了,這輩子除了給我兒子辦轉學,我還從沒有這樣盡心過。剛才仝寧說,那件事要和其它領導商量,不知道是不是推託話。反正我是儘力了。」
最後他當然沒當成院長,而且心灰意冷,不久就提前退休了。他落聘后,名單上第二位人選也被悄悄淘汰。可能這種做法太卑鄙太缺德,人們在鄙夷門醫生的「道德敗壞」的同時,對玩這種小動作的人產生了敵意。最後反而是名列第三的曹院長得了便宜。
然後一笑而去。
不過這樣的過程更為刺|激。
這是他同池小曼的第一次正式接觸。過去也認識,只是路上相逢時的點頭之交。一年前搬進廠家屬區新建的「高工樓」后,兩人成了前後樓的鄰居,仍然沒什麼交往。這兩幢新樓是特車廠家屬區住房中面積最大的,除了廠級領導,住的全是高級工程師、勞模、廠子弟學校的高級講師和廠醫院的主任醫師。池小曼本人只是勞保庫的倉庫管理員,藍領階層,但她丈夫葛玉峰是廠里最年輕的高工,所以也分到一套。
「試試吧。」
人類只是一群提線木偶,我們愛、恨、悲、怒、喜、愁、偷情、嫉妒、情殺、殉情、縱慾、自淫、獸|奸、亂|倫、性倒錯……忙得不亦樂乎。人類自以為是大自然的主人,至少也是自已的主人吧,但實際上,我們的一切行為都聽命于上帝手中的提線。
太陽真的已經浮出地平線,東邊天上漫天紅霞,艷麗異常。小雀在樹稍鳴唱跳躍,遠處傳來黃牛低沉悠長的哞哞聲。在這樣明朗的背景下,再看著仝哥的若無其事,許劍一時以為昨晚的事只是作夢。
她的退卻非常及時,媽媽正好過來了,手裡捧著兩身衣服。兩人都很緊張,不知道是否被老人瞄見了,而且兩人此刻的表情也令人生疑:面龐潮|紅,神情亢奮,眼睛閃閃發光。好在宋晴媽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異常,只是催他們去更衣。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分開到兩間屋子,放下門帘(宋家是老式房子,各個房間沒有門)。許劍剛脫下濕衣服,忽然感到劇烈的頭疼,炸裂般的疼,疼得他抱著頭,低聲呻|吟著,赤著身子蹲在地下。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上帝懲罰一個童男擅自邁過了一道禁區?
兒子的反詰張嘴便來:「我才12歲,法律禁止使用童工。童工的年齡線是16歲吧,我還有四年時間好玩呢。」
池小曼回來了,在樓門前與人打招呼,上樓,開門,關門,幾秒鐘之後,那具只穿三點式的胴體就出現在廚房窗上。許劍早就發現,只要天氣不冷,這個女人一進屋就急於剝去身上的外衣,似乎那不是女人的包裝而是束縛,只有脫掉它才能使活力飛揚。如果是晚上,她一般的程序是:開燈,脫衣,拉窗帘,而不是像一般人那樣先拉窗帘后脫衣服。於是這個剎那中,那具胴體就會非常清晰地在窗玻璃上滑動,被金黃色燈光映著,顯出誘人的質感。
曹院長認真思索一會兒,果斷地說:「行!他一定會賣這個交情的。你打電話吧,辦成了我到金都(北陰市最高檔的飯店)謝你,辦不成我決不埋怨。」
有一次許劍在醫院路邊和人閑聊,老胡開著別克君威過來,停住,搖下車窗,和許劍打招呼。他說寶貝兒子生病了,特意帶兒子來特車廠醫院,找名醫杜醫生看過,開的紅霉素等一大堆葯,每天打點滴退燒消炎。這會兒兒子剛輸過水,他接兒子回家。老胡不說杜名醫,許劍還不在心,一說他反倒引起了注意。這位杜名醫是廠醫院的一個寶貨,經常有醫學論文在國外刊物上發表,在本地甚至全省醫學界都小有名氣。但他日常應診的本事太臭,不是一般地臭,臭到能出人命,所以知道內情的醫院家屬絕不敢讓他給自家孩子看病的。許劍對此曾頗為納悶,杜醫生的論文他倒是無緣拜讀,但既然能在國外頻頻發表,國外的學術腐敗不像國內這樣凶,那些論文總有可取之處吧。但看杜醫生平素的腹內空空,真無法想象他怎麼能屙出一個個金蛋。
他有一陣子沒睡著,躺在席上想心事。後來他起來撒尿,但乾急尿不出來,似乎剛才的射|精把撒尿指令給暫時關閉了。很久他才把尿擠出來,剛才給了他快|感的地方霍霍地扎疼。他愈加心情晦暗,心想這一定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吧。
「那也不行!廠里的電話都要經總機的,告訴你,咱廠總機室里經常泄密的,常有人在值班時偷聽電話。以後只能用手機給我打。」
「許醫生,散步啊。」
「把你的狼心放到狗肚裏吧,這不是性病,是帶狀皰疹,俗名蛇串瘡,又叫纏腰龍,是病毒性疾病,同你旅途勞頓和南方濕熱有關。相當疼,但不算大病,病情如何發展與人的體質有關,按你的身體不會出大問題。不過你也要抓緊治,如果讓它在身上長了一個對圈,也很要命的。」
「不過一般來說,母愛要強過父愛,這是沒有疑義的。拿我家說吧,戈戈那年到爺奶家過暑假,宋晴十幾天沒見他,想得那個苦哇,常常躲到房間里哭。我這個當爸的不是不想,但絕對到不了哭鼻子的份兒上——對了,」許劍頓一下,小心地問,「小曼,我想問句話,可別再惹你不高興。你已經結婚五六年了吧,小葛三十五六了吧。」
「多謝你啦小許,我想仝局長一定會賣這個交情,你等著吃我的請吧。」
不過他的辯解明顯底氣不足。許劍當然明白內中的曲折:老呂可能確實沒偷兩兒媳的褻物。但他肯定偷了某些女人褻物,讓兩妯娌發現,鬧出這場風波。
許劍笑著搖頭,說我可不是模特大賽的評委,再說,隔著窗玻璃的觀察畢竟不夠清晰。不過總的來說你在我眼中得分很高,甚至高於那些專業模特。知道是為什麼嗎?因為你的身形是典型「女性化」的,豐胸,細腰,肥臀。而眼下的模特們過於「中性化」,太瘦削,胸脯不豐|滿,沒有女人的性感。「中性化」是西方國家近年來的女性審美大趨向,把中國人也傳染上了,中國社會的精英們如今對西方是亦步亦趨,但這種變味兒的女性美並不符合上帝的原意,是一種退化,是人類的審美力走上了岐路。
小曼奇怪地問:「怎麼了?」
他再三請許劍去給仝哥補送一份厚禮,許劍堅決拒絕了。他不想用這類齷齪事去褻瀆兩人當年的交情,也想以此為象徵,事先拒絕曹院長的「下一次」。別說沒送禮,事後他甚至沒有打一個電話向仝哥表示感謝。他想,實際上兩人在人生之路上已經分手了,而且以後更會漸行漸遠,這次只是在叉道口的一次短暫的偶遇,不必挂念它的。
不用說,這個忠厚人也知道不忠厚的事:她知道這一對是野鴛鴦。倆人一笑了之。
這會兒池小曼坐在許劍面前,粉頸上掛著細細的白金項練,穿著純白上衣,開胸很低,露出深深的乳|溝,大|波浪的長發散落在乳峰上;很短的綠色短裙,小腿筋腱清晰,大腿白而豐腴。她嫣然一笑:
就診的員工大都不會盛裝而來,都是上班中途出來診病,不會再回家換一身衣服。池小曼的臉忽然紅了,眼神有一剎那的慌亂,她隨即笑著說:
他們畢竟是孩子,吃過早飯後,昨晚的事就撇到腦後了。他們在農場又玩了一天,在水渠的水閘那兒捉了很多魚。在這兒捕魚的有七八個勞改農場的職工,他們三個只是幫閑手的。魚的習性是喜歡逆水游,水庫放水時放出的魚,被衝到下游后又逆水而上。等它們游到水閘這兒,由於落差太大,水流過急,游不上去,便在這兒聚集成群。過一段時間,大約四五十分鐘吧,這片水窪里魚兒擠得像下餃子一樣。這時,把下游的水路用柵欄隔斷,再把上游的水閘暫時關閉,水閘后的水位很快降下去,只剩下幾十條魚在淺水中撲騰,這時你就能輕輕鬆鬆地抓魚了。有草魚、鯉魚、白條兒、鰱子,偶爾還能抓條烏頭。人們抓了一茬又一茬,而下游的魚仍然不顧死活地往這兒游,根本不管虎視眈眈的捕魚人,讓人想起「飛蛾投火」的成語。
「上班了,我10點半才請假出來看病。」
許劍更窘了,嘿嘿笑著:「那是我嗅到了你的味道。怎麼,有事嗎?」
池小曼一般不和女伴同行,而是獨來獨往。她在前邊走,許劍跟在身後欣賞,而上帝在雲端里俯瞰他的兩個造物。許劍常想起張上帝說過的進化論遠因——異性間的吸引力只是上帝為完成兩性繁衍所設的誘餌;想起他說過的物理學近因——異性的心旌搖蕩其實只是激素和神經通路所設定的一套程序。誘餌也好程序也罷,反正造物主的設計實在精妙,為什麼僅僅一個女人的背影就能如此撩動男人的心?從她的圖像進入視網膜,到許劍體內的荷爾蒙加快分泌,這條程序的實施是何等高效快捷。
這種對女性魅力的藐視讓小哥兒們十分欽佩,包括許劍。許劍那年13歲,身體還沒長開,屬於味道青澀的小青杏。所以儘管眉目俊朗,女孩們不大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他對異性的認識尚屬懵懂,只覺得她們很神秘,很純潔,很渺遠,是在仙泉中洗澡的七仙女之類的人物,只能隔著霧靄看,凡塵濁男子無緣親近的。所以,仝哥竟然如此冷淡地對待她們的追求,真是大長了男性的志氣,仝哥無疑比七仙女還要令人敬畏了。
1974年暑假,仝哥對許劍說,要帶他到新邑縣勞改農場玩。那時學校還沒正經複課,暑假里更是無所事事,精力過剩的男生們早就快憋炸了,所以對仝哥的提議,許劍一疊聲地叫好。他問仝哥去多少人?仝哥說:那是勞改農場,管理很嚴的,去的人多不好,就你、我和賈小剛仨人吧。
「許劍,放學後到我家換個水龍頭!」
當然事後免不了后怕。一來是覺得對不起宋晴,二來是對小曼心懷畏懼。想想她剛才的呻|吟吧!情熱之時她根本顧不上隔牆有耳。扯上這樣生猛的女人,麻煩大了,這場野火完全可能讓許劍身敗名裂。
許劍已經忘了剛才的話題,問:「你說什麼原因?」
宋晴興奮異常,就像他不是換了一個小小的水龍頭,而是剛組裝成功一架飛機。她拍著手笑:「成了,成了,許劍你真行!」
許劍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許劍在本廠醫院剛剛實習期滿。那天外面一陣喧鬧,送來兩個滿身是血的傷者。一個是裝配車間的天車工小袁。這天她的天車出了故障,開不到牆梯那兒。在這種情形下,天車司機一般要爬到牛腿柱橫樑上,順著窄窄的橫樑爬到牆梯處,再沿牆梯下來。但小袁有恐高症,哭著不敢下。同跨還有一輛天車,司機小何把它開來,與小袁的天車並在一塊兒,讓小袁轉移到第二架天車的駕駛室后,再開到牆梯那兒。就在這時出事了。小何天車上的扶手有點脫焊,小袁跨過來時要拉著扶手用勁,這麼一拉,扶手完全斷了,只聽慘叫一聲,小袁從八九米高的天車上摔下去。
「真傻,我是真傻。」
一晚上她都憋著氣,盼著丈夫早點回來倒苦水。許劍問是怎麼啦?她說,下午祝運生拿著一堆白條來廠辦財務報帳,三萬多元的白條啊,都是焦副廠長和他出差期間花的,已經由焦副廠長簽批。宋晴不給他報,說這樣不合財務制度,你們兩人一起出差,應該找其它領導簽字。祝運生就說難聽話:
這場婚外戀的來勢太迅猛了,從池小曼打來電話的第一句交談,直到上床,兩人接觸的凈時間不超過10分鐘,簡直比嫖妓還快捷——找個小姐也得有10分鐘的調情吧。
從廠生產區大門到小曼的宿舍樓大約有300米的距離,比模特表演的T形台長多了。所以搬進新樓后,許劍近水樓台多得月,可以從容地跟在身後欣賞。請記住,許劍與池小曼是前後樓鄰居,池家的後窗正對著許家的前窗,池是三樓許是四樓。許劍與她的私情緣起於這個特殊的地理環境,也算是天作之合吧。
心緒不寧還有一個原因,比較難以啟齒。他想起20幾年前,仝哥同他,還有其它幾位「金童」的「親昵」。
「小許我沒說錯吧,你和仝局長的確是鐵哥兒們。你不清楚官場情形,地方上各個衙門中屬公安局最有實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求公安局長辦事,想見一面也難如登天。哪像你,一個電話就把事情辦妥了。」
「那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不過,你說『好心人』,這是對我最高的讚賞。」
「記不大清了,我爸轉業時我才四歲嘛,還不大記事。不過我記得有個黑鬍子陳叔read.99csw.com,老拿鬍子扎我。」
看著雄鳥競競業業地做這事,而雌鳥點著腦袋一本正經地視察,許劍突然失口而笑。他想,如果上帝在天上看著我在小曼面前獻殷勤,也會失口而笑吧。妻子奇怪地看看他:
裝修工頭是個50多歲的老頭,他對老呂有一個精當的評價。他說,哪個搭幫的建築隊也離不了老呂頭這樣的人,家鄉話叫「底子」(人群中墊底的人),人沒本事,但打雜跑腿的事你儘管使喚,還能讓大伙兒逗樂子。又好養活,孬好扔把草料就餓不死。
許劍這次反應太遲鈍,還以為他是取笑老呂30幾年前過世的老婆哩。工頭取笑時老呂頭一直沒反應,許劍想,他大概仍是那副不急不惱的神態吧。但這時許劍無意中看了老呂頭一眼,發現他竟然臉色慘白,眼神是那樣可怕!然後,沒一點徵兆,老呂頭拎起一把鐵杴,掄圓了,照工頭的頭上砸過去!這個爆發太突然,屋裡沒一個人反應過來。卡查一聲,鐵杴落到門框上,斷了。這時人們才醒過來,喊著你瘋了你瘋了?上來七手八腳抱住他。工頭臉上沒了血色,酒早醒了,打開門,兔子似地一溜煙逃走。
許劍笑:「那怎麼可能呢?我已經嘗到這樣的妙處,怎麼可能就此罷手?頭疼算啥,只要死不了,我一定會繼續不老實。」
許劍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薛的水平一定相當差勁。他說:「仝哥你看著辦,如果不好辦決不要勉強,如果能通融就通融。」
他們丟開這個話題,聊起了別的,聊得很熱絡。後來是許劍想到了時間,看看表,提醒道:你該去取葯了吧,已經11點45分了。小池立即起身:
許劍搖搖頭,準備偷偷溜走。他歷來很不感冒這些官場上的套路,而且他和仝寧在20幾年前就斷了來往,這會兒沒必要去和大局長套近乎。但此刻仝寧正好轉過臉,與許劍對上目光。看得出仝寧稍稍一愣,隨即笑著向這邊招手:
小曼抿嘴一笑,坦率地說:「沒錯,我確實是想勾引你,但實際上還是你首先勾引我。我知道你總是跟在後邊看我的背影,你的目光尖得很,刺得我背上火辣辣的。你盯我可不止一天啦,算起來至少一年前就開始了,搬到新樓后你就更方便了。」
「老天有眼的,咱們就等著看誰的孫子沒屁|眼吧。」
「好嘛,你先把口子堵死,免得我開口求你辦事了。」
便鑽進衛生間洗浴去了。他努力沖凈小曼的香味,看看肩頭的牙痕不明顯,不盯緊看是看不到的,便放心一些。等他回到卧室,妻子氣哼哼地說:
不知道這種疼痛持續了多長時間,它終於過去了。聽到宋晴嘻笑著喊:許劍你換好了吧。然後冒失地挑開門帘,她一下傻了,短促地驚叫一聲,進退失據。男友還赤著身體,她自然不好進去;但他正抱著頭蹲在地上,表情痛苦,她又不忍棄之不顧。好在許劍的疼痛已經過去,他趕忙向宋晴搖手,示意她噤聲,然後儘可能快地蹬上褲子,穿上衣服。宋晴媽也過來了,誠心留他在家吃晚飯。這不僅是為了感謝他的幫忙,她已經看出了女兒對這個男生的好感,想招待招待未來的毛腳女婿。
勞改農場到了,高牆上架著鐵絲網,角樓的哨兵端槍守衛著。但除此之外,這兒看不到什麼特別之處,尤其是監獄外的農田中,黃牛照樣慢吞吞地吃草,水牛卧在水裡愜意地打滾,光著脊樑的犯人們在水田裡插秧,因為沒穿獄衣,犯人看上去和農民沒兩樣。總的是一派農家樂的景象。場長是個鬍子茂密的中年人,一見仝寧就把他摟住了:
職工醫院里最賺錢的是燒傷科,其次是最近幾年才辦起的不孕不育科和美容科。這些科很受寵,而內科一直是後娘養的。內科醫護的年收入只有燒傷科的三分之一。許劍本人在金錢上倒不是太執著,但他手下的醫護們已經快安撫不住了。說實話,許劍這次不敢駁院長的面子,這種世俗考慮是重要原因。
「所以嘛,」許劍打著哈哈,「男人的花心是可以原諒的,雄性的本能嘛。」
許劍大吃一驚,脫口說:「小曼,那是不行的!」他意識到自己口氣太硬,立即放緩語氣,「小曼我感激你的情意,但那是不行的。兒子出生后我無法養他,如果瞞著小葛讓他當假父親,未免太缺德。現在家家都是獨生子女,我可不能學焦副廠長那樣的畜生。小曼,別有這個念頭,想也不要想。」
「直接帶我去作案現場吧,我一直不信你的話,不信隔著窗玻璃能看到我屋裡。」
「沒錯,你在旁邊看著哩。那是當官的會來事,顯得他重朋友情義,平易近人。」
焦廠長是特車廠的三朝元老,今年已經50出頭,但在男女之事上依然朝氣蓬勃,20年如一日,隔三差五就有件花事出來。有人說,這20年內在特車廠找對象,不能找太漂亮的,太漂亮的都被焦廠長用過了。而且他至少在一個情人家裡培育出了革命下一代,那個孩子已經十五六歲,一點不像他爸,倒是越長越像焦廠長的尊容。
咖啡送上來了,質量還不錯,香氣濃郁,騰騰地冒著熱氣。許劍用小勺攪著咖啡,忽然說:「其實我認識你丈夫小葛很早,說不定比你還早。是在一次車間事故中。」
「是我。」池小曼慢條斯理地說:「許醫生,你怎麼能猜到是我呢?」
小曼哼了一聲,冷著臉說:「別提他。許哥,以後咱倆幽會時你真的別再提他,敗興。」
他朝跟班伸過手,那人立即從皮包里摸出一張名片,仝寧掏出鋼筆,在名片背後龍飛鳳舞寫了一行字,交給許劍。兩人交接名片時,曹院長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這一眼沒能把手機號看全,但從開頭幾個數字看,顯然不是仝局長對外公開的手機號。現在的領導一般都有兩個手機,一個是公開的,交秘書帶著;另一個自己帶,號碼只讓最親近的人知道。這麼說,這個小許確實同局長關係不一般?許劍沒有意識到一個手機號還有什麼名堂,隨隨便便把名片插到白罩衣的口袋裡,同仝局長告別。
也許她已經後悔脫口說出這句話。
不過小曼很快平靜了——按她剛才激烈的情緒,她的平靜顯得過快了。她打了一個呵欠,攀住情人的脖子,若無其事的說:
等到了宋晴家,發現還有一個大問題:她家的總水閘滑扣了,關不住,這樣不得不帶著水壓換水龍頭。至於這樣能不能幹成,許劍更沒把握。宋晴擔心地問:
「還暈。你知道他為啥暈血?是從小種下的病根,聽他大姐說,他是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那是1967年,在體育場群眾大會上發生一場車禍,很有名的。他爹媽都在那場車禍中死了,後來他堂姐把他養大。」
「你做的當然對,罵得也痛快。不過這樣就把姓焦的得罪苦了。你說他是吃喝嫖賭的花銷,焦廠長能饒了你?小心他給你穿小鞋。」
她在這個話題中一直處於被動,狡猾地換了方向:「哼,你每天看,宋姐知道嗎?」
「許哥,昨天在廠門口你為啥不敢同我說話?嫌我是個風騷|女人,名聲不好,避之惟恐不及?」
其它幾個水龍頭還在嘩嘩地流水,他們只顧高興,忘記關它們。宋晴繼母過來,一個個關了水龍頭,笑著說:「看你們都濕透了,我找一身你爸的衣服,叫小劍換換。晴兒你也趕緊換,別感冒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偏偏一個小毛賊是本廠子弟,那會兒正好躲在附近,從頭至尾聽了個仔細,就把這事傳開了。那個小毛賊在公安手下干慣了「下蹲抱頭」這個動作,所以對焦廠長相當佩服,說一個威風八面的廠長,倒也能屈能伸啊。
「是嗎?」
老呂頭這個貴恙早就不是秘密,在許劍家裝修時,他聽過一些年輕民工起鬨,追問老呂頭:「這兩天又撈住沒有?撈的東西新鮮不新鮮?腥不腥?」許劍原來聽不懂他們的話中機關,後來才知道那是取笑老呂愛搜檢女人的褻物,尤其是女人們剛離身的衣物。老呂頭非常隨和,不管年輕人如何起鬨,總是笑眯眯的,不急也不惱。
「好換不?要不明天雇水暖工干吧,今天先把壞水龍頭用鐵絲捆捆,將就還能用。」
在許劍強烈的負罪感中,還有一點看似平常的細節讓他畏懼:剛才仝寧用軟布擦去他射出的精|液,幹得非常熟練,有條不紊,而且軟布是早就備好的,顯然這不是第一次。也就是說,仝寧對他手下前幾茬「金童們」一定干過同樣的事。
原來她也有同樣的想法啊,許劍心頭一盪,說:「好吧,今天晚上,我定好地方再通知你。」他警告情人,「你剛才是用庫房的辦公電話?」
許劍又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據說有一次焦廠長在外地嫖娼,被當地的公安抓獲,罰款6000元。那次他身邊沒預帶現金,於是被公安連夜押回來,在廠區外的陰影里蹲著,兩手抱著腦袋。一個公安守著他,另一個公安拿著他的親筆字條敲開他家門,逼他太太付了錢,這才放了他。
小曼突然生氣了,冷笑道:「這些謬理從哪兒來的?你的發明?」
許劍說:「那天,門主任和外科醫生一起,忙著處理重傷的小袁,讓我照護小葛。開始我很緊張,不知道他有多重的傷。後來才知道他其實安然無恙,身上的血都是天車司機的,他休克只是暈血。很多人都暈血,不過他特別嚴重。他清醒后想去探望傷者,但走到手術室前臉色慘白,到底沒敢去看。」他問小曼,「他現在還暈血嗎?」
曹院長搖搖頭:「你又沒給他手機號,他怎麼知道是你的電話?別急,再撥一遍。」
許劍真心為老師遺憾:如果他不是同性戀,一生該是多麼美滿啊。他為什麼非要堅持這種性取向呢?當然,這事由不得他,這是上帝在基因中預先決定的天性,縱然門老師醫術精湛,也改變不了自己。許劍抑住不快,對池小曼說:
許劍搖頭:「不一樣的。如果同你丈夫熟識了再搞他老婆,我會覺得內疚的。現在咱倆已經有了關係,讓我再若無其事地和小葛聊天,我辦不到。如果他一直是個陌生男人,我心裏會好受一些。當然這隻是自欺欺人,但是沒辦法,人總得給自己設定一些禁行紅線,即使它們毫無意義。」
「沒關係的,這會兒就我一個人。」
許劍轉到她的正面,停下來。她見這個膽小鬼仍遲疑著不敢動手,笑道:「下邊總該男人主動了吧。」
許劍知道,以她的知識層次聽懂這些道理確實比較難,便盡量淺顯地說:「這麼說吧,兩性的本質區別是:為繁衍後代所奉獻的性細胞,也就是精|子和卵子,雌性大而雄性小。不管性器官的形狀是什麼,只要性細胞小的就是雄性,大的就是雌性。所以自然界中的雄性天生就是佔便宜的傢伙。」
兩人笑著答應了。這兒確實很實惠,每晚只要30元,又不怕公安來掃黃,設施簡陋一點也算不了啥,以後他們真的會常來。雖然兩人只是偷情,不是嫖宿,從法律意義上說並不在公安的管轄範圍內,不過碰上警察大爺是無理可講的,何況做賊心虛,哪一對野鴛鴦敢和警察講道理?
他必須趕快下狠心,一刀斬斷情緣……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扯淡,這個尤|物已經把他的魂勾走了,三魂六魄全勾走了。一個下午他都在回味小曼,小曼身上的每個部位盡在眼前晃動。剛分手許劍就開始想她了,那種苦念簡直難以忍受。
「你們走吧,如果決定做手術可以來找我。知道你們家境比較難,我給市中心醫院的朋友交待一聲,讓他們盡量壓低手術費。」
「那有什麼嘛,都是一個廠的人,又是前後樓,你們不是沒見過面。」
許劍在這兒吃了晚飯。吃飯時宋晴一直關心地、疑慮地看著他,不過當著媽的面沒辦法問。飯畢她送許劍走,才有機會詢問:
母子倆抱上病孩,千恩萬謝地走了。
那陣兒工人們,尤其是急得滿頭冒火的用戶們,簡直把他當成神靈。小葛對用戶解釋說:這種進口柴油機上都裝有限煙器,根據進氣壓力來限制供油量,保證機器在正常工作時絕不會冒黑煙。現在限煙器有毛病了,把油路徹底關死了,所以沒法啟動。這會兒來不及修理,我先把它斷開,你們盡可開回去,絕不會出事的,只是多耗些油、冒點兒黑煙而已。等你們到家后,直接喊美國公司的人去修就可以。用戶們豪爽地說:行!多費點油沒關係,我們這會兒歸心似箭了!
對方笑了,簡單地說一聲「再見」,掛了機。
宋晴不肯說出消息的源頭。不過從她的話里猜度,是辦公室打掃衛生的大嫂說的。這也是宋晴的長處,她對低階層的人很有親和力,老娘兒們都愛找她說心裡話。許劍對這個消息十分感慨。全廠誰不知道池小曼是個風流女人,難聽點說是個盪|婦。他絕對想不到小曼還會有這樣的烈性。他沉吟一會兒,扭頭見妻子已經睡熟,枕頭下露出匕首的刀把。這是她一人在家時的習慣,她說結婚後已經習慣男人睡在身邊,哪天許劍不在家她就要失眠,還要備好匕首來防身。許劍曾笑她,身單力薄的,真要闖進來一條色狼,憑這把小刀能擋得住呀,你還不如犧牲清白保住性命。她笑著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個身體是你的,絕不讓別的男人碰,許劍我說的可是真心話。
所以,他是不會同池小曼這個風騷|女人攪在一起的。麻——煩。他會把尺度把握在尾隨欣賞和窗中窺視之內……
所以——要格外謹慎。不能捨棄同小曼的歡情,也決不能因此而失去宋晴。
「好了好了,你們的官司回家去打吧。」
他對每頓飯前的窺視已經上癮了,如同吸食毒品。隔著玻璃或薄紗窗帘,她的身影一般不太清晰,忽隱忽現,但恰恰這樣的朦朧更具美感,提供了可供想象的餘地。看著活力過剩的她在屋內跳來竄去如同觀看精靈之舞。連她炒菜端鍋的動作也非常誘人。
「什麼機理?」
多少年後,許劍還能真切地回憶到當時的感受,初吻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啊。他們但願世界就在這一刻崩坍,而兩人就這樣融化在一起。後來還是宋晴更理智一點,用力推開許劍,喘息著說:
許劍有點發窘。小曼問得對,他能一下子猜出是小曼,說明對她是念念在心的。他笑著說:「你的嗓音很有特色,一聽就能認出來。」
宋晴裝傻:「什麼青蛙?我不知道,我早忘了。」
「門主任醫術十分精湛,一心撲在醫學上,可以說他退休后職工醫院再沒真正的醫生了。你剛才喊我許神醫,那是一個酒肉朋友胡吹的,實打實說我連門主任的一半都趕不上。至於他的個人隱私,咱們就不要談了。他的晚年比較困苦,真是好人沒好報啊。」
許劍免不了有些得意:「比你的丈夫威猛吧。」
許劍說:「那是因為你不在,你的身影只要一嵌進窗戶里,光明就隨之而來了。」
「好的,我記住啦。」
「你胡說什麼呀。老實說吧,我生怕你把我介紹給你丈夫,所以趕快離開了。」
他一笑了之。以後真的有人喊他仝姐,他也不生氣。
回家后已經11點,戈戈早睡熟了,宋晴偎在床上打毛衣,等著丈夫。許劍心裏虛,目光不大敢與妻子對視,生怕她看出什麼破綻,比如聞到另一個女人的香味、看到女人頭髮之類。但宋晴只是問一句:
這時兩個潑婦已經轉移陣地,從內科樓道門口繞到外科室窗外。大兒媳聽見了這句話,大聲說:「老不要臉的,他偷我的奶|子罩!」二兒媳也喊:「他偷我的月經帶!」老呂頭臉紅了,辯解道:
她回頭瞟一眼:「哼,真會奉承人啊。」
許劍問是在哪兒?他含含糊糊地不肯說,只是說:「反正坐我的車去,路途一切由我安排,你就甭管了。」又交待:「只你一個人,嫂子不要去,因為我得帶著老九,她已經跟我去過一次,玩得很盡興。」
許劍回過神來,自嘲道:走神了,我走神了。病孩的爹說:「許醫生,沒事俺們就走了?」
「許哥,我給你生一個兒子吧。」
許劍只有苦笑:「這是哪跟哪呀。我說的是最玄妙的自然之道,咋能扯到你身上呢。」
在小丁的誘惑面前,他很有理智的,但他的理智在小曼這兒咋會這麼輕易地失效?也許是因為小丁的性誘惑力還透著青澀,而小曼的魔力已經熬到火候了,可以讓任何一個男人銷魂蝕骨。
男人低聲說:「媽你別說了,丟人。」
這些天他確實忙,正是和情人如膠似漆的時刻,能夠湊出來的空閑時間都花到小曼身上了。
許劍心中一盪,摟住小曼說:「我保證不光盡心,還要儘力。」
「許醫生?許醫生?」
公平地說,小曼靠上許劍並不是為錢,她從不讓情人買項練戒指之類貴重禮物,出外吃飯時也總是點最便宜的菜。但即使如此,房費飯費及必不可少的禮物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這當然是要男人付的,這是自然界的慣例。
小曼起身後許劍脫口說:「小池,我們是前後樓鄰居吧。」
工人一按電門(車上是直流電),機器噴出一大團黑煙,轟隆隆地起動了。
許劍很驚喜,忙說:「仝哥是我,許劍。」
宋晴媽去找衣服了,許劍看看宋晴,她雖然沒幹活,也讓水流澆了個渾透,薄薄的上衣緊貼在身上,顯出圓圓的乳|房輪廓。許劍心中有一團火忽地爆燃了,沒有任何思考,他突然緊緊抱住宋晴,無師自通地把嘴唇向另一個嘴唇貼過去。宋晴大驚之餘奮力掙扎,不過她的掙扎突然間失去了動力,不僅不再掙扎,反而也用力抱緊許劍,兩人深深吻著,兩隻舌頭伸到對方嘴裏,急切地探索著,各自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熱度和劇烈的心跳。
「你說的只是雌性雄性表象的區別,算不上本質區別。地球上出現生物后,最開始是單性繁殖,後來發展到兩性繁殖,因為兩性繁殖更利於變異進化。但最原始的性|交沒有性別之分,雙方都放出同樣的性細胞受精,稱為配子繁殖。不過後來因為一種既簡單又深刻的自然機理,這個過程不可逆轉地改變了。」
許劍和小曼對望一眼,上了他的車。看來,司機猜到了兩人的身份,大概常在此地做野鴛鴦們的生意吧。許劍揶揄地想,偷情也是於國有利的事,能多少拉動國民經濟的發展哩。
越是這樣,許劍越沒有退路,他硬著頭皮說:「能,沒問題的。」
「有什麼不敢的,你來吧。」
許劍有時難免問自己:這是怎麼回事?漂亮的護士小丁主動投懷送抱時,他雖然心中盪得厲害(想想那具晨色中的裸體,想想她當時夢遊一樣的眼神!),但理智最終戰勝了衝動。小丁覺得失了面子,此後對許劍很有些怨恨,一直對他洋洋不睬的,還曾找曹院長,堅決要求調離內科。許劍為人豁達隨和,平素與同事們,尤其是內科的護士們相處甚洽,所以小丁的態度相當反常。曹院長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看出端倪,有一次私下打趣許劍,說你是不是和那個小丫頭有情況?你給我坦白,我保證不向夫人告發。許劍當然不能吐露真情——說是小丁主動而遭他拒絕,那就太缺德了——只是對院長矢口否認。
許劍掃一眼她的衣裝:「噢,看你的穿戴,我以為你沒上班呢。」
小曼怒沖沖地說:「許劍你要罵我就明著來。你說我不像女人,說我花心,淫|盪,沒有母愛。是不是?」
許劍也看著她。靜默。
老呂頭愣在那裡,喘著粗氣,眼神還是那樣可怕。屋裡的年輕工人沒法兒勸他,都散開去默默幹活,不時偷偷看他一眼,屋裡的氣氛像墳墓一樣。不過沒幾分鐘工頭就回來了,進門就嚷:
通過小曼出人意料的情緒爆發,他也看出來,在這個放盪|女人的張揚外表下,實際上是很深的自卑。她肯定知道外界對她的非議,而且對此並非不敏感。她並不是一個只知賣弄風情、沒心沒肺的女人。許劍摟緊她,溫聲安慰,為她舔乾眼淚,說:
「唷,這可是個新穎的見解,我是第一次聽說。」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機理雖然極簡單,但確實有說服力,從邏輯上講很厚重,體會它就像嚼檳榔,越咂摸越有味道。許劍對這些機理感觸太深了,老想有個交談的對象。但與小曼說這些,顯然是找錯人了。
兩人隔著茶几,含笑打量著對方,他們之間的第一次雲雨非常匆忙,幾乎沒留下互相熟悉的時間,但儘管這樣,男女之間只要幹了這事,彼此的關係就有了本質的變化,就是自己人了,說話就不必羞怯遮蓋了。許劍笑著說:
許劍完全被那個尤|物迷住了。兩人之間算不上是愛情。那玩意兒不能說沒有,但份量不大。小曼最強烈的動機就是性|欲,許劍也一樣,兩人對此心照不宣。自從在他家沙發上那次突發的、帶點冒險性質的做|愛之後,很長時間兩人沒有實質性的接觸。許劍不能再讓她到自己家裡幽會,因為鄰居會生疑的,特別是她這樣名聲的女人;許劍更不願到她家,還是那句話,若是到一個男人的家裡睡人家老婆,他有心理障礙,小曼在這點上倒是放得很開。咖啡廳或夜總會的擁抱揉搓完全不能解渴,反倒是越弄火越旺。
老呂頭急赤白臉地說:「聽她們放屁,我敢碰她們?走路都繞著走,吐唾沫吐到她們影子上我都嫌晦氣。」
也許真該就此中斷與她的來往。長痛不如短痛。
這以後老呂把許醫生當成了恩人,經常來門診室看望,送一些新鮮豌豆、新玉米之類土產,許劍也常把不用的衣物https://read.99csw.com施捨給他。尤其是宋晴,施捨衣物時比丈夫更大方,許劍常笑她:你素來愛心過剩,這下子算是有了一個可以宣洩愛心的長期對象。
原來賈小剛並不是來揭穿許劍昨晚的「醜事」,仝寧在折騰許劍那會兒小剛根本沒醒。不過昨晚仝哥對他倆可是不偏不倚,前半夜是許劍,後半夜是小剛。天快亮時小剛被驚醒,發現一個光身子壓在他身上,他慌得正想喊,發現竟然是仝寧。當時他很惶惑,沒有勇氣面對尷尬,也不想和仝哥翻臉。好在他有急智,裝著是在睡夢中翻身,嘴裏還哼哼噥噥的:誰呀,壓著我啦,氣都喘不過來。然後把仝寧推下去,自己滾到席子的邊緣去睡覺。仝寧被推下后,悄無聲息地睡了,沒再折騰他。過後小剛發覺自己檔部不對勁,用手一摸,冰涼精濕一大片,是仝寧留下的精|液。
幾天後,曹院長打電話讓許劍去見他。進屋時曹院長正在接電話,用手勢示意他先坐下。這個新的院長辦公室很氣派,正廳很大,放一張非常大的台灣老闆桌,幾隻高檔真皮沙發。辦公桌上擺著水晶貔貅,白銅鎮紙和筆筒,仿古式鍍金電話,液晶屏幕電腦。屋裡有小套間,有專用的衛生間。他不由想起十幾年前醫院的第一次改制,就是醫院脫離大廠、在經濟上獨立核算的那次。那次改制同時進行院長選聘。曹院長當時還只是皮膚科主任,在院長侯選名單上只能排在三、四位。呼聲最高的是門主任,雖然他從不善於鑽營,但他的資歷、專業造詣和人品明擺在那兒,他不爭,院長也是他的。但就在這當口,忽然有人揭出了他的同性戀,那景象就像一次突發的雪崩,雪片般的匿名信寄向大廠和部里,醫院大門口貼滿了小字報,都是深夜偷偷貼上去的。過去被老職工們稱為「門菩薩」的門主任一下子變得臭不可聞。許劍清楚記得,那天他去門主任辦公室,門老師正在痛哭流涕:
這下許劍明白了他不讓宋晴去的原因。這人雖然大大咧咧,實際在要緊處心細如髮,否則也做不成這麼大的生意。這次他帶的是相好,而宋晴是正牌夫人,他怕宋晴不願與這樣的女人為伍。那會兒許劍突然萌出一個想法:也許我能帶著小曼?
星期天中午,妻子送戈戈去學琴,許劍在床上補瞌睡。電話響了,他拿起話筒,沒有人說話,只聽到輕輕的笑聲。「喂,喂,請說話。」他忽然知道那邊是誰了,「是你?」
她說那是當然!「女人都有這樣的直覺,你以為女人們打扮是幹什麼的?不過你真沉氣,只在背後偷看,沒有進一步的表示,我等了一年沒有動靜,知道你有賊心沒賊膽,只好主動找你了。」
不過許劍知道這隻是表象。他已經摸到小曼心中有一個硬結。這個放浪形骸的風騷娘兒們心中有一個苦悶的硬結,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這讓許劍對她暗暗生出憐憫。
許劍只有搖頭:「不知道,我不懂這種事兒。」
那回是在一個郊區的家庭旅館,許劍跑了很久才找到這家比較滿意的旅館。環境非常僻靜。一個獨院,高高的院牆,主人一家都在一樓,整個二樓只住他們倆人。房間設備很簡陋,周圍是粗粗粉刷的白牆,碰一下蹭你渾身白灰。身下的簡易鐵床吱吜作響。但屋裡和被褥還算乾淨整潔。窗外是一棵大梧桐,在風中颯颯響著。月光透過濃葉照在窗帘上。老闆娘大約50歲,從面相看比較忠厚,讓人放心——偷情不得不時刻小心,也許老闆知道你的身份後會敲詐你呢。第一次攜小曼來這兒時,老闆娘說:
20年前的仝寧是一個近乎完美的男孩子,有才氣,風度瀟洒,性格開朗,為人豪爽,天生是做領袖的材料,麾下總聚有五七個金童,隔三差五聚在一塊兒玩。要是出去「撮一頓」,一般都是仝寧付帳。他父親在文革后恢復官職較早,那時已經是市公安局副局長(或公安局革委會副主任,許劍記不清了),家境比其它人殷實得多。仝寧有女人般的細心,能記住每個小兄弟的生日,常在那天帶一份小禮物來,給當事人一個意外的驚喜。所以,他麾下的幾個小兄弟都和他很貼心,很依戀,在少年的心目中,為他赴湯蹈火也是心甘情願的。
第二天晚上仨人沒在場里宿舍睡,抱著三張葦席、枕頭和軍綠色的薄被,來到堰塘塘堤上露宿。找一片沒種蓖麻的平地,把三張席拼在一塊兒。月色如銀,遠處的農場和村莊都泡在夜的靜謐中,偶爾傳來一聲狗叫。塘里的蛙聲被他們打斷了片刻,不久就叫得如火如荼。仝寧笑著說:
也許是因為許劍的醫生身份,在同小曼狂亂的情熱中,他頭腦深處始終有一個地方是清醒的。他再三警告自己:該勒住馬了,前邊有懸崖,再走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但是不行,做不到。即使有這樣的危險前景也擋不住。即使對妻子有強烈的負罪感也擋不住。他無論如何忍不住對那具肉體的渴望,就像是一名陷得很深的癮君子。
於是他們商定,盡量讓各人的家庭與對方絕緣。
後來他免去了那人的職務,讓他另謀高就了。
「沒錯,可以確診是先天性心臟病,室間隔缺損,而且癥狀比較嚴重,你看病人的嘴唇青紫,這說明缺氧相當厲害了。多普勒超聲也探到相當重的收縮期湍流。必須儘快做手術。特車廠醫院是做不了的,建議你們到市中心醫院。」
以後兩人一發而不可收,只要有機會,就躲到僻靜處擁抱親吻。不過許劍沒再頭疼過,看來那確實只是一次「破瓜之痛」。 直到許劍上了醫學院,他也沒弄清這是怎麼回事。文獻資料中沒見過相關的例證,日常交往中也沒聽見其它男人有這樣的經歷。他想只能歸結于精神高度亢奮所引起的神經性頭痛吧。
「我猜就是你了。知道我這個號碼,又沒在我手機里登記的,只有你了。小劍你有事嗎?」手機里平和地說,「有事儘管說。我馬上有個會。」
「說起好心人,我想起你的前任門主任,工廠的老人們都說他是『門菩薩』, 醫術高,對病人極好,尤其難得的是,看病時對當官的和平頭百姓一視同仁。這樣好的人咋是同性戀呢,聽說他退休后還養著一個小『五少』,日子過得一團糟。真可惜。」
兩人在車上緊緊相偎,享受著離別前的溫暖。離特車廠還有500米時,許劍讓停車,他下了車,讓司機往前開,把小曼送到廠門口。兩人不能同時回去的,怕被人撞見。獨自行走在寂無人影的路上,心中感嘆:偷情真是麻煩啊。
許劍笑著說:「你是大局長了,我一個平頭百姓,你那兒門檻太高不好進呀。」
又講擺他家那兩個潑婦。說他家絕對是女人法西斯,沒男人過的日子。他的倆兒子全讓自己老婆捏在手心裏,苦膽嚇破了,上床后那玩藝兒都硬不起來的。有一次兩妯娌賣菜時窩裡斗,吵架,扯上對方的人老八代罵,罵得七葷八素血糊淋拉。一個好心人聽不過去,把二媳婦拉過去,說:「你怎麼敢惹她呢,那是遠近有名的潑皮。」二媳婦說:「我咋不知道,俺倆是妯娌我能不知道?我可不怵她,看誰潑過誰吧。」那人直咂嘴,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呀。」
「老呂頭我操你先人,你差點讓我老婆變成寡婦。老呂頭你這王八日的,算老子錯了行不行?老子給你服個軟行不行?」
他們在農場玩了三天,徹底瘋了三天。陳叔對全農場都交待過了,除了不讓這三個孩子進監獄(陳叔已經領著他們進去,走馬觀花地看了看),外邊的地方,他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頭天是騎馬,據馬倌說都是蒙古馬,養得膘肥體壯,他們每人騎一匹,在林蔭道上盡情馳騁。然後是騎牛,這兒的黃牛也不含糊,是全國最出色的南陽黃牛,個頭長得像小象,渾身金黃色的皮毛像緞子似的光滑。在夕陽下騎著高大的黃牛,扯幾嗓子山歌,也是很愜意的事。玩累了就去瓜田吃瓜,有西瓜、甜瓜和黃金瓜。看瓜的老漢兒沒穿獄衣,聽說是犯人刑滿后留用的,不過行事仍像勞改犯那樣唯諾。只要他們一去,他就笑著迎到路口,然後挑一堆好瓜抱過來,自己則低眉順眼地躲到一邊。那些天他們真正過了瓜癮,怕是一輩子都吃不了這麼多的瓜。特別是一種叫「牛角穌」的甜瓜,瓜瓤鮮紅鮮紅的,紅色把瓜肉都浸透了,吃一口甜掉大牙。許劍以後再沒有吃過這樣的好瓜。
面對小剛明朗的目光,許劍覺得自卑。他無法像小剛那樣豁達坦然一一他和小剛不一樣啊,昨晚的事件里包含著他本人的「醜事」,怎麼能向別人抖露呢。
回頭再看自己的妻子,就沒有這種……挑逗性。並不是說宋晴體形差,恰恰相反,由於保養得法,注意鍛煉,39歲的她還保持著很好的身材,細腰盈盈一握,乳|房也保持著豐|滿挺立。常有工廠的年輕姑娘們找她討教保持美貌的訣竅。所以,有無挑逗性的根本原因是: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而那個是別人的老婆。
許劍忙擺手:「別,別,院長你可別往我臉上貼金。我和仝寧小時候在一塊兒玩過不假,那時是小屁孩,啥也不懂,算不上交情深厚。再說後來俺倆吵了一架,徹底吵翻了。要不咋會20幾年沒來往?我不是假撇清,真的和他不是什麼鐵哥兒們。」
許劍咽口唾沫。「……想!」
許劍說:「沒有,今天的幾個朋友都不是酒鬼。」
「不算啥新穎觀點,十幾年前我的一位大學老師就常說。他說男女之美都美在異性所沒有的性別特徵上,而且凡是對異性有吸引力的性特徵,一般也有利於生育後代,像女人的豐胸肥臀。不過,這些年來世道似乎亂了,比如T形台上中性化美女泛濫,比如西方國家越來越多的同性戀。我對這些趨勢真的難以理解。」
許劍忽然來了興緻:「說起女人,你知道自然界中雌性和雄性的本質區別是什麼?」
晚上是在「伊人」咖啡館,幽幽的燈光下,小曼顯得更為野性。咖啡館里是火車座式的軟座,兩人坐在小包廂里,剛一落座,她就兩眼灼灼地責問:
「你一個廠辦會計比廠長還牛呀,有焦廠長簽字你擋個什麼勁兒。要不我拿到大廠財務去報,等我報回來,咱們再說個小老鼠上燈台。」
許劍說我沒生氣,我在想心事呢。不過他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個話題太敏感,貿然提出來,一定會割出一條新的傷疤。在他的印象中,小曼的脾氣像水一樣隨和,但隨和的水面下不定哪兒有個暗礁。他得時刻小心不要撞上。
許劍沒敢讓小曼多停,她留下聯繫方式,不舍地同情人吻別,拿舌頭在他嘴裏猛攪一陣。許劍先打開門,聽聽外邊沒動靜,小曼悄無聲息地溜走了。許劍側耳聽著,直到她的皮鞋聲出了樓宇門,樓道中一直沒有旁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這兒比較偏僻,計程車不多。他們沿著路沿,邊走邊等,月光拖出兩個長長的人影。小曼挽著情人的胳膊,她這會兒的情緒真正好轉了,心情輕鬆地哼著歌,不時踮起腳尖吻一下。許劍想,她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在心理上對我已經有很深的依賴。所以,她說「從此不再找情人」是真的,她說想給我生個兒子也是真的。也許只要我一句話,她會放棄放蕩的生活,安心去我家做賢妻良母。
他說,這些遺傳病甚至可能並不是上帝的疏忽,而是有意為之。生物進化中時時存在著「自限」,比如體細胞在長到與周圍的細胞接觸時,就會按照「接觸抑制指令」而停止生長;生物體內的細胞分裂到一定次數就會死亡;北歐旅鼠在族群增值到一定程度時就會大批跳海自殺。人類中有不能繁衍後代的同性戀,有先天性心臟病,有嬰兒猝死症,誰說這不是上帝為人類設的自限?所以,醫生的救助行為其實是逆天而行。張上帝對課堂中喧嚷的學生們嬉笑怒罵:
對小曼所抨擊的小葛大姐,實際上他是同情的。他見過不少的家庭,出嫁的女兒反倒特別關心娘家的香火傳承,這在動物界可是見不到的。於是他轉了話題:
許劍帶她到陽台,她專註地看著對面……她後頸的皮膚光滑潤澤,白中透紅,鋪一層細細的毳毛。映著中午太陽的逆光,毳毛是朦朧的金黃色,耳垂是粉紅色的透明……來時肯定撒過香水,是口味清淡的茉莉花香……大概有三十一二歲年紀,正是女人最具成熟美的時候……她回過頭說:
但這會兒他身上的女人味已經徹底消失了,或者被威武的警服遮蓋住了。仝局長仍在做指示,一個跟班挾著皮包,手裡端著老闆杯,在仝寧說話的間斷中,跟班適時地擰開茶杯蓋,遞過來,讓局長抿幾口,再接過去,旋上蓋,做得嫻熟有致。這是目前流行的官場文化,有這麼一個跟班捧著杯子就表示主人有相當的等級。
「那俺們回去湊錢吧,三萬塊,對俺們可不是小數啊。」
廠里都知道焦廠長貪錢,而且貪得格外無畏,一點兒不帶遮眼的。這個姓祝的司機則是他身邊一條狗,兩人合著伙兒撈錢。這些情形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惱人的是,這種貨色卻穩穩噹噹做官,一點不擔心現世報。許劍知道這些情形,也知道妻子的秉性。一般來說,不管哪個單位或部門,當官的至少會團結兩個人:會計和出納,因為很難繞開會計出納去撈錢。用工人的話說,會計和出納絕對是「上黑線的」,肯定能從當官撈的錢中分一勺羹。但宋晴這個會計幾乎是唯一的例外,她從不貪錢,也不買領導的帳,因而永遠是線外的人,得不到好處還得罪人。許劍嘆口氣:
她重新坐下,臉上的暈紅已經退去,似笑非笑地瞟著許劍:「我可沒想到那邊窗戶里會有一雙狼眼,」她改口道,「一雙雙狼眼。」
小曼悶了一會兒說:「哼,這些什麼學家都是男的吧。」
宋晴問:「你說的仝局長是不是鄭孟麗的丈夫?我在學校時和孟麗很熟。現在同學們對她很有意見,說她是官太太了,平素不與凡人搭話的,和同學們完全斷了來往。不過我知道,其實孟麗的婚姻並不如意,心裏很苦的。」
他沒對老胡說杜醫生的壞話,只是說:「讓孩子下車,我再看看。」
她哧的帶淚笑了:「不要臉。」
那邊輕聲笑:「男女之間的慣例嘛,要不顯得那個……太快了一點兒。」
現在看著這幢壯觀的大樓和氣派的院長辦公室,許劍想,如果當初是門老師當了院長,他肯定會把醫院辦得精益求精,循規蹈矩。但他恐怕沒有曹院長的開拓性,醫院也不會有其後的跨越式大發展。所以,當時的選聘其實是選對了,是歪打正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和動物的生存一樣,仍然適用著叢林法則啊。
直到從醫學院畢業,許劍才知道,仝寧這種性怪癖可歸結為輕度的同性戀。它既是心理性的,也是器質性的;與先天有關,也與後天環境有關。艾森克的變態人格理論中說,遺傳因素造成的人腦生理特性差異是人格差異的重要基礎,這首先表現在腦皮層興奮性水平或稱之為神經系統喚醒水平(Arousal level)較低。變態人格一般是由於遺傳和環境因素的不利,從而導致人格形成和發展中的遲緩,這種人格發育不全,和智能發育不全一樣,是終生難以彌補的。
許劍笑著說:「那我就說你喜歡聽的話。小曼,從那天見了你的身體,我的魂就被勾走了。小曼你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情人。更準確地說,是除宋晴外我唯一碰過的女人,這種說法把三陪女也包括了,我從不涉足那些場所的。」
晚飯後在廠門口與小曼夫婦劈面相遇,那男人仍是比妻子錯後半步,眼睛看著地面。許劍稍稍一愣,小曼倒是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對,我剛才第一次來你這兒時,聽見你正在給那個得心臟病的小病孩看病。」她沒來由地紅了臉,解釋說,「我看那會兒你忙,只在外邊聽了一會兒,沒進來。我還聽見你主動答應幫病人去市中心醫院說情,盡量壓低藥費。許醫生,你是個好心人。」
小曼皺著眉頭:「你是在說天書吧,我怎麼聽不懂。」
「沒錯。」
許劍第二天上班時,聽到走廊里吵成一片,出來看見一個瘦小老頭捂著頭,鮮血從指縫裡滲出,後邊兩個中年女人還在追打,手裡揮著火鉗和鍋鏟,罵著:「老不要臉!老扒灰!」老頭則畏縮地閃避,低聲辯解著,但不敢回罵。
傍晚他們告別陳叔,仍坐農場的便車回城,每人提著一個頗為沉重的化肥袋,裏面塞著七八條魚,是捕魚的夥計們分給他們的。仨人在市區的十字路口分手,各自回家。許劍正扛著袋子往家走,忽然聽到賈小剛的喊聲,扭頭看看,他在寂靜的街道飛快地追過來,肩上的袋子累得他氣喘吁吁。許劍停下來,忽然意識到,實際在整整一天里,賈小剛一直像有啥話想對他說,只是沒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現在一離開仝寧,他就拖著重袋子來追許劍。追上后他嘻嘻笑著,迫不及待地說: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許劍還能再說什麼?年輕姑娘以傻自居也是很管用的武器。許劍便笑著說:「沒關係,以後不要對別人談論這件事就行。門醫生已經夠可憐了。」
小曼撇撇嘴:「那樣子活著還有啥意思?老天生我是個女人,就得享受做女人的樂趣。」
從窗戶里看到仝局長一行走了,車隊逶迤著開出院子。許劍低下頭寫處方,眼角余光中,似乎瞥見一個色彩鮮艷的女人身影在門外閃過,而且——在他感覺中不是第一次閃過。這個感覺沒錯,等最後一個病人離開時,那個女人進來了,帶著微笑和肉香坐到他面前。
「小寧子,陳叔說的這些事,你還記得不?」
這個「他」當然是指小葛。這句話太重了!不管怎樣,那是她丈夫!是一個不失英俊的男人,是名列全廠首席職工榜的優秀設計師!但這無異是她的真心話。許劍震驚地盯著她,她煩悶地垂下目光,沒有再加解釋。
既然這樣,許劍只能過去了,同仝寧握手:「仝哥你好,多年不見了。」
命運也會成全人。正是在漢水上游那個偏僻的山坳里,許劍無意中得到解讀那個命案的鑰匙。幾乎可以說是天意了。
老呂頭感慨地說:「許醫生,這句話我差不多已經忘了,到老才忽然想起來。那拾糞老頭一定是個高人,劉伯溫轉世袁天罡投胎,不說他能后看500年,少說能后看50年。要是我當年留到軍隊,我又不傻不憨,雖說沒文化,怎麼也混個連長乾乾吧,頂不濟也能混個離休(解放前參軍的都是離休,那時還不到1949年10月),混個醫藥費全報。你看這輩子我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天許劍與妻兒一塊兒看「動物世界」,原來動物也與人類一樣啊,有一種花庭鳥,雄鳥求婚時要先搭好一座新房,還要在新房外堆上貝殼、花瓣之類的禮物,待雌鳥審視滿意后才輪得上做|愛。雄蜘蛛和一種雄魚也是這樣。那麼,為什麼不反過來、是雌性為雄性送禮呢?為什麼動物的行為和人的行為完全雷同?這裏邊一定有深層次的生物學原因。
農場離北陰市有60公里,仝寧找了一輛便車,是農場的解放卡車。司機讓仝寧坐駕駛室,但裏面坐不下三個人,仝寧也不坐駕駛室了,三人都站到車廂里,手扶欄干,任疾風吹打著面頰。那時路況差,大多是石子路和坑坑窪窪的土路,兩小時的車程把三人顛得散了架,灰土滿臉,只有牙是白的。不過三人仍是情緒高漲,笑聲不斷。
老胡還不大信服,許劍說:「你這次儘管信我,名醫只能看大病,這種小病就適合我這庸醫看。」
小葛類似的閃光事迹還有很多。所以,聽見小曼這樣「惡毒」地罵他,許劍真的難以接受。他只顧想心思,沒注意到小曼也在想心事。過一會兒,小曼忽然摟緊他:
文革後期,北陰市出了一個全國有名的「革命領導幹部」,時任北陰地區革委會主任兼軍分區政委,此人按現在的標準就是十足的害民賊了。所謂居民下鄉,全國範圍內是他最先提出來的,搞得也最凶。他派人扒居民的住房,或派一群人住你家吃光存糧,生盡辦法逼你下鄉,鬧得民怨沸騰。許劍說:
這會兒她們又朝自己的公爹開火了。許劍忙喝住那兩個女人:
對面的精靈之舞在繼續,今天比往常更具挑逗性,那是因為小曼知道自己和許劍接上火了,她的表演從此有了一個特定的觀眾。小曼丈夫也回來了,穿著長衣長褲,與小曼的短打扮成鮮明的對比。兩個身影在廚房窗前晃蕩一會兒,消失不見,估計是到餐廳里吃飯去了。這時廚房裡宋晴喊爺兒倆吃飯,許劍從陽台回到餐廳,飯菜已經擺好。許劍喊在書房打電腦遊戲的兒子:戈戈別打了,媽媽把飯已經擺好了。戈戈不大情願地出來,入座后先聞聞味兒,說:
「你看,我沒說錯吧,他連接都不接。」
那邊得意地笑了。
「算是你九弟妹吧,我半年前挖到手的妞兒,漂亮極了,前八個跟她沒法兒比。哪天我帶她讓你見見。」
「當然包括啦。兩性的這種本質區別決定了各自的行為準則,雌性因為做出的犧牲大,所以對家庭,尤其是對後代,更有責任感,否則她那個比較大的卵子,要是胎生動物還要加上懷胎的時間,就全白費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偉大母愛。雄性就可以四處留種,然後一走了之。因為只要留了種,他再奉獻不奉獻就差別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