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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黎之亂

第六章 九黎之亂

手腕上的思維感測器輕柔地振動了兩次,打斷了安菲兒的自艾自憐。那是蕭羽發來的單向信息。「你好了沒有?」他的思維透著不耐煩。
蕭羽對再次遇到伯益也有些驚異。但他對伯益提的那個問題,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惡神抓走了龍神,擾亂了宇宙秩序,」他說,「所以會有許多錯亂的事情發生。我們就是來擒拿這個惡神的,抓住他,救出龍神,正常的秩序就恢復了。」
「很對。」蕭羽說,「我們必須幫助顓頊,打贏對共工的這場戰爭,在雙方混戰時,製造機會把孟圖捉拿歸案。同時,我們得事先找到他偷走的救生艇,以防他逃到其他時空去。」
「誰說不是?蛇不是也叫『長蟲』嗎?」安菲兒狡辯,「比你長,比你大,也比你多點兒花紋。不過你們都是一夥的。」
「啊!」安菲兒叫了一聲。方才可與動物交流的儀器會振動,肯定是它接收到了孟圖操縱另一台儀器時發出的信號!她張嘴欲言。
「帶著反重力裝置吧。」蕭羽把一隻鑰匙狀的儀器遞給安菲兒,「否則你的重量全掛在他脖子上,他怎麼受得了。」
羿聽得徹底傻住了。安菲兒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肩:「怎麼了?說呀!」
她委實戳中了他的要害。蕭羽恨恨地想,他寧願跪求孟圖投降,也不願做這樣的事。看來,他別無選擇,只能同意讓安菲兒去冒險了。
安菲兒不去理它,笑著對伯益說:「那以後我們也要叫你『羿』了?」
安菲兒沖羿眨眨眼:「本仙人不怕別的,就怕小小毒蟲……不,凡是肉乎乎的蟲子我都怕,最怕的是蛇……」
「你說得不準確,它是一本難得的上古山川地理實錄,當然啦,還雜以風物及土產記載。」蠹魚吹毛求疵地糾正道。
「這話我何以敢當,你是仙人,怎會怕小小毒蟲!」羿訕訕地說。
沒人理會它的總結髮言。蕭羽終於得到機會,趕緊搶著問出他的問題:「共工為什麼毀壞政令?」
羿瞠目結舌地看著安菲兒,似乎不知該如何作答,好一會兒,才說:「九黎的首領,就是顓頊帝啊。」
「好吧。」安菲兒點頭,看著羿說,「為了報答你,本仙人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你要找的夋,被孟……那個浮遊騙去關起來了,就在共工的都城裡。那頭野牛就是他指使去的。」
之後,在蕭羽的配合下,安菲兒把自己壓縮到了那個寶貝墜子上。只見白光一閃,安菲兒不見了,同時她的聲音從墜子上傳出來:「可以走了。」
「讓羿說完。」蕭羽即刻制止住她,以免她打斷了羿的講述。
蠹魚很自然地透過感測器給予解說:「顓頊劃定九州,令南正重負責祭祀天神,北正九九藏書黎負責管理民政,此後『黎民』就用以指代百姓,九州的民眾,當然就是『九黎』了。」見安菲兒撇嘴,它多此一舉地加上一句,「九黎,其實就是『九州黎民』的簡稱,明白不?」
羿聽得呆住了。蕭羽皺著眉輕喝:「別攪和了,說重點。」
這當然是因為孟圖侵入了當前的時空,造成此後的時代歷史錯亂,因果混淆。她知道得很清楚,可她偏偏不能告訴這少年事情的真相。他的遭遇使她想起,自己所屬的時代也在經歷著同樣的混亂,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所喜愛的一切,如今也都錯亂得無法分辨。她並不是不擔心、不難過,可是因為害怕這些負面情緒擾亂自己的思維,進而破壞拯救未來的計劃,她只能硬生生命令自己把這些情緒忘掉。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對付傷痛和憂慮的。而今,伯益憂鬱的眼神使得之前被壓抑的一切情感都迸發了出來,安菲兒也渴望著,能像伯益一樣,找個可靠的人訴訴苦,問問他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可她遺憾地發現,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供她依靠,聽她傾訴。爺爺太過嚴厲,不是一個能聽她訴說心事的人;指導老師目前是她必須緝拿的要犯;安雅太過柔弱,她忙著提供保護還來不及;蕭羽倒是不需要她保護,但這人溫吞遲鈍,經常讓她感覺靠不住……
蕭羽暗道一聲「慚愧」,難怪掃描時沒發現羿的蹤跡,原來他藏在岩洞里。他覺得,針對目前的形勢,很多事他可能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天柱不是支撐天空用的,而是顓頊帝張貼政令之處。」羿笑了出來,又有些好奇地問,「仙界不是這樣嗎?」
「哦,是。」羿答應著。
又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對話,蕭羽和安菲兒從羿嘴裏探聽到,共工佔據新都帝丘以後,很快率軍開拔,攻向顓頊目前所在的舊都。從帝丘到舊都有兩條路,一條需繞菏澤之北,此路純是平原,易攻難守,因而顓頊調集了軍隊主力,在汶水南面擺下了陣圖,準備等共工的兵卒渡河之時發動反擊;另外一條路需繞菏澤之南,此處東有繹山,西為菏澤,中間只有一條隘口,易守難攻,顓頊只派了擔任金正的該率領一百將士據守山口,以防偷襲。由於羿箭法超群,人又機警,該特別向顓頊申請要他隨行。前兩天他們打探到共工的軍隊已經向北路去了,該與羿商量,不如請其南邊有辛國出兵勤帝,趁共工國內空虛之機,先攻下共工的老巢。羿跟有辛國的國主夋本是堂兄弟,他在跟隨弧父學射時就認識了夋,而且關係極好,因此自告奮勇去請夋出兵。
蕭羽把所有情況串在一起想了一遍九*九*藏*書,心中瞭然:二十八宿在古代叫作「經星」,有確定經度的作用,而當時已發現的水、金、火、木、土五顆行星稱為「緯星」,它們是構成天球系統的基礎。孟圖野心勃勃要對付顓頊,為的就是阻止「絕地天通」這件事,進而破壞天球系統。現在他了解了敵人的企圖,心裏也有了對付他的初步計劃。只是蕭羽心中還有一絲疑惑:孟圖破壞天球系統的目的是什麼?他還沒來得及多想,思路就被打斷了。
安菲兒生怕伯益還要再問下去,急忙轉移話題:「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吧?」
「原來是這樣。那我馬上去調集有辛國的將士,去把辛侯救出來。」羿說著,為難地看看蕭羽,「只是,這浮遊是有法力的,之前只聽說他能身分兩地,如今才知道,他還能驅策野獸……」
安菲兒把那塊似玉非玉的墜子掛在羿的脖子上。羿漲紅了臉,惶恐不安地看著她。「我會把自己縮小了,藏在這個墜子里。」安菲兒說,「只要你戴著這個墜子,我就會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們一起進城去找辛侯。」
「廢話!不懂古人的話,怎麼探聽情況?」安菲兒飛來一句呵斥。
羿鬆了口氣,露出放心的笑容:「上仙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原來不是我有問題。」
「安啦,不會出事的。」安菲兒告訴他,「孟圖有能操控動物的儀器,我也有。他能號令共工的士兵,我們有辛侯的人,怕他什麼!再說,萬一形勢不妙,你還可以用航時機把我拉回來。」
羿點頭說:「確實如上仙所言。一個月前,他新收了一個叫浮遊的臣子,自此之後,他就不聽從顓頊帝的政令了。」
「就是那本有名的志怪小說?」安菲兒記得她在歷史考試中見過這道題,難得地接上蠹魚的話。
羿回以一笑,寬厚地說:「叫什麼都行,反正上仙們最清楚我的來歷。」
蠹魚總結似的說:「語言會隨著社會的發展以及人類的生產生活而發生變化,時間越久遠,變化越大。」
安菲兒滿面困惑地打量著眼前這英姿勃勃的少年,覺得他似曾相識。「我認識你嗎?」她嘀咕著,「難道是做夢的時候見過?」
「呃!」安菲兒不由自主地瞪了蠹魚一眼。
「嗯?」安菲兒疑惑地看著伯益。
他戴著這個藏了仙人的墜子離開了貫月槎,感覺心口像揣了一把火。
「已經過了十二年了!」伯益訝異地說,「你怎麼說才一會兒工夫?」
「討厭!」安菲兒斥道,「我哪有你想的那麼重。」不過,她並沒拒絕蕭羽的提議。
「古代中國還把位於北方天空的五顆恆星命名為『天柱五星』,這五顆星現在分屬天九-九-藏-書龍座和仙王座。」蠹魚從紛亂的思維中掙脫出來,適時地加以補充。
蕭羽不知道該誇獎安菲兒的直言不諱,還是責怪她的冒冒失失。只聽她好奇地問:「現在『天柱折』的意思我已經清楚了,可為什麼撞斷了天柱,就『地維絕』了呢?」蕭羽不由得有些刻薄地想:往日倒不見她這麼謙虛好學,如今有急事要辦,她卻突然變勤奮了。
「大家現在都在急著找夋,」羿接著敘述,絲毫不知道安菲兒和蕭羽正通過思維感測器爭得熱鬧,「我只好也幫著找。昨天走太遠了,就在山裡岩洞住了一宿。今天早上剛一出洞,就看見了你們的貫月槎,然後……」他看了安菲兒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他就是射日的那個羿,沒錯吧?」蠹魚的得意之情透過思維感測器直衝過來,「不僅如此,他還是《山海經》的作者呢。」
「是嗎?」伯益怔怔地說,「這麼說,是我孤陋寡聞了。」
「還不是因為『絕地天通』。」羿悶悶地說,「帝新登基,重劃了北方七宿,配給擁戴他的七國,然後頒布了一條法令,讓南正重掌管宗廟,祭祀神靈,且規定以後不管是誰繼位,不許再重新分星。」
「這個……我不知道……仙界也有不周山嗎?」羿困惑地說,「還是說,不周山是仙界的天柱,可不周山並沒有塌呀,我也沒發現西北的天空傾斜了,而且南邊也沒有地震。」
「別要求太高,」蕭羽很無奈,「要不是有航時機的轉換作用,你連他說什麼都聽不懂。好歹現在還能通過交流找出現代語言跟古漢語的區別,你就知足吧。」
「其實浮遊就是我們要找的惡神。」安菲兒坦白說,「龍神也被他關在共工的城裡。我想,」她不理睬蕭羽不斷發來的警告,徑自要求道,「你能不能帶我進城,先打聽出他關押龍神和辛侯的地方,再召集有辛國的將士,我們裡應外合,一舉攻佔共工的都城,替你們除去這個大患。」
自從羿說出「共工撞斷了天柱」這個消息,蕭羽等人的思維互動就變得一團混亂,三個人的想法紛紛擾擾,各種念頭彼此碰撞,蕭羽和安菲兒都感到有點兒不堪承受了。不顧蕭羽再三示警,安菲兒提高聲音發問:「你不是說共工在不周山撞斷了天柱嗎?那天空不是沒有支撐了,怎麼會不傾斜?」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這件事,或許可以請教你和另外兩位上仙。」伯益鬱悶地說,「我不過是做了個夢,夢醒了以後,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樣了。也許你們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七宿里沒有共工的先人,也難怪他不高興。」 羿繼續說道,「可他不該破壞綱紀,致九https://read.99csw.com黎淪于戰亂。」
「上古時代的語言真難懂,想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簡直比解密碼還難。」安菲兒透過思維感測器大發感慨。
這倒是真的。「希望你在我拉你回來之前能找到阿龍,把一切情況告訴他,這樣,我可以先把他拉回來。」蕭羽不快地說。
「啊!原來共工只不過是撞壞了顓頊家的告示牌!神話傳說太坑人了。」安菲兒以思維向蕭羽抱怨,然後老實地對羿說,「仙界與凡間,同一句話可能說的不是一個意思。你說的話,我若是理解錯了,你可別笑我。」
「別搗亂。」蕭羽難得責備蠹魚一次,安菲兒十分得意地沖蠹魚伸伸舌頭,聽羿講下去。
安菲兒自知說走了嘴,急忙掩飾:「神仙的一日,是凡人的好多年呢。你不知道嗎?」
「夢見你們之前,我父親本是皋陶,可夢醒以後,我回到家才發現,我的祖父大業變成了我父親。皋陶這個人,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我睡著以前,執政的還是帝堯,可一覺醒來,帝卻變成了顓頊。本來我是跟隨叔祖習火正的,可現今叔祖不肯再教授我,一心只顧祀神求長生,還改了名字,叫什麼『蘇吉利』。我在家裡待不住,只好到荊地,跟隨弧父習射。」伯益看著安菲兒,眼中流露出哀痛與懇求,「上仙,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羽怒視安菲兒。他一直在通過思維感測器反對她這個計劃,可安菲兒還是抵制住了他的思維干擾,把她的想法說了出來。「你打算怎麼混進城去?」他質問安菲兒。在他想來,這個任務應該由他來執行才對。
「啊!」安菲兒大驚,蕭羽還不及阻攔,她的話已冰河解凍般奔涌而出,「他已經『怒觸不周山』了?那天柱是不是已經折了?西北方的天空有沒有掉下去?東南的大地有沒有陷落?噢,不,我該問你,南邊是不是地震了?」
「這個浮遊一定是孟圖喬裝的。」安菲兒點出了蕭羽的心思,「只要能抓到他,我們就大功告成了。」
伯益神情複雜地看著安菲兒。「怎麼了?」安菲兒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幹嗎這樣看我?」
羿低下頭去看,墜子上浮現了安菲兒的影像,淺笑盈盈,調皮地沖他眯起一隻眼睛。羿的臉更紅了,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不知所云的話,誇讚仙家妙術。
「蛇不是蟲子。」蠹魚糾正。
蠹魚的解說使蕭羽和安菲兒了解到,中國古人將天上的恆星劃分為三垣和二十八宿,並將天上的星象與地面上的部落、疆域等一一對應,稱為「分野」;皇帝分封諸侯的時候,都將特定的星宿配給諸侯所領到的封地。其中二十八宿都是以中國上古時期的名人或諸侯國命名的,而名人九-九-藏-書,又多是他們所處的這個時代的諸侯們的祖先。二十八宿的最終劃分,就是在顓頊執政時確定的,此後再未更改過,只是星宿的名稱有所改換而已。如果說,劃分九州是顓頊政治上的功績,那麼分定二十八宿就是他在科學上的貢獻。這一舉措使後人受惠至今。
安菲兒大吃一驚:「你是益?一會兒工夫,已經長這麼大了?」
「地,當然指的是人間啦;維,就是綱紀。共工撞折了天柱,毀壞了政令,也破壞了綱紀禮法。這是九黎之亂的開始。」羿有些憂慮,「其他諸國有的附和共工,有的趁亂劫掠鄰國,民眾可受了苦了。」
「好啊!」羿喜出望外。
不必使用思維感測器,安菲兒也能猜到蕭羽的打算——他倆想到一起去了:伯益是本地人,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二年,通過他去了解現在的情況,再合適不過。
蕭羽和藹可親地問起伯益的近況。伯益告訴他們,近來共工挑動九黎作亂,已侵佔了剛建成的新都帝丘,顓頊緊急募集人手,保衛曲阜。伯益前去應徵,由於箭法出眾,被任命為司羿,如今人人都以「羿」來稱呼他了。
蕭羽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既然告訴了你辛侯的下落,我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我們的法力不比浮遊差,你儘管放心好了。」
安菲兒待要回嘴,羿已經很快地接著說道:「不過,收服共工,九黎之亂確實立時就可平息。」明顯能看出,他說這句話是為了使安菲兒免於尷尬,「九州黎民,多半都是聽他蠱惑,才群起鬧事的。尤其是半月前他在不周山撞斷了天柱……」
「到了有辛,才知道夋已經走失好幾天了。」羿不安地說,「說是他在狩獵時追一頭野牛,跑進了樹林,然後就不見了。」
安菲兒輕嘆一聲,在感測器上輕叩兩下,那是呼喚蕭羽的信號。「你最好出來一趟,遇到老朋友了。」她回復道。
「然後你看到有條蛇正準備咬我,就一箭射死了它。」安菲兒大方地接上羿的話,「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對了,」安菲兒忽地想起,「共工是九黎的首領吧?是不是降伏了共工,九黎之亂就可以平了?」
「共工原本並沒有這麼大胆吧?」蕭羽很有把握地猜測,「他是不是受了什麼人的教唆呢?」
「是啊,」少年熱情地說,「我就是在夢裡見過你的!」見安菲兒依然獃獃凝視著他,少年有些失望,「你不記得了?我是益啊。」
「啊,啊!有辛國的國主,現在叫辛侯,那是未來的帝嚳啊!」蠹魚發出一連串的驚嘆。
「應該說,仙界與凡間,語多歧異。」蠹魚翻譯道。
安菲兒笑吟吟地看著他:「你想把自己壓縮了藏在羿身上,我不會反對。問題是,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