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嚇得呆了，一剎那連哭聲都停頓。

「小顏，看好了。」滄藍的長劍平平舉起，忽然閃電般地從劍鞘的兩端反手抽出了雙劍！

看著眼前殘忍的一切，這三個經歷過上百次戰役的少年兵忽然間失聲痛哭。

「小顏將來長大了，一定會比花更漂亮哪！」

唯一記得的，只有那綻放著血花的夕顏，一朵一朵，宛如縈繞的怨靈。

「隊長，快看！村裡起火了！！」

「太慘了……連一個小孩都不放過，那些官兵還是人嗎？」

「滄藍哥哥……你來了嗎？」小孩輕輕地笑著，用右邊那隻沒有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著他的身後，彷彿是輕輕地對誰叮囑，「滄藍哥哥，要替我殺了這個人哦！」

「鳥兒鳥兒怎麼飛？

「唰！」一刀毫不留情地砍在孩子的左肩上！孩子嘶聲大哭起來，小小的身體痛苦地抽搐著，棕繩吱呀吱呀地絞緊，勒入了肉里，讓肌膚變成了深紫色。

最後，雙劍相交成十字，輕輕一劃，左右頸動脈中的血如同噴泉一般地冒出。那個轉眼間就被削得小了一圈的尉官，就如木樁一般地倒在了那棵木槿樹下。

那個孩子……那個夕顏花一樣的孩子！

「媽的，小鬼你再笑笑看？！」被看得心裏有些發毛，滴著血的馬刀再一次舉起。

九*九*藏*書呼號聲零落地在身後響起，尉官大駭回頭——不知何時，院子里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他十多個屬下！他帶來的一隊朝廷精兵，居然就在片刻之間全部倒下了！

「嘻嘻……」樹上弔著的孩子輕輕地、愉快地笑了起來，眼睛閃著奇異的光彩，「真好！」

「其實，我聽說那些人原來都是方將軍的部下——以前還是和當今皇上一起起兵的吧？怎麼韃子被趕走了，就成了叛黨了呢？」

那個孩子卻一直微笑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她的笑容卻是冷冷而空洞的——那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笑容。而從此以後的十幾年裡，她就一直只會這樣地笑了……

「我叫夕顏！——喏，是和那叢漂亮的花一樣的名字！」

「飛啊飛，飛啊飛！

因為劇烈的痛苦，孩子的小臉扭曲得厲害，大口大口地抽著氣，半天才不成句地掙扎：「不……就不……告訴……就是不……」

讓她永遠記住人生如水晶片片破碎的那一天！

還記得在烈火中燃燒的家園，還記得樹上掛著的雙親的屍體，然而，八年來血與汗彙集成的河川是那樣的深而廣，站在河這一邊的「朱雀」已經看不清楚那一邊隔岸的過去歲月，看不清楚滄藍、青龍、白虎read.99csw.com和玄武幾個人過去曾經微笑過的臉。

暮色中，一樣的木槿樹下，她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臉上那長長的刀疤——那自額角起一直劃到下頜的醜陋的傷痕。

「小顏……小顏！」他緊緊抱住了那個孩子，一貫冷靜的聲音居然帶了微微的哽咽，一任鮮血染紅了自己的藍衫，全身不停顫抖。

「小傢伙，你娘挨了十七刀，你爹挨了二十一刀才斷氣——嘿嘿，我倒想看看你能挨多少？」馬臉的尉官澀聲笑著，反過手用刀背狠狠抽打著，問一遍，砍一刀，「好，第二遍——說，那些叛軍藏在哪裡？」

「什麼飛？鳥兒飛。

上面一滴滴淌落的，全是這個孩子雙親的血。

陡然間，懷裡的孩子忽然哼起了這首童謠，輕輕地、輕輕地，彷彿怕驚醒了什麼……

「小傢伙，再不說，可是和你爹媽一樣的下場！」刀鋒一點點地順著孩子幼嫩的皮膚割了下去，在女孩的哭號聲中，由額頭划至下頜，血登時覆住了小孩的半張臉。

劍光再次一閃，繩子被削斷，滿身是血的孩子跌進了少年的懷中。

幾個人都瘋了一樣地向山下奔去。奔跑中，滄藍的手扣緊了腰畔的劍，雙眸中有火光獵獵燃起——那是他多日以來從未流露過的殺意！

「九*九*藏*書快走！」滄藍想也不想，飛速下山，其他人連忙跟在他身後。

在收拾屍體殘骸的時候，滄藍輕輕抬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不要看，小顏。」

什麼都改變了——過去的血色淡漠了，眼前的黑暗濃重了，所有人的血冰冷下去了……然而，唯一從來不曾改變的，就是臉上的傷痕。

而且，在血流盡之前，這個沒有四肢的人還不會死。

「唉……怎麼知道啊！反正朝廷是這麼下的旨意。」

在另一邊，玄武他們動手開始解下樹上掛的那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那一對曾經容留、照顧他們的獵戶夫妻已經慘死，屍體流出體外的內臟粘住了他的衣服，死去人的雙眼始終不曾閉上。而在不到幾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曾如父母一般地關懷照顧著幾個少年。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舞風雙劍——說實話，那時候的她根本沒看清楚滄藍的出手，只看見那迴旋而出的六劍如來自煉獄的雷霆一般耀目，在劍光和藍影中，有血色如煙火一般盛開。

樹下，是血一樣的夕顏。

「還是被一刀砍死了乾脆！那麼小的孩子，能受多少零碎折磨？」

「唉，也怪蕭鐵那傢伙平白惹事——怎麼說，窩藏叛軍是殺頭的罪啊！」

傷好以後，在後山溫習武藝，白虎忽然看著山https://read.99csw.com下叫了起來。四個人大驚，一齊回首，果然看見那個小山村裡冒出了滾滾的濃煙——那個煙飄來的地方，居然還是那個他們最熟悉的小院！

「小傢伙，這是第一遍：你知道那四個叛軍士兵藏在哪裡嗎？」看著半空中拚命掙扎的小小軀體，帶領那一小隊士兵的尉官冷笑著揚起手中的馬刀——

雖然沒有到傍晚開花的時間，庭院里那叢夕顏上卻到處都是綻放的血花——那是飛濺的人的血和肉。樹上弔著血肉模糊的兩具屍體，上面到處都是亂刀的痕迹，腹腔和胸腔全部被剖開。血一滴滴地落下，染紅了樹下那一叢夕顏。

然而她沒有閉上眼睛，還是倔強的睜著——他能感覺到她長長的睫毛在他粗糲的手心裏閃動，忽閃忽閃的，伴隨著濡濕的淚水。

「嘿嘿，姓蕭的確都是夠有種的！當家的和他老婆不說，就連那個十歲的小孩子都不曾說半句求饒的話哪……」

居中的那個藍衫少年的劍卻還在鞘中。他就站在離自己不到一丈的地方，用黑到發藍的眼睛冷冷地盯著自己，眼眸中彷彿有烈焰在燃燒——彷彿是來自地獄的眼神！

四個身影閃電般地掠進院子，在一片血雨中站到了敵人的屍體上。

一路上，有三三兩兩的村民獵戶從他們身邊走過，帶著躲避什httpｓ://reaｄ•９9ｃsｗ.cｏｍ麼的倉皇神情，紛紛搖頭嘆息——

從滿十八歲開始，她正式地成為組織的一員，不停地奔走于各處，按照老大的命令，把劍刺入一個個朝廷顯貴要員的咽喉，成為令天下聞聲變色的「朱雀」——在滿地的鮮血中，她依然是笑著的，笑得冷漠而空洞。

先是雙手，而後是雙腳，就從煙火中飛了出來。

作為「蕭夕顏」的人生，也只是延續到她十一歲的生日為止——那一天，對於她和其他幾個人來說，都是黑夜開始的一天，是地獄之門徐徐在眼前打開的一天……

「嘻嘻。」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嚇傻了，看著凶神惡煞般的尉官，血流披面的小孩子忽然有些詭異地笑了起來——流著血的臉孔，天真無邪的笑容，然而盯著他的眼睛如同惡魔一般！

那也是「夕顏」最後一次唱這首童謠。沒人知道，那一天，正是她的十一歲生日。

此後，就完全是在黑暗中奔走的人生了。

……

「展開翅膀漫天飛！」

「不告訴你！」不會說謊的孩子睜大著秀麗的眼睛，帶著哭腔恨恨地回答。

「嘖嘖，你說有多可惜——本來是一個美人胚子呢！」馬刀再一次緩緩舉了起來，刀尖上的血珠泛著冷冷的腥光，「快說，那幾個人在哪裡？不說的話，你的臉就會被劃得亂七八糟哦，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