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說什麼呢。」黎初遙雙眼有些紅。

黎爸是S市分局夜間巡邏隊的民警，經常上夜班，今天是年前輪休最後一天，從明天年三十開始一直到大年初七都得在隊里待命，越是過節的時候，越是他最忙的日子。

黎初遙抬眼，從後視鏡里和父親的目光對上，她緊張地握緊雙手，不知道父親要說什麼，可是心裏隱隱知道。她望了眼黎初晨，更是害怕了起來。

「去去去，老李，別瞎牽線，怎麼和我家娘們兒一樣。」黎爸連忙過來擋住，這個老李是警局的工會主席，經常操心手下那群單身民警，總想著給他們牽線搭橋。

小董有些臉紅，每次他見到黎初晨都有一種被驚艷的感覺，總是想著，一個男人怎麼笑起來能這麼好看呢。

「小董，你真是的，每次見到初晨就要吃的，食堂沒飯給你吃啊？」另外一個警察打趣著說。

兩個人中間本來隔著齊腰高的水果箱，可他忽然半個身子趴在水果箱上，湊到她耳邊。也許是用力過猛，有一瞬間似乎連他的嘴唇都碰到了她的耳朵，說話時的氣息都能吹動她耳邊的髮絲，那痒痒的感覺，讓她全身一陣酥麻。她整張臉忽然一下熱了起來，心臟怦怦直跳。

晚上八點，正是隊里人多的時間，黎九九藏書爸帶著自己一雙兒女剛走進去就引起了注意，一個二十多歲的小警察上前去摟住黎初晨的肩膀，笑得特別親切：「哎，初晨你怎麼來了，是不是給哥哥們送夜宵來了？」

黎初晨轉頭望著父親，不太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說這個，也不知道後面的話怎麼接。

黎初遙連忙退後了一些，有些慌張地看向父親的方向，黎爸背對著她們，姿勢卻出奇的僵硬。

他的幸福，就是她的災難。

「除了我們三個人，也不知道還有誰記得他。」黎爸深深吸了一口煙，衰老的面容依然堅毅，眼裡卻染著傷痛。

黎初遙又瞟了一眼小警察，然後瞟了一眼黎初晨，心裏有些不爽地想，這個傢伙到哪裡都笑得這麼引人犯罪，真是夠了。

小董不服氣地說：「食堂的飯哪裡有初晨做的好吃！」

「真沒有。」黎初晨有些窘迫了。黎初遙瞥了他一眼，心想騙人，明明有，而且還很多，當她不知道呢。

黎爸嘆了口氣繼續說：「我也老了，你們看，我隊里除了老李，都是一些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跟我一起入警隊的那些老傢伙要麼退休了，要麼就調走了。」

「不不，沒有。」黎初晨有些臉紅，不自然地望了黎初遙一眼。黎初遙一臉平靜ｒead•９９csw•ｃom地望著前方。

黎初遙心臟怦怦跳著，臉色非常難看。黎初晨看她這樣，也嚇得馬上回頭看去，可這時黎爸已經走到家門口，背對著他們說：「車上還有些東西，我去搬上來。」

黎初遙一直以來都很疼他，很多重活累活都不讓他做，所以當她飛快地跑出去的時候，他也並沒有覺得奇怪，只是以為，她又一次怕自己和她搶著幹活而已。

黎初晨望著在這個夜晚顯得有點兒悲傷的男人，他似乎有很多心事，卻習慣性地閉口不言，絕口不提，這樣的性格和黎初遙一模一樣。

「你腿不好，別來回跑了，回來晚上又疼。」黎初遙說完，甩開他的手跑了出去。

「李伯伯好。」黎初遙禮貌地打著招呼。

黎初晨拉住了她的胳膊：「我去吧。」

「我去搭把手。」黎初遙緊緊握住雙手，跟了上去。

黎初遙皺眉：「太麻煩了。」

「你看你，是真的好我才誇的嘛。」李伯的眼神一直打量著黎初晨，「初晨是真不錯，估計好多小姑娘跟在後面追吧。」

黎初遙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小警察立馬覺得寒風颼颼的，連忙把放在黎初晨肩膀上的手收了回來。

那些可笑的幸福感，從頭到尾，都是她用自己的糾結、苦難、自責和悲九-九-藏-書傷換來的，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懂得……

「是啊，過完這個年，就十三年了。」黎爸深吸了一口煙，像是嘆息著一般說，「你都來了十三年了，他也走了十三年了……」

「是啊，我們記得就好了。」黎爸重複了一遍。

黎初晨忽然湊到黎初遙耳邊說：「麻煩什麼，我幫你燙。」

「怎麼可能沒有。」李伯明顯不相信，「我們隊那個秦小子，長得還沒你一半好呢，走在街上執勤都經常有小姑娘上來要電話。」

黎初晨知道父親說的他是誰，他低下頭，輕聲道：「爸，我們記得就好了。」

「十二年。」黎初晨準確地回答，拿起車座邊上小方格里的打火機，給黎爸點上。

「初遙姐……你也來了啊，嘿嘿，嘿嘿。」小警察每次見到氣場強大、面容冷峻的黎初遙都特別拘束，壓根兒不敢和她開玩笑。明明是一家人，這姐弟倆差得也太多了。

「真是越長越標緻啊，對象找好了沒？我們隊里可一堆單身小伙呢，要不要挑一挑啊！」

黎爸若有所思地開著車，雙手緊握方向盤，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坐在後座的黎初遙，自己的女兒確實像同事說的那樣，長大了很多。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忍不住地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們都已經reａd.９９cｓw•coｍ長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黎初晨好笑道：「用熱水燙燙不就好了。」

「爸……」黎初遙聽到這句話，鼻子瞬間一酸，雙眼立刻湧上了淚水。

黎初晨轉頭望了一眼坐在後面，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初遙，也沒再說話。

「好了好了老李，別在這兒鬧了，趕快去宿舍睡一會兒，晚上還要起來巡邏呢。」黎父好心地給黎初晨解了圍，把愛八卦的李伯趕走，然後帶著黎初遙和黎初晨把單位發的好幾箱水果和乾貨全都拿出來，一起搬上院里剛剛借來的小轎車上。

他的愛，就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也許是因為臨近過年，馬路上的車子多了起來，黎爸開得很慢，前車燈照著前方的路，將黑暗破開，車裡一片寂靜。

一刻鐘后，車子開到小區樓下，三人搬著東西回家，黎初晨將手上的箱子放到地上，看著已經摞了一米高的水果箱說：「姐，今年你可要多吃一點兒水果，不然又全爛掉了。」

「初晨，你來我們家十幾年了吧。我都記不清多少年了。」黎爸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用嘴巴咬出一根，把煙盒放回口袋裡。

「我跟爸爸來拿東西，不是來送夜宵的。」黎初晨淺淺笑著，一貫溫柔的模樣讓小警察們都很喜歡。黎隊長的兒子大家都很九_九_藏_書熟，他經常會到隊里來給黎隊送吃的，而且每次都帶很多，夠大家分的。所以隊里的人一見黎初晨來，就像見到自己的親兄弟一般高興。

黎初晨沒接話，笑容滿滿地看著他。

後來，當他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之後，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自己。他總是被一點點開心的事沖昏頭腦，總是看不見即將到來的危險，總是讓那個看著很堅強的人，擋在他前面！

「我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老黎啊，我說你真是福氣啊，你看你這雙兒女，長得可真好啊，還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真是才貌雙全啊。」老李來回看著這兩個孩子，黎初晨就不說了，一等一的美男子，黎初遙雖然不愛笑，可長得確實俊秀清逸，微微上挑的眼角若是笑起來，也很有風情。

「初遙，好多年沒見你了，都變樣了。」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端著茶杯笑眯眯地走過來。

「行啦行啦，你就別當著孩子們的面誇了，回頭該驕傲了。」黎父原本板著的臉，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雖這樣說，卻還是喜歡聽的。

搬完東西，黎爸坐在駕駛座上，黎初晨也上車，坐在副駕，黎初遙坐在後面，黎爸打著發動機，車子動了起來，拐了個彎開上了馬路。

黎初遙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不要，冬天吃水果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