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視線就像黎媽摔下去之前的謾罵，滿滿都是「你們瘋了」「初晨沒死」「你才該死！」……

「你不能這樣對我，不可以。

離開的時候，李洛書小心地替對方關了門。

黎爸對李洛書的意見很大，不許他進家門，不許他照顧黎媽，所以黎初遙每天為黎媽擦洗按摩過後，會回到自己和李洛書的家中。

李洛書像腳上生了釘子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黎初遙終於茫然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可是，終究，還能活著不是嗎？

黎初遙低下頭來，似乎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她舔舔嘴角，張開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麼。

事情發生之後，他們的家，似乎變了一種味道，沒有了原來的溫馨甜蜜，總是給人一種冰冷昏暗的感覺。李洛書最近也沉默了不少，不再時時刻刻纏著黎初遙了，只是在她回來的時候，緊緊地抱著她，一言不發，就那樣抱著，像抱著世界上最後一絲希望。

夜晚，黎爸從警局回來之後，兩人吃了一頓沉默的晚餐，然後黎初遙收拾完碗筷，就走了。

「你說什麼？」黎九_九_藏_書初遙緊緊地盯著他問，「你再說一遍？」

他捨不得她死，他寧願，自己走，自己死。

黎初遙一下子笑了起來。她又變成那個冷靜、剛強，彷彿不能被任何事打倒的女人。她輕輕說：「如果你要走，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跪倒在地，散落一地的玻璃碴兒輕易地刺入了她的雙腿。

李洛書閉上眼睛，俯下身，將輕吻密集落下，落在黎初遙的額頭、臉頰、鼻樑、嘴唇，他溫柔地吻著她，像是要將她的樣子狠狠地刻在腦子裡，每一點每一滴，都烙印進他的心上。

轟的一聲，世界都在黎初遙面前炸開！

他衣冠楚楚，人模狗樣。

「很累吧？」李洛書低垂著眼帘，輕聲問，他上了床，雙手習慣性地緊緊抱住黎初遙。

她這是被拋棄了嗎？

但她想說的是，如果你要走，我就死給你看。

他看著面前已經陷入瘋狂的初遙，他多想上前去抱住她，多想告訴她，他不想走，不想和她分開，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給她幸福的！

「我不，我不分手，我不要離開你」

「李洛書，你九-九-藏-書憑什麼和我分手，憑什麼！

可是……可是他忘了，自己從來只是一個只能帶來噩運的人……

黎初遙哭喊著，瘋狂地將屋子裡的一切都砸碎在腳邊，就像將從前的那些美好日子也統統砸碎了一般。

過去所有的堅持和親昵，全是一個滑稽的笑話。

李洛書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就這樣，毫不猶豫、頭也不回地離開。

媽媽，我還活著……我就一定要讓剩下的人都過得幸福！

門外，李洛書抬起手來，想要按下電梯的按鈕，但剛才緊緊握成拳頭的手指已經僵硬，費了一番工夫才將手指張開。

李洛書知道她累了，便走過來，溫柔地幫她把外衣脫了，拉起一旁的被子給她蓋上，還將熱水都倒好了放在桌子上。

但她感覺不到疼痛。

一扇不足五公分的門，關掉了他和她的路。

這些天，黎初遙特別容易疲憊，剛剛回到家連澡也不想洗，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也許我才是真正該死的，如果沒有我那一天讓初晨回去，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黎初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read.99csw.com究竟聽見了什麼，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她看了看周圍，竟然認不出這是自己和李洛書一心一意布置的房間。

「我們……分手吧。」李洛書看著黎初遙。清冷的目光中，黎初遙看出了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決定要離開她……

窗帘被扯下了半邊，牆壁上的掛畫雜亂地摔在地上，桌面上的所有小東西散亂地鋪了一地，桌子是歪的，椅子全部四腳朝天，吃飯回來時買的鮮艷的玫瑰早被踩扁，踩出了一地泥濘。

黎初遙搖了搖頭，轉身，無聲地回抱住他，像他緊抱著自己那樣，緊緊抱著他。

被一個她認為失去自己就會死的人？

她睜著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氣，這樣的溫度，這樣的氣息，是她拼盡所有換來的，她不累，也不後悔。

每當黎初遙接觸到黎媽的視線的時候，就有一種幾乎不能呼吸的感覺。

經過一個月的休養之後，黎家一家人終於從醫院離開。

也許這就是誓言最終的模樣。

被這樣的人拋棄了嗎？

他會和她一起死，可是，就算這樣，他也捨不得……

「我已經失去一九_九_藏_書切了，為什麼還要讓我失去你！

她的目光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掃視著，最終落在了房間中的李洛書身上。

黎媽依舊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躺在床上不能言不能動。她還能睜開眼睛，但這樣無意識的睜眼恰恰是最惡毒的詛咒，如同要每一個和她對視的人都不得好死！

房間內的燈光熄滅了，只有月光照亮他們。

她在黑暗裡用眼睛描摹著自己熟悉的面孔，用力握著對方的手，不用言語，李洛書已經知道黎初遙想說什麼。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她不相信這樣的話，他能說兩次。她不相信這個時時刻刻渴望著她的愛的男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被一份她差點兒用母親的性命換來的愛情？

骯髒混亂得讓人憎惡。

我們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但我還活著。

電梯叮的一聲，上來又下去。

張開的五指下，掌心已經一片血肉模糊。

他被世界拋棄了啊，他被上天詛咒了啊！他不能拉著她，讓她也跟著自己墮入這可怕的噩運里。她那麼好，那麼喜歡孩子，那麼喜歡家人，他早就應該放她走才對。

黎初遙幫著read.99csw.com黎媽擦身體，仔仔細細地把黎媽身上弄得乾乾淨淨的，她的眼神很專註，專註得幾乎執拗。

「是你要跟我在一起的！是你非要跟我在一起的！你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

李洛書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離開了。

也許，現在放手，讓她很疼。

黎初遙幾乎有些崩潰了，一個月以來壓抑在她心中的內疚、難過、悲傷、沉痛在瞬間爆發出來，她忽地從床上站了起來，瘋了一樣對李洛書大喊，把屋子裡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得一乾二淨：

李洛書一動也沒動，任由她砸著，任由她打著，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滴落在他曾經認為能讓他幸福的家裡，滴落在他的美夢裡，滴落在清醒后的絕望里。

月亮依舊柔美地掛在天空，月華照下來，將一地的玻璃碎片照得閃閃發亮。

黎初遙突然喪失了支撐自己的力量。

她說她願意被自己剋死，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怎麼辦？不在了怎麼辦？

這樣的吻帶著那樣濃烈的哀傷，連疲憊的黎初遙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還沒等她開口確認，就聽見李洛書用極其壓抑的聲音說：「初遙，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