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家在加國。"
"當然是品學兼憂的人物，艾老先生的得意門生。"
顧自由笑，"真的？"
車上坐著林健康的新歡，看到丹青，她打招呼。
那周南南養著好長的指甲，抓得阮志東一臉血痕。
"看丹青份上，讓我進來洗把臉，這個樣子，叫我到什麼地方去？"
丹青大喊，"此路不通。"
"丹青，替我接聽。"
"那我天天來。"
"會嗎？"丹青說："我不相信，總會內疚吧。"
"海明，"她如遇到救星，"請送我出市區。"
"有好有壞。"
丹青不願意多講，只是厭惡的答："言重了。"
"一下子又和好了，耍花槍而已，不要去管他們，來，替我槌槌骨。"
"告訴我，丹青，你有沒有男朋友？"
她甫進門，小丹便說："我見到胡世真了。"
把他正式介紹給我吧，丹青在心中嚷。
丹青轉到櫃檯後面去。
阮志東啼笑皆非，"好傢夥，丹青，這下子你可表明心跡了，原來你與你母親一樣恨我。"
丹青應一聲過去。
海明只是苦笑。
丹青嗒然，"浪費了我的伶牙俐齒，沒有表演對象。"
丹青惋惜："艾老先生將寂寞得不得了。"
她母親連忙伏過去叫小由。
"她出去了。"
"今日的小孩少見你這麼細心的了。"
"這是我的公寓，我已經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他把我惹毛了，逼虎跳牆，我拿大菜刀砍他。"
丹青微笑，團掉字條，不讓海明看到。
"丹青，你想得太多了。"
他只得側過身子，攤攤手，問："小丹，為何不喜歡我？"
"每次自艾家出來，都會去看一看，順路。"
"只怕請不動。"
在門口迎面碰見張海明。
"遵命。"
他坐下來，喝一口丹青帶上來的咖啡。
丹青嘆口氣，"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覺得胡世真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那炙熱的眼神令她渾身不安。
阮志東嘆口氣，"我不餓，天晚了，我還是走的好。"
"丹青。"
"啊，她。"丹青又歡喜起來，"沒想到你愛看古典名著。"
小丹急急上了他的車子，"我們走吧。"
丹青張望一下，罪魁禍首並沒有來。
"對，我怎麼沒想到，這根本是一個小鎮，每個人都認識，"喬立山拍一下手，"老太太今天可好？"
"是。"
"不管是誰，叫他即走，否則撥三條九。"葛曉佳斬釘截鐵。
小丹平時並不是拘泥食古的女孩子，但不知恁地，她有種被侵犯的感覺，用力推開胡世真。
她按門鈴。
"我同南南狠狠吵了一架，她趕我走，此刻我無家可歸。"
丹青笑。
丹青猶疑片刻，進店堂去。
翻到一頁趣味性測驗問題，丹青問："母親，昵情願事業大有成就而私生活一無所得，抑或相反？"
"我走投無路。"
丹青惻然，想到顧自由。
丹青偷偷笑。
然而也都熬過去了。丹青非常非常希望學艾氏夫婦，找到真正的終生伴侶，共步生命之旅。
"改天吧。"她拉開玻璃門。
在海明眼中，丹青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一舉一動，都是最最可愛的。
丹青笑得絕倒。
丹青取了一管消炎鎮痛的藥膏給父親。
顧自由低下頭，"我現在都想通了。"
拉開木門，丹青看到的人竟然是喬立山，她意外，喬立山更驚愕，連忙抬頭查視門牌，以為按錯鈴。
"是嗎。"
大門咚咚咚敲響，丹青心驚肉跳，"這會是誰，三更半夜。"
"賭一百塊你會怕難為情。"
丹青把沛沛送的裙子取出給他看，海明吹一下口哨。
丹青問老人家："要不要喝沒有咖啡因的咖啡？"
"丹青小友，別想太多，我送你回家。"
"生命之光。"
丹青一聽，立刻投過去佩服的一眼，"海明小友，你的境界總要比我高出一皮，何解？"
已經好多了，靠在枕頭上，眼睛看著窗外，一張臉十分清瘦，但膚色已抖掉那層灰暗。
這就是有沒有氣質的分別了。
"媽媽，你們將來的路還長著呢。"
"生命的定律原本如此。"艾老輕輕地安慰她。
丹青已經笑著拉開門，"你找誰？"
丹青拿起電話，那邊女聲吼叫："阮志東呢，告訴他，他躲到天腳底我也把他ｈｔｔｐｓ://rｅａｄ•９9csｗ.cｏm掀出來。"
丹青笑問："你喜歡作男人抑或作女人？"
過一會兒，她問阿姨："我們休息幾天？"
丹青鬆口氣，"馬上來。"
想深一層，又覺得合情合理，不禁深深太息。
阮志東象具石像一般。
小丹脫下外套。
過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丹青，你有心事。"
"那件大紅絲旗袍。"
"你打算把誰介紹給我？"
阮志東假裝聽不見，在衛生間洗刷。
她放心了。
娟子笑說："且慢，丹青，我介紹一個人你認識。"
葛曉佳說："他至少快活過。"
丹青吁出一口氣，到這個時候，她才鬆弛下來。
"不進來嗎？"
店裡連冷氣都沒有開。
"好，我知道你們一家合在一起欺侮我。"
小丹順手穿上小外套，略為鎮定一點。
"已經托搬運公司寄出去了。"
看護與艾老走到露台去說話。
她換上那件露背裙子，到底不放心，外罩一件小小外套，這一日，她會贏得一項賭注。
還是女兒替他解圍，"我做一個面給你吃。"
房間很大，是間起卧室，擺滿書報雜誌音響電視等設備，艾太太身上一條絨線毯子是手工鉤織品，花紋細緻，顏色美麗。
娟子過去，胡世真拉著她的手，好不親密，但丹青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給你介紹一個如何？"
海明知道其中自有蹊蹺，只是不便追究。
"多謝你來看我。"
"不，父親，只是母親不能再受刺|激。"
丹青隨娟子到艾宅去。
阮志東見她母女倆都笑，也只得苦笑。
"廿年？兩年我都肯。"
胡世真聳聳肩，走上樓去。敲釘聲已經停下來，裝修工程看樣子經已完畢，這個老胡是住定在這裏了，世上部如意事常八九。
"什麼深仇大恨，把你傷成這樣，"葛曉佳說："有誰要動手，那人還真應該是我，可是我寧可忍得內傷，也不施毒手。"
海明對該件事不予置評。
葛曉佳恍然大悟，冷笑一聲，"可叫你碰到定頭貨了，活該啊活該，你莫以為天下女人都象我，吃了虧暗啞忍，打落牙齒和血吞，不聲張半個字。"
"他們打算結婚？"
"我馬上去。"
娟子意外，"丹青我們打算出去吃飯，你不陪我們？"
丹青驚疑地問："你是誰，周南南？"
"一點都不錯。"
"回來好幾天了。"
"周南南同老爸開仗了。"
阮志東萬分不願，也沒有理由再逗留下來。
"到頭來，人會油盡燈枯。"
葛曉佳關了燈，在黑暗裡吸完手中的煙，一點猩紅的火星，時亮時暗，終於消滅。
都沒有脂肪了，細細乾乾的一把骨頭。
"我會讓這些人知道，是伊們走了寶，有眼無珠，作出錯誤的選擇。"
"我是剛剛才知道的，立刻就趕來了。"
"討厭！"
"媽媽，我到加拿大去之後，誰幫你做人體按摩？"
顧自由握緊丹青的手，丹青只得把帶來的一盆植物放在茶几上。
丹青微笑。
"為什麼？"
丹青手上拿著面，卻沒有挽留父親。
"不準開門。"
做母親的笑了，"小丹，我看你是妒忌了。"
他跟女兒到廚房。
海明忽然指出："何必向不值得的人證明什麼，生活得更好，乃是為你自己。"
小丹一怔，"妒忌？"
丹青說下去，"死亡是人類最大的恐懼，有艾先生在旁，那一剎那，或許比較容易過。"
"他不在，我不騙你，請你控制自己，不要無理取鬧。"
她說："我太愚蠢了。"
然後繞過他，走下樓梯。
丹青敢說：屋裡一事一物，都要比她老。
走到門口，涼風一吹，丹青好過一點，匆匆乘公路車而去。
娟子很了解，"你捨不得艾老太。"
丹青盼望娟子咖啡室速速恢復營業。
她說不出是什麼，人的第六感雖遠遠不及動物敏感，但仍然存在：房間里有好友，人會有種溫馨的感覺，相反地，有敵人的話，又會渾身不自在。
丹青小時候替母親做類此服務，一小時收費十元，常常淘氣的撥快時鐘，籍此作弊。
他探出頭來，丹青只看到一把大鬍子，遮去三份二面孔，捲曲的黑髮貼在頭上，一雙眼似笑非笑，身段高大強壯，高度足有一八五公分以上。
丹青輕輕說："父親，還記得你說過什麼？你說人人有權，追求更好的。"
沒有關係，喝完咖啡，馬上離開。
葛曉佳只得歉意的笑，"對不起，小丹，來，說些樂事。"
丹青笑，"樣ｈtｔpｓ://ｒeaｄ.９９cｓｗ•coｍ子好不好？象根木頭，誰能消受。"
丹青說："你們肯定渡過好時光。"
丹青全神貫注看著樓梯口，此人千呼萬喚始出來，莫叫她失望才好。
海明細細注視她，"你怎麼了？"
"喂，別忘記我們的賭注，這就是那件性感的衣裳？"
丹青說："要是真有什麼事，也太叫大家傷心了。"
丹青示意她休息，然後站起來，擺擺手，偕海明離開。
"你怕他搶走你的娟子阿姨，是不是？"
"媽媽。"
門鈴響，丹青過去查看。
到如今丹青還未知喬立山乾的是哪一個行業，如果他還在讀書，念的又是哪一門功課。
"如假包換。"
"秋天一到，氣溫下降，頭腦馬上清醒，各忙各的去了，哪裡還有空鬧戀愛。"
她洗過胃，情況穩定，病房還有其他親友，一位中年太太眼睛紅腫，不住飲泣，不問可知是可憐的母親。
"小丹，"娟子下樓來，"忘記通知你，今天休假。"
"他人在哪裡，你可知道？"
"你去過？"
"我認得你，"洪彤彤挑釁地說："你是咖啡店的女侍，不在店內倒咖啡，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艾老送看護出去，一轉頭，發覺兩個年輕人早已熟絡。
小丹左右為人難，怪叫起來。
"不錯。"
"應該的。"
精緻的小面孔，爽辣的言辭，明快的性格……都是上上之選，最不好的地方是她一廂情願要把他介紹給她的好同學。
"不不不……你把我想得太幼稚了，母親，我不是那樣的人，我連周南南都不妒忌，你有約會，我還真的替你高興，但是胡世真，他渾身發散著邪惡的氣息。"
"不可思議。"
丹青微笑。
"既然與我無關，我就安樂。"
丹青皺上眉頭，拿起手袋，"我走了。"乘興而來，敗興而走。
丹青想伸手扯她的頭髮，把她推倒在地，踢上兩腳。
丹青笑問："仍是那位紳士？"
他以為他是誰，這裡有不叫世真咖啡店，一切與他沒有糾葛，他發什麼言。
停車場上那輛紅色跑車耀眼觸目，丹青很想掏出一枚硬幣，在車身上划長長一條花紋，以示敬意。
"勞煩你取下來。"
喬立山又說："咖啡店休息，我去過一次，沒見到你。"
沙發套子是白色的，鑲著一條寶藍的細條，坐下去很舒服，老傭人斟上香片，丹青順手把咖啡壺交給她，不到一會兒，艾先生出來招呼，先是延娟子進房，丹青落得利用這段空檔研究室內陳設。
一進門丹青就發覺他颳了鬍髭，露出下巴，她不出聲。
"不，不是這個。"
樓上工人敲木板敲得人心慌意亂，丹青還是覺得站著好。
"發生什麼事？？"葛曉佳驚惶失措，打開鐵柵。
"我來拿一包東西。"
"服侍她呀。"
胡世真下來，把紙包遞給她，丹青打開，驗明正身，便站起來告辭。
"不，再問下去。"
娟子說："坐呀，小丹，怎麼忽然客氣起來。"
"娟子自有分數。"
小丹叫苦，"周南南都不知道，我們怎麼知道。"
"是。"
"阿姨，阿姨。"她抬起頭叫。
胡世真站在店門前，擋住她去路，他笑問："你沒發覺我有什麼不同？"
"太暴露了，不|穿也罷。"
阮志東嘆口氣，"好，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葛曉佳下令逐客："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問丹青，"要不要我陪你。"
說到這裏，電話鈴響起來。
葛曉佳答："自然，我並無親人，只得一個女兒。"
分手後母親一直有些微歇斯底里，最近幾天情緒略有進展，丹青決定維護母親到底。
"給你廿年快樂與成就，期限一屆即死，你肯不肯？"
"紅樓夢裡的史湘雲。"
"過了暑期我就要往外地升學，很不是時候。"
娟子沒料到小小丹青會有這麼深的感觸，大表意外。
娟子說："我先走一步。"
葛曉佳忍無可忍說："小丹，掛斷電話，同這種人有什麼好講。"
呀，丹青跌坐在沙發上，因為機緣巧合，他們這幾個年輕人在此處相會，假期一過，又得各散東西。
冰箱上有留字：他，今天有請我出去。
"你怎麼見人呢？"
"有幾個人能在心愛的意興懷中逝世？"
"是，我覺得那樣可愛的老人家應該免死。"
"廢話，有自由選擇嗎？"
&q九-九-藏-書uot;三天吧。"
艾太太嘆口氣，"減去咖啡因，怎麼好算咖啡。"
"你真悲觀。"
"我們那一代女性蠢得很，"葛曉佳苦笑，"她那一輩子，與我的一輩子，就這樣報銷。"
老來有伴福氣不錯，丹青但願門前也有這個運氣。
丹青的眼淚要奪眶而出。
丹青只得大聲在門內叫："父親請你快走。"
丹青一怔，聳聳肩，"沒有我的事，我先走了。"
胡世真卻不管三七二十一，過來緊緊擁抱丹青。
葛曉佳看住女兒，"那又何用氣急敗壞？"
張海明看她那痛心疾首的樣子，暗暗忍著笑不出聲。
"你放心，斷然不會再發生。"
"老爸親口說的。"
"我不喜歡他。"
葛曉佳坐起來，"怕什麼，我絕對受得了。"
看護進來了，帶著一股消毒藥水味，氣氛頓時兩樣。
葛曉佳披著毛巾浴袍出來，臉上敷著淺藍色面膜，哼著歌，往沙發上一躺。
葛曉佳一手推開女兒，拉開大門，一心要與前夫論理，門一開，她呆住，只見阮志東一臉血污，垂頭喪氣，衣冠不整，似一條狗似靠在牆角。
過一會兒，娟子叫她，"丹青，老太太知道你來了，高興得很，要同你說話。"
稍後丹青同海明講："一個人到了那種地步，教訓是多餘的，省點力氣算了。"
他在九點多告辭，丹青在十時左右累極入睡，母親，好象在近天亮時才回來，不過，也許是丹青聽錯了。
裝修工人敲釘得特別起勁，店堂中央放著兩隻大皮箱，玻璃門上，掛著暫停營業的招牌。
"別擔心季娟子，她若不懂照顧自己，我們也沒有辦法。"
臨出門，瞪胡世真一眼，胡某隻得裝作看不見。
喬立山更意外，"料不到你也知道。"
小丹頹然坐下，"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
他點點頭。
"報應，報應。"葛曉佳一直不停嘴。
丹青低下頭。
小丹忍不住握住老太太的手。
此刻，丹青莫名其妙地緊張。
艾老太太呵呵地笑，"小丹，同你聊天，勝過十全大補，都說笑是最佳醫療。"
丹青慢慢會過意來。
"呵，你來了，"她連忙欠身，"丹青，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
"夏日浪漫史永遠不會持續。"丹青說。
顧自由看著碧綠青翠的植物，"這叫什麼？"
"他不在此地，你找錯地方了。"
"沒有辦法。"
照照鏡子，有幾分滿意，便出門去。
小丹似沒聽見，"真不值得。"
丹青大感興趣，如進了博物館似，一隻座鐘，一副窗帘，都引起她的好奇，細細觀察。
丹青說："每天早上起來，身體無恙，精神健全，便循例履行日常職責，有一天，起不來了，也就塵歸於塵，土歸於土。"
阮志東捧著熱茶，怔怔地，不回答。
"老太太哪裡不舒服？"
胡世真說："小丹尼喜歡幾時來就幾時來，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而疏遠。"
丹青看得出師徒倆好象有體己話要說，便站起來告辭。
小丹說："來，我還欠你一杯咖啡。"
第二天睡醒，反正沒事做，她去看她。
艾宅的布置別具一格，收拾得十分整潔，但家私古舊類似五十年代產品。
丹青與海明結伴到醫院去探訪顧自由。
艾老十分平靜的說："年紀大了，機能退化，總有一天，要停頓下來。"
"星期六再見。"胡世真在身後提醒她。
娟子笑："開學就沒有這種閒情逸緻了。"
丹青走到母親房中，只見昨夜她穿過的衣服鞋襪尚未收起。一雙黑色綴水鑽的絲|襪如蟬翼般搭在椅背上，玫瑰紅緞鞋一隻在東一隻在西，晚裝裙雖掛衣架上，卻斜斜落下一隻肩膀，象是意猶未足，還想在玩。
但是電話鈴不到一刻又響起來。
"海明損友，不要用激將法了。"
"真的是更好的？"
葛曉佳脫下高鞋，沖杯茶，坐沙發上，擱起雙腿。
"季娟子仍然迷他？"
"今天有約？"
開頭的時候，丹青也希望父母可以複合，時間越久，越覺得沒有可能，也無此必要，他這樣傷害她，叫她如何若無其事地以德報怨。
"我早已拒絕把精力用在沒有作用的事上，象淌眼抹淚。"
"是。"
"得不到就算了，前面或許還有更好的，"她握緊拳頭，在桌面一敲，杯碟全部戲劇化的彈跳一下，"換了是我，一定更努力更上進地生活，不是為我愛的人，乃是為我恨的人，我，決非一個柔弱的好女孩！"
大鬍髭目光灼灼的看她一眼，兩人已經過了招，但娟子卻茫然不知。
丹青緊張得渾身汗毛豎起，幸虧在這時候，娟子ｒｅaｄ.９９cｓw.ｃom阿姨回來了，她推開門，看見丹青，"你來得正好，提一壺咖啡跟我去看艾太太。"
丹青問："世為了我的學費嗎？"
葛曉佳冷笑，"失心瘋！"
"但我替老太太高興。"
丹青退出去，好讓艾老太太接受檢查。
"你們真誠相愛，相信所有時光都美不勝收。"
她說："母親等著手袋用，我這就替她送去。"
"胡世真，"娟子連名帶姓地叫男伴現身，"丹青來了。"
葛曉佳苦笑，"兩者都是好選擇，可惜我工作上表現平平，婚姻又不幸福。"
小丹忽然惱怒，幾時輪到他插話，關他什麼事。
"我會買一張按摩椅子，唉，丹青，窮則變，變則通。"
"你生活這麼獨立，"海明說："留學沒有問題。"
娟子揚起一條眉毛，"這話怎麼說？"
丹青立刻作出反應："可以去住酒店。"
丹青馬上後悔選這件暴露的衣服。
"媽媽，"丹青央求，"別這樣，他已經受夠。"
小丹連忙拔掉電話插頭。
"自由。"丹青喚她。
"丹青，"娟子笑說："做三杯咖啡上來。"
丹青連忙換一題："假如你深愛一個人，你可願意隨他移居異鄉，遠離親友？"
抵達娟子咖啡室，丹青覺得氣氛異常。
一家笑完了，阮志東招供，"起碼一個星期不能上班。"
"我知道你們都怪我。"
丹青見母親樂成這樣，忍不住也噗哧一聲笑出來。
"我做牛肉麵給你吃。"
丹青有點意外，沒料到顧自由也有家人，她那麼放肆任性，統共不象還有父母在堂的樣子。
小丹按下她的肩膀，"快躺著，別動，少說話。"
這個時候，她接到了電話，是父親，聲音焦急憤怒彷徨慌忙，一聽就知道有事，且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一段感情糾纏十五年，也該有個終結，不然，連朋友都覺得心癢難搔。"
"真的嗎，丹青，你真的這麼想？"葛曉佳異常歡欣。
他開門走了。
第二天丹青起床，她已經去上班。
海明笑，"因為我年紀比你大。"
"不用，媽媽今天沒有應酬，很快就回來。"
丹青大笑。
"啊是，戰爭。"真是可怕。
"什麼價錢你知不知道，本來你母親不在，握可暫時搬來住幾日。"
葛曉佳把潮濕的茶包敷在眼睛上清腫，這是婦女雜誌上教的秘方。
"誰？"丹青並不希望他拿她來比別人。
能不能叫長輩驕傲是一回事，但至少不應令他們傷心。
"那我星期六再來。"
"他不是好人。"
下午，母親自寫字樓打電話給她，"小丹，你娟子阿姨有一隻金網線晚裝手袋，我問她借用一次，勞煩你有空幫我去拿一拿。"
"結不結婚，到無所謂，問題是他不知離婚沒有。"
阮志東咬著牙關不出聲。
小丹到防盜孔一看，"是爸爸。"
"他還留著阿鬍髭？"
丹青心中有數，是這兩隻箱子的主人吧。
丹青拉拉她衣角，"媽媽，算了。"
艾老微笑，"也經過兩次戰爭。"
阮志東垂頭喪氣的進門來。
倒是丹青心緒清，沒好氣的說："開頭口角，繼而動武。"
回到咖啡店取晚裝手袋，丹青見只得娟子一人，便樂意多說幾句。
這還罷了，喬立山呢，多日不見，亦無從聯絡，不知道他有沒有來過。
丹青點點頭。
從來沒有人這樣直接的問過丹青，她老實答："沒有。"
阮志東只覺得話中尚有許多餘情，不禁羞愧得低下頭來。
"不過，只要你看到娟子那心滿意足的樣子，你便替她高興，誰知道呢，或許一切還是值得的，她一直在等他，都快大半輩子了。"
葛曉佳根本不想提起前夫，只是唯唯諾諾，"高一點，不錯，這裏，喔唷，好象要斷開來，什麼人生四十開始，廢話，口號叫得響有什麼用，肉體根本不同你合作。"
歸根究底，是不想說出來，不過張海明得到一個這樣漂亮的籍口，也就不再聲張。
丹青沒有回答。
"他很危險。"
"看樣子我們都是艾氏夫婦的朋友。"
葛曉佳笑，"丹青，你還小，不知道，他們不會慚愧的。"
她驚疑地看著胡世真。不錯，他身上每一處都散發著魅力，但憑直覺，丹青就感到不妥。
丹青坐了一會兒告辭，留學幾本畫報雜誌。
"很好。"丹青正眼也不看他。
"不行，"丹青答得飛快，"我們這裏一點空隙都
九_九_藏_書沒有，你另外想辦法吧。"
她問艾先生："是什麼病呢？"
多麼複雜。
丹青退後一步。
她輕輕推開房門，看見艾太太躺在一張長沙發上，瘦削的身體，小小的面孔，象只瓷做的人形，看見丹青，便招手，"小女娃，過來。"
咖啡店休息，丹青有點懷念老顧客艾老夫婦。
這一日，丹青感慨奇多。
"問下去，很有趣。"
葛曉佳一怔，"不可能吧，都已經這麼久了，他們應有相當了解。"
"艾宅。"喬立山摸不著頭腦，"你如何會在這裏？"
"包裹在樓上。"
"不算對牛彈琴吧。"
顧自由睜開眼睛，長長睫毛顫抖猶如迷路受驚的蝴蝶。
顧自由看到了丹青，嘴唇略動，象是要說話的樣子。
"阿姨呢？"
兩人笑起來。
"這樣才對呀。"
胡世真也笑，"我要一整壺黑咖啡，一杯怎麼夠。"
她吩咐女兒，"讀一段文章給我聽。"
葛曉佳吁出一口氣，坐下來，斟杯酒，點支煙，忽爾笑了，"真舒服，今天天氣真好，清風徐來，涼颼颼，妙不可言。"
小丹後悔得要死，哪裡還有心情說笑，"我輸了。"
"怎麼回事？"
是該多出去。
"丹青，你母親回來沒有？"
"今天穿哪件晚裝？"
家裡是另外一個世界，浴室的香氛直傳到客廳，丹青微笑，這是母親在妝身。
葛曉佳走過來，看著前夫，又愉快的笑了，她是真的高興，裝都裝不出來，一邊說："善惡到頭終有報，若謂不報，時辰未到。"
"那些雜誌呢，合用嗎？"
"你會穿這個？"
丹青無聊地把玩桌上杯蓋，取顆方糖，放進嘴裏。
葛曉佳啼笑皆非，"你太誇張了。"
"運到哪裡去？"
"好，擊掌為盟，明午三時你到娟子咖啡室來。"
丹青覺得很享受，從前母親很少在家，最近為了回來換衣服，每日黃昏，都可以作短短談話，對於丹青來說，已是心理治療。
呵原來喬立山便是艾老的顏回，艾太太說要給她介紹的人，自然也是他了。
艾老太太笑，"真老實。"
"拜託拜託，別詛咒我，我可不稀企長命百歲。"
"仍然比電影明星還英俊？"
"上一次哭是幾時，私底下還是在人前？"
"年紀大了，說不上來，躺著不願下地已有兩三天了。"
她同喬立山說："星期六我在咖啡店。"
"老先生呢？"
丹青掛住推理，一時沒聽到喬立山的問話。
"老爸沒有地方住，你知道嗎？"
"啊，那位先生會醉倒在地。"
"這些問題其實並不好玩。"
他撲一聲爽快磊落地掛上電話。
也許這一氣，就不再替丹青繳學費了，但丹青必須保護母親，代價在所不計。
一套那樣簡單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就舒服熨帖。
"叫阮志東來同我說話。"
丹青立刻收線。
他低沉的聲音笑道："你就是阮丹青？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他迎上來。
"有乖女兒替他著想，他還算命大。"
"我空閑的時間一直比同學多，所以看過紅樓夢水滸三國演義，也時時問自己：生老病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緊緊擁抱丹青。
此刻胡世真一座山似擋在玻璃門前，丹青警惕之心畢露，退後一步。
"明天就示範你看。"
"但，當我十六七歲的時候，也聽過老人家做如是抱怨。"她向丹青眨眨眼。
丹青合上雜誌，"時間到了，媽媽，還不換衣服。"
小丹把頭髮挽成一條馬尾巴，借母親的口紅一用，果然，立刻女性化了。
來開門的是胡世真，丹青打個突。
"請你讓開點。"她說。
"市區的咖啡室哪裡及娟子咖啡。"
她額角細發間布滿汗珠，神情有點驚惶，非昔日可比。
丹青估計得不錯，葛曉佳果然在黃昏便下班回家。
"自由怎麼樣？"他問。
"丹青。"他卻看見她。
想歸想，卻沒有動手，連話都不說，就走遠了。
葛曉佳聽到這三個字，也跳起來。
"真的為了更好的，可以放棄一切道義？"
喬立山笑說："有一個出名的女孩子也喜作小子打扮。"
在走廊處，碰見林健康，丹青避開，不想相認。
小丹微笑，往日下了班，母親不想再聽電話，現在，大概是在等那位先生的消息吧。
打扮起來，遠看，依然是一枝花，母親有時真幽默。
"海明，我不是不肯對你說，而是牽涉甚廣，無從說起，盼你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