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房裡看書吧？」翠嬸說，「這些日子，他天天都要去碼頭上看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使她感到異常寧靜。她在院中站立了一會兒，後院那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趙虎沒有吭氣，順手將木瓢扔進水缸，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轉身走了出去。

天色將晚的時候九*九*藏*書，翠嬸在廚房裡洗碗。窗戶上糊的硬紙有幾處被風吹破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不時飄了進來，落在熱烘烘的灶台上。大雪在午後就開始下了起來。現在，她能看見窗外的地面上模模糊糊一片銀白。在冰涼的微風中，她聽見院門吱嘎響了一下，藉著積雪的亮光，她看見九-九-藏-書院子里空蕩蕩的。翠嬸撩起衣服擦了擦手正準備出去看看，黑暗之中突然閃出的人影把她嚇了一跳。

翠嬸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叮叮咚咚的腳步聲繞過那排長廊往後院去了。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了。她想起第一次來到這個深邃的大院里，趙虎還沒有降生。每當九_九_藏_書這個高大結實的小夥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便不由自主地陷入對往事的記憶中去。飄飛的時間在那些年年盛開的雞冠花和天竺花叢中悄悄地溜走了，過去的事回想起來像夢一樣遙遠。她在這個陌生的子午鎮上居住了近二十年，她依然覺得好像剛剛到來。這個空落的院宅和日復一日的寂靜九-九-藏-書夜晚總使她有一種無法說明的感覺：空空蕩蕩，無所依傍。羅紋磚上的青苔長了一層又一層，後院那些經年關閉的房舍中擠滿了老鼠，每逢大雨過後，那些老鼠便三三兩兩地在花園裡亂竄。

「你看上去一下老了許多，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翠嬸說。

「父親呢？」他說。

趙虎走到水缸邊，拿起木瓢九-九-藏-書舀了半瓢涼水，仰起脖子喝了起來。

「是我，趙虎。」那個人影用粗重的嗓音說了一句。翠嬸走到灶下，點亮了火。在漸亮的油燈的光線下，她看見趙虎像個雪人一樣站在廚房的門檻邊。他的腿上裹著綁帶，上面粘滿了硬梆梆的污泥。他的蓬亂的頭髮灰濛濛的，醬紅色的臉上爬滿了濃密的胡茬，像是很久沒有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