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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鍊金術 粉刷一新的……

時間的鍊金術

粉刷一新的……

每隔二三分鐘,劉勝利就報告一次小屋裡的進程,就像他的目光能穿透厚厚的牆壁,親眼看到那裡發生的一切。
「我明明看見她走進了這條巷子……」劉勝利說,「很可能,嚴助理也被楊福昌收買了。」
最後,楊福昌在樹下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安東尼奧尼尾隨而至,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
楊福昌將楊迎領到了一個賣花布和頭飾的地攤前,替她買了一方蝴蝶結,幾枚發卡。隨後,他匆忙之中向楊迎交代了幾句,兩人就此分了手。
他們兩人都繞著銀杏樹踱步,但行走的方向恰好相反,這就給他們彼此觀察對方帶來了便利。他們並沒有急於暴露各自的身份,即使他們在樹下迎面相遇,也不過是相視一笑,擦肩而過。
「你們幹嗎要找她?」過了一會兒,她又問我們。她這樣一問,又像是看到過她似的。
「老家山東。」
我們問她有沒有看見一個戴草帽的女孩到這兒來過。
我的眼前浮現出將要出現的一幕:楊福昌鬼鬼祟祟地來到道觀北側的一棵銀杏樹下,從懷裡抽出一本書,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透過眼鏡上方的空隙,他不安地https://read•99csw•com打量著從樹下經過的每一個人……不一會兒,安東尼奧尼身穿馬褂,從附近的一個竹林里走了出來,他的手裡也拿著一本書。由此可以推斷,他似乎已經在暗中窺探多時了。
「你們這邊的情況怎麼樣?」朱國良問道。
「他們來這兒幹什麼?」
「我看見她走進了這條小巷。」劉勝利對我說,「不過,她去公社大院幹什麼?」
「楊福昌與特務接上頭了嗎?」劉勝利與他們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現在,打麥的女人到窗下偷聽……
「我們準備守在這兒,等她出來。」
我們倉皇逃出了公社大院,但我們並未就此離開。
「沒看見。」農婦說。她看也不看我們一眼,依舊揮動著連枷打麥,麥粒在場地上跳躍著,濺到我們的臉上。
嚴助理不安地朝那位農婦瞥了一眼,他這一瞥似乎立即就證明了農婦的身份。這個大院里沒一個好東西,她自語道。
「什麼是搞腐化?」我問道。
我們立刻調整了分工:由我和劉勝利跟蹤楊迎,朱國良帶著德順和另外幾個人攆上楊福昌。朱國良說,楊福九九藏書昌使出了金蟬脫殼之計,其目的是為了轉移我們的視線……
現在,他自己也脫掉了衣服。
「幹什麼活兒的?」
現在,他們鑽到被窩裡。赤條條,一|絲|不|掛,他媽的。
「我們獲得了可靠情報。」劉勝利說,「你難道沒有聽說嗎?有兩個台灣特務化裝成老太婆,潛入了我們公社——」
「賣木梳的,好哇,那就快把木梳拿出來,讓我來瞧瞧……」
「新塍的。」劉勝利答道。
「你們打算怎麼辦?」德順問道。
農婦哈哈大笑,她不由得彎下腰捂住了肚子,可依舊笑個不停。她說,公社書記就是她的丈夫:「我還巴不得這個不要臉的被人一槍崩了呢。」
「公社書記。」劉勝利想了想,這樣答道。
劉勝利把剛才的事向他複述了一遍。「我親眼看見她走進了公社大院。我們進去搜查,讓嚴助理轟了出來,說不定他們正在床上……」
「說不定,嚴助理這會兒正和楊迎在屋裡搞腐化呢。對,一定是這樣。」
「我在新塍蹲點兩個多月,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
「你不是本地人吧?」
「誰是楊福昌?」
「《月下美人》,read.99csw.com你呢?」安東尼奧尼說。
「就是日×……」劉勝利毫不猶豫地回答說。
我們來到了那棵合歡樹下。看門人伏在傳達室里酣睡。大門敞開著。一個裹著頭巾的農婦正在院子里打麥。
朱國良此刻正在抬頭朝遠處張望,好像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人,隨後他笑了起來:「你們看,那是什麼?」
「可我們見過你!」劉勝利毫不畏懼,「你竟然在楊福昌家喝得爛醉,深更半夜還去學校找我們班主任……」
我們的說話聲驚動了院里的什麼人。大院左側那排紅房子的一扇小門打開了,嚴助理從裏面走出來。
「沒有,」德順說,「這個老東西先是去了一家藥店,隨後他就去煙鋪買旱煙絲。這會兒他正在澡堂里泡澡呢……」
嚴助理把她抱到床上。
「殺誰?」
「請問閣下拿的是一本什麼書?」楊福昌試探性地發出了第一個暗號。
「我是賣木梳的。」
「不行。」德順說,「我們現在就衝進去。」
他陰沉著臉走到我們眼前:「誰讓你們到公社來胡鬧?你們是哪個村的?」
農婦從頭上拽下頭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笑著對我們說:「你們怎https://read.99csw.com麼知道人家來集市與特務接頭?」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豬欄里臭烘烘的,幾隻蜻蜓在草叢中亂飛。我們飢腸轆轆地守伏在豬欄邊。只有當劉勝利對公社大院里正在發生的惡劣行徑進行種種猜測時,我們才能感覺到時間的逝去。
當我們繞過小豬市場的柵欄,來到一條狹窄的巷口,楊迎的身影已經從我們眼前消失了。巷子里空寂無人。在它的盡頭,一棵高大的合歡樹在陽光下靜立,樹冠的斑駁濃蔭投射在公社大院的白牆上。
「不是冒充,」農婦說,「你們想想看,假如我不是他老婆,我能把自留地的麥子拿到公社大院里來曬嗎?」
「不得胡說。」劉勝利朝農婦喝道,「你膽敢冒充公社書記的老婆……」
粉刷一新的道觀就矗立在一片山坳中。梨樹和竹林只使它露出一段南牆,幾層屋頂,而金殿前的一所小學卻無所遮攔。身穿工裝服的宣傳幹事正用油漆往牆上寫字,他寫完了「寨」字的最後一筆,後退幾步,將腦袋歪向一側,孤芳自賞中又有幾分遺憾。
我們蹲在小豬市場的柵欄後面,透過一人高的草叢,遠遠地注視著公社大院的一舉一動。
楊迎九-九-藏-書的那頂草帽在人群中漂浮。她一邊朝前走,一邊回過頭來朝我們張望。劉勝利一聲不吭。我們都在為可能錯過楊福昌與台灣特務接頭的場面而暗自憂傷。
「戴草帽的那個女孩的爺爺。」劉勝利說,「他讓楊迎轉移我們的視線,不過我們沒有上當……」
「《怨恨與復讎》,《怨恨與復讎》……」
「炸毀水電站,他們還要暗殺……」
「你們快給我滾出去,滾!」嚴助理氣急敗壞地叫道,「否則讓民兵把你們抓起來關禁閉。」
順著朱國良手指的方向,我們看見在離豬欄不遠的一個飯鋪前,楊迎正趴在桌上吃麵條。她滿嘴都是辣椒油,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那頂草帽就擱在桌旁的一堆柴火上。
在空曠的籃球場的邊緣,早已抵達集市的小販們亮出了他們待價而沽的各種貨色:鳥籠、竹籃、佛龕、八角香、鐵鍋、鐮刀、泥哨、鏵犁、牛鼻圈……
嚴助理把楊迎的褲子脫掉了。
這時,我們看見朱國良和德順戴著柳條帽神氣活現地來到了巷子口,他們正在四處找我們。我叫了他們一聲。
「是這樣,」劉勝利習慣性地亮開了腰間的駁殼槍,「我們懷疑楊福昌來集市與台灣特務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