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又去哪裡？"
聶上游兩隻手放在口袋裡，並沒有意思簽名，他雙目看著宦楣。
"中國寧波大學。"
聶上游仰高頭笑起來，顯得神采飛揚，宦楣這才發覺，一套普通深色西裝穿在他身上，竟這樣的瀟洒漂亮。
稍後律師行的秘書通知宦楣有關的地點與時間。
"他已三年沒有主動與我聯絡，一旦看見我身邊有位異性，立刻給我白眼。"
宦楣笑說："一代不如一代。"
"要貸款部才會知道。"未經上頭同意，即使對方是大小姐，也不便透露太多業務上消息。
宦太太終於關心起來，"你要請什麼人來喝茶？"
"都是悶死人的人：星期一至五，日間在他們令尊公司里挂名工作，晚上出席各式宴會，沒有應酬便去私會情人，周末闔家在碼頭集合，坐船出去兜風，一百年都沒有一件事發生，不要說是做他們的妻，做妾都嫌悶。"
她不打算陪他們聆聽冗長的審問及答辯。
這一切，都落在聰明的旁人眼底。
明明是大家閨秀出身，一旦在小王國內發號施令成了習慣，就直把那種意氣使到公眾場所來。
"為什麼不到外頭去玩？"
該死，宦楣想，這小子恁難應付，立定心思笑眯眯冷眼旁觀，要看她下不了台，說他有惡意呢，並不見得，但他的確要她尷尬。
做母親的嘆口氣。
宦楣十分惆悵，她不希望因這個人而忘記鄧宗平。
"你父親在十八歲那年就已經知道了。"
"那應該是熟人了，今日不過請數十位人客。"
"毛豆，你又在嚼什麼蛆，有一絲空閑就講我閑話。"
宦暉看著她背影，不悅地說："都是小鄧，把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識灌輸給她，什麼人貴自立，金錢萬惡，弄得眉豆高不成低不就，那小子現在成了名，費用收得比誰都狠，偏偏眉豆還在迷他那套，難怪當日爸爸反對他們在一起。"
她倆四隻手緊緊的交疊。
她還沒有說完，宦暉已經老實不客氣打斷她，"那我祝你下輩子生在貧民窟，雖然一出世就滿頭瘡，但經過苦苦掙扎，發奮圖強，創辦事業，終於成為舉世聞名的偉人。"
父親生日宴那天，宦暉並沒有帶葉凱蒂出席，兩兄妹單身主持晚會，努力陪客人寒暄、碰杯、跳舞。
剛在這個時候，寂靜的木板長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分明是有人趕著過來，宦楣轉過頭去看，發覺來人是鄧宗平，這時他也看到了她，而且發覺她身邊站著個年輕人，小鄧不由自主尷尬地放緩腳步。
玩玩玩玩玩，宦暉好像不懂其它的詞彙。
宦楣沒精打採的答："在我狹窄的小世界，人人在母親的懷抱里長大。"
聶上遊說："你的口氣，比我更似一個天文學學生。"
她沒有回家，她對他沒有戒心，他原是她父親的客人，在家裡認識。
他才打醒精神抬起頭來應付工作。
"詳情如何？"
梁小蓉與她一起長大，衣服可以調過來穿，如今像比她矮了大半個頭，整個人蜷縮著，像是要努力躲藏身體，逃避注意力。
親友一直公認宦暉英俊，可是與這位客人相比，五官未免失之纖細，缺少一種男子氣概。
宦楣決定離開法庭，剛握緊手袋想站起來，卻聽見旁邊有人叫她。
宦太太自顧自說下去："伊益發出色了。有一次下午茶碰見他，特地過來向我鞠躬，還替一桌太太付帳，害我感動了三天。現時這樣的年輕人真不多見了。"
人的性格多麼奇怪矛盾，一直希望可以控制自己的心緒而不果，想忘記一個人，固然心不由己，想不忘記一個人，也心不由己。
宦楣站起來。
她一直陪父母站在門口招呼，但沒有再看到那位聶先生，他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離去。
"有沒有名字？"
宦楣一聽是鄧宗平，連忙站起來奔出去。
"糜爛、腐敗、墮落。"
那人也一驚，欠一欠身，"我不知道你在等人，對不起。"
"可是目前情況兩樣了，他已不是吳下阿蒙，大可舊事重提，揚眉吐氣。"
在家裡舉行宴會其實是最累的一件事。
他的好處也並不只這樣，宦楣嘴說："他很會這一套，偽善。"
他九九藏書向她笑笑，"原來你是梁小姐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宦楣接到凱蒂的電話，只說要祝宦伯伯生辰快樂。
來人彬彬有禮，但是背著光站，宦楣看不清他臉容。
"托賴，過得去。"
宦楣說："母親簡直生活在桃花源中。"
"當然，大約有一百名男生問及你的擇偶條件。"
宦暉自泳池回來，看到這一幕，十分詫異，他太知道妹妹的性格，越是看重一個人，越是手足無措，言語木訥，相反的時候，則遊戲人間，活潑調皮。
正確的版本不是這樣的。
未待宦楣開口，小鄧便說："今晨我在十號法庭工作。"
兩人的精魂像是早已離開他們的軀殼，肉身無奈地緩緩蠕動走入法庭，猶如行屍。
宦太太連忙搖手，"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匆匆走出去。
下午，她蹭到母親身邊，"媽媽，我好不好請客人回來喝杯茶？"
宦暉眯著雙眼，躺在藤椅子上享受陽光，"可惜你不能進鈞隆來玩，我們那組有幾個知情識趣的老臣子，老馬識途，什麼訣竅都懂，不曉得多好玩。"
"謝謝你。"宦暉朝妹妹飛吻。
宦暉借鏡子一角打領花，取笑她："每況愈下？"
宦暉用毛巾擦頭，邊問："這又是什麼人？"
"小姐，知足一點好不好！"
她戴上眼鏡，在翻閱一本華麗的畫冊。
宦楣心中惻然。
他欠欠身，"我的榮幸。"
她轉到另一個方向，想在月色下看清楚他的面孔。
"你沒有告訴過我，這名字由我自己打聽得來。"
她說："快將散席了。"
"你看毛豆一下子就適應了。"
"聽聽這是什麼話。"
"呵請問你在哪一間學校研究，我巴不得有人指點。"
宦楣懷疑的問："你來到本市有多久了？"
"你說對了。"
宦太太一怔，答不上來。
真要學好一門功夫，長年累月，除吃飯睡覺外，都得練、練、練。學藝數十年，才能先難后易，苦盡甘來。
宦太太獃獃地看著女兒，下不了合。
宦暉一隻手在打領帶，趕著去赴約的樣子。
許小姐笑道："很奇怪的店名是不是？"
"你看你爐忌的，嘖嘖嘖嘖。"
"我們幫你聯絡好了。"
"啊，聶先生好似對天文頗感興趣。"
宦楣笑，"可見謠言即是謠言，我修的是文科。"
"是你爹操之過急，神情倨傲，條件苛刻，傷了人家自尊，人家無法接受。"
宦楣拍拍手走開。
宦楣答："並不，二十八宿中第十三十四顆星正是翼宿與軫宿，此人毫無疑問是個業餘觀星家。"
"我等身分最尷尬，"宦楣訴起苦來，"行頭不知多窄，鈔票誰人沒有，真正有志氣的男孩子才不屑同二三線地位的商家攀親戚——"
宦暉啼笑皆非，遞一杯冰茶給她，"你且涼快涼快。"
宦楣追著他來打。
宦太太說："哪裡敢反對。"
"我先到美國紐約與親屬團聚，住了幾年，才派到這裏工作。"
不，不是鄧宗平。
宦太太強笑道："你沒事吧眉豆？"
"不行，一破例不可收拾，葉凱蒂會把宦家當旅舍。"
他笑一笑，"冀軫出入口。"
宦楣做一個羞愧及無地自容狀，"像我這種沒有用的女兒，也不過會這些。"
許女士如聞印度文，"什麼？"
他笑："我在中國長大。"
"我想找鄧宗平。"
"來，"聶上遊說，"我送你一程。"
宦楣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去接父親下班。"
到這個時候，宦楣也不得不覺得母親無聊，"媽，我們又不騎馬。"
但是對方對reａd.９9ｃｓw.ｃｏm宦家卻好似了如指掌。
"鄙姓聶。"
"小姐，你找份正經工作吧。"
"不，眉豆，要怪還是怪社會，我的行為我擔得起，世人最多說我誤解風流。"
宦楣拿著筆記本子到天台去觀星。
"根本沒有人。"
辛是辛苦點，她們有她們的樂趣，買起奢侈品來，一般一擲千金。
宦楣對這間公司並沒有印象，這並不稀奇，她對父親的生意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問宦暉："記得我十七歲生日舞會？"
"我想這關乎閣下手上拿的是什麼護照。"
剛才那一幕，他都看見了。
宦暉一怔，笑出來，"好傢夥，有種。"
這個答案意外又意外，宦楣忍不住問："你回到內地去讀書？"
鄧宗平坐下來，未免惆悵，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也幸虧如此，不然，再見了面，那隻冰冷滑膩的小手再擱上他的手，恐怕會有事發生。
宦楣拍一下手掌，"啊哈。"她抓到他的小辮子，"還不是西方社會有關係，你有無繼續學業？"
宦楣睜大眼睛看著他。
梁小蓉獃滯的抬起頭來，見是宦楣，無神渙散的眼睛漸漸露出訝異的神色，跟著是感激的淚光。
這種失落不是用筆墨可以形容。
招呼起客人來，還是一本正經的，金童玉女似站在父母身邊，使宦氏夫婦覺得十分滿意。
"記得嗎，若干年前，你的名字叫唐品芳，是大學里的高材生，你的同班同學現在已是政府機關里的一級政務官，你又是怎麼變成今天這樣？"
宦楣這才面色稍霽，為兩位男士介紹，兩個年輕人握手寒暄。
"那我們改天再談。"
宦楣覺得好笑，一到家就變成淑女了，坐在家中專等人來的會。
聽上去委實太浪漫了：坐看牛郎織女星。
"那我過去了，有事等著我。"他轉頭離去。
聶上游，可能是他老闆，可能是他本人。
他說："我送你一程。"
人是萬物之靈，到底有點分寸，她就是知道。
宦楣陪母親去買皮鞋手袋。
"父親的想法同你有點兩樣。"
"很平常，她叫我等一等，拿枝筆記下來。說得很客氣。"
宦楣嘆口氣，"陰陽人呢，陰陽人能不能帶回來？"
"他是敝公司客戶之一。"
"我想去旁聽。"
萬萬不能主動，她很清楚記得坐在課室門口等宦暉放學的女孩子，一副緊張的樣子，互相敵意地瞪視，宦暉一出現，便湧上去叫名字拉衣裳。
"艷死你。"
宦楣鬆一口氣。
宦楣開小差走到花園去看天。
律師正在輕輕叮囑事主，時間到了，法庭大門打開，宦楣拍拍朋友的手，目送他們進去。
是以他有剎那間失神。
"我還不十分肯定我要做的是什麼。"
宦太太正要回答，一眼看到女兒已經站在門口，只得把話咽下肚子。
他剛剛別過頭來，宦楣與他一個照臉，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陌生人會有一張這樣漂亮的臉。
"有了，"許小姐說，"冀軫的主持人姓聶。"
兩扇大門隨即合攏。
結果宦楣自己也犯了同一個毛病，她允許父親到鄧家去求親。
"我可以代你查一查上堂的日子。"
聶上游咳嗽一聲，莞爾道："看仔細沒有，在中國長大的中國人不多見吧？"
宦暉避重就輕地笑答："全世界都已經知道了。"
鄧宗平心一陣辛酸，忍不住將頭伏在雙臂上。
他身邊有人同他打招呼，宦楣被逼知情識趣的說："你忙你的去吧。"
近日他連葉凱蒂都少見了，害得凱蒂一直在報上闢謠。
反正已經醒了，她撥到鈞隆的公關部找許小姐打聽冀軫出入口行的來龍去脈。
宦太太問女兒："你在想什麼？"
"當中也經過一番掙扎吧，媽媽把你的經驗告訴我，讓我學習。"
宦楣馬上定下來，對那女孩子："我們考慮清楚了才能簽這個名。"
她所要的，不過是聽聽鄧宗平的聲音。
他開著那輛血紅色跑車出去了。
九-九-藏-書"那自然。"
他點點頭。
梁伯伯平時談笑風生，神采飛揚，天生有控制場面的魅力，目光到處，沒有一個客人會被冷落。
宦楣只是笑。
聶上游不便置評，只是微笑。
"那是什麼？"
聶上游忽然拉起她的手，拖她走進停車場，找到車子，送她回家。
不到十分鐘電話就復過來了。
"也只有像葉凱蒂這樣的無知少女才渴望嫁入宦家。"
"咄，大不了是艷女艷舞艷曲艷詞。"
"眉豆，眉豆，你來看看這靴子好不好？"
宦楣打趣母親，"你在戀愛，懵然不覺。"
"父母偏袒。"
"我老闆是宦先生的朋友，由他派我出席晚宴。"
宦楣聳聳肩，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四個輪子一副引擎，用以代步。
下班的時間到了，街上人群車潮洶湧，一班看樣子是自食其力的女士們推開店門嘻嘻哈哈走進來挑東西。
宦楣探頭過去一看，見是梅蘭芳的藝術，不禁唷一聲，馬上說："這是要長期苦練的玩意兒，以我們這樣年紀，最宜養生，切忌野心勃勃，不如逛時裝店去吧。"
宦暉向他行注目禮，看著他把車子調頭離去。
宦楣從容地看著母親，已經上了年紀，讓她去吧。
"這是一種福氣。"宦暉取過外套。
宦興波在一旁呵呵笑，"眉豆，你不說你要什麼？"
"燒到我這裏來了，太不公平，我可以一口氣數出好幾個對你有興趣的人。"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
他當然對她有興趣，不然不會與她攀談。
她打量兄弟，"你看上去真的神采飛揚，一副小人得志模樣。"
鄧宗平問："有什麼事我可以為你效勞？"聲音禮貌大方客氣，不帶一絲感情。
她轉過頭來，看到那張英俊的面孔，"聶先生，是你，"她有點意外，"我們又遇見了。"
回到門口，發覺宦氏父子一早到家，正在大門前觀賞研究一輛血紅色的跑車。
在法庭外見到梁家三口，她開頭沒有把他們認出來，不，不是因為眾人形容枯槁，而是連尺寸都忽然不對版了。
"上車，眉豆，我們去兜風。"
"男人的事，我們不要去理它。"
她拉女兒坐下來。
他的姐姐生產後十天便為卑微的薪水回到工作崗位，他世界里的女人都是苦幹的牛，馴服而憔悴。
兩人沉默良久，宦楣不得不說："好嗎？"
"不不，"宦楣回過神來，"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我的意思是，我不認識，唉，算了，越描越黑。"
宦楣點點頭。
鄧宗平就站在秘書身邊，見她說完了，隨即問："宦小姐語氣如何？"
他立刻知道會有點棘手，女孩複雜矛盾的眼神表露所有苦楚愛慕眷戀不舍之情，嘴角帶出驕傲矜持無奈。
宦楣笑著過去用雙手拉著兄弟毛巾衫的翻領，"選誰！二世祖都跑去追求影視明星了。"
宦楣一愣，一邊轉易一邊脫口而出："宗平！"
"聶上游。"
這樣又有什麼意思，成敗輸贏倒無所謂，姿勢一定要合乎身分。
有人輕輕坐到她的身邊。
現在情況已經改變了吧，他應該有足夠能力改善家庭環境。
宦楣的千言萬語都叫他堵住，於是只得說："你知道梁國新一事？"
宦楣道謝。
宦楣一生氣，站起來用力掀起整張藤榻，往泳池推下去，水花四濺，宦暉慘叫連連，已經掉進池裡。
"這不同！這是林寶基尼君達，訂製三年，今日抵埠。"
宦楣還在沉思，並沒有對那句話做出適當的反應，過半晌她抬起頭來，"我們會再見的吧？"
"最近還有沒有人提起？"
車子停在門口，聶上游笑說："聽說你們家家教甚嚴，未經家長同意，閑人不得入內，不送你進去了。"
她悠閑地坐著抽香煙，宦太太看到這一季的新貨興奮得團團轉，每隔五分鐘便叫一次"眉豆眉豆你過來看看好不好"。
宦太太站在露read.99csw.com台上問："什麼事，什麼事？"
她猛然發問："媽媽，你是什麼時候習慣的？"
"我的望遠鏡並不能手提。"
宦楣沒有即時離去，她坐在長凳上發獃，她不相信那是她所認識的梁國新。
車子在停車場，宦楣走過繁忙的銀行區去取車，有少男少女捧著簿子走上來攔住他們，一手遞上一枝筆，對宦楣："請支持直選，請簽名支持八八年直選。"
"你有沒有見過他？"
無可否認，姿色不能再同十五二十時相比。
荒謬。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到底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宦楣愉快的離開了法院大廈。
宦楣輕輕同母親說走吧，捧著大包小包，在橫街上了車。
"聽說過。"
他當下說："來，我送你回去。"
"他們的確相當知己。"
"你呢，"宦楣問，"你認識梁國新？"
過去的已經過去，居然還可以繼續做朋友，通消息，已經是一項了不起的功績。他與她兩人為這段感情所吃的苦，不足為外人道。
隔壁有人叫他，"鄧，鄧，你的電話。"
但是剛才，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呆若木雞，視若無睹。
"沒有。"
過了片刻，她轉過頭來問他："你是聶上游是嗎？"
聶上游溫柔的看著她，他若是一不小心，露出半絲同情之色，便會馬上淪為她的弟兄姐妹，萬劫不復，不行，他非殘忍不可，於是揚聲笑起來。
"你給毛豆轉交便可。"宦楣擱下電話。
宦楣看母親一眼，做這個太太也著實不易，這樣超人的忍耐、溫和、大方。
宦楣看著那個年輕人一會兒，冷風一吹，剛才喝的香檳湧上心頭，她有點發獃。
凱蒂像是滿意了，"我有份禮物送給令尊。"
一路上他沒有講話，宦楣在心中不住拿他比鄧宗平，兩個人其實並無相似之處，宦楣忽然發覺，聶上游將是她離開小鄧之後第一個重要男性。
"那沒事了，謝謝許小姐。"
宦楣據實答："知道一點，但沒有專心鑽研。"
真好，幸虧有這樣的話題，不然一直說私人故事，不悶死人，也嫌太過赤|裸。
宦太太說："去你的。"
他笑了，"哪裡，我聽人說宦小姐念的是天文物理。"
宦暉興奮不已，手撫車身，不住讚美，看見妹妹回來，連忙喊她："眉豆過來看爸送我什麼？"
宦楣瞪他一眼。
賓客雖多，統統是老面孔，今天你裝飾我的宴會，過兩日我來點綴你的派對，來而不往非禮也，來來去去是這幾十個達官貴人，第二天照片又刊登在社交版上叫小市民觀賞。
鄧宗平問："你已看到梁國新？"
宦楣一聲不響，坐到長凳上，伸手過去，握住梁小蓉的手。
宦楣說："有空再聯絡，我們一起看星。"
宦楣忍不住問："你們是哪一家公司的？"
宦楣答："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梁家有我兒時好友。"
宦太太擁著女兒肩膀，"公寓已經租出去了，再說，許小姐問我呢，她怕你哄她，不肯做她的生力軍。"
宦楣早已習慣，既來之則安之。
笑完了，聶上游調侃地問："你在什麼地方長大？"
半晌才說："眉豆，多虧有你，陪我說笑逛逛散散心。"
眉豆輕輕說："你應該載葉凱蒂，她會開心。"
宦太太興高采烈，絕不言倦，能站在宦興波身邊三十年不變，當然有她的辦法，再過十多年，這套功夫就會成為藝術。
"梁國新一案下星期宣判。"
這個人好不特別，好不有趣。
聶上游雙目中露出欣賞的神色，嘴裏猶自問："你可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她抬高頭輕輕說："青石板上釘銀釘，千顆萬顆數不清。"
宦太太怔怔看著女兒。
所以她第一次在紐約看見葉凱蒂，便同她說："你不應該來，你應該叫毛豆走這一程。"
轉身的時候，https://read.99csw.com宦楣看到鏡子里去，凝視良久。
宦楣想：可把我當一個客戶？
聶上游感慨的答："為口奔忙，哪裡還有這種氣。"
宦太太即時問："異性？"
宦楣接著說："對不起，我要去送客。"
"一個來歷不明的中國人。"
那女孩笑笑，並不勉強，又去攔截其他行人。
宦楣抱著母親的鱷魚皮手袋怔怔地回憶，在他補習下，她的功課飛躍猛進，因為她想討好他。
宦太太不以為然，"一個人若假得令我那樣舒服，假得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就當他是真的，外邊也有人說宦興波假，我一點不覺得。"
"你是哪一位，好像沒有人介紹過我們。"
"你真想知道？"聶上游微笑。
宦楣笑笑。
這小夥子是誰？
簿子里已經寫滿密密麻麻的心得。
宦暉賠笑，"小鄧說些什麼？"
宦楣心中有氣，那閣下走到西翼來幹什麼，鄧宗平鄧宗平，為什麼你總是不肯吃一點點虧？
"世上只有兩種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許小姐是鈞隆的老臣子了，當然風聞過這位先生，便不動聲色的說："一定辦妥。"
他們在一家私人會所談天上的星。
梁氏夫婦根本沒有注意到任何外人的存在。
"我很快樂，"宦暉滿意地伸伸腿，"我承認我的特權比你多。"
自從鄧宗平以來，她還沒有在乎過誰怎麼樣看她。
幸虧寶貝兒子前來搭救，"眉豆的老患又發作了，瘋瘋癲癲不知說些什麼，還不過去聽電話，鄧大人找你呢。"
但是小鄧接著說："於是便過來看看你。"
宦楣馬上知道凱蒂在打探消息，"你放心，毛豆與我都沒有帶朋友回家。"
開什麼玩笑，有什麼必要。
那日宦楣為了去看梁小蓉，起了大清早。
好色是人之天性，漂亮的面孔令觀者心曠神怡，宦楣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身後忽然有人說："其實，在任何時候，肉眼在天空所能看到的星，只有三千顆左右。"
宦暉笑，"你好像特別為這一類人所吸引，永遠不肯在同類中選朋友。"
簡直如魚得水。
電光石火間，宦楣詫異地問自己：你幾時關心過別人怎麼想，為什麼要在乎一個陌生人怎樣看？
鄧宗平不是這樣想，他問："你認為我會適應你們的世界，你真的那麼想？"
宦楣上樓，剛遇到她母親下來，她說："媽媽，讓我回紐約去算了。"
宦楣知道她要的是什麼，第二天早上，她找到許小姐，一陣哈哈天氣真好你的部門請不請人我來學習如何之後，她說："我想公關部代我找一個人。"
很明顯，他也把她的來龍去脈統統打探清楚了。
"是，"他笑笑回答，"力爭上遊。"
聶上游笑笑，"我認為流星群比政治有味道得多了。"
她喜歡他，覺得他可親，忽然忍不住訴起苦來，"你看人家怎麼樣對我。"
宦楣微笑，她兄弟已經說得十分含蓄，她要是學宦暉一半，立刻淪為下流。
"與我們華洋有什麼糾葛？"
她拉一拉緞子晚服，發出悉悉一陣輕響，轉出客廳去。
笑聲在空蕩的走廊激起迴音，宦楣受到感染，也笑了起來，開頭還有點苦澀，後來笑得渾身暢快。
"宗平來不來？來的話就當是我的客人好了。"
宦太太連忙說："你太不識趣了，人家下了班還有應酬。"
"又是一輛跑車。"
"你爹去說親，被小鄧一口拒絕。"
聶上游適可而止，贊道："真是天底下最理想的成長處。"
早曉得不應該來，既幫不了人，又令自己不快。
宦暉奇道："怎麼，這其中還有別情？"
誰說一切不是註定的，偏偏會在這個時候身邊出現第三者，宦楣從不為這種事解釋，鄧宗平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她在感情上最最驕傲，再也不肯特地表白。
於是店裡所有的客人都轉過頭來看誰叫眉豆。
宦楣知道她父親的脾氣，絕不輕易與人結交。
他取笑她，她漲紅了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