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宦楣知道父親一定是在今晚走。
"但是你去送過他們。"
宦楣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往上坡走。
"我很疲倦，想去躺一會兒，上次睡覺，可能已是十天前的事了。"
宦楣急極而泣。
"坐過去，待我來開車。"
路至一半，車子已非常稀疏，前車早已發覺有人尾隨在後，宦楣看見她父親回頭張望，認出她的車子。
家門口一大堆人在等她，鄧宗平是其中之一。
"眉豆，你認為嚴重的事情，社會司空見慣，請振作一點，"他把電話插座拔|出|來，"我做了龍蝦湯，我們吃了再說。"
"你真的了解我的意願？"
宦楣把一隻手指放在他嘴唇上，"奇怪，只有在法庭中你才顯得口齒伶俐，生活中你一直是訥于言詞。"
他伸手做一個請的姿勢，招呼宦楣入屋。
他一聲不發，表現沉著。
"我可以應付。"
聶上游替她攏一攏頭髮，讓她靠在他身上。
看，看人家女兒多麼能幹，一舉手便救老父出苦難，宦楣又能為宦興波做些什麼？
鄧宗平吁出一口氣，欲語還休。
宦楣說："我還有力氣，我可以徒步上去。"
"我並沒有做什麼。"
"宦暉呢？"
"眉豆，我為你們難過。"
聶上游實在無法召架。
宦楣擺擺手，"全世界的劊子手都這麼說。"
聶上游立即撥電話號碼，一連十四個數字。
宦楣問："宦暉幾時能回家？"
宦太太似乎仍未聽懂，她問女兒："你呢，你會不會離開我？"
聶上游遞手帕給她。
"宦暉，你們的旅遊證件已被扣留。"
宦楣立刻把車子掉頭，駛遠。
晚報更早在茶几上等她。
宦楣抬起頭來發獃。
"你有話要說？"
自由點點頭。
"慢著，上游。"
宦楣又喝了幾口酒。
宦楣睜開眼睛，"到家了嗎？"
"那我避開一會兒。"
她把車停在公路的避車處，手臂抱在胸前，過了十分鐘，她往回駛。
宦楣苦笑，"不要叫醒我。不要喚我回來這個世界。"
宦楣如遇到救星，立刻站起來。
"是宦先生本人與總部聯絡，老闆方叫我執行任務。"
"不要責怪他。"
聶上游脫下濕漉漉的雨衣，"我找你呢，剛聽到宦暉的消息。"
"我送你。"
宦楣聽得很清楚，不禁訕笑起來，"宗平，你不像是個湊熱鬧的人。"
鄧宗平找到宦楣，"眉豆，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聶上游心裏不好過，"我怎麼好同鄧君相比。"
"他們生活很幸福吧？"
"我稍後再與你聯絡。"
宦楣輕輕說："我羡慕你。"
鄧宗平忽然說："眉豆，等這件事告一個段落之後，讓我倆結婚吧。"
他真的把宦楣背在身上走上天台，步伐穩健可靠。
宦楣一陣暈眩，"你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二十多年來，宦楣引以為榮的一切，都棄她而去，在她指縫溜過，抓不住留不下。
宦楣又說："沒有人知道。"
"眉豆——"
宦太太問："那怎麼辦？"
"你呢，你同鄧律師可以從頭開始？"
"你可以放心，我永遠會在這裏。"
宦楣說：&quo九-九-藏-書t;你有什麼困難？"
電話接通了，他報上名去："翼軫聶上游。"
"你的股票怎麼樣了？"
她問聶君："近年來那麼多大案子，冀軫的生意很好吧？"
"我！我不走，母親，我會陪著你。"二十四小時受到監察，不是那麼容易走得掉。
"不要叫我面對現實，我尚未準備好。"
他們一定準備從水路走。
坐了大半個小時，宦太太先覺得累，輕輕站起來，晚宴就這樣散了。
"太遲了，眉豆，不要多說，過來讓我看清楚你。"
老司機本來要說：我們怎麼能與宦先生比，忽然想起宦某此刻的處境，硬生生把話咽下喉嚨。
宦楣微微笑，跌到沙發里，回答："尋歡作樂。"
宦楣擺手，"我知道你最最見義勇為，但又何必犧牲終身大事來證明這一
宦楣輕輕說："幸虧有你。"
只聽得宦太太自言自語的說："快過年了吧，什麼都還沒準備，唉，不經不覺，你們回來幾乎有一年了，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聶上游維持緘默。
律師陪著宦暉回來，他們會同宦興波，進密室商議。
聶上游不動聲色。
宦楣嘆口氣，神情如一隻受傷的困獸，她發了一陣子呆，才能開口："當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心愛的洋娃娃被宦暉摔在地下，跌破面孔，我就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壞的事情，於是置一切不顧，痛哭數日。少女時代，因男朋友離棄我，感覺似被刀分割，痛不可當，於是又想，這分明比死亡還要可怕。之後，又經過長時間的寂寞空虛，無論身邊有多少人，無論場面多麼熱鬧，仍然覺得無味孤清。"宦楣哭了。
宦興波向女兒招招手。
宦楣一震，"你知道了？"
"你不要管那些。"
那個人不出聲。
宦楣放下酒瓶，"我該走了，我還得編一個故事，使每一個人信，我不知情。"
宦楣低下頭，澀酸地說："我與他，是本世紀最大的一場誤會。"
"你不怕？仍然義無反顧的等他？"
"這是什麼話。"鄧宗平拉著她。
"毛豆，你這一走，也許就回不來了。"
她已無觀星的閒情逸緻，剛在發獃，聽到身後悉索一聲，轉過頭來，見是家裡的老司機。宦楣詫異了，他也到後花園來黯然傷神！
若不是聶上游推她，她已抵達彼邦。
宦楣跟著說："冀軫出入口公司：沒想到你負責運進運出的是人口。"
毛豆輕輕推開房門，剛剛聽到這幾個字，兄妹相擁而泣。
他說："我正替老爺難過，在我眼裡，他明明是個好人，待下人是極寬厚的。"
自由扶著她上樓休息。
鄧宗平凝視她，她也瞪視他，她再也不用怕他，她最近所經歷的，已使她麻木，忘卻害怕。
各人面前滿滿的飯菜動也不動，甚至沒有人取起筷子。
老司機見她神情獃滯，便不再說話，訕訕地退下。
她走到車旁，腳步一樣筆直，但她找不到車匙，聶上游已經把它收起來。
"我還記得他倆與我們兄妹同年。"
宦楣多麼希望他會得回心轉意，留下來勇敢地打這一仗，取回公道，討一個清白。
自由很平靜的回答："在收拾細軟。"
他們在會客室坐下，默默地相對無語。
宦興波坐首席，把豐富的菜肴分別布到妻女子媳面前。
"我自有主張。"
"毛豆，地球才那麼一丁點大，你想躲到什麼地方去？"
只聽得宦楣說下去："我記得你有兩個孩子。"
"九*九*藏*書;不見得，毛豆！說服父親，留下來面對現實。"
"來，讓我服侍你。"
"可是你要離鄉別井，或許一輩子見不到親人的面。"
宦楣過去侍候他。
宦楣張大嘴，瞪著兄弟。
她點點頭。
宦楣奔上去，只見母親掙紮下床，伸長手臂，一如嬰兒無助，宦楣緊緊擁抱她，只聽得她問："毛豆回來沒有？"
車子停在路旁，司機跳下車，沉著的向宦楣走來。
一句話觸動宦楣心事，"你貴庚了？"
聶上游仍不做聲。
宦楣不得不承認，"宦暉還是有一點點彩數。"
"不會。"
走到一半，她很平靜地用很普通的語氣說："你還不出來，想躲到幾時去？"
"呵。"宦楣發獃。
兩部車子一前一後向郊外駛去。
那司機說："一分鐘內你不離開，你父兄可以跟你回家。"
自由看她一眼，笑笑，站起來走了。
"與家父同年。"
宦楣找到酒瓶，索性不等杯子，抓住瓶子就灌，鯨吞幾口，用手背擦擦嘴，頹然倒在沙發里，"多謝你成全兩個疑犯。"
"宦先生同宦暉失蹤，你可知道？"
這分明是最後的晚餐。
"現在還不知道。"
"我一直以為愛沒有錯與對。"很明顯，他不是這樣想，鄧宗平永遠是正氣的化身，對他來說，每個人都有罪，直至清白。
宦楣說："我要與父兄道別。"
記音有聞必錄，完全不去追究前言后語。
第二天晚上，一家人同桌吃飯。
"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
"你不適宜駕車。"
"我不贊成，毛豆，你不能一錯再錯，這件案子的法律觀點很有問題，還需要經過內庭爭辯，"她緊緊抱住宦暉，"不要走，不要離開母親與我。"
宦楣在母親的寢室，一直陪到天明。她干坐在一張安樂椅中，什麼都沒做，雙眼瞪著一具古董小掛鐘，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不行，我下去同他說。"
當然，她可以知會鄧宗平，向有關方面通風，把父兄留在本市，但她辦不到。
"真奇怪，自古做賊的都愛穿黑色夜行農。"
鄧宗平在廚房找到她。
宦楣微笑，到這一刻，她才擺脫他的控制，她不再愛他。
宦楣比她兄弟早回家。
宦太太又問："他們幾時回來？"
"我真後悔告訴你，看樣子你守不住秘密。"
宦楣說："試著辦，沒有他們，照樣也得生活。"
前車緩緩駛進一條私家路，宦楣驚疑不定，這條路對她來講，殊不陌生。
她往回走。
"呵，我明白了，原來你們待我都已仁盡義至。"
宦暉閉上眼睛，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扭曲抽搐。
"不，眉豆，給我一個機會說話。"
跟著宦暉享過福的女孩子不是沒有，但卻不是艾自由。
她神色一點不見有異！
"你鞋上都是泥濘，去過什麼地方？"
宦楣張大嘴，"怪不得那麼多制服人員來搜查，我父親呢，我兄弟呢，他們在哪？"她提高聲音叫嚷起來。
"為什麼？"
"噓，噓，不要這樣，當心眼珠子摔出來。"
他緩緩放下聽筒，把插頭再一次拆除。
宦楣停睛一看，只見前面路口停著黑白兩色的車子，車頂藍燈刺眼地閃動。
"白皮書將在三月份公布，屆時直選問題可獲分曉。"
聶君走到廚房，輕輕掩上門，ｈｔtｐｓ://reaｄ.９９ｃsｗ•com裝好電話，按下掣，聽留言。
"他說稍後安定下來便派人接我。"
"你知道他們的下落是不是？"
宦楣正站在窗前，剛好看到藏在樹叢內的一輛小車。
"當然，你沒有錯，他也沒有錯，全是社會的錯。"
自由不知如何是好，宦楣過去硬著心腸回答："跑了。"
但是一頓飯時間，宦興波沒有說過一個字。
不用人帶路，她都知道前車的去向。
那邊才吩咐了幾句話，一向沉著的聶上游忽然一震，悚然動容。
她知道小路盡頭有一個私家碼頭。
半瓶酒下肚，宦楣的身子漸漸和暖，精神放鬆，人生觀也變得不一樣。
命運總使她碰到同一類的男性，他們總是忠於任務多過一切，無論黑道白道，她總沒有在他們心目中占第一位。
"為什麼不提醒我，我父兄才是賊中之賊？"
"眉豆，原諒我，這件任務關係重大，不能從我嘴裏泄漏消息。"
"年？呵是。"宦楣低下頭。
宦楣拍一下掌，"這下可都明白了，可記得我們在法庭外偶遇！那次，你特地向梁國新兜生意吧，但是他沒有走，你賺不到傭金。"
他不響，用空洞密布紅筋的雙眼看妹妹。
他問："你一個人？"
宦楣與自由獃獃的聽著。
她已經麻木，不懂得思考。
聶上游知她心中氣著，不與她辯駁。
老司機見宦小組發現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露面。
"真沒想到你做的是這些勾當。"
她比他們更熟這條路，她自另一頭下坡，在大路上等候他們駛至，這樣，他們再也不會懷疑有人追蹤。
"他說你已經知道，可是我看不出蛛絲馬跡。"
宦太太說："我覺得好疲倦。"她用手托著頭，表情一片困惑，似一個迷途的孩子，邊走邊玩幾十年，忽然落寞想回家鄉，卻找不到歸路。
宦楣點點頭。
點，你沒有離棄宦家，仍然做我們的朋友，我己心足。"
"是的。"
"別擔心！我不敢出賣掌握我父兄消息的人。"
她做了黑咖啡喝，大杯大杯的灌下去。
"怕什麼，偌大的北美洲不知幾多黑市非法居民。"
鄧宗平覺得它真是一間不吉祥的房間，每一次坐在這裏，都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上趟他來，是為著要與宦楣分手。
"你留在家比較好，那具電話隨時會響，說不定有什麼更重要的貨等著出埠。"
傭人匆匆進來，"小姐，太太找人。"
過不多久，自由緩緩走近，坐到宦楣身邊。
他只能說："快過年了。"
過一會兒他說："要不要看中午新聞？"
宦楣來得及送那艘漆黑的遊艇輕輕駛離碼頭，深夜中它如魅影似載走她的父兄。
他們倆蹲在房間一個角落，席地而坐，宦楣記得，童年時，兄妹常常躲著商量一些微不足道、可氣可笑的事，像緊張而鄭重地商討如何為一張不及格的卷子求父親饒恕。
"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盤問我。"
"你同情我是不是，宗平，因可憐我，往日那點小小的愛火又燃燒起來。"
"看。"
宦楣嗚咽地說："現在我才知道，那些瑣事比起今天，不值一哂，我實在不認為我熬得過這一次。"
宦楣抬頭，看到父親朝她打手勢，叫她走。
"今晚沒有香檳招待？"
宦楣本來不打算說話，終於忍不住，"你與鄧宗平都看不起我，因我沒有吃過苦，我倒情願一直如此，並不希望在你們跟前升級。"
"他今天早上告訴我httｐs://ｒeaｄ•9９cｓw•ｃom。"
"我在聽。"
宦楣把車往回駛，靜靜停下，她取出一具電筒，徒步摸黑往小路走下去。
走到有路燈的地方，宦楣轉過頭來，看著黑衣黑衫的聶上游。
"我不要領你的情。"
"剛才我也險點壞了你們的大事，差一點點，你的手足以為我會大義滅親，向警方舉報。"
"跟他過逃亡的日子？"
他凝視女兒良久，一語不發，半晌轉過頭去，向老伴點點頭，獨自回寢室去。
宦楣笑。
"托賴，還過得不錯，老叫我退休，兒子做小生意設間小印刷店，女兒一直是註冊護士。"語氣透露著滿足自在。
"他不想看到你，他根本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你，我們本來打算一走了之。"
宦楣茫然想，可惜他倆不是到天台更遠的地方去。
"眉豆。"
宦楣走到花園去抽煙。
"宦暉，你要與父親棄保潛逃？"
"自由呢，你放下她不顧？"
"不行，父親拒絕這種羞辱。"
"眉豆，這是父親的意思。"
聶上游坐下說："我只不過聽差辦事。"
"我明白。"鄧宗平說。
"請你立刻把車回駛，否則我們拒絕完成任務。"
"翼軫，請復總部，急。"
聶君笑："天地萬物，人最不好做。"
聶上游索性任她挪揄嘲弄。
"我不能告訴你，但事前已吩咐宦暉預先通知你。"
"宗平，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我不希冀得到你的同情，此刻宦家對你聲譽有損，我們還是少來往的好。"
父親卧室的燈光閃了一閃，宦楣立刻到車房去。
"這與婚事完全無關，我們此刻討論你做錯的一件事情。"
"睡不著沒辦法，走不動我背你。"
"細節你別管，我們現在就話別。"
宦楣不打算睡覺，屏息等到深夜，看見一輛小小不亮燈的黑色房車，悄悄開上來，停在路口，接應的人來了。
"一男一女，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宦太太似乎有點胡塗，拉著自由問："宦暉父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宦楣的眼皮漸漸沉重，頭抬不起來，酒意發作了，她的靈魂像是要飄進另外一個更美更好的世界里去，她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說：這裏沒有什麼值得留戀，走吧，走吧。
她倒在床上，昏然入睡。
聶上游答："鄧宗平一直陪著他，下午一定可以出來。"
"我還算幸運，我仍有朋友。"
這時候他已經恢復平常神情，熱了一碗龍蝦湯，取出去，囑宦楣喝下暖身。
聶君探頭過去，"要不到我床上躺一會兒，要不上天台看風景？"
"你要保守秘密，好好照顧母親。"
天色已露曙光，宦家父子早已走遠。
公海自有接載的大船。
他們做完調查，拔隊離開。
他有點不好意思，"女兒見我成天嘮叨，受不了，問我輸掉多少，貼補給我，囑我以後不要再玩。"
那隻流浪貓又過來了，小心翼翼的咪鳴一聲。
"我恐怕你這次會事與願違：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宦興波與宦暉在何處落腳，只有我可以與他倆聯絡。"
鄧宗平說："鈞隆擁有一整隊的大律師。"
宦楣看著他，"謝謝你為我們出力。"
司機答："小姐你好記性。"
"有你參与，母親與我都比較安心。"
聶上游忽然轉過頭來，"九-九-藏-書;我有什麼價值？"他握住宦楣的手，有一天，她會後悔認識過他。
不久有兩個人影自圖畫室長窗掩出，輕輕走過花園，上了車。
他臉色陰晴不定，要過一會兒，方能用冷漠的語氣答："翼軫重複訊息：宦興波宦暉父子，這邊時間後日二十九號零二三零時，航線照舊。"
宦楣嘆息。
宦暉："眉豆，我與父親決定離開本市。"
自由坦然答："我父母早已過世。"
宦楣輕輕說："原諒我，我不關心這些。"她心亂如麻，身如湯煮，整個城市在此刻沉下海底，也不能使她比現在更加愁苦。
"他與父親在樓下。"
"五十五。"
自由低聲答："是。"
自由閱畢新聞后一點表示都沒有，更顯得難能可貴。
自由仰頭，看著天空，"你看這些會眨眼的星，傳說每一顆都代表一個人的命運。"
"你疑心太大了。"
娛樂版上有葉凱蒂巨型的彩照，凱蒂告訴記者，宦暉一直只不過是她普通朋友，她對他並沒有了解，事發之前，久無往來，宦君亦早已訂婚云云。
宦楣想起來，自車裡看過去，只見到父親縮小了的面孔是灰黑色的。
鄧宗平說："我側聞你找到了別人。"
宦楣站到母親身旁，宦太太尚未更衣，披著頭髮，穿著睡袍，一臉茫然。
"眉豆，醒醒，眉豆，下車。"
宦太太說下去："我記得牡丹花要早點定，自由，這些你都記在心裏，將來，都是你的事。"
"眉豆，不要離開我。"
"誰說的，星的命運，也受奇異力量控制。"
宦楣推開車門，悄悄下車。
車子隨即開走，宦楣尾隨在後。
她站在碼頭中段向它揮手，在黑夜中，它一下子為濃霧所遮掩，速度奇快，幾乎即時去得無影無蹤。
"毛豆，他們會通緝你，你想過沒有，你真以為你能躲一輩子？"
鄧宗平聞到一陣酒氣，痛心的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宦暉，你們什麼時候走，在何處出發？"
"眉豆，眉豆你在屋內？"
"那麼大家都不看。"
聶君把她推到鄰座，發動車子。
鄧宗平壓低聲線，"你知情不報，協助他們逃亡！"
晨曦來臨，宦太太躺在床上，半明半寐，偶爾夢囈，總是一句話："毛豆回來了嗎？"
"總有我們容身之處。"
宦楣號啕大哭。
"母親睡了？"
他的目光落在電話機上，發覺小紅燈不住閃爍，表示有留言待復。
"我睡不著，也走不動。"
她身後嘁嚓一響，一個人影自矮樹叢中鑽出。
雨已停，霧卻未散，空氣清寒。
"你要在這裏轉車。"
"誰都沒有用，三兩年內，宦家要應戰，不辦喜事。"
宦楣低下頭。
"不要再與我聯絡，我會找你。"
宦楣抬起頭來，很遺憾的說："宗平，你看，你並不想真的同我結婚。"
"我希望你能為他們辯護。"
"我從沒有對你說過謊，也許有些事我不該省略不提。自唐人街到小西西里，再與波多黎各黨魁結交，最後賞識我的這位老闆，是幫會大哥。眉豆，一個人總得生活，但是你對生活全然沒有了解，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真是失敗。
她仰起頭，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
"眉豆，過來，"他把妹妹拉到房中，壓低聲音，"我要你好好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