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家站起來道謝。
區維真堅持自己付款，由他一人坐後邊好了，抵達那邊，她們住大酒店，他已訂妥青年會。
岱宇終於開口，說的卻是："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
乃意沒好氣，人家的眼睛又沒陪她哭泣歡笑，一雙雙陌生冷淡的眼睛，有何值得珍視之處。
小區說："岱宇要去，只得私人掏腰包旅遊，途中他們一定冷落她，也沒有味道。"
"快把花扔到垃圾桶，千萬別露聲色，幸虧你把這件事告訴我，甄佐森居然向女學生動腦筋，欺侮小女孩，豈有此理。"
乃意一看，見岱宇一身白衣坐在紫荊樹下，頭靠著樹榦，正在抽煙。
小區也說："岱宇，犧牲不起，設法補救，犧牲得起，無謂難過。"
他臉上皰皰已痊癒一半，但人仍然沒有長高。
見到他，乃意忽爾想起他的綽號叫毋忘我甄，不禁笑出聲來。
乃意願意多多了解倚梅，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接見他們的卻是一個叫韋文志的年輕人，他一亮相，乃意便心中喝一聲彩，這才是人物，外形如玉樹臨風，態度謙和，又具專業知識，這一號男生，才值得女孩子傾心，甄佐森同甄保育算是什麼。
乃意愕然，"你怎麼知道？"
岱宇嘆口氣，"可是我最接近她，要出氣，當然找我，那些明星歌星實在遙不可及。"
乃意不置信地問："你也收過甄佐森的毋忘我？"
區維真愣住。
小區卻說："這不大好吧，人家會怎麼說。"
"不試過又怎麼曉得？"
乃意訝異莫名，立刻與凌岱宇冰釋誤會，把這件事告訴她，岱宇一聽，慣例冷笑一聲，"可是紫色毋忘我襯滿天星，用一張淡黃色薄紗包裝得一派誠意款款模樣？"
小區還沒有開口，乃意已經豎起拇指說："有志氣。"
事情似不可收拾，幸虧小區不是英偉小生，否則只怕人誤會兩女為他爭風。
乃意實在按捺不住好奇，"能否告訴我，甄先生，你為何懼內？"
小區連忙打圓場，"岱宇的意思是，有人應該看出她的心意，替她作主，名正言順一起赴溫哥華。"
乃意心一動，"怎麼，你也去？"
倚梅一貫和氣地笑問："岱宇，上次送你的襯衫可喜歡？"
只聽得韋文志笑說："家父已經半退休，本行事務大半已交我辦理，不知三位有何貴幹。"
大家沉默，這分明是替這兩個人製造機會。
小區滿頭汗反對，"你別慫恿岱宇在我們身上花錢。"
考試那陣子乃意沒睡好，又擔心成績不好，皮膚百病叢生，對著鏡子，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區維真。
因為句句屬實，乃意更加傷心。
"你別多心，青春期的孩子多數難以了解。"
岱宇是乃意第一個讀者，對這些大綱十分齒冷，"可怕，無稽，誰要看？"她看淡。
真的，乃意說錯什麼呢，凌岱宇在外婆家過得並不寫意，她完全沒有必要寄人籬下，去看別人的眉頭眼額，搬開住是一個上佳辦法。
乃意鬆一口氣，總算踏出第一步。
任先生大笑，"什麼，啊文曲星下凡到任家來了。"
岱宇不出聲。
他馬上當機立斷，"我自己付得起旅費。"
小區一聽這話，先是漲紅面孔，隨後脖子也通紅，他在心中同自己說：不要太笨，這是難能可貴好機會，凌岱宇去陪甄保育，任乃意又去陪凌岱宇，那麼，就當他區維真去陪任乃意好了。
岱宇沒好氣，"你說話鄙俗，即使投稿成功，充其量不過做小報報尾巴作者。"
倚梅又笑："這次旅行一定熱鬧。"
岱宇不語，隔一會說："你為我出氣？"
校長很難拒絕原校生，她看著這班孩子由兒童發育成為少年，他們的個性、背景、成績，她全了解，尤其是任乃意，圓鼓鼓面孔此刻因天熱漲得通紅，一額汗，白襯衣貼身上，結結巴巴，不知如何開口求人才好，校長心腸軟，揮揮手，"乃意，明年要好好用功，別讓我失望。"
越恨越深，於是越欠越多，反正自尊地位已蕩然無存，不妨變本加厲，索性豁出去，做得加倍棘手，叫她為難，也就報了仇。
當下岱宇呶呶嘴，&quo九九藏書t;是我活該，吃自己的飯，倒替人家趕獐子。"
咄，不說拉倒，又作年輕導師狀。
"岱宇，我了解你的背景，你出身太好，又在星洲長大，南洋環境單純，你難免失於天真，我覺得此際你應放開懷抱，享受青春。"
甄佐森聲音低下去，像是感懷身世，夫子自道："屋子還是老祖母產業，車子用公司名義登記，零用向基金律師支取，吃的是大鍋飯，他一生沒有作出過任何抉擇，一切已經替他安排好，他若越軌，後果堪虞。"
岱宇抬起眼，臉上似漸漸恢復神采。
可能甄佐森的想法不一樣，也許他的童年太完美。
聲音漸漸退去，乃意回到自己的小房間來。
"啊，"小區很高興，"本校收你讀第六班了。"
下個月，阿姨會陪乃忠一起回來省親，父母正為那個忙得不可開交。
"你當心兩邊不討好，"小區警告她，"凌岱宇未必感激你。"
凌岱宇這時勇敢主動地開口："這是我的主意，與乃意無關，暑假閑得慌，又沒有其他事可做，我願意請你們作伴去觀光旅行。"
石少南寫一個地址給乃意，"有空打電話給我。"完全拜頭等機票所賜。
乃意點點頭。
"你要說的是什麼？"
岱宇啐道："你才臭呢。"
"乃意我勸你回學校見一見校長，你成績不算太差，是個邊緣個案，求求情，預訂學位比較安全。"
乃意一聽，樂了，"竟有這種典故，何處學來？"
岱宇忽然落下淚來，"乃意，我只得你一個朋友，偏偏你老罵我。"
乃意笑，"當然少不了這些天經地義的小說元素。"
過一會兒她又咕噥："石少南成績也不見得妙到哪裡去。"
岱宇冰雪聰明，當然明白好友弦外之音。
甄佐森露出雪白牙齒笑："走到哪裡去，你家會不會收容這樣一個人？"笑完神情落寞，像是想到他自己命運。
美搶著說："離開甄宅，她還是凌岱宇嗎？"
"什麼故事？"乃意好奇。
乃意心一沉，果然是難兄難弟，她沒猜錯。
十萬分火急找任乃意的，是甄佐森。
乃意揚揚眉毛，"聽到沒有，別又說我教唆岱宇。"
甄佐森點著一支煙吸起來，樣子有點落魄，反而減去平日那分不受歡迎的輕佻。
一言中的，甄佐森尷尬得很。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事情早已安排好，"他無意中泄漏了秘密，"連老太太都贊成保育同倚梅這一對。"
區維真亦不語，會客室里只得任乃意的聲音："岱宇，作為這麼一大筆遺產的繼承人，你要當心，你那兩個表兄不是省油的燈。"
乃意揚手叫小區過來，小區向岱宇投去同情的一眼，像是早知道其中奧妙原委，只不過他對別人的事一向守口如瓶，永遠待當事人先發言。
十多年夫妻，無數糾葛，千絲萬縷的關係，都還不算，事實上他根本離不了她，每次虧空，都由妻子搬出娘家有力人士把數目填回去，他應當感激她，不知恁地，卻越來越恨她，她每付出十塊錢，勢必取回他價值一百元的自尊，然後仍然以他的恩人自居，又諸般恫嚇，聲聲要在祖母跟前拆穿他，好讓老太太在遺囑上剔除他的名字。
晚上聽見母親同父親說："當真各人修來各人福，眼看沒希望，上天卻遣差區維真來打救她，天天逼她背熟題目才走，都不知怎麼報答人家才好。"
怎麼同這小女孩說？她的世界黑是黑，白是白，說出來，徒蒙她恥笑。
慧用眼色制止美，咳嗽一聲，"乃意，我們怕她會有身份危機。"
甄佐森啼笑皆非，過一會兒他輕輕說："我知道你想幫凌岱宇。"
乃意想走捷徑，"甄家有無從事文化事業？"
"那麼，岱宇，你也跟著去。"
稍後岱宇先走，小區便抱怨乃意，"你多管閑事。"
座中已無人發言。
石少南笑一笑，"真巧。"在她身邊坐下來。
乃意扁扁嘴，"我才不撇九-九-藏-書清，旅費對岱宇來說，好比九牛一毛，就讓她請我們走這一趟好了，我這就去訂飛機票及酒店，小區，煩你去打聽他們坐哪一班飛機。"
乃意問心無愧，坦然無懼，仰看那道乳白色光柱，她一直覺得它便是日月精萃，受過這道光的沐浴，特別心平氣和，精神奕奕。
乃意"啊"的一聲，"那一定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第二天，他們三人約齊了直赴韋玉華律師樓。
當時她們坐在甄宅的花園裡，才嬉笑，迎面走來林倚梅。
甄佐森一怔，苦笑連連，彷彿想開口傾訴，卻又再苦笑起來，如此這般，幾次三番，作不得聲，終於啞口無言。
"你們懂不懂管理科學，事情交給我便是交給我，處處鉗制，如何辦事？"
岱宇還沒有下來，李滿智出來找表妹，一見乃意，臉色一沉，乃意並不粗心，立刻看出端倪，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這次到甄宅作客，實屬大意。
凌岱宇沒有反應，乃意知道說了等於白說。
乃意笑答："養兵千日，用在一朝。"
"請多多指教。"
乃意看著小區，"我說錯什麼？"
不但乃意愣住，連小區的身子都往前探一探，只有凌岱宇無動於衷。
到底是小女孩，不懂事，"遺囑上條款更能綁死人。"
那個下午炎熱無比，乃意站在校長室外一棵樹影底下遮陰，小區采一塊紫荊葉給她，"祝你聰明。"
岱宇轉側面孔，微微冷笑，乃意一則是客，二則對倚梅沒有偏見，便招呼一聲。
乃意噤聲。
乃意不去理他，"岱宇，你這樣有錢，為什麼不自置公寓搬出來住？"
"人家女兒總與母親同心合意有商有量共同進退，乃意卻似有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裡她才暢所欲言，自由自在。"
一見校長慈祥面孔，乃意便知有機會有希望。
他一怔，對她刮目相看，稍一遲疑，被乃意認了出來，"石少南。"
"乃意與她年齡相仿，知道她要什麼。"
乃意相信自己目光，做壞人還真需要一點本事。
小區看乃意一眼，怪她冒失。
"是，"乃意承認，"我看到了，便無法佯裝大方，我關心她，怕她吃虧，老友快要跌落山坑，我們還堅持做君子，不管閑事？我情願做小人。"
乃意替岱宇抱不平，"你又不是唯一收過毋忘我的人。"
乃意一聽，幾乎把口中刨冰噴出來，這凌岱宇真情似上一世紀的人物，遇事不思對策，專門吟詩，有個鬼用。
"甄保育沒有獨立能力，他一生未曾做過一天工。"
他同甄保育一樣，本質尚屬不錯。
乃意怪同情他，世人也許誤解了這名二世祖，至少他還有一個可取之處：乃意不覺他不可一世，自命不凡，趾高氣揚。
乃意看著他微笑："她想知道什麼？"
就算不是真大方，只是故作大方，也已經難能可貴，不用同別人比，凌岱宇已經做不到。
乃意收到她平生第一束花。
乃意問："你不在本校升學？考完試就沒見過你。"
美說："乃意，任務仍是你的任務，切勿操之過急。"
區維真這時插嘴，"不行，名義上甄保育是替公司去接洽生意。"可見他很清楚這件事。
乃意看小區一眼，"我與岱宇散散步。"
韋文志立刻傳秘書交資料上來。
她讓它們留在瓶子里，花成了乾花，她又把它們壓在日記本子內。
乃意噤聲，沒想到甄佐森自有道理，想深了真是悲哀，世上原來沒有無條件的愛，這樣鍾愛他們兩兄弟，還是要他們兄弟倆聽話做傀儡。
"倚梅自上月起已是甄氏機構的會計人員。"
乃意答："你們沒有看見她的眼淚，當然那麼說。"
乃意與小區只得送她上車。
乃意一怔，疙瘩到這種地步，匪夷所思，有什麼必要？真要跟好友說一說。
"不會有結果的。"
乃意不出聲。
乃意莫名其妙，"獨居也並非不是淑女。"
"她凌家富裕，我們甄家何嘗不是，就算李滿智及林倚梅這一對錶姐妹，也堪稱千金小姐，我們這一伙人，誰也不會利用誰。"
倚梅點點頭，"啊，對，你九_九_藏_書說過，我忘了。"
小區急道："岱宇不是這個意思。"
美與慧很煩惱地皺著眉頭。
她不介意做一個胸有成竹的中年人，總勝過苦苦掙扎做前途茫茫手足無措的少年人。
"乃意，"美終於開口抱怨，"你太過分了。"
乃意到底不捨得把花扔到垃圾桶，花不語，花無罪，送花的人猥瑣也不表示花有錯。
到底年輕，乃意忍不住拆穿他，"不是老太太，是你太太差你來做包打聽。"
日記本子里全是小說大綱，什麼樣匪夷所思的故事都有：都會白領女子遇上某國王子，妙齡女郎遭天外來客飛行器重創後身懷異能，獨身女子如何掙紮成材……
"不是寫功課。"
校役傳任乃意。
"岱宇，照我看，甄佐森同甄保育兩兄弟，並非傑出人物。"
就在那天，報館通知任乃意，已採納了少女日記，下個月開始刊登，並且希望她繼續努力。
"寫什麼，情信？"有點擔心。
果然，只聽得李滿智咕噥："這園子里螞蟻瓢蟲越來越多。"正式開仗。
甄佐森再次轟然大笑，"如果一生註定要求人，求祖母好過求妻子。"
雙眼無意中一瞥，卻看到她手中拿的是頭等飛機票。
韋文志律師一直維持著禮貌的笑容，半晌問："沒我的事了吧？"
乃意看著小區，"我也未必感激你呀，你又何故提點我？可見你也真誠為我好。"
慧又說："經過那麼些年，用過那麼多人，都失敗了，或許乃意會成功，乃意沒有壓力。"
幸虧那日父母均在外，她拆開小小精緻卡片，看到署名是甄佐森，賀的是"考試成績優異"。
在乃意想象中，中年一如美好黃金秋季，五穀成熟，萬物豐收，辛勞的春耕已過，夏日炎暑遠離，這時候，要什麼有什麼，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經驗加智慧，無往而不利，理當是生命的全盛時期，不應有恨，何事唏噓？
乃意見岱宇反應激烈，十分詫異，"他是你表哥。"
乃意說："岱宇，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你是富女。"
"岱宇會照顧他。"乃意聲線轉弱。
乃意老實不客氣指摘她，"有空管管自己的事，做人莫如丈八燈台，照得見別人，照不見自己。"
凌岱宇仍然非常被動。
乃意仍然笑眯眯，"壞了，便不聽你們擺布。"
"我一定會找到知音。"
"岱宇不久前一連喪失好幾位至親，精神上很吃了一點苦，故性情內向。"
凌岱宇十分欣賞小區，她看著乃意說："維真這人有宗旨有志氣，極是難得。"
她已比較同情甄佐森，語氣溫和些，"勞煩你同李滿智女士講一聲，我們決定陪著岱宇旅行散心。"
甄佐森苦笑，"賢妻李滿智似防賊似防我，她才不肯丟下我一個人在本市逍遙。"
眼睛紅紅自校長室出來，看到小區焦急地迎上來，她還沒開口，他已經說："凌岱宇在那邊，似有急事，她聽任伯母說你在學校，便找了來。"
真沒想到小區說話亦這麼技巧，他嚴肅地代表岱宇發言："凌小姐想了解她的財政條款。"
乃意低頭無語，真的，誰像她，不但其笨如驢，倔強如牛，且懶惰如豬。
小區笑笑，"我們的不拘小節，在人家眼中，也許會變成爛塌塌。"
"我剛到甄府，他便有所表示。"岱宇嘆息。
她憔悴下來。
岱宇小事聰明，大事胡塗，最易受人利用，這個乃意說不出口。
韋文志律師立刻加一句："可以做的也已經很多。"
乃意抗議，"我已經聰明。"
乃意說："我們去吃紅豆刨冰，坐下從詳計議。"
乃意馬上不忌諱地說："讓我們陪你到溫哥華去一趟，三對三，不一定輸。"
她有話同好友說。
"不妨講來聽聽，小區是正人君子，又同你家熟，三個臭皮匠，說不定湊成一個諸葛亮。"
乃意絲毫不介意，"你聽你這口氣多勢利。"
七月份有兩件大事發生。
九*九*藏*書區維真大不以為然，板著臉說："乃意，今天你已經說夠話了。"
甄佐森最欣賞任乃意純真甜美的笑容，別冤枉他，這次他一點猥瑣的意思都沒有，中年俗氣男子，也有權欣賞陽光空氣式清新，不能說他不懂，不配。
乃意點點頭。
已經掃了興，"沒有事。"
乃意永不服輸的脾氣又一次使將出來，"你們喜歡誰都不管用，且看甄保育的意思。"
慧不惱反笑，"乃意，你太膽大妄為，居然挑唆凌岱宇搬出來住。"
"她不是整天伏在書桌上嗎？"任先生問。
"他可以離家出走。"乃意賭氣。
過一會兒，美也說："事情不可能比現在更壞。"
這麼早就得鑽營投機。
"這一科已來不及逐頁溫習，我給你五個題目，你背熟了碰碰運氣吧。"
岱宇卻苦澀地回答："金錢並非萬能。"
待她走開，乃意奇問："鈕扣不都是一樣嗎？"
乃意頓足，"不是你朋友，罵你作甚，由得你沉淪。"
小區問："任伯母會讓你遠行？"
"這些日子來她吃的用的統屬甄家，你別以為我們佔了她什麼便宜。"
乃意一聽，頓覺逆耳，如此狂妄囂張，為著卻是該等小事，多麼划不來，於是把適才偶遇的歡喜收斂大半。
一路向海堤走去。
"看你，"乃意說，"明明不能拋在腦後，又故作大方，苦了自己，真正愚不可及。"
啊，李滿智真厲害。
岱宇幽幽說："人家擺明嫌我礙事，我纏著人家有什麼意思。"
"寫些男孩約會女孩的故事算了。"
乃意不去睬他們，仍然努力修改舊稿，勤寫新稿寄出。
上天一向公平，沒有人可以得到全部。
"我知道，"乃意點點頭，"你要近著一個人。"
乃意微笑，"不是意志力控制一切嗎？"
岱宇低著頭。
這時小區忽然問："岱宇，你的經濟是否獨立？"
只聽得這女孩又問："你們當初是怎麼結的婚，你們可曾深愛過？"
她把小區請來教功課，只有在這樣生死關頭，小區有權有威，可以肆意發言。
甄佐森覺得可以暢所欲言，對這種氣氛十分陶醉，因說："我們怕你把岱宇帶壞。"
"甄保育又扮演什麼角色，"乃意忍不住問，"他沒有主張，任人擺布，愛惡不分？這樣的人要來幹什麼，簡直不及格。"
岱宇抬起頭，"李滿智要帶著保育及倚梅到溫哥華去。"
"也好，"甄佐森似站到他們這一邊來，"也許你們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乃意，只有班房才是樂土。"
乃意馬上說："叫甄保育不要走。"
"老祖母不見得壽比彭祖。"
乃意只是微笑，在家中，她不是重要角色，大人不注意她的去向、寂寞，當然，可是她也得到無限自由，沒有人逼著她做規矩，也沒有誰認為她會成才，她可以隨意發揮。
乃意求饒，"岱宇，不要打啞謎好不好，誰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想要什麼，要直截了當講出來，免我們費猜疑。"
甄佐森搖搖頭，"是活生生的力氣，記住我這句話，到了中年，你自然明白。"
輪到乃意冷笑，"天下有這種稱心如意的妙事？"她點起香煙吸一口醒醒神，"或有之，余未之見也。小姐，凡事要努力爭取，失敗再試，世事無現成，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免得日後失望。"
小區看著遠去的車子搖搖頭，"甄家這三個人，活脫脫似一個故事的翻版。"
甄佐森想到有任務在身，定下神來，才說："乃意，老太太托我來調查這件事的真相--"
乃意感動到極點，真正的好人，不用來人開口，能做到的，已經承擔，或許區維真講得對，除了校園，別處再找不到如此好人。
小區瞪她一眼，冷冷說："人家怎麼同，人家冰雪聰明，過目不忘。"rｅａｄ•99csw.com
小區摸著鼻子笑了。
岱宇在那一頭像是笑得打跌，"甄佐森總共只那麼三道板斧，你不是第一個收他花束的人了，下星期，他會送毋忘我配百合花，再過一個禮拜，輪到毋忘我夾白玫瑰，告訴你吧，城裡時髦女早已給他一個綽號，叫毋忘我甄。"
小區又說："人家頭腦雖然簡單，至少四肢發達，打好網球，也可以拿外國名校的獎學金。"
反而林倚梅笑著打圓場，"表姐又嫌我了。"用目光向乃意致歉。
"見仁見智耳。"
石少南揚一揚眉毛，躊躇滿志地說："我不想浪費時間。"
乃意問小區，"人家林倚梅又用什麼名義跟到歐洲去，我們參考參考。"
"理想中男伴應當堅強有為，思路分明，願意愛護照顧支持伴侶，你說是不是？"
"寫小說。"
乃意氣餒，"散會。"
"小區，校園以外，還有世界。"
岱宇見小區頜首同意，可見乃意說的是金石良言。
石少南架上墨鏡瀟洒地離去。
韋律師一離開會客室，乃意便說："岱宇，這個韋文志，才是有潛質的伴侶。"
"不然表嫂李滿智女士也不會那麼仇視我。"
岱宇握緊好友的手。
"你真婆媽，岱宇不會在乎的。"
"我陪你去。"
去取飛機票的時候，乃意碰見一個人。
岱宇答："我從來不|穿塑膠鈕扣的衣裳。"
"乃意，你應該多看一點書。"小區白她一眼。
岱宇說："我去取來還你。"
"喂，叫我幫助她，原是你倆的主意。"
倚梅笑，"有些是貝殼做的。"
他不是壞人。
岱宇有氣無力地說："我不理這些事，一向交給韋玉華律師託管。"
"嘩，一網打盡。"
半晌文件遞上，韋文志查看之後，對岱宇說："閣下在二十一歲前隨時可以動用的現金達到--"他把數目字講出來。
"任乃意！"區維真喝止她。
她想與一個人分享這件大事，拿起電話找凌岱宇，凌姑娘不在家，乃意發愣，不行，她等不及了，非要把這喜訊告訴朋友不可，她終於撥給區維真。
當下倚梅說："岱宇運氣好，有你這樣的益友。"
"到底有無報館接納你的作品？"
甄佐森凝視任乃意，"年輕真好，原始精力無窮，使你們勇於挑戰。"
只聽得慧長嘆一聲："死馬當活馬醫，隨乃意去吧。"
她真不懂，像凌岱宇那種先天優越、得天獨厚的女孩，為何要把自己困在愁城中。
甄佐森答："你太低估岱宇，她並不是好相處的人。"
乃意笑笑，假裝無知無覺。
有什麼道理拉攏區維真，難道任乃意只配得起區維真？
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岱宇雙目紅腫。
"我們沒有叫你翻天覆地，改變歷史。"美抗議。
"甄先生，我們在溫哥華見。"
那天晚上，她又回到白色的大廈去。
岱宇半晌不知如何開口，乃意想催她，老是被小區目光制止。
那個人，本來不想同乃意打招呼，班上女同學那麼多，任乃意不論外貌資質，在他眼中都屬中等，他喜歡高大碩健白皮膚鬈長發風情萬種的性感女郎，任乃意雖然活潑俏皮，卻不符合他的條件，萍水相逢，他想側膊而過。
乃意拿著兩張頭等票與一張經濟位票離去。
甄佐森並沒有生氣，他"呀"地一聲，"不要再問下去，太殘忍了。"
乃意大奇，"許多許多獨身女子一有能力便自置居所，有何不可？"
哎呀呀，都安排好了。
輪到甄佐森笑，"那你太不了解甄保育的處境。"
乃意百忙中不忘拖人落水："凌岱宇也疏於溫習。"
隨便編一個借口，便可順利過關。
"好消息好消息。"她這樣同那小子說。
"我知道，我若不是受害人之一，又有什麼資格批判他。"岱宇又冷笑。
乃意蹲下問："誰欺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