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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五年四月 厄舍古屋的續篇

二〇〇五年四月 厄舍古屋的續篇

傳來另一聲尖叫。地板不可思議地出現一段向下的樓梯,四隻白兔馱著斯蒂芬斯先生往下走去。他就這麼被抬入一座陷坑,牢牢地綁在那裡,獨自面對一座巨大的鐘擺;鐘擺來回震蕩,高度愈來愈低,擺錘下緣的鋒利鋼刃距離他那即將遭受酷刑凌虐的軀體也愈來愈近。
「好逼真!」斯蒂芬斯先生讚歎道,隨即轉身離開。
他輕輕敲打一塊磚瓦,把它放在未乾的灰泥上,嘴裏還哼著小曲。
第二個德拉蒙德小姐出現,儘管她極力掙扎尖叫,還是被釘進棺材,連棺帶人推入地板下的陰濕土地。

「你會因此被起訴的!」
「如假包換。」加勒特望了一下潮濕的牆壁,以及不斷迴旋的眾人,「我想我最好親自過來看看。機器人不可靠,特別是那台機器人又不是你養的。我還採取預防措施,召集了拆除隊。一個小時之內,他們就會抵達這裏,把這個糟糕透頂的地方連同底下的支柱一起敲掉。」
「我是加勒特,道德風氣重整會的調查員。」
不知從哪兒蹦出一頭猩猩。
「這意味著警察隨時有可能闖進來,」派克斯焦急地說道,「我們的計劃要泡湯了。」
「那水塘,夠『漆黑』、夠『陰森』嗎?」
「比奇洛先生,我花的每一分錢都值得!天哪,它太完美了!」
「啊。」斯滕達爾閉上雙眼,出聲回應。他擺上最後一塊磚,抹上灰泥,封得死緊。「安息吧,親愛的朋友。」
「看你自己被殺掉的樣子。」
「你叫斯滕達爾?」

「你這驢蛋。」
「是哦?」
比奇洛先生搖搖頭。
傳來悄悄的說話聲。
「四百萬!不過,加勒特先生,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繼承了兩千五百萬的遺產。隨便花個三四百萬還付得起。是沒錯,整棟大宅完工不過一個小時,然後就讓你跟你的拆除隊比賽速度,感覺上實在不是普通的難堪。難道你就不能讓我和我的玩具好好玩一玩,玩個,唔,二十四小時?」
「唔,我可是有領薪水哪,斯滕達爾先生。」派克斯一邊輕聲說道,一邊掀起機器人的塑料眼瞼,放入玻璃眼球,利落地拉緊橡膠製成的肌肉。「好了。」
「你剛剛做得很漂亮。」
「我們走吧!」
「來吧,」斯滕達爾說道。
「可是我才看到你被塞進煙囪裡頭!」
「所以你們這些道德風氣重整會的人,終究還是上火星了?我很想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
「看到加勒特先生那副嘴臉就想吐。」
上頭一位美麗的少女聞訊站在窗邊,徐徐晚風中彎下腰身,放下她一頭金色長發。髮絲在風中糾結纏繞,最後竟變成一座繩梯。客人們開懷大笑,攀爬而上,進入宅邸。
「這厄舍古屋?難道你沒想過嗎?」
他們起身目睹另外五個人的死狀。一個被咬在龍嘴裏,其他的被扔進漆黑的小湖泊,緩緩下沉,最後消失無蹤。
長發公主再度放下她的金色長發。
「所以下一次他就會親自上陣。因為他會以為現在已經安全無虞。嘿,他有可能隨時就等在門外,而且是本人!再來一杯吧,派克斯!」
斯滕達爾先生獨自站在他的宅邸之前。
「什麼事?」
「會嗎?你說的是真的?」加勒特很滿意。不過很快他又皺起眉頭。「我必須承認,你這一切實在做得很不錯。」
「別害怕。」斯滕達爾輕拍那頭野獸的黑色胸膛,「不過是具機器人。銅製骨架加上其他的材料,就跟那女巫一樣。看到了嗎?」他撫摸毛皮,顯露出底下的金屬管料。
「不會等太久的。拆除隊馬上就來了。」
可憐哪,無所不能卻被徹底擊垮的派克斯!那一夜,他們查封了你的膠捲,像拉腸子一般從攝影機里猛力抽出,你的五臟六腑就這麼被抓起來捆成一匝匝、塞作一團團,然後全部填入火爐里燒掉。派克斯,那必定是萬分苦痛!這種悲憤是否比得上眼睜睜看著五萬冊書本全數消滅殆盡,卻盼不到任何補償?是。當然是。斯滕達爾感到雙手因憤怒而失去知覺,漸漸變得冰冷。所以,還有什麼比這更自然的呢?數不盡的夜裡,一壺接一壺的咖啡,他們促膝長談;就在話語之間,醞釀出最為苦澀的一盅——也就是厄舍古屋。
「你瘋了!」
「那是啥?」
比奇洛先生查閱一下手上的建築計劃。他引述其中一部分:「整體結構是否會讓人感受到『一絲刺骨的寒意、一種發自內心的嫌惡,以及一個悲凄沮喪的念頭』?這棟房子、這座湖、這整片土地,都還可以嗎,斯滕達爾先生?」
「你又在做什麼?」
「絕大部分的謀殺都很歹毒哇。」斯滕達爾答道。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該繼續待在這裏。」波普小姐道,「我不喜歡這兒的樣子。看起來幾乎是一種——褻瀆。」
「當然好,」加勒特說道,「有什麼不一樣?不論如何,我們還不是會把這整個鬼地方剷平?你真齷齪。」
「是的,謝謝。」
「現在你應該要說:『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求你,蒙特雷索!』」斯滕達爾命令道,「然後,我就會回:『是啊,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想說嗎?來吧,說啊。」
「才不要呢,你這個白痴。放我出去。」現在他的酒完全醒了。
「是啊。還有其他的東西。」
「官僚習氣呀,加勒特先生。不過我沒時間解釋了。政府很快就會發現的。」他對著猩猩點點頭,「好吧。就是現在。」
「那是當然!」
「『……我頭昏腦漲,看著那幾面巨牆頃刻間支離破碎——綿長的騷動聲響猶如千道激流急奔而下——腳邊那口深沉幽黯的小湖,帶著憂鬱,靜靜收合,掩蓋了厄舍古屋的斷垣殘壁。』」
「那是什麼玩意兒?」
加勒特將飲料灌入口中。
夜半鐘聲響遍作為舞會場地的七個房間,一切事物也因而靜止不動。
「還有這苔蘚——我們染過色,您是知道的——是您指定的灰黑色嗎?」
機器人快步前往加勒特的火箭,走了進去,然後就飛走了。
紅色死神現身了。
刺耳的聲音三度響起。
布朗特小姐走開時還帶著笑意。
「可是門在哪裡?」
「把你留在這裏。」
「這個笑話很不錯。」
鐘擺終於執行了最後一擊。
建築師比奇洛先生說道:「已經全部完工了。鑰匙在這裏,斯滕達爾先生。」
兩人九*九*藏*書步入小室。黑暗中,斯滕達爾將鎖鏈掛在半醉半醒的加勒特身上。
「喏,這裏。把這個戴上。」斯滕達爾丟出一件物品,上頭系著鈴鐺,叮咚作響。
「死神哪!」她吼道。
他雙拳緊握。天哪,不過是一剎那的光景,他氣得滿臉漲紅,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顏色對嗎?夠凄涼、夠恐怖嗎?」
「一頂掛有鈴鐺的鴨舌帽。戴上去的話,我可能就會放你一馬。」
「根本就沒有分身。」
加勒特說不出話來。
七點整。斯滕達爾端詳著他的表。時間快到了。他轉弄手中的雪莉酒杯,靜靜坐著。頭頂上,橡木橫樑間,尖叫的蝙蝠對著他來回閃動,精細的銅製身軀藏在橡膠血肉之中。他舉杯向它們致敬。「為我們的成功干一杯。」接著他將身子靠回椅背,閉上眼睛,從頭到尾仔細思量這整件事。等到他一把年紀的時候,會如何回想、品味這段歷程?這一連串對無情政府焚書坑儒的文藝恐怖行徑所做的報復舉動。噢,這些年來,怒氣和忿恨是如何在他心中滋養增長?噢,這整個計劃如何在他麻木的心中緩慢成形,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他遇上了派克斯。
「真是驚人!」加勒特彎腰看個仔細。
「胡說,只不過是場化裝舞會而已!」
「怎麼了?」
「看看這個。」派克斯伸出一隻骷髏手。掌上擺著一些熔去大半,燒得焦黑的細小零件。
「我說了,把它戴上!」
他注視著秋日的天空。越過這灰濛濛的一片,太陽高高地掛在上頭某個角落。某些地方,現在正處於火星的四月天,一個擁有藍藍蒼穹的黃色月份。就在這大氣的外層,降落中的火箭摩擦、燃燒,為這個凄麗的死寂星球帶來人類的文明。穿梭的尖嘯聲無法進入這個黯淡的隔音世界,這永恆的古老深秋。
「我應該要更早來才對,不過我們道德風氣重整會在插手介入之前,想要確認一下你的意圖。等到晚餐的時候,負責拆除和銷毀的人員就會抵達。午夜之前,你這裏就將被夷為平地,只剩地窖。斯滕達爾先生,依我看,你還真有幾分傻氣,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花在這愚蠢的事情上頭。嘿,這棟豪宅至少花了你三百萬吧……」
「你想做什麼?」
「加勒特?」斯滕達爾輕輕叫道,此時加勒特停止呼喊。「加勒特,」斯滕達爾繼續說道,「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如此對你?因為你燒了愛倫·坡先生的作品,卻從來不曾真正好好閱讀它們。你只是採納了其他人的建議,認為這些書該燒。不然的話,剛剛在我們下來這邊的時候,你早就能料到我會如何對付你。無知可是會要人命的啊,加勒特先生。」
「輪到我了,」德拉蒙德小姐回答道,「看仔細啦。」
「我想我很需要。方才真是嚇壞我了。我的天哪,這是什麼鬼地方?早就該把它給拆掉。才沒多久就發生……」
「一想到我們已經等了二十年,今晚的確會很快樂!」
巨大的教堂鐘聲響起。賓客陸續光臨。
通往厄舍宅邸的大門嘎吱嘎吱地開啟了。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潮濕的氣流。巨大的嘆息聲和哀嚎聲此起彼落,像是一具地底風箱在失落的墓穴里喘著大氣。
一個帶有死神臉孔的怪物站在他旁邊,原來是派克斯。「我必須單獨向您報告。」
斯滕達爾仔細端詳了許久。然後他把派克斯拉進一座迴廊。「是加勒特嗎?」他悄聲問道。
「斯滕達爾!」
他們四處張望,發現一頭金黃色的長發自煙道垂下。加勒特驚叫連連。
派克斯將加勒特推向磚砌的焚化爐。「再見啦。」他把屍體推進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加勒特保持緘默。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加勒特問道,臉上滿是憂懼。
正在此時,斯滕達爾現出身影。女子們笑鬧著,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斯滕達爾先生舉起一隻手,示意她們安靜下來;然後轉過身,向城堡高處的一座窗戶望去,高叫道:
有隻老鼠大搖大擺地橫越石砌地板。加勒特大叫出聲,踢了它一腳。老鼠是翻了過來,可是在它尼龍毛皮之內,竟令人難以置信地湧出一大群金屬跳蚤。
威廉·斯滕達爾先生暫時停下他的引述。就在那兒,一座低矮的山丘之上,聳立著這幢大宅,底下的基石刻著「公元二〇〇五年立」的字樣。
「請進,請進!」
舞會佔用了七個房間,每一間都有自己的顏色:藍的、紫的、綠的、橙的,有一間是白色,第六間是紫羅蘭色,第七間則被黑天鵝絨完全遮蓋,其間還有一具黑檀木製成的掛鐘,報時聲清晰嘹亮。來賓們四處奔跑、開懷暢飲,就在這個場域裏面,就在機器人所扮演的幻想人物之間:榛睡鼠和瘋帽子、侏儒和大巨人、黑貓。及白皇后;而在他們舞動的雙腳底下,一陣陣撲通撲通的激烈脈動從地板發出,原來下面埋藏著一顆告密之心
「阿什麼?」
他快步離開地下墓穴。
「好吧。請帶路。還有,別耍什麼花樣。我身上可是帶了槍的。」
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
「那麼,看在好奇心的分上,你最好進來走一走、看一看。花不了什麼時間。」
「那是當然!」
「是的,那些人的其中之一,比奇洛。他、洛夫克拉夫特、霍桑、安布羅斯·比爾斯,以及所有的恐怖、奇幻、驚悚小說,還有,基於相同的理由,那些描寫未來的故事也一起全給燒了。真是無情哪。他們通過一道法令。噢,一開始只是星星read.99csw.com之火。在一九五〇到六〇年代不過只跟一粒沙子差不多大。他們首先掌控了漫畫書,接下來是推理小說,然後,當然還有電影,不同的團體採用不同的方式:政治偏見啦、宗教歧視啦、工會的壓力啦;總是會有一小撮人在害怕些什麼,而絕大多數人卻害怕黑暗、害怕未來、害怕過去、害怕現在、害怕著自己,還有自己的影子。」
「是複製的機器人嗎?」
「要再喝一杯嗎,加勒特先生?」
「實在是不能再『漆黑、陰森』了。」
「現在我的工作已告一段落,」比奇洛先生拘謹地說,「恕我斗膽一問,您這一切是要用來做些什麼?」
他朝天舉起拳頭,做了個挑釁的手勢。
「哈啰,斯滕達爾,這玩意兒究竟是些什麼?」
「都好了。」
「正是如此!他們說,每一個人,都必須面對現實。必須面對『當下』!不屬於當下的東西都得拋開。所有文學里的美麗謊言以及奔放飛馳的想象力都必須在空中敲個粉碎。於是他們在三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七五年的某個星期天早晨,在一間圖書館的外面,把這些作品一字排開;他們架起了聖·尼古拉、無頭騎士、白雪公主、侏儒怪和鵝媽媽——噢,哀嚎聲是多麼的凄慘!——然後,一個一個把他們給槍斃,順便把紙做的城堡,連同童話里的青蛙和老國王,還有『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人們,一併燒掉(當然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從此以後會過得幸福又快樂!),再也沒有『很久很久以前』這回事了!他們撒落著幽靈車的灰燼,中間還夾雜奧茲國的瓦礫土粉;他們把好女巫格琳達和奧茲瑪公主的骨頭切片,連同虹之女的屍身碎屑放進分光鏡裡頭分析,還把南瓜頭傑克攪上調合蛋白,變成生物學家開的舞會裡所供應的點心!傑克種出來的豌豆莖就困死在官僚習氣的荊棘叢里!睡美人被科學家親到,醒了過來,卻又被他打了致命的一針。他們還讓愛麗絲喝下一瓶讓她縮小的藥水,使她小到不能再高喊『真是越來越奇怪』;然後一錘把那鏡子,還有裡頭的紅棋國王和牡蠣們敲得粉碎!」
「要不要來一杯呀,加勒特?」
特賴恩先生、歐文先生、鄧恩先生、朗恩先生、斯蒂芬斯先生、弗萊徹先生,以及其他二十來位男士。
「最好把他燒掉,派克斯。我們不想見到兩位加勒特先生,你說是嗎?」
「沒有!」
「你之前已經帶給我們不少麻煩了,斯滕達爾先生。記錄顯示,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在地球上。你,還有你的圖書館。」
「似乎不怎麼合法。」斯蒂芬斯先生嗤之以鼻。
「我懂。」
「你不認得這個?」斯滕達爾指向一處小室。
斯滕達爾鞠了個躬。「謝謝你告訴我。」他揮一揮手,「與此同時,你可能也想找點樂子。來點酒吧?」
比奇洛先生斜眼一瞥。「每一樣東西都符合要求嗎,先生?」
「就在這一年的秋日,一個百無聊賴、陰暗無聲的白晝里,天上沉重的雲朵壓得老低,我騎在馬背上,獨自穿過鄉間一片格外幽悶的土地;正當向晚暗影逐漸逼近的同時,我終於發覺,鬱鬱寡歡的厄舍古屋,就在前方視野可及之處……」
「很好,加勒特。再見。」
有好一段時間,兩人緊盯著這些攸關生死的齒輪碎片。
「正是,」布朗特小姐站在那兒應答。
派克斯點點頭。「他派了一具機器人來頂替他。我剛剛清掃焚化爐的時候,發現了這些東西。」
「我一定要哄著你嗎?說吧,說『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求你,蒙特雷索!』」
「你等著看好了。請各位脫下身上的衣物。更衣間就在那一邊。並且換上那兒所擺放的服裝。」
「可是,可是……」
「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我個人對你的天才倒是有幾分佩服,先生。」加勒特目睹一陣迷霧從眼前飄過,它有著女子的形體,朦朧而美麗,不斷說著悄悄話。潮濕的迴廊盡頭,一具機器正不停地旋轉、翻攪,就像是棉花糖機心裏噴出的遊絲,迷霧蒸騰、浮動,在靜謐的廳堂中喃喃低語。
「我們要如何處置他,老闆?」派克斯的頭指向正牌加勒特先生的屍首所擺放的木板。
「天哪,你在幹嗎?」加勒特尖叫道,鏈條受到牽動,咯咯作響。
「別再叨叨啦。」斯滕達爾笑道,「好好享受一番吧。到了明天,這裏就會變作一堆廢墟了。進更衣室吧!」
「沒有。」
大家站在原地,不安的氣氛瀰漫其間。
「歡迎各位大駕光臨!」
「那就一起來吧,從這邊走。」
「斯滕達爾先生!」
「你難道沒聽過阿蒙提拉多?」
只剩最後一塊磚頭尚未擺到定位。裡頭的悲鳴仍持續不絕。
「我們上星期才到。很快地,我們會把這裏的種種整頓得跟地球一樣井然有序。」男子急躁地掏出一張身份證,對著大宅揮了揮,「我想你還是為我介紹一下這地方吧,斯滕達爾?」
「你竟敢用鐵鏈把我鎖起來!」
多麼卓越的社會學家!多麼聰明的心理學家!重要性無與倫比的政治人物!還有細菌學家、神經醫學家,等等!他們都站在那兒,在那潮濕的牆壁裏面。
加勒特在逐漸陰暗的斗室里大吼大叫、扭動掙扎,無助地捶打牆壁,聲音都傳到外read.99csw.com面。磚牆愈砌愈高。「拜託你要繼續掙扎啊。」斯滕達爾道,「讓我們一起完成這場傑出的表演。」
「你難道不覺得這一切在以往都曾發生過嗎?」斯滕達爾一面質問,一面拿起泥刀和磚頭,抹上灰泥,開始幹活。
「你在開玩笑吧?」
「厄舍這名字對你來說難道沒有意義?」
壁龕里坐著一名老女巫,顫抖的蠟制雙手摸著幾張橘藍相間的塔羅牌。她的頭猛然一搖,手指輕敲油膩膩的紙牌,嘶嘶聲就從那癟掉的嘴巴直朝加勒特而去。
「他們還害怕『政治』這個字眼(這個字最後在最最反動的一群人眼中,成了『共產主義』的同義詞,隨便亂用的話可是會要你的命!),於是這邊拴緊一點,那邊死鎖一點,推一推、拉一拉,猛力扯一下,文學和藝術很快就像是一大坨太妃糖,拉成整串長條,絞在一起編成辮子,沒事再多打幾個死結,然後隨處亂砸亂丟,直到失去彈力、走了味道才肯善罷甘休。接下來就是影片越剪越短,戲院只得熄掉燈火,關門大吉。出版的讀物數量從原本像是尼亞加拉大瀑布一般的滔滔洪流,減少成區區幾滴無害的、『純凈的』東西。噢,我跟你說,連『脫逃』這個詞彙也算是激進的咧!」
他引領加勒特進入地板,穿過數不清的通道,再走下一座旋梯,直通地底墓穴。
「當然啦。」斯滕達爾優雅地哼了一聲,氣餒中帶著輕蔑的意味,「我怎能期望你會知道這位神聖的愛倫·坡先生呢?他過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還在林肯之前呢。他的所有著作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那是在一九七五年——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是啊,我跟我的圖書館。以及一些和我一樣的人。噢,愛倫·坡的作品已經被遺忘了這麼多年,奧茲國和其他的幻想生物也是。不過我還有一些小小的庫存。我們幾個平民百姓一直擁有自己的圖書室,直到你派出人馬,帶著火把和焚化爐,把我那五萬本書給拆了,一把火燒個乾淨。差不多就在同一時間,你拿木樁刺穿萬聖節的心窩,了結它的性命,並且告訴你手下的製片人,如果他們想拍什麼東西的話,就只能一拍再拍海明威寫的故事。我的老天哪,我都不知道看過幾遍《喪鐘為誰而鳴》了!大概有三十個不同的版本吧!全部都是寫實的。噢,寫實主義!噢,就在此時,噢,就在此地,噢,通通去死吧!」
「感謝上帝!」
「一點意義也沒有。」
「是的。」
「這點我不否認。」
「加勒特先生,你一定得提交一份完整的報告吧,難道不用嗎?」
「我不曉得。」斯滕達爾瞥了那群身穿花綠衣裳,不停旋轉舞動的人們一眼。音樂流瀉穿過煙霧迷濛的廳堂。「我早該想到加勒特不會那麼白痴,自己跑過來才對。不過,等一下!」
「我的天哪,你還真有想象力,不是嗎?」
「我的分身呢?我們難道不是要看他被殺掉嗎?」
「喲,那就是厄舍大宅!」
那猩猩立刻將加勒特先生給殺了。
他們每一位都是地位崇高、聲譽卓著的佼佼者:奇幻防治協會的會員、廢除萬聖節與蓋伊·福克斯之夜運動的提倡者、剿滅蝙蝠的殺手、拿起火把焚燒書冊的人;個個都是乾淨、純潔的好公民,都等到干粗活的人們過來埋葬火星人,把城市清理妥當,並且建起了新市鎮、修補了公路,每件事物都安全無虞之後,才踏上這座新世界。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所有事物都邁向「平安」的康庄大道的當下,那些歡樂的剝奪者,那些血管里流著紅汞液、眼球泛起碘酒色澤,誓言要消除一切毒素的個體,跑過來建立他們的道德風氣重整會,像發放救濟品似的把這份善意硬塞給每一個人。而這些人物全都是斯滕達爾的朋友!沒錯,他戒慎恐懼、小心翼翼,在地球上的最後一年裡一一親身前往拜會,並且還和他們論交!
「謝謝。畢竟我在規劃的時候對這些特殊需求實在一無所悉。感謝老天,您擁有自己的私人火箭,要不然我們絕對無法獲得批准,運來絕大多數需要的裝備。您注意到了嗎?這裏永遠都灰灰暗暗,這塊土地永遠都停留在蕭瑟的十月,貧瘠、荒蕪、死氣沉沉。這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我們把能消滅的全給殺光了,用掉整整一萬噸的DDT。蛇啦,青蛙啦,甚至連一隻火星蒼蠅都沒辦法活命!暮色籠罩,直到永遠。斯滕達爾先生,我自己對這項作品是蠻得意的。我們安排了隱藏式的機器,用來遮蔽陽光,所以天色一直都會如此『沉悶憂鬱』。」
「沒事,其實這根本就沒什麼關係。加勒特派了一具機器人來調查我們。唔,可是我們也回敬了一台。除非他檢查得夠仔細,否則他應該不會注意到那個開關。」
「被綁在下面的那個傢伙就是我嗎?」斯蒂芬斯突然從加勒特的手肘旁邊冒了出來,開口說道。他在坑頂彎腰向下觀視。「看著自己翹辮子,多麼奇特、多麼詭異呀!」
大宅色彩繽紛,充滿生氣;小丑們戴著掛有鈴鐺的鴨舌帽叮叮噹噹走過;侏儒們手持小小弓弦,拉著迷你的小提琴;白老鼠隨著音樂跳起具體而微的方塊舞;熏黑的屋樑上,旗幟輕輕飄蕩;同一時間,蝙蝠群穿入雲霧,就在石像鬼的四周;而它們的大嘴也沒閑著,不斷地湧出美酒,清涼、濃烈、還冒著泡沫。一道小溪就此形成,蜿蜒于化裝舞會所在的七座房間。賓客們啜飲一口,發現原來就是雪莉酒。他們從更衣室內傾巢而出,外表所顯露的年紀有了變化,臉上則覆蓋著半截假面。這個戴面具的舉動也同時撤消了他們平日對奇幻與恐怖作品百般挑剔、批判的立場。女士們拖著大紅禮服,不時談笑嬉鬧;男子們則猛獻殷勤,與之共舞。然而,儘管牆壁上的陰影隨處可見,卻沒有一個是人的影子;廳堂里的鏡子也並未映照出人的形象。「我們都是吸血鬼呀!」弗萊徹先生笑道,「通通都死掉啦!」
「看起來真可怕!」
啊,對了,就是派克斯。派克斯內心的沉痛悲苦並不亞於一口充滿綠色酸液的漆黑深井。派克斯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正是他們之中最偉大的一個!萬變魔君派克斯,他是一把怒火、一縷青煙、一陣藍霧、一場白雨、一隻蝙蝠、一具石像鬼、一頭怪獸,那就是派克斯!比朗·錢尼還厲害,是那個老頭子嗎?斯滕達爾沉思了一會兒。夜復一夜,他不斷地觀賞錢尼在那些很老很老的電影裡頭的表演。是的,比錢尼還厲害。會比另外那個古老的默片演員還高明嗎?他叫什麼來著?卡洛夫?棒多了!盧戈西呢?根本就不能比嘛!不,世界上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派克斯,可是他卻被迫褪去身上的奇幻色彩,偌大的地球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滿腹的才華也不能向誰展現。甚至連站在鏡子前表演給自己看也不行!https://read•99csw.com
「是什麼?」
斯滕達爾站在機器加勒特的面前。「你有命令在身吧,加勒特?」
「阿蒙提拉多。」斯滕達爾一邊說著,一邊高舉大放光明的燈籠,走在前面。凍得硬邦邦的骨骸有一半要掉出棺材板外。加勒特伸手捂住鼻子,嫌惡就寫在他的臉上。
「好吧,那這個呢:埃德加·愛倫·坡?」
「沒錯,我就是要這樣。」
「講話這麼酸沒好處啊!」
「嘿,我想起來了,」道德風氣重整會的調查員倒抽一口涼氣,「這些場景來自古老的禁書。像是《過早的埋葬》,以及其他故事。那陷坑與鐘擺,還有那猩猩、那煙囪,不正是《莫格街謀殺案》的橋段?就在我燒過的一本書里,沒錯!」
「你們下一步就會燒死那群庸俗自滿的中產階級實業家嘍!」
「可是其他人呢!他們都有哇!」
「它是一座鬧鬼的城堡,如果你喜歡這樣說的話。」
「真恐怖!」波普小姐哽咽失聲,突然間卻停止哭泣。她眨了眨眼,轉過身去。「布朗特小姐!」

「厄舍古屋,」斯滕達爾先生喜滋滋地說著,「就這麼策劃、施工、購置,錢也都付清了。愛倫·坡先生地下有知,想必也會含笑吧?」
直升機在霧氣蒸騰的湖泊上空緩緩爬升,隨即朝向西方飛去。
「是的,先生。」機器人坐得直挺挺的,「我將回到道德風氣重整會。我會提交一份補充報告。至少延遲行動四十八小時。說我正在進行更完整的調查。」
「我正在挖苦人。別打斷一個正在對其他個體冷嘲熱諷的人,這樣做很沒禮貌。好了!」
派克斯從桌上抬起頭。「是的,老闆。」
「是啊,真了不起!」
門鐘響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波普小姐跑上前,面如土色。「剛剛發生了最最可怕的事情!我看到布朗特小姐被一頭猩猩給掐死,屍體還塞到煙囪裏面!」
「你帶我到這下面,是要來看什麼?」加勒特又問道。
男人們身穿晚禮服步出火箭,女伴們隨後跟上,精巧的頭飾包覆她們的秀髮。
「斯滕達爾先生!」
「我敢跟你打賭,一定是他。去讓加勒特先生進來吧。」
「等一下!」加勒特倉皇大叫。
「不,謝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個人可以沉淪到這種地步?」
「我們都準備好了嗎,派克斯?」
火箭降落地面。一名男子瀟洒地從裡頭走出。他瞄了大宅一眼,灰色的眼珠透露出幾分嫌惡與困惑。他大步跨過護城河,面對站在那兒的矮小男人。
「歡迎來到這廣大無邊的死亡之殿!」他高叫道。
「砌好一堵新的牆,把你關在裏面。最下面的一排已經堆好,第二排也完成了。」
「是啊。」加勒特怯懦地伸出手,撫弄這玩意兒,「可是為什麼,斯滕達爾先生,為什麼你要搞出這整座大宅?是什麼東西讓你覺得很煩、很困擾?」
「你是懂法律的。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所有圖書、建築,或其他事物,都不得以任何方式引人聯想到鬼魂、吸血鬼、小妖精,或是任何其他幻想生物的存在。」
溫暖的和風拂過大地。賓客們的火箭,噴發熱焰,劃過天際,將時序從深秋扭轉為春天。他們一個個抵達了。
至於比奇洛先生,則是被這麼一長串情緒的爆發給嚇到了。他眨了眨眼,最後開口說道:「很抱歉。我不曉得您在說些什麼。對我而言只是一串名字而已。從我剛剛所聽到的內容來判斷,那場焚書應該算得上好事一樁。」
「還是這個?」斯滕達爾帶著笑容,從斗篷底下取出一把砌牆的泥刀。
有著成人體態,卻毫無記憶的機器人等待著。他們穿上絲綢,一身密林池水的色澤,也是青蛙和蕨類植物的翠綠,靜靜地等待著。頂著一頭鮮明如陽光與塵沙的金黃秀髮,機器人還是默默地等待著。帶著一整副由青銅管切割而成,並且浸過凝膠的骨架,上了油的機器人躺卧著。在那些專為尚未死透,卻也不能算是活著的怪物所準備的棺材里,在那些厚實的木箱之中,節拍器等著被激活的那一刻。周遭瀰漫著車床加工過後,施以潤滑的銅油氣味。整個地方一如墓園,萬籟無聲。機器人有男有女,但實際上並無性別;儘管各有稱號,但卻不是自己的名字;他們具備人類的所有特質,但就是缺乏人性。這些機器人被裝在標有F.O.B.字樣的箱內,眼睛直直瞪著封死的蓋板,像是死人一般,卻又不夠格稱作死亡,因為他們根本未曾活過。轉瞬間,一根根鐵釘被硬生生撬開,發出巨大的聲響;蓋子掀起,木箱上人影晃動,一隻手按壓油罐,裡頭的液體噴洒而出。有具定時器開始運轉,微弱地滴答一聲。隨後一台接著一台,直到這裏就如同巨型的鐘錶店,齒輪機具齊聲低吼。石珠做成的眼球,在橡膠眼瞼底下骨碌碌地轉動,鼻孔也抽了兩下。機器人,覆蓋著猩猩一般的毛髮,或是雪白如兔的皮草,終於起身了:叮噹兄跟著叮噹弟,素甲魚、榛睡鼠,海里淹死的屍體混雜著鹽粒和白花雜草,搖搖晃晃地走著;弔死鬼翻著蛤肉般的白眼,脖子上的青色勒痕清晰可見;還有寒冰和熔絲合成的怪獸、腐殖土構成的侏儒、胡椒精靈、滴答人、地精王拉格多;聖·尼古拉帶著自製的陣陣飛雪,在他身前灑落一片;藍鬍子的鬍鬚像是乙炔火焰,旁邊飄散著硫磺雲霧,不時還冒出綠色火舌;一條巨龍身披鱗甲,肚子裡頭裝著火爐,拖著蜿蜒蛇形,蹣跚步出門外,高叫一聲,頓了一下,發出雷鳴怒吼,又安靜下來,向前沖了幾步,張口吐出一團熱風。上萬口箱蓋散落地面,留在原處;機具乒乒乓乓朝向厄舍大宅前進。這個夜晚著魔了。九*九*藏*書
「是謀殺。」加勒特說。
他臉上帶著一抹笑意,起身前往招呼。
「嗯,那正是我所指的那種東西,」加勒特說道,「真糟糕哇!」
加勒特順從了。鈴鐺還發出響聲。
「別哭了,親愛的。我這不是好好的?讓我看看我自己。喲,原來我在那裡面!卡在煙囪上頭。就像你所說的。這難道不好玩嗎?」
「十分凄涼,十分恐怖!」
裡頭的男子抬起頭,把臉湊到亮處。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以古怪的聲調說道:「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求你,蒙特雷索。」
「加勒特先生。您是正牌的加勒特先生?」
斯滕達爾轉過身來。「好了,派克斯,現在我們就去分送那些尚未發放的邀約請柬。我想我們會有段很快樂的時光,你說呢?」
「牆壁會很——幽黯冷酷嗎?」
「那正是我所害怕的,」加勒特暗笑道,「恐怕我們得把你的地盤給拆了。」
「當然要啦。」
「再來一杯吧,加勒特。在這兒,杯子要拿穩喲。」
「依你的見解呢,加勒特先生?」
「啊!」比奇洛先生腦筋轉得很快,「原來是那些人當中的一位。」
「夠簡單明了了。在二〇〇五年我建了一座機械聖殿。裡頭銅製蝙蝠穿梭在電子光束之間,黃銅老鼠在塑料地窖里倉皇竄逃,機器骷髏手舞足蹈;還有機械吸血鬼、小丑、狼群,以及用化學藥劑精心調製而成的白色幽靈,統統都在這裏快樂地活著。」
「你給我滾!」斯滕達爾尖叫道,「你已經做好你的工作,現在馬上給我從眼前消失,你這白痴!」
「其他人都死光了。你看到的死者都是真人。那些分身,那些機器人,都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本尊步入死亡。」
「我希望整件事能夠完美地結束。」斯滕達爾一邊說著,一邊高舉燈籠,使光線得以穿過磚牆,直接照射到裏面那個垂頭喪氣的人影。「輕輕搖晃你的鈴鐺。」鈴鐺沙沙作響。「好,現在如果你肯說出這一句:『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求你,蒙特雷索!』,我或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好了嗎,派克斯?」
比奇洛先生召集他手下的木匠,然後就離開了。
「不,」布朗特小姐笑著否認,「不過是照我的形體所做成的機器人罷了。做得還真像,簡直一模一樣!」
「我應該要認得嗎?」
「我的努力只不過恰恰足以創造這地方罷了。要說是我做好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剛好而已。應該說我在這個充滿懷疑的現代世界裡頭,營造出一種隸屬於中世紀的風味。」
「我早就料到你們只要一發現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會馬上出現。」
「我不喜歡。斯滕達爾,我並不喜歡。尤其是『鬧鬼』這個字眼。」

兩人沉默不語,一起站在這靜謐的秋日午後。腳邊的藍圖攤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不時沙沙作響。
斯滕達爾站在門口,迴轉身,向裡頭仔細注視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奔出大宅,越過護城河,有架直升機等在那邊。
「長發公主,長發公主,請把頭髮放下。」
「聽好了,」他對著遠方看不見的火箭說道,「我過來火星就是為了要遠離你們這些心靈被凈化了的人,可是你們這群傢伙,進來的人數一天多過一天,簡直就跟腐肉堆的蒼蠅沒有兩樣。所以我要秀給你們看。我要給你們好好地上一課,讓你們了解你們在地球上對愛倫·坡先生做了什麼好事。就從今天開始,給我注意了。厄舍古屋正式開張營業!」
吉布斯小姐、波普小姐、丘吉爾小姐、布朗特小姐、德拉蒙德小姐,還有其餘二十位淑女,閃耀登場。
「你想看看我們為你做的精心安排嗎?」斯滕達爾問道。
「我會讓你親手把她燒掉。」
他們帶著微笑,眼神依舊朝向厄舍宅邸。它從正中央開始斷裂、傾圮,好似受到地震的損害。就在斯滕達爾專心欣賞這壯觀景象的同時,他聽見派克斯在身後背誦著某段篇章,聲音低沉卻饒富韻味:
斯滕達爾耽溺於這樣的景象:凄涼、沉悶,加上刺鼻的惡臭,整個「氣氛」經過精心設計,營造得十分適切精妙。當然還有那幢大宅!那令人肝膽俱裂的恐懼、那邪氣騰騰的湖泊、那妖艷奇詭的菌類,以及大範圍的腐朽崩壞!又有誰猜想得到,這一切是由人工打造,還是由其他超自然的方式所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