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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暈船

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暈船

為葛任餞行的時候,他就想拉我下水。他說,蘇區正處於用人之際,到那裡正好可以大幹一場。晚上,我請他去看電影,電影好像叫《動物世界》。不,不是趙忠祥的《動物世界》,而是一部好萊塢影片。在電影院,我們剛好碰見了魯迅。他也是個電影迷。當時同去的還有冰瑩,冰瑩一見魯迅,就問許廣平為何沒來,兩口子是不是吵架了。OK,我又想起來了,你長得很像冰瑩,眼睛像,眉毛像,鼻子像,笑的時候最像。冰瑩是個大美人啊。賈寶玉把女人分為姑娘和婆子兩種,在我看來,冰瑩永遠是個姑娘。從電影院出來,他回請了我,請我去喝咖啡。他說,上海就是動物世界,我們還是到新世界去闖一闖吧。笑話!在上海,我是紅袖添香夜讀書,有錢賺,有電影看,還有咖啡喝,可以說是精神文明、物質文明雙豐九-九-藏-書收,去那窮山惡水幹什麼?
OK,事情本來就這樣過去了,可隨後發生的一件事,使我的想法改變了。我的命運,也從此發生了歷史性轉折。那年夏天,我和成千上萬的上海人一起,迷上了電影明星阮玲玉。她和胡蝶不一樣,胡蝶是雍容華貴,她是清高憂鬱。當時,她是上海聯華公司的當家花旦,萬人迷啊。小姐這是在恭維我,當時我沒權沒勢,她怎麼能看上我呢?算是單相思吧。我曾去現場看她拍戲,拍的是《新女性》,可是每次下場,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看我不要緊,因為她不搭理的人多了。沒過多久,我遇到了一個女人,把阮玲玉像完了,都是尖下巴、丹鳳眼、柳葉眉,都是鬈髮,都穿碎花旗袍,用的都是英國的力士香皂,皮膚嫩得一掐就流水。沒錯,就像是克隆出來的。她被后爹欺負了,來找我打官司。一來二去,她就把我勾引上了。別笑,我是實事求是,一點不耍花腔,真的是她先勾引我。當然,就算是我勾引了她,那又有什麼錯呢?胡適說得好,哪個先生不說話,哪個貓兒不叫春?不巧的是,我的夫人很快就知九-九-藏-書道了。姥姥!狗鼻子就是尖。接下來,家裡就雞飛狗跳牆了。經驗告訴我,關鍵是穩定,穩定壓倒一切。但辦法都想盡了,也穩定不下來。Fuck!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就想出去躲躲,等她的邪火滅了再回來。
當時去大荒山白陂鎮,有一條秘密交通線。先從上海坐船,出吳淞口向南,一直到香港。我從不暈船,可那次卻暈船了,吐得到處都是。到了香港,中共的地下交通員領著我們換船到汕頭。然後,改乘火車到潮安,再乘船沿著白雲河往白陂鎮走。Fuck!路上的艱辛真是一言難盡。常常是夜裡趕路,白天藏在山頂上睡大覺。在一個叫大埔的地方,交通員看見胡安抱著一條狗,就把我們當成了壞人,差點把我們幹掉。幸虧那人沒開槍。為了節省子彈,他只是用左輪手槍的槍把,敲了一下我的後腦勺。胡安?幸虧他挺住了。他要是也昏過去的話,我們就會被剁成肉丁。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對我來說是苦不堪言;對胡安來說,卻是難得的快樂。他說,他最喜歡過這種日子了,願意天天在這條線上跑。范曄說,你跟她一樣,都喜歡蹦極九-九-藏-書,說那叫高峰體驗。哈哈哈,胡安其實就是在追求高峰體驗。當時,我特別後悔,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硬著頭皮跟他走。就這樣,一直走了近一個月,我們才到達白陂鎮。當時,我臉都腫了,鞋底也磨掉了,腳上都是泡,就像個赤腳大仙。
OK,實話給你說,不算這一次,我去過兩次白陂,兩次都跟葛任有關。有好多年,只要一閉眼,我就看到了大荒山白陂鎮。對,現在叫白陂市了。那裡的一樹一石我都很熟悉。這些年來,我經常對家人進行革命傳統教育,實踐證明效果很好。這麼說吧,連小保姆都知道了大荒山白陂鎮。條筒萬,中發白,有客人到家來打麻將,小保姆只要一說大荒山,我就知道她揭住了白皮。她是在給我傳遞暗號呢。多懂事的丫頭啊。上次去日本訪問,我還特意帶上了她。不管是代表團成員還是日本友人,誰見了不說她乖巧。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啊,前不久,夫人用雞毛撣把人家趕走了,還說人家是個妖精。氣死我了!
好了,我們還說正事。第一次去大荒山白陂鎮,是癸酉年,也就是1934年。前面說了,我在日本學的是法律,學成歸read.99csw.com來,就想著怎樣才能報效祖國。回國后,我在上海替洋人打官司。那時候中國人不打官司。衙門口朝南開,沒權沒勢別進來。洋人有權有勢,我自然要替洋人打官司,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嘛。當然,這跟我的初衷不一樣,但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心中苦悶,常往青雲路跑,找葛任聊天。那時候葛任在上海大學教書。他還常請我去慕爾鳴路的家裡喝酒。有一天我去找他,見他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遠門。他不說我也知道,他要去的是大荒山蘇區,因為他已經念叨多時了。他那時候已經染上了肺病,按說需要靜心調養,可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啊。當時魯迅也勸過他,勸他安心養病,可他聽不進去。魯迅你總該知道吧?和女學生談戀愛的作家?對,那個女學生名叫許廣平。張曼玉?OK,她和張曼玉還真是有點像,都是單眼皮,腫眼泡。
要不怎麼說無巧不成書呢,就在這時候,有一個叫胡安的人到上海來找我了。胡安是個資本家,靠茶葉發了財,後來在杭州、上海搞房地產,富得流油啊。來的時候,他懷抱著一條狗。他說,那是一條獅子狗,是他從法國帶回來的。如果我沒有記九九藏書錯,他的狗還有一個洋名,叫巴士底。他說,那是一條法國狗的後代。這個人就是冰瑩的父親,葛任的岳父。哈哈哈,這一下你滿意了,剛才說你長得像冰瑩,你還一肚子不高興,現在明白了吧,我是說你和她一樣,都是大家閨秀。誇你呢。胡安是從蘇區回來的。葛任走後,冰瑩因為思念葛任,也要去蘇區,他就把女兒和外孫女都送去了。胡安一去就迷上了那個地方,還要再去。我問他,老胡,那裡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一趟趟跑。他說,那裡有鬥爭,天天有鬥爭,不像上海、杭州,跟一潭死水似的,沒意思,沒意思。他告訴我,他這次回來,就是要賣掉上海和杭州的房產,然後再去大荒山。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還說我要不去,他就只好和狗一起去了。我動了心,問來回一趟要多長時間。他說也就是個把月吧,旅費他全包了。對,他就是想拉我做個伴!他說,你跟夫人打個招呼,不要說去大荒山,就說到南京打個官司。OK,他要是不提我老婆還好,一提,反而堅定了我的決心,去去去,我去!因為知道葛任有肺病,臨走我還特意捎了點藥品。我想,別的先不說,就算是為了見見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