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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楊鳳良的後人

第三部 OK,彼此彼此

& 楊鳳良的後人

在整理完范老的自述以後,我又去過一次白陂。這一次,我特意向郭秘書打聽明海其人。郭秘書一句話就把我打發了:「業障,明海已經圓寂了。」死了?年紀輕輕的,怎麼說死就死了?可除此之外,他不肯再多說一句。在離菩提寺不遠的一個茶館里,我和另一個和尚有過一次交談。他叫明慧,準確地說應該是前和尚明慧,因為他現在已經還俗了,圓滾滾的臉上鬍子拉碴,就像越冬后發芽的土豆。他以前是瑞金人,還俗之後在此經營茶館。他說,因為消費者比較信任和尚,他就給這茶館起名明慧茶館。茶館裏面懸挂著一幅中堂,上面描繪的是青燈黃卷。它是茶館品牌的象徵。中堂前面的收銀台上,供奉著紅臉關公。不過這裏的關公並非象徵忠義,而是財神的化身。
「圓寂?誰圓寂了?」前和尚明慧問我。他的眼睛瞪得溜圓,比鋼珠還圓。我只好告訴他,我是聽郭秘書說的。前和尚明慧隨即撫膝大笑。說,明海並沒有圓寂,而是像達摩那樣「一葦渡江,只履西歸」嘍。我不懂這個典故,前和尚明慧就解釋說,菩提達摩曾與梁武帝蕭衍論說佛理,話不投機,read.99csw.com就折一根蘆葦化做船,渡江而去嘍。他告訴我,明海是跟著一個來此旅遊的美國人走的。按明慧的說法,明海當和尚已經當夠了,現在想當個傳教士,美國的傳教士。他有個英文名字叫George Deng,鄧之喬。這名字有點怪,前和尚明慧說,他琢磨來琢磨去,有一天正沏著茶,突然頓悟了,它的意思就是「等著瞧」。「等著瞧,瞧什麼?」我不明其意。前和尚明慧就解釋說,按佛教上的說法,這就叫「若動而靜,似去而留。可以神會,難於事求」。
前和尚明慧說,他們在北嶽恆山並沒有見到劉道長。回來之後,明海拿著這份報紙翻來覆去地看。明海感到,除了名字、宗教以及個別細節的不同,報紙上說的簡直就是他自己:他的祖父雖然不是國家主席,但當過外交官;他的父親也是被整死的;母親曾帶著他在武夷山叢林中以野果和植物根莖果腹;他自己呢,不光參加過對越還擊戰,而且還被炸掉了一截腓骨,外加幾根腳趾,至今走路還像鴨子;雖然他沒有當過鄉長,但這並不說明他與鄉長沒有瓜葛。他聲淚俱九_九_藏_書下(這實在有失佛門尊嚴)回憶起,因為祖傳的宅基地問題,他和當地的鄉長有過一次爭執。爭執的結果是,他被五花大綁地扭進了派出所。如果他不認罪,那麼手電筒就會一直照著他的瞳仁。前和尚明慧說,他也不知道明海講的是否確實,因為《楞嚴經》上說:「由心生故,種種法生;由法生故,種種心生。」《大乘稻芊經》上也說:「若見因緣即能見法。」我不懂其意,明海就解釋說,這意思是說,意識產生物質,物質又產生意識。他擔心我還沒有聽懂,就對我循循善誘:「比如,我想掙錢娶媳婦,就開了這家茶館。掙了錢,女人一多,我就不想娶媳婦了。既然隔著籬笆就可以擠到鮮奶,我為什麼要養一頭奶牛呢?這就叫『由心生故』,這就叫『若見因緣即能見法』。」
明慧與明海關係很鐵,當初去北嶽恆山,就是他們結伴去的。據明慧說,劉(法清)道長的故事,還是他告訴明海的。這麼說著,他一邊招呼小姐往我的茶杯里續水,一邊起身向收銀台走去。轉眼間他就拿來了一份報紙,是1995年8月6日的《華東信息報》。他說是他九*九*藏*書雲遊上海時在地鐵站買的。那上面有一篇報道,說的就是劉法清道長:
現在的菩提寺,位於白陂市管城區中山北路六十三號。與它斜對面的六十號,就是當年「鮮花調」開茶館的地方,現在是一座三星級賓館,名叫翠花園,它是一個珠寶商人投資修建的。我前後幾次到白陂,都住在這個賓館。翠花園設施齊全,內部環境也很幽雅。唯一的不方便是妓|女太多,要求提供性|服|務的電話總是響個不停,睡眠會受到一些影響。我常常從翠花園溜出來,到菩提寺內轉悠。菩提寺現在的面積約有五十畝,是一個凹形院子,牆角放著陶罐。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那裡正在舉辦書法比賽。冠軍獲得者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郭平先生。按郭秘書的說法,他習墨多年,獲此殊榮也是理所應當。在那個凹形院子里,我與郭秘書有過幾次交談,但他從未向我提起過明海。
明海覺得,既然他們遭遇相同,那麼劉法清能當道長,他也應該在菩提寺弄個一官半職。除了念經以外,他最熱心的工作,是組織文化活動。那次書法比賽,就是他牽頭組織的。為此,他將多年的積蓄都拿了出來。事先,https://read.99csw.com他和郭秘書有個約定,郭秘書拿到一等獎以後,就去給有關方面做工作,任命他為菩提寺的住持。他擔心郭秘書變卦,還將寺內的一些陶罐送給了郭秘書。郭秘書請他放心,說,從提拔年輕幹部的角度考慮,這住持非他莫屬。後來,郭秘書如願拿到了一等獎,但「住持的職稱」(明慧語)卻給了另外一個和尚。他去找郭平論理,兩個人就吵了起來,準確地說是三個人,還有隨後趕來的住持。前和尚明慧說,郭秘書有一句話不夠恰當。就是他提到明海是個瘸子:「白陂馬上就改成市了,讓一個瘸子當住持,對城市形象不利嘛。」明慧說,就是這句話,把明海氣住了。「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圓寂的?」我問前和尚明慧。
因為白凌曾經告訴我,范老在白陂期間,也曾到明慧茶館喝過茶,我就問前和尚明慧對范老有何印象。前和尚明慧還記得白凌和日本人川井,卻想不起來范繼槐是誰。經我提醒,他終於恍然大悟,「阿彌陀佛,原來是那個傢伙啊,他是郭秘書帶來的。老傢伙有三多:話多,痰多,尿多。」還說,趁范繼槐出去撒尿的工夫,郭秘書發展他加入了組織。我還以為read.99csw•com什麼組織呢,原來是華偉消費聯盟。他說,雖說國家已經取消了這個組織,但郭秘書要他加入,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加入。他對我說:「同志,待會兒你不埋單可以,但要買上一盒阿拉斯加海豹油。」
劉少奇的孫子劉法清在北嶽恆山當了道長。劉三十來歲。他剛出生,父母就被送進「牛棚」。不久,父親劉允斌被造反派整死。後來,媽媽把他帶回青海草原自己的家裡。牧民們施捨給他吃的,喇嘛廟裡的活佛教他識字念經。後來參軍,參加了對越自衛還擊戰。退伍后又回到青海草原當鄉長。六年前,在寶雞龍門洞出家入道。龍門洞是他幼時與奶媽路過的地方。劉法清修道習經,雲遊四海名山古剎。去年春天落腳北嶽恆宗殿。共和國主席的孫子頭戴兩片純陽巾,穿著布衲子,腰系絲絛,身佩七星劍。
范老所提到的楊鳳良的那個孫子,原名叫楊閩,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是福建人。他的祖母並不是「鮮花調」——如前所述,「鮮花調」母子早已死於阿慶之手——而是楊鳳良的結髮妻子。楊閩是1996年來白陂祭祖時,留下來到菩提寺當了和尚的,取法號為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