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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應運而起(1932~1941年) 第二章 羅斯福

第一部分 應運而起(1932~1941年)

第二章 羅斯福

從長遠影響的角度看,聯邦政府主持救濟引起的爭議更多。可是,哈里·霍普金斯在一次國會聽證會上犀利地指出:「參議員們,人們天天需要吃飯,不是等到長遠后才吃。」霍普金斯是個身形瘦削的高個兒,頭髮蓬亂,慣於冷嘲熱諷。「大蕭條」時,他在紐約做社工。新政期間,他一直和羅斯福保持著密切聯繫。他能進入政府工作,離不開貴人的引見。最初,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根本見不到總統。在紐約參加一個名流聚會時,他看到勞工部長弗朗西斯·珀金斯也在場,便懇請她到樓梯間說話。當時人聲嘈雜,只有那裡比較安靜。霍普金斯向她解釋了聯邦救濟金的重要性,珀金斯小姐便將他推薦給羅斯福,羅斯福又將他的方案提交給了國會。見此方案,共和黨人無不震驚。馬薩諸塞州參議員羅伯特·盧斯斥其為「社會主義」,緬因州參議員卡羅爾·L·比第驚呼:「上帝救救美國人民吧!」
他沒有戴帽,也沒披外套,昂首挺胸,跟著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查爾斯·埃文斯·休斯宣讀誓詞。他拿著家傳的具有300年歷史的《聖經》,翻到《哥林多前書》第13章念道:
人們對總統的看法也完全改變了。羅斯福坐車到國會山時,熱情的群眾會鼓掌歡迎。理查德·傑維斯是名特工,擔任過4年胡佛總統的警衛。見到這樣的場面,他高興地說:「這樣的情景再次出現,真是讓人欣慰。」8月,總統興高采烈地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宣告:「我給大家帶來了重大喜訊。」原來,自1931年9月以來,財政部第一次發行了長期公債,總共5億美元,年利息3.25%,認購總數高達公債發放規模的6倍。一年以前,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不管赫斯特報系怎樣詆毀,這是工商界對新政有信心的鐵證。1929年以來,商人第一次為期票貼現。為什麼不呢?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擋羅斯福帶領人民走出「大蕭條」的決心。國會唯羅斯福馬首是瞻。哈佛大學憲法學教授托馬斯·里德·鮑威爾也表示:「依我看,在基於法理的前提下,如果最高法院想要支持立法機關或行政機關的行動,憲法中有切實的條款可以賦予它這樣的權力。」鮑威爾教授不懂憲法嗎?他都不懂,還有誰懂?那就只剩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查爾斯·埃文斯·休斯了。但可惜的是,沒人想到去問他。
通過廣播,羅斯福的演講在受苦的美國各處響起,傳到血汗工廠和破敗旅館,傳到「胡佛村」收容所和流浪漢棲息地,傳到耕耘貧瘠土地的農戶耳中,傳到寒風中瑟縮在工廠門口的工人耳中。
首先,讓我們堅定信念,相信我們唯一恐懼的只是恐懼本身。無以名狀、未加思索、沒有理由的恐懼會麻木我們的思想,阻礙我們進步。
羅斯福隨時都會接電話,內閣開會時也不例外。想和他通話太容易了,大概有100人可以不通過秘書轉接直接和他通話。他消息靈通,無所不知,因此人們常常會忘記他雙腿不便的事實。內閣會議上,他常轉述別人的話,其中也包括他的夫人。他會說:「我的內人說那片區域正流行傷寒病。」他上任不久頒布了諸多法令,其中就有一條規定:當困難群眾打來電話向白宮求助時,一律不準掛斷,必須有人接聽。羅斯福和民眾溝通頻繁,是歷代總統中表現最好的。有封信這樣寫道:
埃莉諾去參加慶祝舞會,而羅斯福總統則和路易斯·豪一同在白宮工作。星期日上午吃過早餐后,總統坐著輪椅,沿著新修的斜坡進入空無一人的總統橢圓形辦公室。他一個人打量著這個房間,桌上空無一物。能夠搬走的東西,胡佛都搬走了,只剩下旗幟和印章,連便簽本、鉛筆、電話、按鈴都沒有。他逐漸認識到單槍匹馬在這裏什麼也幹不了,便大聲把秘書和助手叫了過來。這事值得一提,因為從此以後,羅斯福再沒有感到如此無助的時候。晚上,他就決定有所行動。「一戰」時美國制定了《與敵貿易法》,但人們已經忘了。他叼著煙斗,決定引用這個法案讓銀行放假4天。星期四,第73屆國會奉命召開特別會議,討論出一套緊急法案。同時,在銀行暫停營業的情況下,國家的正常運轉還要維持下去。
歡歌一曲。
3月3日星期五,《紐約時報》最後一版上登了一個廣告,上面寫著「約翰·多伊」和「簡·多伊」夫婦稱讚鮑里儲蓄銀行「管理有方」。也許這則廣告的目的是安撫儲戶,但事與願違。中央火車站對面是世界上最大的私營儲蓄銀行,當天中午,紐約市民在門前排起了長隊,要求取現金。下午3點,鮑里儲蓄銀行關門了,很多人都沒取到錢。同時,伊利諾伊州州長亨利·霍納坐在芝加哥聯邦儲備銀行里焦急地捻著鬍鬚,看著芝加哥眾銀行在兩星期內共支出3.5億美元的報表。風暴席捲內地17天後,國內兩家重量級銀行也搖搖欲墜了。
但這些都只是臨時應急的招數。羅斯福對身邊的新政派說:「挑個辦法試試吧。如果不行,再試別的。總要有所嘗試才行。」他認為選舉中能取得壓倒性勝利,是因為人們支持他變革。怎麼變都行,只要短期內發生改變就好。起初,他打算在伍丁拯救銀行的法案通過後就打發國會議員回家,以方便行使他的總統權力。該舉措也會得到全國的支持。保守派的《波士頓晚報》在社論中寫道:「此刻我們需要的是獨裁政權。獨裁從來不算一件好事,人們這樣期待絕無僅有。但人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願意放手一搏。」參議員伯頓·K·惠勒說,為了新任總統,議員們甚至敢於「跳火圈」。而按查爾斯·米切爾森的話說,美國的選民甚至相信羅斯福能夠「在黑暗中辨明一切」。之後,約翰·甘瑟表示,羅斯福當年若想獨裁,可是輕而易舉。「在第一個『百日新政』期間,國會心甘情願地為羅斯福服務,授予總統權力之巨大前所未有,凌駕一切!德國國會給予希特勒的權力,也僅止於此。」
他的第一堂課在上任的第5天。那是一次成功的記者會,採訪白宮新聞的記者都圍在他的辦公桌前。此後,他舉辦了無數場記者會(998場)。威爾·羅傑斯評論說,羅斯福可以將銀行業務中複雜的問題解釋得深入淺出,每個人都能明白,也包括銀行家。就連平時對羅斯福不以為然的查爾斯·比爾德都寫道:羅斯福談論「美國生活和社會的種種根本性問題比其他總統都多」。記者會結束時,掌聲經久不息。一下子,羅斯福將美國新聞之都從紐約遷到了華盛頓。合眾社駐華盛頓的員工增加了兩倍,從此美聯社1/4的新聞來自華盛頓。各大城市的報社專門派駐了記者報道白宮的消息,規模較小的報社則引用華盛頓專欄作家的通稿。後來,羅斯福夫人也加入了專欄作家行列。
其實並沒有那麼危急,但事態很快就惡化了。3月1日星期三,17個州的州長宣布「銀行放假」。賓夕法尼亞州州長行動迅速,但過於倉促。5天後,他去參加總統就職儀式時身上只剩95美分。路易斯安那州州長奧斯卡·K·艾倫先取出旅費,后乘火車前往華盛頓,離去前才口頭頒令關閉州內所有銀行。星期三,羅斯福乘車前往東65街的市政府和伍丁商議。(據阿瑟·克羅克在《紐約時報》的專欄中所寫,當時好些大人物要求羅斯福立即接管政府。)兩人在星期四下午才露面,由20輛摩托車鳴笛開道,經過第五大道,又向西開往哈得孫河碼頭。清晨,整個城市小雪紛飛。紐約市民默默立在雪地中看著隊伍經過。無線電城音樂廳外立著一個齜牙咧嘴、翻著白眼的名叫「金剛」的巨型猩猩紙板,原來是為同名電影造勢。哈得孫河上,法國輪船公司「巴黎」號蒸汽船靜靜地停靠在岸邊,貨艙已被預訂。對此,羅斯福團隊卻無人知曉,這可是價值900萬美元的黃金。在碼頭的另一邊,一輛巴爾的摩-俄亥俄火車專列即將啟程。那天下午,富蘭克林·羅斯福坐在火車上,一會兒和伍丁談論銀行業的情況,一會兒和法利談論宗教。隨著隆隆聲響和股股濃煙,火車駛向華盛頓。
公共事業振興署(及其前身和後繼機構)率先投資那些私營企業力所不能及的項目,起到很好的示範作用,明顯改變了美國的面貌。哈得孫河下建起了連接紐約市和新澤西州的林肯隧道,曼哈頓區和長島之間建起了三區大橋,賓夕法尼亞鐵路改用電力牽引,第一批柴油機開始研製。華盛頓有了動物園、林蔭道和聯邦貿易委員會大廈。卡馬里洛精神病院在加利福尼亞州拔地而起,諾克斯堡金庫在肯塔基州建成。舊金山建起大人小孩都喜愛的遊樂場,達拉斯市興建了迪利廣場,聖路易斯市有了溫室花卉展館,哥倫比亞河上築起邦納維爾大壩,科羅拉多河上建起博爾德大壩。在建造博爾德大壩時,公共事業振興署近200名員工因公犧牲。共和黨人也對這個水壩充滿興趣,1946年他們再次掌控國會後,立即將其更名為胡佛大壩。這些工程耗資總計不到200億美元,僅為尼克鬆第一任期內國防部年度預算的1/4。
隨著房價暴跌,密歇根州的情況更加危急,全國都如此。自從股市大崩盤后,5500多家銀行倒閉,民眾惶惶度日,開始瘋狂囤積物資。每天,銀庫里價值2000萬美元的黃金流出,儲戶拿不到黃金,就取走紙幣。財政部不得不增發貨幣,但作為紙幣保證的黃金反而在減少。
羅斯福的兒子吉米看了父親一眼,從沒見他這麼惱火過。但沒等羅斯福開口,羅斯福夫人站了起來,說道:「談得挺好的,但我們現在該走了。」
當天及第二天夜裡,雕版和印刷管理局一直燈火通明,照耀河灘。來不及製造新模板,人們就沿用了1929年的版本。時間緊迫,一時無法取得12家聯邦儲備銀行行長的影本簽字,工人只能從政府文件里找到他們的簽名,再派人到澤西市美國九九藏書字體公司趕製。星期六一早,載著大包現鈔的飛機先後從華盛頓起飛。正午過後,第一架飛機就把鈔票送到了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又從那裡往各會員銀行分送。
每個有公民榮譽感的社區都舉行了支持全國復興運動的遊行。這時,花車五彩繽紛,樂隊唱著《幸福的日子又來了》,一路歡歌。紐約的慶祝活動尤其隆重。25萬人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整整走了10小時,沿途觀眾有200萬。交響樂團指揮瓦爾特·達姆羅施是廣播工作者的領隊,查爾斯·溫寧格帶領著演員隊伍,阿爾·喬森走在電影動畫從業人員隊伍前列。遊行隊伍里有1000名理髮師,10000名銀行家、經紀人、證券交易員,20000名成衣工人。在閱兵台上,人們放飛了50隻信鴿,希望將美好的祝願帶給羅斯福總統。夜幕降臨,第五大道華燈初上,參加遊行的人絡繹不絕地從華盛頓廣場走過來。這些人當中有雜貨商、珠寶商、當鋪老闆、屠戶、消防員、警察、圖書管理員、藥劑師、圖書出版商和酒吧侍者等。紐約沉浸在歡騰的氣氛中,紐約之外的地方,人們也能感受到同樣的熱情。在塔爾薩市,休·約翰遜77歲的老母親走在遊行隊伍前方,呼籲道:「我們應該聽從國家復興管理局的指揮,因為我兒子雷厲風行,改革到哪裡,誰也猜不到。」全國各地參加遊行的人都充滿信心與希望。海伍德·布魯恩寫道:「當人群排成長龍,摩肩接踵時,眾志成城的情緒就形成了。」忽然之間,足足200萬份法典草案潮水般湧進約翰遜的辦公室。各大行業都加入進來,唯有汽車和採煤業遲遲不動。但最後,汽車(福特公司例外)、採煤業終於妥協。跟隨全國的潮流,連胡佛總統都加入了。
我寫這封信是想告訴你,現在一切都好。你派來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我家,他們陪我去銀行,申請了貸款延期。你肯定還記得我之前寫信說我家的傢具被人搬走了。現在好了,你派來的人幫我拿回來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總統。
整天無憂無慮,
美國人民並未氣餒。危急時刻,他們的要求是,希望政府採取直截了當、迅猛有力的行動。他們願意接受領導並遵守紀律、聽從調配。他們讓我領受了這一使命,為他們實現願望。基於這種精神,我接受了任命。
據《陸海軍紀事報》之後的報道,那幾年軍費撥款極少,若沒有公共事業振興署的工人,許多陸軍軍營和海軍基地都會荒廢。而且,若沒有公共事業振興署,美國經濟在「二戰」時期和戰後階段都不可能有那樣蓬勃的發展。如果「百日新政」時期羅斯福沒提出那樣的設想,田納西河流域工程就不會存在,更不會有結束「二戰」的那兩枚原子彈。原子彈有利有弊,但無論如何,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蘇聯肯定會突破研製核武器的難關。當然,田納西河流域工程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研製原子彈。一開始,田納西河流域建起的多座大壩,向流域居民提供和銷售電力。最後,這項工程避免了300萬英畝土地被河水沖蝕,讓流域居民的平均收入倍增,工程所耗資金也以繳納聯邦稅收的方式全部償清。田納西河流域工程是參議員喬治·諾里斯一直以來的夢想,但將其變為現實的人是羅斯福。羅斯福那時才剛上任,儘管雜事繁多,但他寫信告訴諾里斯:「馬上擬出緊急法案,寫好就開始。」他希望諾里斯可以過來和他談談「田納西河流域發展」計劃。有這樣的總統在,人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在飲食上,羅斯福或許小氣,但這隻是表象。他擁有真正的權力,並不在意這些花哨的點綴。小阿瑟·施萊辛格說得好:「羅斯福天生就是當總統的料。」他能決定自己所處時代的命運,歷史上少有人如此。他獨攬大局管理著國家,愛發號施令。他開玩笑地對一個訪客說:「如果可以,難道你不想當總統?有誰不想。」和羅斯福會面后,心理學家榮格回憶說:「毫無疑問,他是個堅強有力的人。他才智超群,堅不可摧,又果斷決絕,靈活多變,你永遠猜不到他會做什麼。」W·M·基普林格說他從沒見過任何總統「像羅斯福一樣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埃霍·弗林發現羅斯福身邊的助手和內閣成員不過是跑腿的,「羅斯福總是自己做主」。阿瑟·克羅克說道:「他是老闆,是發電機,是鍾錶發條。」亨利·摩根索也寫道:「羅斯福就是一個統治者。」摩根索愛和羅斯福辯論,羅斯福也樂於奉陪,但爭論到一定程度,羅斯福便將布滿斑點的大拳往桌上一錘,不再說「我認為」而使用「總統認為」。到此,辯論告一段落,勝負顯而易見。
他們到達聯合車站時,雨雪霏霏。五月花酒店的總統套房裡,羅斯福的桌上放著一疊電報:21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的銀行,或倒閉,或快倒閉。美聯儲的數據顯示當周金庫存量減少了2.26億美元。國庫空虛,無力支付聯邦政府人員的工資,更不用說償付3月15日即將到期的7億美元短期公債了。羅斯福還沒來得及收拾行李,伍丁就把他拉到一邊,告訴他財政部長奧格登·米爾斯和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尤金·邁耶打電話請求頒布命令關閉全國的銀行。胡佛總統覺得不該採取這樣激進的措施,想徵求羅斯福的意見。羅斯福搖了搖頭,並不想對此指手畫腳。天氣預報顯示,星期六就職典禮時,天氣晴朗,但目前氣溫正在降低。
誰也沒見過這樣的總統。羅斯福每天會收到5000~8000封信,是胡佛的10倍。一名國會議員曾將他比作耶穌。一次民意測驗中,紐約小學生將羅斯福排第一,上帝排第二,票數遠遜於羅斯福。美國人民覺得他像朋友一樣對待他們,就寫了41首歌頌揚他的功績。每當他系好腿上的支架,出現在公眾面前時,熱情的群眾都會把手伸向他,想碰到他斗篷的邊緣。在紐約,歌劇《我的粉紅色》的演出現場,演員們每次謝幕時都會將歌曲原文「讓溫特格林當總統」改成「羅斯福是總統」。這時台下的觀眾會不約而同地站起,報以震耳欲聾的掌聲。安妮·奧黑爾·麥考密克在《紐約時報》上寫道:「沒有哪個總統可以像羅斯福一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人們帶來希望。」就連皮埃爾·杜邦和威廉·倫道夫·赫斯特也高興不已。一個商界巨頭對約翰·弗林說,他認為羅斯福是自耶穌以來最偉大的領袖,他希望上帝能原諒他之前把選票投給了胡佛。沃爾特·李普曼也改變了以前的判斷,寫道:「我們曾萬念俱灰,對周圍的人和事失望。但僅僅一星期時間,我們對政府和未來又充滿了希望。」
「鐵褲漢」約翰遜的宣傳工作完成得極其出色,所以1933年已過大半,這些棘手的問題還沒引起人們的注意。亨利·華萊士曾告訴約翰遜關於雷鳥的故事,並以印第安人的意符為基礎畫出一隻藍鷹,還在下面寫下「人盡其職」。他警告媒體:「願上帝寬恕那些觸犯這隻藍鷹的人。」凡是遵守這種規定的公司都可以在建築外面掛上藍鷹的標誌。消費者也在擋風玻璃上貼這個標誌,《時代周刊》每星期的封面上也會印上這個標誌。4個女孩子甚至把藍鷹刺在了背上。在舊金山的一個棒球場里,8000個孩子排出一隻巨大的藍鷹標誌,巴斯比·伯克利也不甘人後,改寫了《華清春暖》的最後一幕,讓魯比·基勒、迪克·鮑威爾、瓊·布朗德爾和好萊塢全部臨時演員先後排列成美國國旗、羅斯福肖像和藍鷹的形象。藍鷹受到熱捧,風靡一時,約翰遜也忙著在全國各地簽訂合約,一切看起來鄭重其事。
雖然格拉斯對法案里的部分內容頗感吃驚,但弗吉尼亞州的這個小個子還是支持伍丁的法案。實際上,根據這項法案,議會必須批准任何總統和財政部長「已經採取及今後將採取」的措施,這一點實在駭人。法案禁止民眾囤積物品,違法者會面臨牢獄之災。管理不善的銀行設有「管理員」(破產接管人)。法案還宣布以銀行資產為儲備發行20億美元新鈔。晚上8點36分,羅斯福簽署了這一法案。當時他的辦公室里堆滿了包裹,都是從海德公園住所運來的書和相框,還沒來得及拆開。他不停地忙碌,衣服都亂了。那一晚,國家雕版和印刷管理局急招了375名工人,美國政府的印鈔機高速運轉。
任何決策,只要受到華爾街23號(摩根財團所在地,意指華爾街金融勢力)的歡迎,就談不上革命性或者開明。直到3月下旬,羅斯福才明確變為「左」傾。那時,他要求國會批准《農業調整法》和《聯邦緊急救濟法》,並在5月12日——「百日新政」第65天,簽署了這兩項法案。《農業調整法》顯然是針對艾奧瓦州農民暴動事件制定的,該法案採用減少產量的方法提高農產品價格。這種補貼農民、讓他們少種地的做法,有違常理。亨利·華萊士的這段話道出了上百萬人的心聲:「我希望只此一次,以後再也不用這樣的辦法。莊稼長得正好,卻要毀壞,實在有悖常理。」4個月後,他卻不得不下令屠殺600萬頭小豬。他自己對這樣的做法憎惡不已,但也只能埋怨胡佛措施不當,留下了這樣的爛攤子。(羅斯福開玩笑說,要給豬實行計劃生育。)
讓我們像藍色知更鳥般,
但是,共和黨的上帝不靈了,羅斯福扭轉頹勢的時刻已到。5月22日,羅斯福將霍普金斯帶到華盛頓,開始聯邦政府的救濟工程。雖然,領導人幾經變更(先是霍普金斯,后是伊克斯,最後又是霍普金斯),機構名稱多次調整(民政工程署、公共事業振興署、公共工程署),但聯邦政府的救濟工程一直持續到1942年。霍普金斯直截了當地說:「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確保沒人挨餓。」紐約市長菲奧雷洛·拉瓜迪亞說:「我花兩美元到市場上買一隻鸚鵡,一天時間它就能學會『發救濟,發救濟,發救濟』,但鸚鵡永遠也不會懂其中的經濟問題。」反對救濟的人對這項政策不以為然,他們可不會用「發救濟」九_九_藏_書這樣溫和的字眼。北方血汗工廠的老闆和南方種植園的園主都憤恨不已,這個措施讓他們失去了廉價勞動力。對上層中產階級評論家來說,接受救濟者總是懶洋洋地倚在鐵鏟或耙子上,這些評論家最大的成就是曲解了一個意義模糊的詞。真相是,在紐約市議會調查做證時,一名叫羅伯特·馬歇爾的手工課教師說,他教過失業者如何製作一種叫「Boondoggle」的手工製品。1925年,「Boondoggle」這個詞由北方的一個童子軍團長創造,用來描述野營中有實用價值的手工,比如將繩子編成帶子。誰知不久之後,全國的報紙都開始發表社論嘲諷搞救濟就像「做Boondoggle」。報紙影響巨大,數百萬讀者直到今天都以為霍普金斯和伊克斯所謂的成績不過如此,他們只是給失業的人找點兒事做,至於這些事有沒有意義倒是其次。
然後,他成立了民間資源保護隊,組織貧困家庭的年輕人參加水土保持工作,獲得了保守派的好評。但共產黨的一名發言人將此舉稱為「強迫勞動」,勞聯領導人威廉·格林則稱羅斯福的這一做法具有「法西斯主義、希特勒主義和某種形式的蘇維埃主義的意味」。但是,羅斯福很重視民間資源保護隊,在軍隊的支持下,此舉很快就取得了巨大成效。這個組織由麥克阿瑟負責組建。喬治·C·馬歇爾上校負責南方17個團隊的管理,成效卓著,引起了總統的注意。(在分管賓夕法尼亞州時,艾森豪威爾少校忽視了政治因素,讓共和黨人佔據了所有重要崗位,落得個辦事不力的印象。)最後,250萬青年加入了民間資源保護隊,穿上了草綠色的制服。他們種下了2億棵樹木,建起了從得克薩斯州到加拿大邊境的防護林帶,完成了羅斯福的構想。
總統大選后不久,一群共產黨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紐約東65街49號前。羅斯福接待了他們,一個人突然吼道:「我們希望你告訴胡佛總統,聯邦政府必須……」沒等他說完,羅斯福就急切地打斷:「我無權告訴總統該做什麼。在聯邦政府里,我只是一名普通公民。」這是實話。沒有那樣的大權之前,他不會插手。之後,他坐上紐約地產巨鱷文森特·阿斯特的遊艇出海釣魚,組織了一個不顯眼的內閣,他自己也時刻保持隨和。休伊·朗當時正和阿肯色州參議員約瑟夫·羅濱遜打口水戰,提起這位總統候選人時,他如此描述:「我和他說話時,他總是說『好!好!好!』。約瑟夫·羅濱遜第二天去見他時,他也說『好!好!好!』。他對誰都說『好』。」這時,美國社會分崩離析,速度之快令人擔憂(就連羅斯福夫人埃莉諾·羅斯福都在想有沒有人能「拯救美國」)。因此,羅斯福溫和、模稜兩可、置身事外的態度顯得有些不負責任。人們覺得他應該有所作為,沒有人比即將離任的總統更急切了。
赫伯特·胡佛癱倒在座位上,凝視著自己的腳。聽著廣播,在隔出的三層房屋裡,飢餓的孩子抬起了頭;在地方政府大樓前,準備鬥爭的農民抬起了頭;縫補破衣的主婦抬起了頭。空氣里有種神奇的力量。加利福尼亞州聖莫尼卡市的威爾·羅傑斯在打字機上打出這樣一句話:「就算羅斯福把國會大樓燒了,我們也會大聲歡呼『好啊,我們終於把火點著啦』。」
3月9日,在一片歡呼聲中,《緊急銀行法》開始實行。6月16日,《全國工業復興法》通過。新任總統不負眾望,總是精力旺盛,點子源源不斷。國會議員疲憊不堪,他們要求休會之前,羅斯福已發表了10次重要演講,制定了一項新的外交政策。羅斯福每星期召開兩次記者招待會和內閣會議,廢除了金本位制,向國會提交了15份國情咨文,指導議員們通過了13個重要法案,其中包括對所有銀行存款實行保險、發放新的房屋抵押貸款、改革華爾街、劃撥40億美元作為聯邦救濟金、准許啤酒交易、成立民間資源保護隊、農業調整管理局和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等。有時,他自己也會說:「偶爾,我覺得自己像得了戰鬥疲勞症。」
在卡爾頓酒店的套房裡,伍丁和參議員卡特·格拉斯夜以繼日地工作,要趕在星期四的最後期限前草擬出法案。國會特別會議開始了,議員們已魚貫而入,伍丁剛好趕上把擬出的法案交給秘書,由秘書宣讀。伍丁嘀咕著:「法案由我提出。它亡我亡。」由於會場內人聲嘈雜,沒幾個人聽到秘書的話。法案不是人手一冊,根本來不及印製。交給秘書的那份提議上,還有最後時刻用鉛筆改動的痕迹。只用了38分鐘,在一片哄嚷聲中,法案順利通過。羅斯福夫人在旁聽席上一邊打毛線,一邊數著票數,像《雙城記》里的德法奇太太一樣。計票結束后,議員們擠進參議院會議廳,聽格拉斯解釋剛才的法案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斯福的巨大魅力還吸引來了校園裡和職場中的年輕人。突然之間,華盛頓的住宿業生意紅火起來。G街、r街、新罕布希爾大道和第21街一帶高大古老的褐色大樓被改造成旅館,等待著加入新政隊伍的年輕單身漢入住。華盛頓的傳統主義者開始害怕起來。後來,有人對小阿瑟·施萊辛格說:「一大群討厭的年輕律師住進了華盛頓……他們趾高氣揚地進入辦公室,佔據辦公桌,索要各種文件,忙這忙那,沒完沒了。我不知他們為何而來,做了什麼,又為何離開。」
實際上,霍普金斯和伊克斯都很鄙視遊手好閒的懶漢。尤其是霍普金斯,他認為只給救濟不給工作,有辱人的尊嚴。他喜歡聽到婦女們說:「我們不再依靠救濟,我丈夫在為政府工作。」人們確實在工作,而且工作得很辛苦。民政工程署、公共事業振興署和公共工程署將資金投入到3萬多個新政項目中,比如支付教師薪資,修建供水系統、郵局、橋樑、鐵路、機場、下水道、涵洞、公共泳池、運動場、操場、發電站和火車站等。霍普金斯在華盛頓任職期間,一直兢兢業業。美國10%新修的道路中有他的汗水,35%新建的醫院中有他添的磚加的瓦,65%新修的市政廳、法院和醫療設施離不開他的出謀劃策,70%新建的學校得到了他的支持和重視。因為他,丹佛建起了水利系統,俄亥俄州馬斯金格姆河谷建起了防洪工程,得克薩斯州布朗施維爾市有了港口,基韋斯特島有了通往佛羅里達州內陸的公路和橋樑。
這些年輕人有的沒有離開,有的離開后變換個身份又回來了。財政部副部長迪安·艾奇遜、司法部青年律師J·W·富布賴特(後任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放棄藥物學研究而從事救濟工作的休伯特·H·漢弗萊(後任第38任副總統)、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青年律師亨利·福勒(後任財政部長)都是當時聚集在新政旗幟下的人物。林登·B·約翰遜是新人中辦事效率很高的一個,他是得克薩斯州國會議員理查德·克萊伯格的行政助理。約翰遜說服政府讓得克薩斯州的農民帶頭清除一些棉花種植園,以支持農業調整管理局減少剩餘農產品的措施,一時獲得了媒體的關注。
隨著密歇根州銀行破產,全國各地的黃金每日流出量猛增至3700萬美元,現金提取量增至1.22億美元。各地的銀行都擠滿了儲戶,心急如焚地提取現金。布朗克斯區曾出現一個出租嬰兒的母親,她把嬰兒租給排隊取錢的人,每次25美分,因為抱孩子排隊享有優先權。2月20日這星期,正值禁酒令廢除,國會兩院一片歡呼。巴爾的摩信託公司卻付出1300萬美元現金,近半都是儲戶在星期五一天之內取走的。星期五晚,馬里蘭州州長艾伯特·C·里奇宣布該州200家銀行全部放假,標志著第二個州淪陷。
4月19日,羅斯福廢除了金本位制,此舉卻並未獲得右派的支持。現在看來,是因為人們對黃金的追崇根深蒂固。幾個世紀以來,歐美各國一直嚴防黃金外流,把黃金視為西方文化的特徵。在維多利亞女王時代,黃金是強國的象徵,白銀則是落後國家的標誌。一些共和黨人把貨幣貶值的策略描述為「橡皮美元項目」。阿爾·史密斯說,他贊成「金本位」,反對「胡扯本位」。羅斯福的白宮預算辦公室主任則說,總統此舉意味著「西方文明的終結」。但是,美元貶值11.5%,當年夏天繼續貶值17%后就穩定下來。這時,歐洲已出現通貨膨脹的跡象,美國再次擁有了世界市場上的競爭力。對此,普通人看不懂倒也自然,至少華爾街的精英們看得明白。查爾斯·蓋茨·道斯拍手稱快,共和黨領導人也拍手叫好。羅素·萊芬韋爾是摩根大通公司的合伙人,他在給羅斯福的信中寫道:「你廢除金本位制的決定把全國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在一份罕見的公開聲明裡,摩根本人也表現出對羅斯福決策的聲援:「看到總統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很高興……顯然,想消除『大蕭條』的陰霾,就要反對並打倒主張通貨緊縮的勢力。」
但是,疾行的船終遇逆風。胡佛心思一轉,認定國家復興管理局奉行的是極權主義。商人貶其為「鬼鬼祟祟的社會主義」,工會領導認為這是「商業法西斯主義」。威廉·倫道夫·赫斯特說國家復興管理局的英文簡寫其實是「禁止復興」的意思。《哈潑斯》月刊的一位投稿人在4個州做完調查后發現,掛著藍鷹標誌的公司實際違背了之前簽訂的法規。在700條法規中,有568條是關於協定物價的,這可能是霍普金斯之前的設想。沃爾特·李普曼將國家復興管理局描述為:「極度的中央集權和獨裁作風引起了人們對美國經濟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官僚主義的厭惡情緒。」
尊敬的總統先生:
但羅斯福沒有表態,不現實的幻想就此打破。正如羅伯特·舍伍德所說,羅斯福知道他的優勢是「有機會好好展示」。羅斯福擅長把握時機,他明白胡佛越是留下一個爛攤子,他上台越能力挽狂瀾。如果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在當時是不負責任(也很難看出他的打算),這種做法倒也符合美國政壇的一貫傳統。查爾斯·A·比爾德指出,當年若不是騎虎難下,林肯也「絕不會read.99csw.com全面廢奴,他明白此舉意義重大,卻不想行動」。話雖這麼說,羅斯福挑選財政部長時看似漫不經心,竟選了一個鐵路設備製造商。威廉·H·伍丁個子矮小,平日戴著假髮,愛說雙關語耍聰明,喜歡收集5美元的金幣,閑暇時還會彈吉他。這個人乍一看其貌不揚,但一星期後,新政府走馬上任時,人們發現這個財政部長其實雷厲風行、聰明非凡。但上任前夜,人們只知道他創作了一首兒歌:
11月,胡佛總統給羅斯福發了封電報,說有要事相商。於是,在去喬治亞州的路上,羅斯福順道去了白宮。兩人商談了大半個下午,卻成效甚微。早在此次會面前,羅斯福就聽聞胡佛的一名內閣人員說「現在,我們讓他掉坑裡,他沒辦法跳出去了」。但想讓羅斯福無法脫身,還得先挖好坑。胡佛花費了幾個小時遊說羅斯福登上「沉船」,都被他巧妙地避開了。這次白宮會面后,羅斯福更加堅信不蹚這趟渾水是明智之舉,如同他在沃姆斯普林斯讀全國報紙所感悟到的一樣。這時,胡佛總統最後一次向國會呈遞了國情咨文,內容還是那些陳詞濫調,無非就是提高稅收、要求歐洲償清戰爭賠款等,他還繼續強調「美國崇尚個人主義,要注重發揮各種社會和經濟力量」,我們應該「對未來充滿信心」。
他走向講台,不為掌聲所擾,從口袋裡摸出上個星期日于海德公園住所書房寫下的筆記。這些話源自羅斯福的內心,沒有半句借鑒:
約翰遜是新政派中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他被羅斯福任命為國家復興管理局的負責人。也許,就是他那種唯我獨尊的態度限制了國家復興管理局的發展。凡是妨礙他的人,他都肆意詆毀,說那些人「血液里有耗子的破壞因子」,又說「國務院里的人打扮得油頭粉面」,「全是一群謊話連篇、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生意人」。他還把商務部大廈的辦公室比作聯合車站的收費公廁,因此得罪了胡佛。但在第二次爐邊談話中,羅斯福首次提出這個設想時就考慮到了國家復興管理局可能出現的問題。他說,希望企業和政府間形成「計劃性的合作關係」。政府「在行業中大部分從業人員的支持下,防止不公平競爭,並遵守當權者制定的協議」。
莫利!莫利!莫利!我的上帝!
我若能說萬人的方言,並天使的話語,卻沒有愛,我就成了鳴的鑼、響的鈸一般。我若有先知講道之能,也明白各樣的奧秘,各樣的知識,而且有全備的信,卻沒有愛,我就算不得什麼。
實際情況也基本如此。到當年仲夏,100多萬僱主執行了國家復興管理局的章程和工資規定,僱用了900多萬工人,但這些僱主一般都來自小企業。6個星期的努力勸說后,紡織、採煤、石油、鋼鐵、汽車、木材、服裝、批發、零售和建築這十大行業里,只有紡織業簽訂了行規。新政領導群體中出現了不同的聲音,霍普金斯對約翰遜說:「休,你制定的那套法規煩死了。」煤礦的保安人員並不理會藍鷹法規,照樣對礦工開槍,亨利·福特也不肯承擔自己的責任。約翰遜一氣之下把自己那輛福特公司產的林肯汽車賣了,買了一輛凱迪拉克。總統宣布政府部門只能和符合國家復興管理局規定的公司合作。一個記者問約翰遜那些不執行規定的人會受到什麼懲罰,約翰遜擦掉嘴邊的啤酒沫,兇巴巴地說:「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
正午12點,國會鐘聲準時響起,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終於成為美國第32任總統。
把憂愁拋諸腦後,
2月26日星期日,印第安納波利斯市和阿克倫市的銀行宣布儲戶最多只能取5%的存款。當晚,俄亥俄州十多個城市相繼採取這樣的政策。猶如德國納粹黨策劃焚燒了柏林的國會大廈、日本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入侵中國東北時的氣勢,星期一全美已有100家銀行採取了這一措施。與辛辛那提市隔河相望的肯塔基州卡溫頓市共有5家銀行,全都採取了相同措施。星期一晚,賓夕法尼亞州州長吉福德·平肖簽署了一項法案,允許私營機構自行決定關閉與否。摩根財團的托馬斯·W·拉蒙特給海德公園的羅斯福捎信說,據J·P·摩根看,事態已「火燒眉毛」。
但是,羅斯福一直以來都遵循憲法行事。他說,他以堂叔西奧多·羅斯福總統為榜樣,希望成為一個「熱心傳道」的總統。他翻閱了民眾寄往白宮的諸多信件,覺得在進行立法革命(的確是場革命)的同時,需要向他們闡明新政的目標。那時,沒有美國新聞署或者美國之音代為宣傳,也不必要。由他擔任教師,全國民眾耳聽心受。
為了「保持信心」,有責任心的人都竭力故作鎮定。《底特律新聞》評論道:「待日後回顧目前的經歷,必將引人發笑。」《巴爾的摩太陽報》更為樂觀:「一如往常,生活……總是充滿好事與壞事。人們不過多了一些談資。」巴爾的摩商會主席覺得生意應該照做,沒理由停下來。美國稅務總局發布通告說,兩星期內要收取所得稅。

美國人小像:埃莉諾

她的父親是西奧多·羅斯福的兄弟,母親是出了名的美人。她是安娜·埃莉諾·羅斯福,出生於1884年,因為生得丑,人們都為她嘆氣。

她是個膽小鬼。客人來時,她就躲起來,緊張得咬手指。這時,母親就會叫:「老奶奶,快出來吧。」一邊向客人解釋:「這個孩子脾氣怪,又老成,我們就叫她老奶奶。」聽了這話,她羞得想鑽進地縫裡。

8歲時,母親因白喉離世;9歲時,父親因酗酒撒手人寰。她就跟著管教嚴厲的外婆生活。因此,15歲以前,她都沒有同齡的朋友。

18歲時,她進入社交圈,引起一陣轟動。她是個6英尺高的大個兒,聲音又亮又尖,門牙前突,素麵朝天。她很情緒化,有時無來由地哈哈大笑,有時兀然落淚,家人因此揣測她精神有問題。後來,富蘭克林·羅斯福向她求婚了,但是他的母親一直不應允,反對了三年才同意兩人的結合。

1905年3月17日,伯父西奧多代表父親,牽著新娘走上聖壇。埃莉諾精力充沛,和伯父很像。人們卻認為一個女人不應有這樣的性格,只顧笑話她,不認同她的生活方式。有人問她,做家務是不是很頭疼的事,她便回答道:「我每天最多花15分鐘做家務。」但是,她也很忙碌,忙著救濟窮人。1913年,在她離開家的一段日子里,年輕的丈夫羅斯福愛上了她的兼職社交秘書露西·默塞爾。

1920年,露西嫁給了一個叫拉瑟弗德的有錢老頭。1921年,小兒麻痹症導致羅斯福雙腿癱瘓。母親薩拉希望他就此放棄社會活動,回到海德公園休養。但是,醫生告訴埃莉諾,羅斯福應該回到政壇,她可以做他的得力助手。兩個女人僵持不下。埃莉諾參加了婦女勞工聯盟,加入民主黨后便退出。她告訴羅斯福,他一定要成為州長。薩拉對家裡的事情一貫大包大攬,現在卻不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她寫信給兄弟說:「現在是埃莉諾當家了。」

之後,羅斯福果真當上了州長,後來又當選總統。

就職典禮上,羅斯福為美麗的露西·默塞爾·拉瑟弗德安排了前排的位置,還派豪華車去接她。

就職典禮后,埃莉諾參觀了補償金遠征軍的第二營地,還同他們一起唱歌。之後,遠征軍說:「胡佛派來了軍隊,羅斯福卻派來了妻子。」

總統沒時間巡遊全國,所以第一夫人每年跨越4萬英里,各地演講,參觀貧民窟、幼兒園、遊樂場和農舍。回來后,羅斯福總要仔細詢問她一路的情形。他打趣地稱呼她為「特工羅浮」(意為漫遊者)。

「天哪,總統夫人來了!」在《紐約客》的一幅漫畫中,一個礦工雙眼圓睜,吃驚地對同伴說道。

埃莉諾不在家的時候,露西就會來看望總統先生。

在華盛頓,埃莉諾每星期會在白宮二樓的條約廳舉行女記者招待會。她的專欄《我的日子》在全國135家報紙上發表。《婦女家庭良友》雜誌每一期都有她編寫的問答調查。她還是廣播名人,名氣只在羅斯福之下。她每星期會做兩次廣播,由甜心香皂、席夢思彈簧床墊、佳期邁威建材、塞爾比皮鞋和旁氏冷霜卸妝膏的廠商贊助。她將廣播所得收入全部捐給美國公誼服務委員會。有一次,她在白宮同時舉辦兩場招待會,不得不兩邊跑來跑去。

羅斯福會在喬治敦和阿靈頓市郊外的路上約會露西。坐火車從華盛頓到海德公園的路上,羅斯福的專列會特意折到新澤西州少有火車經過的阿拉默奇,那樣他就可以去露西家看望她。

埃莉諾現在明白了,她既無法和羅斯福談一場火熱的戀愛,也無法和他保持親密的夫妻感情。

她最喜歡引用一句話:「平靜的背後無不隱藏著壓抑的痛苦。」

在敬慕者的眼中,她身兼數職,在母親、妻子、政客、女政治家、記者和第一夫人多個角色間遊走。比起丈夫,她打破了更多陳規,她對貧民更有同情心,政治上更加偏「左」。有一次在海德公園,她和丘吉爾辯論戰後保持世界和平最好的辦法是什麼。丘吉爾說,這需要英美兩國攜手努力,而她說,想維持和平,就要提高人們的生活水平。

以韋斯特布魯克·佩格勒為首的評論家,說她愛管閑事、充滿空想、心腸太軟。漫畫家還將她畫成粗鄙的樣子醜化她。討厭她的人尖酸刻薄地說:「埃莉諾一口齙牙,隔著籬笆都能咬到蘋果。」駐英大使約瑟夫·P·肯尼迪說她是個麻煩的人。她老給他寫信,還要他邀請某位叫蘇西·格洛茨的女士來使館喝茶。

一次,她問羅斯福,自己快言快語會不會對他有不利影響。(當時,她正在為美國公民爭取加入共產黨的權利。)他朗笑一聲:「怎麼會呢,這是個自由的國家。」

後來,羅斯福在沃姆斯普林斯病逝。那時,她正在華盛頓參加婦女界積極分子的會議。

回到白宮后,她發現在他彌留之際,露西一直陪伴他左右。她傷心落淚,但很快就振作起來。

父母、婆婆、丈夫都沒有給過她憐愛,現在,她只關心人類的幸福。她繼續寫專欄,出版了15本書,改革了坦慕尼協會,成為美國駐聯合國的代表。在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執政的時期,她一年又一年被選為美國婦女最尊敬的榜樣。蓋洛普民意測驗發現,她是全球最受歡迎的女性。

74歲時,她寫道:「作為世界領袖,我們需要重新認識自己。我們要傾盡所學,努力為全人類創造美好的未來。如果堅持這樣的目標,我們就無所畏懼。」

4年後,她離開了這個世界。艾德萊·史蒂文森評價道:「她的熱情溫暖了整個世界。」聯合國大會為她默哀。她與丈夫合葬在海德公園故居的花園裡。羅斯福以後的3任總統都在她的墓前垂首默哀。在這對夫婦的墳墓前,豎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她選的一句話:「我們唯一恐懼的只是恐懼本身。」

露西沒有在墓前出現過。早在14年前,她就在紐約市的一家醫院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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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猜想銀行重新營業后,由各州、城市和公司發布的各種臨時憑證將正式大行其道。亞特蘭大、里士滿、馬提塔客和諾克斯維爾已經實施。3月6日之前的一個星期,納什維爾流通中的臨時憑證價值近百萬美元,費城流通中的臨時憑證則將近800萬美元。新澤西州努特利的一家紙廠從前一星期只工作三天,現在一天要換三班,忙著為威斯康星州和田納西州的客戶生產6噸臨時憑證。在財政部長伍丁看來,各州、城市和公司的各種臨時憑證在全國流行的程度駭人聽聞。3月7日星期二,伍丁告訴雷·莫利是時候停用這些臨時憑證了。他說:「我們可以依靠銀行的資產發行貨幣,這樣人們不會恐慌。這些錢看起來不會像舞台上的道具,就像真正的鈔票。」辦不好也沒損失。伍丁公開說:「現在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不可能再壞了。」
3月12日星期日,羅斯福開始給全國人民上第二堂課。白宮一樓外事接待室的壁爐前擺著美國廣播公司、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和共同廣播公司的話筒。總統說他希望隨性些,像在起居室和鄰居聊天一樣親切自然。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駐華盛頓辦事處經理哈里·C·布徹說,如此一來,不如就叫作「爐邊談話」好了。自此,這個名字就流傳開來。羅斯福叼著象牙長煙嘴,慢慢抽著,談論起全國銀行停業的問題。「朋友們,我想告訴大家,過去幾天我們做了什麼,為什麼這樣做,下一步要做什麼。首先,讓我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大家把錢存到銀行,銀行並不是把錢放在保險柜里,而是用來投資各種信用債券和房屋抵押貸款。換言之,銀行會把錢拿來投資,使一切運轉起來……」
羅斯福態度溫和,沒有居高臨下,用人人都能明白的句子和表達方式將複雜的工業經濟表述得很清楚。他的語言質樸平實。這種風格也反映在白宮的裝飾上,前任政府留下的鋪張排場都被去除。這裏沒有跑腿的僕人,沒有號兵,沒有軍旗敬禮分列式,沒有士兵換崗儀式,7道菜的用餐習慣也省去了。在華盛頓的眾多官員中,羅斯福的飲食是最簡單的,時間不允許他成為美食家。在白宮用過餐的客人說,這裏單調乏味的飲食好像出自寄宿所。一位女士連續三晚都吃到同樣的甜點:一片菠蘿、兩顆櫻桃和稀奶油里的一個核桃。即便如此,她也算是得到了款待。總統的午餐只有一個水煮荷包蛋,才19美分。
但是,有些事確實不可能。銀行可以挽救,農民可以補貼,飢餓的人可以餵飽,不羈的田納西河可以馴服,但美國是一個工業國家,沒有什麼法律可以輕鬆解決工業問題。羅斯福不是沒有嘗試過。國家復興管理局便是新政中全力以赴的一次嘗試,縱然收效甚微,但並非一敗塗地。它鼓舞了人心,增強了勞工組織的影響力,最終也對經濟復甦起了促進作用。儘管它沒有達到羅斯福的期待(事實如此),但至少讓全國暫時如戰時一般團結起來。國家復興管理局就像一支士氣高昂的球隊,上場前被寄予厚望,最後卻以慘敗收場。休·約翰遜將軍的比喻很巧妙:「一開始是點點火光,後來卻是猛烈攻擊。就像有的蠢蛋,衝動地走上斷頭台,又期望鍘刀突然壞掉,可以僥倖逃生。」
不過,兩人完全決裂倒也不可能。伊利諾伊州和紐約州危如累卵,伊利諾伊州州長霍納和紐約州州長赫伯特·雷曼覺得實在無法脫身參加新總統就職典禮。回到五月花酒店后,羅斯福和胡佛通電話到深夜1點。看時間晚了,還是羅斯福說應該睡一會兒。在他們去休息時,他們的幕僚馬不停蹄地趕往財政部大樓,全權為他們決斷。幕僚們看著面前慘淡的美聯儲最新報告。過去兩日,從銀行系統取走的資金高達5億美元。他們堅信紐約的銀行家並不知道形勢有多嚴峻,所以應該設法保護他們。米爾斯和伍丁都認為應該勸說雷曼關閉全州的銀行,霍納也應該宣布伊利諾伊州的銀行從凌晨2點起停業。雷曼在凌晨4點20分宣布了決定。早上6點,胡佛得知消息,無奈地嘆氣:「我們山窮水盡,無力回天了。」
借用詩人沃爾特·惠特曼的話,新任總統「出場很有威懾力」。阿瑟·克羅克寫道:「羅斯福神情『冷峻』,熟識他的人都頗感驚訝。」亨利·L·史汀生在日記中寫道:「我真是被嚇住了。」新任總統夫人覺得就職典禮「非常嚴肅,令人生畏」,因「當富蘭克林念到他要行使總統在戰時才可支配的權力時,下面居然掌聲雷動」。《新共和》周刊的埃德蒙·威爾遜卻將這段演講斥為「油嘴滑舌,空洞浮夸」。他還寫道:「獨裁的跡象顯而易見。」這些知識分子依然看不懂羅斯福,一些人永遠也看不懂。確實,羅斯福是個神秘的人,即便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未必真正了解他。說來奇怪,競選總統這麼大的事,他也沒有告訴夫人,她還是從路易斯·豪那裡知道的。在他上任初期,很多人都質疑國家的前途,羅斯福夫人也不例外,她說:「我們好像在一條寬闊的河中漂流,應該前往何方,是個謎團,最終會到達哪裡,也說不清楚。」但大部分人並沒有這樣的疑慮。對他們來說,這次演講十分成功。那個周末,45萬人寫信致賀羅斯福。
但國民心急如焚,國庫日漸空乏。1933年情人節當晚10點,胡佛總統正在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上發表臨別演說,全國的銀行系統最終崩盤了。當天下午,密歇根州州長威廉·A·科姆斯托克接到一個緊急電話。應要求,他迅速趕到底特律市中心參加銀行家會議,然後就沒再回去。底特律聯合監護信託公司資金匱乏,面臨倒閉。這樣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市裡所有銀行都要關門。於是,金融家們懇求科姆斯托克立即下令暫停州內銀行業務。午夜時,科姆斯托克答應了,並立即趕往首府蘭辛市,頒布公告稱全州550家銀行停業8天,權作「銀行放假」。
那天早晨,財政部專員凱瑟琳·謝伊小姐給了赫伯特·胡佛他的最後一張500美元工資支票,他接過支票時似乎心情不差。正午之前,他收到報告說恐慌情緒正在減輕。午飯過後事態發展證明那只是一種幻象。明尼蘇達州、堪薩斯州已深陷泥潭,北卡羅來納州和弗吉尼亞州也日顯頹勢。胡佛勞累過度,滿腹牢騷,不想參加就職典禮晚宴,就邀請羅斯福一家在下午4點喝下午茶。站在他的角度看,他有權力發脾氣。用他的話說,國家「處於金融恐慌和社會動亂的邊緣」,而這一切都是羅斯福這個紐約人缺乏信心所致。喝茶時,胡佛看著數據,要求羅斯福與他一起聯合兩黨行動。羅斯福還是說他需要時間考慮,畢竟明天他就是總統了。準備離開時,羅斯福調整了一下腿上的矯正器,對胡佛說:「總統先生,我知道一般來說你應該回訪我們,但如果你不方便,也沒有關係。」
胡佛大步流星地穿過房間,居高臨下地站在羅斯福面前,露出幾分威脅的意味。他冷冰冰地回答道:「羅斯福先生,你若像我一樣在白宮待了這麼久,就會知道美國總統從來就不會拜訪別人。」說完,轉身離開。
發生了什麼?那年年初,專欄作家和企業家還巴望總統變成獨裁者。不同的是,現在羅斯福扭轉了全國的局勢,他的成績顯著,但人們的挑剔也不少。在羅斯福初到白宮的4個月里,聯邦儲備委員會將工業生產指數從59提高到100。經紀人說這是「羅斯福創造出的市場」。3月時,人們力不從心或惶惶不安,無力反對約翰遜,現在他們翅膀硬了,敢於說話了。《科里爾周刊》說:「我們經歷了一場改革,結局很好。」《文學文摘》雜誌歡呼道:「股票和債券價格上漲,增值了數百萬美元。小麥、玉米和其他商品的價格上漲,數百萬鈔票飛進了飽經貧苦折磨的農民的口袋。」美國農業調整管理局促成了農產品價格的提高,但《文學文摘》雜誌並沒提到它的功勞。只有《紐約時報》指出,羅斯福不但化解了一場前所未見的危機,還取得了個人的勝利。對於美國人民來說,羅斯福能夠呼風喚雨,力量無窮。全國人民蓄勢待發,等待著他下達指令。羅斯福發表了一場場振奮人心的演說,取得了一個個巨大的成就。人民敬仰他,稱頌他,說他是上天派來拯救這個時代的英雄。雷·莫利說,羅斯福救活了資本主義。
羅斯福一般一天工作14個小時。一早,他會在床上用餐,邊吃邊瀏覽外事電報和一堆報紙。他的卧室牆上掛滿了船艦的圖片,壁爐架上放著家庭照片和維多利亞時代的小擺設。早晨起床后,他一般不會見客,但在「百日新政」時期,他的親信顧問會聚在床前和他開會。有時,9點過後,男僕歐文·麥克達菲會為他刮鬍鬚,整好衣裝,再用無扶手輪椅推他到辦公室去。上午10點,一天的忙碌正九九藏書式開始。如果那天國會開會,他會花上1/4的時間講電話。他跟別人說話時總會稱呼他們的名字,而非姓氏。上任第一個星期,他打了個電話給勞工部長弗朗西斯·珀金斯小姐。那時,華盛頓政界對這位愛戴棕色船形帽的女士並不了解,她對華盛頓的政治人物也不熟悉。當珀金斯的助手拿起電話時,只聽對方說:「我是弗蘭克,弗朗西斯·珀金斯小姐在嗎?」助手轉告珀金斯,她詫異地問道:「弗蘭克?我不認識什麼弗蘭克。問他為誰工作。」這麼一問,電話那頭響起了笑聲:「我為美國工作,我是總統。」
我會讓國會拿出僅有的一件應對危機的武器,那就是廣泛的行政權。這一授權要強大得如同我們正面對外敵入侵。
不過,如何把錢從囤積戶攥緊的手裡拿出來,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短短一星期內,部分人就將流通中15%的貨幣囤積起來。國會絞盡腦汁也找不到條文給這些人定罪。於是,政府想到了輿論這一利器。3月8日星期三,聯邦儲備委員會宣布,如果市民在2月1日後提取過黃金,而下星期一沒有按約定將其退回,那麼銀行將把他們的名字公之於眾。這一措施立竿見影,各大報刊剛登載公告,市民就打爆了銀行電話交換台。銀行在電話里告訴市民,如果他們想把黃金送回,銀行會為他們辦理,並且不會告訴記者。幾小時內,人們掀開床墊,撬開鐵罐和秘藏的盒子,取出裏面的黃金,在銀行前排起長隊。不禁讓人聯想到,一個星期前也是同樣的場景,但今時不同往日。這次,人們帶著裝滿黃金的行李箱和公文包。看到這樣的好光景,聯邦儲備委員會決定乘勝追擊,在星期五宣布擴大範圍,要求銀行統計出過去兩年內的取款情況。範圍越大,涉及的人越多。星期六晚,聯邦儲備銀行收回了3億黃金和黃金券,儲備足以再印7.5億美元新鈔。在運載這批鈔票的飛機還未在胡佛機場起飛時,伍丁就授意一些私營儲蓄銀行每個儲戶的提取限額為10美元。商業重新煥發生機。短短一星期內,13500家銀行(佔全國3/4)恢復營業,證券交易所的銅鑼也再度敲響,紐約股價陡增15%。道瓊斯指數無疑傳遞著「幸福的日子又來了」這個好消息。
希斯、普雷斯曼、翰威特、阿布特和韋爾都是一個共產黨小組的成員,常在康涅狄格大道音樂工作室秘密見面。他們會對新政府進行研究,卻沒有頭緒。這不足為奇。莫利那時被看作是一個激進的自由派,而農業部長亨利·華萊士強烈反對在外交場合承認蘇聯的合法地位。華萊士認為共產主義挑起了階級對立,口氣好像阿爾·史密斯。最讓人捉摸不透的還是總統先生。在就職典禮上,羅斯福偏向經驗主義,但很保守,他早期的措施得到了右派的支持。值得一提的是,在挽救銀行業的頹勢后,羅斯福實行的第一個措施是削減退伍軍人的退伍金和政府人員(包括國會議員)的薪資。
羅斯福的目標是消除殊死一搏的競爭,停止對婦女和童工的剝削,這樣的做法是正派商人都可以接受的。但按行業規定,對壟斷的抨擊要停止,還要恢復協定物價的做法。工人不由得憂心忡忡。於是,鐵路員工協會總顧問唐納德·里奇伯格建議約翰遜在《全國工業復興法》中添加第7條第1款歷史性的規定:勞方可以通過工會,集體性地與資方談判僱用條件。從而推動了20世紀20年代的工人運動。大企業主預感這一條款會帶來巨大的衝擊,因此全國製造商協會和美國商會在參議院聽證會上表示強烈抗議。於是,羅斯福將法案支持者和反對者召集起來,一起協商法案的具體細節,最終達成協議——第7條第1款原文不動。但這並不代表勝利的開始,企業家和代表他們利益的議員沒有提出改動,是因為有些人認為應該禁止所有自由競爭。時任瓊斯-拉姆森機械公司經理的拉爾夫·弗蘭德斯表示,他們「完全相信限制競爭才能實現國家經濟的復甦和繁榮」。
農業部士氣特別高昂。新上任的總顧問傑羅姆·N·弗蘭克招收了一批才華橫溢的年輕律師,有瑟蒙德·阿諾德、艾畢·福塔斯、艾德萊·史蒂文森、納撒尼爾·韋爾、約翰·艾布特、內森·翰威特、李·普雷斯曼,以及普雷斯曼在哈佛大學法學院的同班同學阿爾傑·希斯。政府一些其他部門的人對他們讚賞有加,認為其中大部分人未來前途無量,特別是希斯。
但當時美國已走向破產,胡佛的政策已被證明不是救國良藥。因此,要是羅斯福和胡佛的政策扯上關係,人們就要懷疑他的神智了。
之後,將軍改變了他的策略。他發起了一場全國性的活動,為所有僱員爭取每星期40小時的工作時間、12美元的周薪,之後還要制定正式法律。1933年7月24日,在第三次爐邊談話中,羅斯福特別提到了這個問題。他說:「打仗時,夜襲的士兵會在肩上戴一個鮮艷的徽章,便於區分敵我,以免誤傷戰友。按這個標準,那些與政府合作,參与了這項運動的人也要一眼就能看出。」羅斯福的這番話意思很明確,要麼盡忠職守,要麼保持低調。全國復興運動逐漸展現出一種傳播福音的性質。波士頓市市長詹姆士·邁克爾·柯利將10萬名兒童集結在波士頓公園,帶領他們宣誓:「我宣誓,要做一個合格的美國公民,成為全國復興運動中的一分子。我只會在藍鷹商店裡購物。我會讓家人在9月購物,並只購買美國產的商品。我會和羅斯福總統並肩作戰,讓人民再次過上好日子。」
新政的眾多政治新星中,還有一些次要角色,如薩姆·羅斯曼、雷克斯福德·特格韋爾、阿道夫·伯利、「鐵褲漢」約翰遜、哈羅德·伊克斯和雷·莫利。伊克斯有個眾所周知的綽號「暴躁鬼」。私底下,他還挺喜歡這個綽號的,卻不知羅斯福背後叫他「唐老鴨」。雷·莫利在華盛頓一家酒店裡租下了一個套房,出手闊綽,是這群人中最聰明的。那些名氣不敵他的人編了首歌譏諷他:
現在是國民發揮聰明才智的時刻。美元不能用,人們就使用臨時憑證、獎券、有軌電車代用幣、加拿大元、墨西哥比索等,或是賒購、物物交換。陶氏化學公司用鎂製成「陶氏金屬貨幣」,一個硬幣相當於20美分。威斯康星州的一名摔跤選手簽訂演出合同時,獲得的報酬是一罐西紅柿和一堆土豆。在俄亥俄州的阿什塔比拉,當地報紙願意接受農產品為廣告費。紐約州的一名參議員到奧爾巴尼時,靠帶來的12個雞蛋和半扇豬度過了一個星期。最引人注目的交易活動由《紐約每日新聞》創造。當時,報社贊助舉辦了麥迪遜廣場花園「金手套」拳擊比賽半決賽,票價為50美分。但除5美分的娛樂稅必須付錢外,價值相當的東西可以抵票價。報社還請來了一個估價官,負責在當晚處理各種物品的估價。法蘭克福香腸、床墊、鞋帽、大衣、魚、面、睡衣、牛排、火花塞、盒式照相機、拼圖遊戲、毛衣、罐頭食品、一袋袋的土豆、高爾夫球短褲、各種工具、擦腳油、各種版本的《新約》,甚至女式內衣都可用來交換。
白宮裡,胡佛草寫了一封信給羅斯福。他心煩意亂,把繼任者的名字都寫錯了,還渾然不覺。近來,羅斯福也受到不少驚嚇,已習慣了(上星期,一個待業石匠開槍暗殺羅斯福,誤中芝加哥市市長切爾馬克,並致其重傷身亡)。但他沒想到這封信的內容這麼荒謬,仔細讀完后,羅斯福怒罵胡佛「厚顏無恥」。這並不算冤枉,胡佛居然在信中恬不知恥地說,人民惶恐,擔心新政府使出什麼新花招。胡佛以愛國(或者「重樹信心」)為名,要羅斯福在公眾面前保證不會改變現任政府的方針政策。胡佛即將卸任,他這麼說的意圖很明顯。在寫給賓夕法尼亞州參議員戴維·A·里德的信里,他提到:「如果羅斯福同意做出承諾,就意味著共和黨政府制定的大部分政策都能得以保留。這樣,所謂的新政十有八九都無法實行。」之前和朋友聊起羅斯福時,胡佛面露鄙夷,說羅斯福唯唯諾諾、無足輕重,現在更拿羅斯福當傻子。眼看羅斯福遲遲不肯發表聲明,胡佛才恍然大悟,對國務卿亨利·史汀生說羅斯福是個「瘋子」。
幸福的日子還未真正到來。但恐慌已經過去,幣制既沒有發生混亂,也沒有被迫實行銀行國有化。政府下的這服藥確實夠猛,遏制了通脹的勢頭,避免了無窮後患。但是,羅斯福選擇無多。一個朋友給他分析,如果成功了,他會名垂青史,被人們尊為最偉大的總統;如果失敗了,則會淪為歷史上最糟糕的總統。羅斯福淡然地表示:「如果失敗了,我就變成末代總統了。」但他並未坐以待斃,而是開始了「百日新政」。
銀行擠兌具有自殺性。這樣的危機隨著三年財政緊縮變得更加複雜。即使最穩定的機構,持有的抵押貸款和證券也大幅縮水。美國有18569家銀行,現金大約60億美元,需要支付的存款金額卻高達410億美元。為了獲得現金,銀行不得不出售抵押貸款和證券,損失慘重。
國家金融中心心臟停搏。全國各州銀行完全或部分停止營業。華爾街上旗幟飄揚,慶祝著就職典禮的舉行。證券交易所已正式關閉,85年來芝加哥商品交易所首次關閉。在曼哈頓第五大道,著名牧師諾曼·文森特·皮爾正在草擬第二天上午的佈道詞,勸誡銀行家和公司負責人在上帝面前屈膝認罪。堪薩斯州州長蘭登輕蔑地將實業家稱為「奸商」。天空灰濛濛的,看到華盛頓的氣氛,阿瑟·克羅克描述其為「如同戰火里的一座圍城」,十幾萬人聚集在國會東面的公園裡、人行道上,黑壓壓一大片,等待就職典禮開始。負責閱兵式的麥克阿瑟將軍在閱兵隊伍前列,隱約感覺到危機四伏。(即將卸任的郵政部長沃爾特·F·布朗申請了一輛豪華轎車,只因為舊車太矮,戴著高頂禮帽無法在車裡坐直。可見胡佛時期的排場。)在各處戰略據點,軍隊架著機關槍。典禮在很多方面都顯得敷衍了事。當天,狂風凜冽,新任副總統約翰·南斯·迦納借了一條圍巾禦寒。人群擁擠,新任財政部長伍丁無法入座,只能和一名攝影師一起站在欄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