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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來到王宮廣場看節日的準備情況;先生,還算不錯,這樁廊有六十一根立柱和十四個立墩,高度不在八米以下,蔓延六百米長,僅拱門就有四座,塑像、圓形浮雕、金字塔和其它裝飾物不計其數。人們開始欣賞這種新安排,不僅這裏,請看看各個街道吧,那裡都搭起了篷子,支撐篷子的木杆上以綢緞和黃金裝飾起來,篷頂上掛著的圓形浮雕呈金黃色,一面是光輝燦爛的聖事場景,另一面是主教的徽記,還有的是市議會的徽記;窗戶,看看我這窗戶,這樣說的人沒有言過其實,黃金線流蘇的洋紅緞子窗帘和檐簾賞心悅目;我們從來沒見過,人們有點心安理得了,取消了一種節日,給了他們另一種節日,確定孰優孰劣實在不易,或者打個平手,金匠們已經不無理由地說,他們將讓所有街道光彩奪目,也許出於同樣的原因,新街拱門的一百四十九根柱子都包上了綢緞,這也許是促進銷售的方法,今天還可以,明天就不行了。人們經過這裏,走到街的盡頭然後再返回來,但他們甚至不用手指尖摸一摸那些華麗的布匹,而只是以看這些和拱門下邊各商店裝飾的法國亞拉斯布大飽眼福,似乎我們生活在路不拾遺的王國,但每個店鋪都有一隻手持棍棒、另一隻手握佩劍的黑奴站在門口,如果有人大胆妄為,背上就會挨一棍子,假如有人更加明目張胆,巡警馬上趕來,他們已經不戴頭盔和眼罩,手中也不持盾牌,但是,只要地方法官說一聲,站住,送到利莫埃俄羅監獄,那麼除了俯首聽命並且看不上宗教遊行之外別無他法,或許正因為如此,在聖體遊行節日里沒有出現很多偷竊案件。
鐵絲和鐵片生了銹,帆布發了霉,藤條幹得散了架,半截工程無須多久就會變成廢墟。巴爾塔薩爾圍著飛行機器轉了兩圈,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讓他有絲毫的高興,他用胳膊上的鉤子猛地拉了拉金屬架子,讓鐵部件與鐵部件碰撞,看看還結實不結實,很不結實;依我看最好把它全部拆開重新開始;拆開是應當拆開,布里蒙達回答說,可是,在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來以前就開始幹活是白費力氣;我們本可以繼續在馬芙拉呆一些時間;既然他說讓我們來,那就是不會很久了,誰知道在我們等著看慶祝活動的時候他來過這裏沒有呢;沒有來過,沒有留下一點痕迹;上帝保佑,但願如此;對,上帝保佑。
現在我們來嚴肅地談一談,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說,只要有可能我就來這裏,但工程只能靠你們兩個人幹才能提前完成,還好,你們建成了鐵匠爐,我想法為它弄到一個風箱,你不要費力氣做了,但一定要非常仔細地觀察風箱,因為必須為機器造幾個大風箱,我會給你這些風箱的草圖,這樣在不颳風的時候我們開動風箱就能飛起來;你呢,布里蒙達,你要記住,至少需要兩千個意志,兩千個想遊離出來的意志,這要麼是因為靈魂不與之般配,要麼是由於肉體不能使之稱心;只有你現有的這三十來個意志我們的珀伽索斯雙翼神馬飛不起來,即使有雙翼也飛不起來;你們想想,我們腳下踩著的大地有多大,大地把人體往下拉;太陽要大得多,但太陽也不能把大地拉過去;我們要在大氣中飛行,就必須協調起太陽、琥珀、磁鐵和意志的力量,但這些當中意志是最重要的,沒有意志我們就脫離不了大地;布里蒙達,你要想收集意志,就到聖體遊行隊伍中去,那裡人山人海,必定有不少意志遊離出來,因為在這類遊行當中,應當讓你們了解這一點,在這類遊行當中靈魂和肉體都虛弱了,虛弱到連意志都穩不住的程度,而在鬥牛的時候就不是這樣;也可以到火刑判決儀式上去,在宗教遊行和火刑判決儀式中人們的瘋狂使意志密雲更密,更密更黑,就像在戰爭中一樣,士兵的內部漆黑一片。
神父回去學習了,已經是學士,已經是碩士,用不了多久就是博士了,巴爾塔薩爾在鐵匠爐上把鐵燒紅,在水中淬火,布里蒙達則刮從肉店拿回來的皮子,或者兩個人一起砍藤條或者在鐵砧上打鐵,她用鉗子夾住鐵片,他用鎚子敲打,兩個人必須非常默契才不至於哪一下打錯,她把紅紅的鐵片放到砧上,不用說話,他一錘打下去,力量和方向準確無誤。就這樣,冬天過去了,就這樣,春天來到了,神父到里斯本來過幾次,黃色琥珀圓球放進大木箱,也不說是從哪裡帶來的,詢問意志搜集了多少,從各個方面看著飛行機器,這機器是越來越大、越來越成形了,超過了巴爾塔薩爾拆毀的那一個,最後提出些指示和建議,就返回科英布拉,重新去研究教皇詔令和詔令制訂者們的著作了;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學生,已經在課堂上用拉丁文閱讀了,但沒有哪一本上寫著:你能飛行。
夜晚天氣熱,人們開始彈唱,小夥子們互相追逐,這是從開天闢地以來自古有之的瘟疫,無葯可治。他們拉住過往的女人們的裙子,保護這些女人的男子踢他們一腳或者朝他們後頸猛擊一拳,他們跑到前邊,還回過頭來做個鬼臉或猥褻動作,然後又開始另一輪奔跑和追逐。臨時組織了一場鬥牛,或者說一場鬥牛犢,把兩根羊犄角,還不是同一頭羊上的,和砍下的一截龍舌蘭,統統釘在一塊寬木板上,木板九_九_藏_書正面有個柄,後面緊貼胸脯,這就是公牛;公牛像貴族似地威風凜凜朝前項過去,鬥牛士用木扎槍刺到龍舌蘭上的時候扮鬥牛的便學著牛聲嚎叫,但如果扎槍手沒有扎准,刺在裝扮者的手上,他馬上失去了貴族風度,於是又開始在街上追逐奔跑,擾亂了請對方重複諧趣詩的詩人們,詩人們問上邊,說的什麼;她們做個怪相說,給我帶來了一千隻小鳥;就這樣,夜晚慢慢逝去,屋外是調情、消遣的磕磕絆絆的奔跑,屋裡是在音樂伴奏下吟唱憂傷敘事詩和吃巧克力;當凌晨即將來臨的時候,軍隊開始集合,士兵們為盛大的聖事穿上整齊的制服,充當遊行隊伍的兩翼。
布里蒙達,至今你收集了多少意志,那天晚上吃晚飯時神父問道;不少於三十個,她說;太少了,男人的多還是女人的多呢,他又問;多數是男人的,好像女人的意志不大肯脫離肉體,這是為什麼呢。神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巴爾塔薩爾說,我的密雲在你的密雲上面的時候,有時你的差一點就附到我的上了;我看這是你的肉體比我更空虛,更缺少意志,布里蒙達回答說;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聽了這段放蕩的對話並沒有感到難堪,莫非他在荷蘭的時候也曾意志衰竭,或者現在還意志衰竭,宗教裁判所不了解,或者佯裝不知,因為這種過失沒有伴隨著難以寬恕的罪孽出現。
巴爾塔薩爾說,那飛行機器呢,我該怎麼做呢;就像我們已經開始做的那樣,還是我的草圖上那隻大鳥,這是它的各個組成部分,把這另一份圖紙留給你,上面有各個部件大小的說明,你要像造船一樣從下往上做,用藤條把鐵片纏起來,你可以想象是在把羽毛和骨頭連接起來;我已經告訴過你,只要能來我就來這裏;要買鐵片你到這個地方,你需要的藤條到樹木里去找;到肉店去購買機器的風箱用的皮子;我會告訴你怎樣鞣製和剪裁皮革;布里蒙達畫的這些圖用於鐵匠爐的風箱很好,但用來飛行就不行了,我把這些錢留給你,買一頭驢,沒有驢你怎麼運輸必要的材料呢;還要買一些大草包,你手邊一定要經常有野草和稻草,用來隱藏草包裡帶回的東西;你要記住,我們這個工程要絕對保密,就是親戚朋友們也不能知道,除了我們三個人之外再沒有什麼朋友可言,要是有人問起,你們就說奉國王的命令看守這座莊園,對國王負責的是我,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德・古斯曼神父;德什麼,布里蒙達和巴爾塔薩爾同時問道;德・古斯曼,在巴西培養我的一位神父姓古斯曼,於是我也有了這個名字;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這個名字就夠長的了,布里蒙達說,稱呼古斯曼我不習慣;你用不著那樣稱呼我,對你和巴爾塔薩爾來說我永遠是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但王室和學術界必須稱呼我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德・古斯曼,因為像我這樣將成為教規學博士的人必須有一個與其顯赫的身份相符的名字;亞當沒有其他名字,巴爾塔薩爾說;上帝還沒有任何名字呢,神父回答說,但上帝實際上是不可命名的,在天堂里亞當也不會與另一個男子相混淆;那麼夏娃呢,她只叫夏娃,布里蒙達說;夏娃仍然只叫夏娃,我認為世界上僅有一個女人,只是外表變化無窮而已,所以用不著有別的名字;你是布里蒙達,告訴我,人需要耶穌嗎;我是基督教徒;有誰懷疑這一點呢,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問道;他最後說,你很了解我,但是,要是有人說起耶穌、信仰或者名字,那隻不過是信口雌黃,你就叫布里蒙達吧,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這樣回答。
巴爾塔薩爾沒有單獨干。儘管這種活計不需要雙重視力,但布里蒙達目光更銳利,畫起來更準確,在物體各部分比例方面不至於錯得一塌糊塗。她把手指在帶油垢色的燈油里蘸一蘸,在牆上畫出各個部件,根據需要在皮子上畫好線條,出風口、風箱固定的內壁、裡邊的活動部件,一個風箱差不久就能造成了。在遠處的一個角落用形狀規則的石塊壘成四堵像人的胯部那樣高的牆,裡外都用鐵絲固定,然後在中間的正方形空間填上土和碎石。這樣一來,阿威羅公爵莊園里的幾個矮牆拆毀了,但這項工程,怎能說它不是一項工程呢,像陛下的修道院一樣是由王宮許可的,也許國王早已忘記了這件事,甚至沒有人提到它,所以唐・若奧五世不會差人來調查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是否還是希望在某一天飛上天空,或者這僅僅是這些人的夢想,而這些人本可以幹些更有用處的工作,神父傳揚上帝的教訓,布里蒙達探測水源,巴爾塔薩爾化緣並向給他施捨的人打開天堂之門,因為飛行這種事只有天使和魔鬼們能幹,前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後者見之於堂堂的聖經,聖經上不是寫著嗎,魔鬼把耶穌帶到廟宇頂上,看來是從空中把耶穌帶上去的,沒有用梯子上去;他對耶穌說,從這裏跳下去吧;耶穌沒有跳,他不想成為第一個飛行的人;總有一天人類的子孫們會飛起來的,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來到這裏,看見做好的煉鐵爐和淬火的水盆時這樣說,現在只差風箱了,到時候風箱會吹起風來的,因為靈感已經吹到了這個地方。
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九*九*藏*書里,機器已經不再是機器或者其圖紙了,擺在那裡的材料可以有一千種用途,人們使用的原材料不多,問題在於如何組成、排列和連結它們,請看一把鋤頭,請看一把刨子,都是用鐵和木頭做的,但用鋤頭做的事用刨子做不了。布里蒙達說,在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還沒有來的時候我們修一個鐵匠爐吧;我們怎麼做風箱呢;你到鐵匠那裡去一趟,看看風箱是什麼樣子,如果第一回沒有做出來,第二次就能做成,如果第二次還做不成第三次就能做好,沒有人指望我們有什麼別的辦法;不用這麼費事,用神父給我們留下的錢買一個風箱算了;一定會有人詢問,「七個太陽」巴爾塔薩爾既不是鐵匠又不是釘掌匠,他為什麼買風箱呢,最好還是你做一個,不要再固執己見了。
這是殘廢人和有神奇視覺的人的對話,因為他缺了點什麼,她多了點什麼,人們肯定原諒他們不掌握分寸說出些超乎尋常的話;夜幕已經降臨,他們在羅西奧廣場和王宮廣場之間的街上溜達,匯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這些人和他們倆一樣今天不再上床睡覺,要踩著鋪在地上的肉紅色沙土和野草散步,野草和紅沙是里斯本郊區農民們運來的,使這座平常日子骯髒得無與倫比的城市顯得空前乾淨。窗戶後面,貴婦們已經梳好髮式,那是一座座巨大的化妝品和假髮工廠,過不了多久她們就要來到窗前展示,但誰也不想頭一個出來,當然,第一個出來將吸引在窗下經過或者在街上出現的人的目光,但這種愜意來得快失去得也快,因為對面房子也隨之打開窗戶,裡邊冒出的貴婦既然是鄰居自然就是對手,她馬上會把正欣賞著我的那些人的目光吸引過去,我忍受不了內心的嫉妒,況且她醜陋不堪而我美若天仙,她長著一張大嘴而我的嘴小若花|蕾;不等她開口我就說,來一首諧趣詩吧。在這場競賽中,住在較低樓層的貴婦們得到更多的人效勞;善於討好女人的男子們那低能的腦袋裡剛剛冒出點韻律靈感,開始編造蹩腳的諧趣詩,不料樓的高處飛下另一首,並且聲音很大,為的是讓下邊聽得清楚;等到頭一位詩人終於拚湊出了一首疊句詩,其他人馬上氣急敗壞,冷冷地望著那個已經受到貴婦垂青的競爭者,懷疑她和他事先早已以另一種方式約好了疊句詩和諧趣詩。這種事只能懷疑,不可明說,因為在這種事上人人都虧心。
整個裡斯本沒有一個人睡覺。對待結束了,貴婦們回到屋裡重新搽褪了色的脂粉,過不了多久就會返回窗前,再次為臉上的鮮紅和雪白洋洋自得。苔芙眾生們,白人、黑人、各色混血兒,這些人,那些人和其他人,統統都排列在晨曦初露天色尚昏暗的街道兩旁,唯有王宮廣場面對大河和青天在陰影中仍呈藍色;後來,突然王宮和主教堂那邊出現火紅的顏色,原來是太陽衝出了遠方的大地,用光明之風吹散了薄薄的霧靄。這時候遊行開始了。隊伍前頭是24行工會各行業的旗幟,這些旗幟中頭一個是木工旗,代表著聖徒約瑟,他是本行業的師傅;還有行標和巨大的標牌,每個標牌上都有金絲刺繡錦緞做成的其行業的聖徒像;標牌太大,要四個人抬,還有另外四人準備替換,以輪流休息,天公作美,沒有颳風,但用黃金和綢緞做的錦繩和掛在㫒杠閃閃發光的兩端的金絲穗隨著人們的步子節奏不停地搖晃。隨後過來的是聖徒約翰的全身像,鼓手步行,號手騎馬,前者敲,後者吹,噠噠咚,噠噠咚,答答啦啦答答;答答啦啦答答;巴爾塔薩爾沒有在王宮廣場觀看,但聽到遠方的號聲后打了個寒戰,彷彿置身於戰場之上,看到敵人排著戰鬥隊形向他們進攻,我們也要出擊;這時候他感到手上一陣疼痛,有好長時間沒有疼了,也許因為今天既沒有安上假手也沒有安上鉤子,肉體產生了這樣或那樣的回憶和幻覺,布里蒙達,要不是有你在右邊,我用這隻胳膊摟著誰呀,有了你,我才能用這隻好手緊緊摟著你的肩膀,摟著你的腰,人們對這種姿勢感到奇怪,他們還不習慣於男人和女人這樣在一起。旗幟過去了,鼓聲和號聲也遠去了,現在過來的是聖徒若熱的執旗官,聖徒若熱是軍事統領、鋼鐵漢子;他身穿鐵衣,足蹬鐵靴,頭戴鐵盔,但放下了護眼罩,因為作為聖徒戰鬥中的助手,他必須高舉旗幟,手執標槍,到前面去看巨龍是出來了還是在睡覺,今天倒無須這樣擔心,它既沒有出來也不在睡覺,而是由於再也不能來參加聖體遊行而唉聲嘆氣;不應當這樣對待巨龍,也不應當這樣對待蛇和巨人;這個悲慘的世界,美好的東西就如此被奪去了;當然,有一些美好的東西勢必保留下來,或者有些東西太美好了,宗教遊行的改革者們不敢貿然放棄,單說這些馬吧,這些馬是養在馬廄里的,難道能把它們隨便丟到牧場上不管,讓它們忍飢挨餓,可憐巴巴地能吃到點什麼就吃點什麼嗎;請看走過來的那四十六匹馬,有黑色的,有灰色的,身上漂亮的馬披,如果上帝不肯承認這些牲畜比看它們走過的人穿得還好,那就算我有罪;這還是聖體遊行的日子呢,每個人都把家裡有的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了,為了來看我主才肯穿這樣好的衣服;上帝造出我們的時候我們赤身https://read•99csw•com露體,但只有穿上衣服才到上帝面前;對於創造了人的這個上帝和宗教,人們怎能理解得了呢;當然,我們一|絲|不|掛也未必總是漂亮,看看那些沒有化妝的人的臉就知道了;讓我們來設想一下,要是我們脫下聖徒若熱的銀制甲胄,摘下他飾有羽毛的頭盔,那麼正在走過來的這位聖徒的肉體是個什麼樣子呢,是個用合頁連起來的木偶,男人應該長毛髮的地方沒有一根毛;一個人可以成為聖徒,可以有其他人有的一切;如果聖徒不懂得人們的力量和這些力量中偶爾有的虛弱之處,那麼有這樣的聖徒就難以想象了;還好,可是怎樣向騎著他的白馬走來的聖徒若熱解釋這一點呢,也不知道這匹馬是否名副其實,它一直在王宮馬廄里生活,有專門傭人照料和拉出去遛;這匹馬只供聖徒乘坐,這匹馬從來沒有讓魔鬼騎過,可憐的牲畜,到死也沒有生活過,但願上帝讓它死後剝下皮充當鼓皮用,有人敲鼓的時候喚醒它那顆憤怒的心,那顆心太蒼老了;但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能平衡,都有報償,已經發生的事說明了這一點,例如瑪爾塔家的孩子和彼得羅王子之死;今天得到了進一步證明,那就是為聖徒若熱當持盾侍從的孩子,他騎著一匹黑馬走來了,手裡拿著標槍,頭盔上飾著羽毛,今天晚上,不知有多少站在街道兩旁從士兵肩膀上方看宗教遊行的母親會夢見騎在那匹馬上的是她的兒子,兒子成了聖徒若熱在地上的侍從,也許成了在天上的侍從,就憑這點生這個兒子也值得;聖徒若熱又過來了,這一次是在王宮濟貧院王宮教堂教友會帶的大旗上;為第一個壯觀場面收尾的是雄赳赳的鼓號手們,他們身穿天鵝絨衣服,身上裝飾著白色羽毛;現在有個間歇,但非常短暫,因為各教友會數以千計的男女會員正在走出王宮小教堂,他們均按所屬的教友會和性別排列,這裏不準夏娃們和亞當們相互混雜;請看,走在隊伍中的有安東尼奧・馬利亞,有西蒙・努內斯,有曼努埃爾・卡埃塔諾,有若澤・貝爾納多,有安娜・達・孔塞森,有安東尼奧・達・貝雅,還有常見的若澤・多斯・桑托斯,有布拉斯・弗朗西斯科,有彼得羅・卡因姆,有馬利亞・卡爾達斯;名字非常多,顏色也不少,有紅色、藍色、白色、黑色和大紅色斗篷,有灰色無袖法衣,有栗色教士服披肩,披肩還有藍色和絳紫色的,有白色和紅色的,有黃色和大紅色的,有綠色的,有黑色的;正在走過的教友會會員有幾個黑人,糟糕的是,這種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情誼即使在宗教遊行當中也到不了我主基督耶穌身邊,但是,還大有希望,只要上帝某一天裝扮成黑人,在教堂里宣布,每個白人等於半個黑人,現在你們設法進入天堂吧;這樣一來,這座建在海濱的公園的沙灘上就會擠滿來晒黑脊背以求進入天堂的人;今天看來這個主意會令人好笑;有些人也不去海灘,那就讓他們留在家裡往身上塗油吧,塗各種各樣的油,等到他們走出家門時候,鄰居也認不出他們是誰了,這傢伙到這裏來幹什麼呢;顏色問題是教友會遇到的最大困難,這暫且不說,反正各教友會正在往外走,能認出來的有:多烏特里納聖母教友會;羅薩里奧教友會;聖貝內迪托教友會,他們吃得很少但都不瘦;格拉薩聖母教友會;聖克里斯平教友會;聖塞巴斯蒂昂・達・彼得雷拉聖母教友會,巴爾塔薩爾和布里蒙達就住在這個地區;聖彼得羅・聖保羅耶穌赴難路教友會;另一個也叫耶穌赴難路教友會,但是亞萊克林姆的;亞儒達聖母教友會;耶穌教友會;懷念聖母教友會;健康聖母教友會,沒有此會羅莎・馬麗婭怎能有法力;後面來的是奧里維拉聖母教友會,有一天該會曾向巴爾塔薩爾施捨過飯;桑塔・瑪爾塔聖方濟各修女聖徒安東尼奧教友會;阿爾坎塔拉佛蘭德寂靜聖母教友會;羅薩里奧教友會;救世主及聖徒安東尼奧教友會;卡德伊亞聖母教友會;聖馬利亞・埃吉普西卡教友會,如果巴爾塔薩爾當時是國王衛隊士兵就有權加入該會,可惜沒有殘廢人教友會;現在走過來的是慈悲教友會,這個他倒可以參加;又是一個卡德伊亞聖母教友會,不過這一個屬於卡爾莫修道院,前者屬於聖方濟各會附屬教團,似乎要求參加者不多,所以又出現了一個;後面又是救世主教友會,但屬於特林達德修道院,另一個屬於聖保羅教團;善後教友會,可惜王室法官沒有為巴爾塔薩爾迅速善後;聖露西婭教友會;善終聖母教友會,或許某個人能善終;被遺忘者耶穌教友會,從名稱來看人們難以發現一個把被遺忘者們拋到一邊的宗教墮落到了何種地步,它只是給被遺忘者們送去一個不受歡迎的耶穌,要是名副其實的話就不會那麼多人被遺忘了;聖母受孕教堂靈魂教友會,但願是晴天,不要下雨;本市聖母教友會;亞儒達聖母靈魂教友會;佩納聖母教友會;木匠聖徒約瑟教友會;援救教友會;慈悲教友會;桑塔・卡塔琳教友會;遺失孩童教友會;既有被遺失的又有被遺忘的,但既沒有被找到的也沒有被想到的,他們甚至不值得人們想到;監獄聖母教友會;還有一個桑塔・卡塔琳娜教友會,前者是書商教友會,這一個是鋪路工人https://read.99csw.com教友會;聖女安娜教友會;聖徒埃洛伊教友會,埃洛伊是金飾匠們供奉的有錢的小聖徒;聖・米格爾和阿爾馬斯教友會;聖・馬爾薩爾教友會;羅薩里奧聖母教友會;聖母儒斯塔教友會;聖母魯菲娜教友會;殉道者靈魂教友會;聖母受難教友會;本市聖方濟各聖母教友會;苦難聖母教友會;現在只差靈魂解脫教友會了,靈魂解脫總是在後邊,有時候來得太遲,如果尚有希望,希望也寄托在聖體上,請看,聖體從那邊來了,其象徵是開路的施洗約翰旗幟,他裝扮成聖子模樣,赤身露體,四個天使一路上撒著鮮花,難以相信在別的地方會有更多的天使在平民百姓的街道上巡遊,只消他們伸出一根手指馬上就可以看出是名副其實的天使;不錯,他們確實飛不起來,所以說能飛翔並不足以證明誰是天使;如果巴爾托洛梅烏・德・古斯曼神父,或者僅稱洛倫索,如果他有一天終於飛了起來,那麼也不會因為有這點技藝而成為天使,成為天使還要求有其他品質;但是,進行這些研究還為時過早,現在尚未收集起所有的意志;宗教遊行仍在進行之中,已經能感到上午的炎熱提前到來了,現在是1719年6月8日,現在走過來的是什麼隊伍呢,是各民眾團體,但人們開始心不在焉,修士們走過來,人們連看也不看一眼,也不再注意所有的教友會了,布里蒙達望一望天空,巴爾塔薩爾看一看布里蒙達,她懷疑這時候是不是新月時間,卡爾莫修道院上方會不會出現第一輪細細的新月,像一把彎彎的刀片,像一把鋒利的大刀,替她的眼睛剖開所有人的軀殼;第一個群體走過去了,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我沒有看見,沒有看清,是修道士們吧,耶穌聖方濟各附屬團的教士們,頭戴尖帽的聖方濟各會會士們,上帝的聖約翰的教徒們;聖方濟各會士們,聖衣會會士們,多明我會會士們,西斯特爾教團的教士們,聖羅克和聖安藤的耶穌會會士們;名稱太多,五花八門,讓人頭昏腦漲,記也記不住;該吃帶來的乾糧或者買來的食品了;一邊吃一邊談論走過去的隊伍,金黃色的十字架,花邊袖子,白色披巾,長袍,高統襪,帶扣飾的鞋子,尖頂帽,女人們的頭巾,圓擺裙,短外衣;只有原野上的百合花不會紡線織布,所以才一|絲|不|掛;如果上帝當初想讓我們也這樣,他就會造出百合花一樣的男人們了。幸虧女人們不是赤身裸體的百合花,而是穿衣服的百合花;布里蒙達穿著衣服沒有;巴爾塔薩爾,怎麼可以這麼想呢,這可是罪孽深重的想法;現在主教堂的十字架過來了,十字架後面是各傳教團;還有奧拉托利教友會;各教區的無數神職人員;啊,先生們,如此眾多的人設法拯救我們的靈魂,而又不知道到哪裡去找這些靈魂;巴爾塔薩爾,請你不要操心,因為你是士兵,儘管是殘廢士兵,所以屬於正在經過這裏的教團,他們共一百八十四人,打著聖地亞哥劍術軍人教團的旗幟,還有阿維斯教團的一百五十人;耶穌教團的人也有那麼多;這些教士們正在挑選成為其教友的人;上帝不願意讓殘廢生物到他的祭壇之前,尤其是平民血統的殘廢生物,所以,巴爾塔薩爾,留在你現在所在之處觀看宗教遊行吧,走過來的有隨從,唱詩班成員,內待;王室衛隊的兩名副官,一個,兩個,身穿華麗的制服,今天稱作禮服;主教十字架旁邊是鮮紅的帳幅,神父們手持法權,法杖兩端飾以束束丁香花;啊,這些花兒的命運太悲慘了,總有一天會塞進槍管里;還有唱詩班的孩子們;聖母修道院是傘形的,主教教堂也一樣,兩者都塗成紅白條相間的顏色,所以二三百年以後人們開始把雨傘稱作修道院;我的雨傘斷了一根條;我把雨傘忘在公共汽車上了;我把雨傘送去修理,換了一個新傘把;這種時候人們不說雨傘,而用修道院代替;我的馬芙拉修道院什麼時候建成呢,國王心裏想,他走過來了,用手扶著傘蓋的一根支撐桿,但在他之前教士會已經過去了,首先是身穿著白色祭服的受俸助祭們,接著是身著同樣顏色法服的祭司們,最後是頭戴法冠、身穿法披的教會要人們,平民百姓哪裡懂得這些服飾的名字呢,比如說法冠吧,百姓們知道這個詞,了解它的形狀,既可以放在母雞屁股上也可以戴在受俸牧師的腦袋上;這些受俸牧師都有三個家人服侍,一個拿點燃著的火炬,另一個捧著帽子,這兩個人都身穿禮服,另一個穿著制服,為他提著長衣裾;現在開始到來的是大主教一行,前面走的是六個貴族,都是他的親屬,每人手中均持點燃的火炬,接著是手持法仗的助祭,還有一個跟在隨從們後面提著銀雕香爐不停晃動的主教,另外還有兩位司儀;十二名護衛均手持火炬;啊,罪孽深重的人們,男人們和女人們,你們縱慾無度,暴飲暴食,不參加聖事,逃避交納什一稅,並且在短暫的一生中一意孤行,怎能厚顏無恥、毫不恐懼地談論地獄呢;你們,男人們,你們竟然能在教堂里摸女人們的屁股;你們,女人們,你們只因為還殘存一點羞恥才沒有觸摸男人們的那些部位;你們睜開眼睛看看什麼過來了,是八根撐桿的傘蓋;傘蓋下面就是我,大主教,手中捧著聖體匣;罪惡深重的人們,你們給我跪下,跪下read.99csw.com,現在你們就應當去割掉生殖器,免得縱慾;現在你們就應當把嘴封住,免得大吃大喝玷污了你們的靈魂;現在你們就應當把你們的口袋翻個底朝天,因為天堂里不用錢,地獄里也一樣,滌罪所里用祈禱支付;不錯,在這裡是需要錢的,需要做另一個聖體匣里的黃金,需要養活這些人的白銀,要養活為我拿法器和法冠的受俸牧師,養活為我提著衣襟的兩個助祭,養活在後邊為我提衣裾的人,所以他們才叫提衣裾者嘛;這一個是我的兄弟,是位伯爵,替我拿著雨披;兩個侍從撐著長柄扇,持杖者們拿著銀制權杖,一個助祭拿著黃金教冠的蓋紗,教冠是不得用手觸摸的,耶穌是個傻瓜,頭上從來不曾戴過教冠;他是上帝之子,這我不懷疑,但土裡土氣,因為一向明白,如果沒有教冠、教皇或者圓頂硬禮帽,任何教會都不能稱之為教會;戴上教冠就立即成為最高神職人員,我本可以代替彼拉多出任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你看,我多麼自由自在,所以世界才這麼美好;若不是人們讓他成為這個樣子,我也成不了大主教;因此,你們交納應當交的錢吧,把上帝的錢交給凱撒大帝,把凱撒大帝的錢交給上帝,然後我們在這裏結帳,在這裏分錢,這些錢歸我,那些錢歸你;我來了,我是你們的國王,是葡萄牙、阿爾加維和其餘地方的國王,心懷虔誠地手持這根鍍金權杖;你們看看,一位君主在塵世和心靈上如何盡心儘力保護其祖國和人民;我本可以打發一個傭人、一位公爵或者侯爵代替我,但是我親自來了,我的各位兄弟王子們即你們的主子們也親自來了;跪下,給我跪下,因為聖體匣即將過來,我正在經過這裏,耶穌就在聖體匣中,我有幸成為塵世的國王,兩者中誰更優越呢,一切肉體能感到的都屬於我,我是國王,我是種豬;你們知道,女教士們都是我主的妻子,這是神聖的真理,她們在床上既接待我也接待我主;因為我是主人,她們才手捻念珠快活地喘著粗氣,她們的肉體玄妙、模糊,神龕里的聖徒們豎起耳朵傾聽床帳里的喁喁低語;床帳頂便是天空,沒有比這更美好的天空了;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頭垂在肩上,可憐呀,也許正在忍受痛苦的折磨,也許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正在脫衣服的保拉,也許因為這個妻子被奪走而滿腹醋意,她是修道院里的被香火蒙得香氣宜人的鮮花,多麼美妙的肉體,但是,最後我走開的時候她留下了,懷孕了,那兒子是我的,這無須多加張揚,後邊來的是唱詩班,他們唱著讚美詩和聖歌,這使我產生了一個念頭,不消說,國王都有這些念頭;在治理王國的時候,我和保拉躺在床上以及此前此後,看到奧迪維拉修道院的修女們朝保拉的卧室唱起萬福經,心曠神怡,莫過於此。阿門!
同樣,也不會有人偷竊意志。當時正值新月時期,布里蒙達不論是禁食還是吃飯都不比所有人看見得更多,她因此內心平靜,高興異常,讓那些意志為所欲為吧,它們留在肉體之中還是離開悉聽尊便,反正我可以休息休息,但突然又感到心神不定,一個想法出現在腦際,從聖體,也就是說,從上帝的肉體里能看到什麼樣的另一種密雲呢,她低聲對巴爾塔薩爾說;巴爾塔薩爾也壓低聲音,悄悄回答說,一定會這樣,他的一個意志就能把大鳥帶起來;布里蒙達又說,誰知道呢,也許我們看到的一切就是上帝的密雲。
六月就要到了。里斯本流傳著令人不快的消息,說今年的聖體遊行中不會有原來的巨人形象,也沒有森林蛇神,也沒有噴煙吐火的巨龍;鬥牛犢表演不會出場,城裡沒有人跳舞,不敲非洲鼓也不吹笛號,大衛國王不來到華蓋前表演舞蹈。人們不禁要問,這算得上什麼宗教遊行啊,既然亞魯達的滑稽演員們不到街上敲起鈴鼓,既然禁止弗里埃拉的女人們去跳恰利納舞,既然沒有劍舞表演,既然沒有化妝的人群,既然不演奏風笛和長鼓,既然放蕩男女們不來玩掩飾另一種消遣的遊戲,既然不再跳雷托爾塔舞,既然聖・彼得羅的大黑船不在男人們的肩膀上航行,那我們還有什麼宗教遊行呢,這多麼讓我們掃興啊;即便給我們留下了菜農車隊,我們再也聽不見蛇神發出的噝噝聲了,啊,表哥,蛇神吹著口哨經過的時候我的頭髮根都豎起來了,哎呀,我也說不清怎麼會覺得渾身抖作一團。
禮炮齊鳴,大黑船上響起排炮,不遠處的王宮廣場炮台上也響起炮聲,轟鳴聲此起彼伏,各要塞和城堡更是響聲震天,在廣場列隊的佩尼舍和塞圖巴爾王室軍團行持槍禮。上帝的聖體在里斯本遊行,他是殉教的羔羊,是各軍的主子,好一個難解之結;黃金和水晶的太陽,砍人頭的聖體匣,被吞噬、甚至連糞便也被消化的聖靈,看到你活生生地與這些居民們在一起誰會吃驚呢,他們是被砍下頭的綿羊,是沒有自己的武器的士兵,是沙漠里的白骨,是食本身肉體的人,所以女人和男人們匍匐在街道兩旁,打自己和旁邊人的耳光,錘打自己的前胸和肋部,伸手觸摸在面前經過的流蘇、錦緞和花邊,觸摸天鵝絨和絛帶,觸摸繡花絲綢和珠寶首飾。上帝不在天上。
下午時分,天空光線微弱,幾乎什麼也看不到。月亮露出一點兒跡像。布里蒙達明天就能看見了,今天還是她的盲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