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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貝利薩里奧·貝坦庫爾七十大壽

恭祝貝利薩里奧·貝坦庫爾七十大壽

現在的年輕人想象不出當年我們將詩歌置於何等崇高的地位。我們不說高中一年級,而說文學一年級;雖然也學了化學、三角,但學位還是文學。在我們這些外省人眼裡,波哥大不是首都,不是政府所在地,而是冷冷細雨中,詩人的住所。我們相信詩歌,更堅信——如路易斯·卡多索—阿拉貢所說——它是人類存在的唯一實證。因為詩歌,哥倫比亞落後了差不多半個世紀才邁入二十世紀。那種激|情四溢的狂熱無處不在。掀開地毯,想用掃帚把垃圾掃進去,不行,那兒有詩歌;翻開報紙,哪怕是經濟版、法製版,那兒有詩歌;咖啡渣里的殘渣,寫著我們的命運,那兒有詩歌;就連湯里都有詩歌,愛德華多·卡蘭薩就找到過:「雙眼透過湯中冒出的居家天使凝望。」豪爾赫·羅哈斯精妙絕倫的雜感文字中也有:「美人魚不張腿,因她只有帶鱗的魚尾。」丹尼爾·阿朗戈也曾將「生命價值之完美體現」這樣一句完美的十一音節詩潦草地寫在食品店的玻璃櫥窗上。連公廁便池中都藏著它,那是羅馬人說的:「不懼上帝,要怕梅毒。」常常,我們懷著兒時去動物園的敬畏,前往黃昏時分常有詩人聚會的咖啡館。大師萊昂·德格雷夫教大伙兒輸了棋不氣惱、對帥小伙兒不手軟,尤其在言語上不氣短。當貝利薩里奧·貝坦庫爾和一群安蒂奧基亞地區的毛頭小夥子一起,戴著蝙蝠式的寬檐氈帽,穿著中世紀學者長袍,神氣十足地離鄉闖蕩時,波哥大就是這樣一座城市。他來這兒,就是要去詩人聚集的咖啡館。在那裡,他如魚得水,如鳥投林。https://read•99csw.com九-九-藏-書
我們會一直求下去。
貝利薩里奧活了七十歲,終於丟掉形形色|色不肯以詩人自居的借口,對一份青年雜誌袒露心聲,實可謂古稀之年,不失體面地重煥青春的美好方式。因此,我覺得,我們今天的好友聚會選在詩社再合適不過,尤其是在這個依然能聽見何塞·阿森松清晨躡手躡腳、傾聽玫瑰花語的詩社。今天,許多熱愛貝利薩里奧的朋友又相聚在這裏。貝利薩里奧沒當總統前,我們愛九*九*藏*書他;他當總統時,我們同情他;如今他無職無權、無欲無求、自在洒脫,我們更愛他。
第一個遭天打雷劈的是他自己——當場開除。上帝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否則,我們怎麼能在這裏祝賀哥倫比亞領袖的七十大壽?
祝壽會在何塞·阿森松·席爾瓦詩社舉行。哥倫比亞前總統貝坦庫爾出生於2月4日,提議為他祝壽的有: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阿爾瓦羅·穆蒂斯、阿方索·洛佩斯·米切爾森、赫爾曼·阿西涅加斯、赫爾曼·埃斯皮諾薩、阿維拉多·貝雷羅·貝納維德斯、埃爾南多·巴倫西亞·戈埃爾克、拉斐爾·古鐵雷斯·希拉多特、安東尼奧·卡瓦列羅、達里奧·哈拉米略·阿古德洛以及詩社主席瑪麗亞·梅賽德斯·卡蘭薩。
讓拉丁文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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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年前,偉大的阿基坦公爵威廉九世在與敵方交戰之際,也曾夜不能寐,挑燈創作放蕩不羈的諷喻詩和美好浪漫的愛情詩。亨利八世毀過珍稀書庫,砍過托馬斯·莫爾的腦袋,卻也有作品被收入伊麗莎白時代的文集。沙皇尼古拉斯一世親自幫普希金改詩,免得他通不過自己嚴格施行的書刊審查制度。歷史沒有對貝利薩里奧·貝坦庫爾如此絕情,因為與其說他是一名熱愛詩歌的統治者,倒不如說他是一位受到命運捉弄、飽嘗了權位之苦的詩人。詩歌是他一生的志向,曾害他十二歲就在亞魯馬爾中學栽過大跟頭。事情是這樣的:貝利薩里奧當時被rosa、rosae、rosarum煩得夠戧,即興賦詩一首。沒念過克維多,詩句中卻又明顯的克維多痕迹;沒念過岡薩雷斯,八音節詩倒也做得四平八穩。
主啊,主啊,求求你,
後來,他開始忙得不可開交。再後來,大家都知道,他當上了共和國總統,日理萬機——那也許是他對詩歌九九藏書的唯一一次背叛。哥倫比亞沒有哪個總統像他那樣,需要同時處理使人家破人亡的地震、傷亡慘重的火山爆發和兩場血雨腥風的戰爭。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度,在一個多世紀前,人們還在為了生存自相殘殺。我以為,他之所以能一一化解這些危機,不僅憑藉其卓越的政治膽識——這當然不在話下——更仰賴他身為詩人戰勝困境的超凡能力。
有一次,我算錯了時差,凌晨單點往總統府打電話,結果還是總統親自接的,讓原本就失禮的我更覺慌張。「別擔心,」他聲若洪鐘地對我說,「攤上這麼個苦差事,我還真沒別的點兒能讀詩。」原來,位高權重的共和國總統貝利薩里奧·貝坦庫爾當時正在趁報紙還沒到,沒被俗事困擾、忙得焦頭爛額之前,重讀堂佩德羅·薩利納斯的數學詩。
1993年2月18日 哥倫比亞 波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