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離奴也鬆了一口氣。

離奴聞言，十分生氣，縱身要去撲襲玉面狸。

離奴神色大變，想去阻止。白姬搖頭制止了它，「玉鬼公主是猞猁族中最驍勇的猛士，無人能敵。它一旦雙目發紅，進入殺戮狀態時，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殺意，誰靠近，誰就會死。猞猁族中遭殃的人很多。這也是它被猞猁王趕出……咳咳，遣出猞猁族，四處遊歷修行的原因。」

「呼——」白姬鬆了一口氣。

元曜問白姬，「你笑什麼？」

鮮血落在草地上，紅艷如花。

一滴冷汗滑落離奴的額頭，它望著瀕死的玉面狸，神色複雜。

玉面狸道：「對不起，我們一起活下去吧。」

元曜被嚇慘了，抱著頭坐在地上，不停地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生確實差點兒被嚇死，你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不過……」

誰知，猞猁看見元曜的臉，赤紅的血目瞬間恢復了棕黑色，臉上也褪去了猙獰、兇殘的表情，繼而浮起了一抹羞澀，一抹緊張，一抹無措。

陰雲低沉，飛沙走石，兩隻貓獸在庭院中大戰。

玉面狸的肩膀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它吃痛之下，鬆開了鉗住元曜的爪子，元曜趁機抱著頭爬走了。

猞猁的毛是金粟色，全身布滿了獵豹一樣的斑點。它的耳朵比貓獸略尖，耳尖上生長著聳立的黑色筆毛。它黑棕色的眼珠呈一條直線，兩顆獠牙泛著悚人的寒光。它走路無聲，四足之下盤繞著金紅色的火焰，彷彿行走在修羅地獄中的魔獸。猞猁是狸貓中最野性，最兇殘的一族，它們是天生的殺手，天生的捕獵者。

「我學不像你的笑容。我笑起來，乾巴巴的，沒有像春風一樣明朗溫柔的感覺。」

白姬見狀，臉色微變，想要上前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玉面狸瞥了一眼站在桃樹下的白姬和元曜，白姬繞去了桃樹左邊，踮著腳摘桃子，元曜傻傻地站在樹前吃桃子。

「欸？」蘇諒一頭霧水，但他沒有心情疑惑，見兇惡如魔獸的猞猁不見了，他流淚奔向奄奄無力地癱在血泊中的玉面狸。

玉面狸身後，猞猁已經伸出了爪子，爪鋒寒光灼灼。

猞猁在玉面狸ｒｅaｄ.9９ｃｓw.coｍ耳後口吐人語，道：「放開元公子。否則，捏爆你的頭。」

猞猁翻身躍起，雙目赤紅如血，殺氣更甚。它足踏紅蓮業火，露出尖銳的獠牙，一步一步逼近玉面狸，嘴裏發出兇惡的「嗚嗚——」聲。

玉面狸垂下眼帘，「你傷什麼心？」

蘇諒悲傷地道：「小蘇……」

玉面狸聽見蘇諒的聲音，側過了頭。看見蘇諒，它的眼睛睜大了，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玉面狸虛弱地對蘇諒道：「你……你哭什麼？」

元曜爬起來，從蘇諒的背後探頭張望，正好對上猞猁殺氣騰騰的臉。

銅鏡里的蘇諒微笑點頭。

過了許久，玉面狸開口了，「我沒想到你會死……你是我遇見的最奇怪的人……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玉面狸拚命掙扎，揮爪刺向猞猁的眼睛。猞猁側頭避開這一襲，玉面狸如同一條滑膩的泥鰍，靈巧地溜出了猞猁的鉗制。

「書獃子！」離奴也大驚。它低俯下身，準備在猞猁攻擊時，跳上去救元曜。

玉面狸對著銅鏡，自己和自己說話燈火下，它的影子非常孤單。

玉面狸一愣，冰冷的眸子里突然湧出了眼淚。它的臉上幾乎都是傷口，眼淚流下，宛如滴血。

蘇諒側頭，看見玉面狸，一下子愣住，手中的菜籃掉在了地上，「小……小蘇？！」

蘇諒笑了，道：「我對你好，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小蘇。」

「那，你就多練習一下表情吧。」

「嘻嘻。」白姬掩唇詭笑。

蘇諒道：「你看起來傷得很重，所以我傷心。」

離奴沉默了。

白姬摘了一個桃子，咬了一口。

蘇諒被玉面狸摔開，正好撞在驚嚇過度，抱頭念佛不止的元曜身上，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白姬望著元曜，似笑非笑。

「不過，還是謝謝你救了小生。」見花狸貓跑了，元曜急忙大聲地解釋道：「玉鬼公主誤會了，小生沒有討厭你。」

玉面狸眼珠一轉，突然在離奴的撲襲中詐逃，它就地一滾，迅速撲向元曜，捲走了他。

元曜吐出嘴裏的桃子，對玉面狸道：「小生和你無怨無仇，你殺了小生，於心何忍？」

猞猁靈活地躍上來，用爪子九_九_藏_書掐住了玉面狸的脖子，尖細的瞳孔變成了血紅色，透露出嗜血的凶光，「傷害元公子者，殺無赦！殺無赦！殺無赦——」

玉面狸道：「我偷了你的臉，偷了你的身份，害你淪為奴隸，我這麼壞心腸，你為什麼還要為我傷心？」

白姬又摘了一個桃子，扔給元曜，笑道：「軒之放心。我賭一個桃子，離奴不會輸。除了做魚，離奴最拿手的就是打架了。」

玉面狸冷笑，爪鋒輕輕劃過元曜的脖子，一串珊瑚珠般的鮮血滾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人類的世界里，為了自己活下去，踩在別人的屍體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元曜的嘴裏還含著沒來得及吞下的桃子，他心中發苦，想要說一句什麼，卻說不出來。

白姬笑道：「軒之真是一個很奇特的人。」

元曜見了，有些生氣，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吃桃子？那玉面狸看起來十分厲害，離奴老弟萬一有一個三長兩短，可怎麼是好？」

白姬若有所思，道：「好像有些奇怪。離奴沒有盡全力，它留情了。這種事情，還是頭一次發生。」

離奴看見猞猁，也有些心寒。它對玉面狸道：「喂，你後面……」

猞猁見玉面狸已經奄奄一息，又來追殺蘇諒。它一個跳躍，停在蘇諒跟前，獠牙上鮮血滴落。

蘇諒道：「我傷心。」

玉面狸倒在血泊中，渾身痙攣地抽搐，眼中露出絕望和恐懼。

玉面狸渾身浴血，它勉強支撐著身體不倒下，將蘇諒護在身後。猞猁殺氣騰騰地逼近，玉面狸的四足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但是，它沒有丟下蘇諒，獨自逃離。

猞猁突然一躍而起，一陣風一般飛卷到緋桃樹后。不一會兒，一隻花狸貓從緋桃樹后探出半顆頭，悄悄地望著元曜，緊張而羞澀。

離奴懶得理會蘇諒。

從此以後，玉面狸扮演蘇諒越來越像，但這個蘇諒卻再也不會笑了。

元曜接過桃子，咬了一口，還是不放心，「可是，看上去，離奴老弟沒有佔上風。」

蘇諒爬起來，站在玉面狸身邊，堅定地道：「我不逃。我不會讓它傷害你。」

玉面狸對蘇諒道：「趁我撲上去纏住它的一瞬間，你趕快逃走。」

蘇諒https://read.99csw.com嚇得牙齒咯咯打顫。

如果玉面狸真的邪惡狠毒，想要徹底取代蘇諒，那麼在森林里，蘇諒就不可能活著了。如果玉面狸真的邪惡狠毒，那麼變成貓臉，無法說話的蘇諒找來蘇府時，它就不會只是捉住他，賣掉他了。它可以讓他徹底地消失，消除後患。如果玉面狸真的自私冷酷，它剛才就不會在猞猁的攻擊下，以身犯險，保護蘇諒了。

「嗯。」

自從把蘇諒賣掉之後，玉面狸的心中偶爾也會湧起傷懷的情緒。他住在蘇諒的房間里，躺在蘇諒的床、上，穿著蘇諒的衣裳，扮演著蘇諒的角色，每天呼朋聚友，僕從環繞，卻感到莫名地孤獨。

銅鏡里的蘇諒保持沉默，沒有回答玉面狸。

玉面狸垂下頭，哽咽道：「傻瓜……真是一個傻瓜……我曾經那樣對你，偷了你的臉，偷了你的身份，還把你賣作奴隸，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人類不都應該是自私的，殘忍的，邪惡的嗎？嗚嗚，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玉面狸「嗚嗚——」了兩聲，轉過了頭。

「嚶嚶，元公子討厭玉鬼，實在太傷心了，太傷心了……」花狸貓完全不聽元曜的話，已經一溜煙跑走了，眼淚灑了一地。

玉面狸急忙回頭，它迎面對上一張冷酷而猙獰的猞猁臉，駭得一個激靈，出自本能地揮爪，襲擊猞猁。但猞猁的動作比它更快，更狠，更准，鐮刀般的爪子插、進了它的肩膀，將它掀翻在地。

後來，玉面狸派人去打探蘇諒的下落，僕人們順著人販子提供的線索，追查到梁山乾陵，只得到蘇諒生病暴斃的消息。

元曜看見猞猁猙獰的臉，嚇得寒毛倒豎，就要暈厥過去。

「嘿嘿。」玉面狸陰笑，對白姬道：「要我放了他，你還必須答應與我結下契約，做我的奴僕，永遠效忠於我，不許違逆我。」

玉面狸想翻身起來，但是猞猁已經張開獠牙，咬住了它的脖子，撕裂了一道傷口。

猞猁滿身殺氣，正處在癲狂狀態，見蘇諒撲上來，它就地彈起，一下子將蘇諒撲倒，一口咬向他的脖子。

不遠處，蘇諒和離奴圍著重傷的玉面狸。玉面狸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生死懸於一線。蘇諒嚎啕大哭，離奴神https://read.99csw.com色複雜。

白姬以眼神制止了離奴，她四下望了一眼，對著虛空道：「玉鬼公主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

白姬、離奴反應過來時，玉面狸已經撲倒了元曜，用鋒利的爪子抵住了他的脖子。它陰狠地道：「都別過來！不然，我割斷這書生的喉嚨！」

玉面狸伸手，想為銅鏡里的蘇諒擦去眼淚。但是，他怎麼擦，也擦不去蘇諒的眼淚。

玉面狸陰笑，道：「只要可以活下去，卑鄙無恥又有何妨？這一招，可是跟人類學的。」

就在這時，去買菜的蘇諒回來了，他見白姬、元曜、離奴都在後院，興奮地道：「你們看見龍了嗎？剛才，有兩條白龍在天空中時隱時現，吞雲吐霧，真是太美麗，太神奇了。大家都說，這是四海昇平，風調雨順的吉兆。」

「嚶嚶，元公子說玉鬼可怕，元公子討厭玉鬼，好傷心，好傷心……」

元曜的話還沒說完，花狸貓突然從緋桃樹后奔出，抹淚跑了。

「唉！」元曜嘆了一口氣，覺得很頭疼。玉鬼公主好像從來不會完整地聽完他的話，每次都會這麼奇怪地跑走。

花狸貓羞澀地縮回了頭，道：「元……元公子……玉鬼今日失態了，沒有嚇到你吧？」

銅鏡中的蘇諒也道：「喂喂，人類，我扮演得很像你呢，他們都沒認出來。」

鮮血四濺中，玉面狸「砰」地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無法再起身。

「好吧。」

白姬道：「放了軒之，我讓你離開。」

元曜看見花狸貓，張大了嘴，「玉……玉鬼公主？！！」

玉面狸負傷之下，逃跑不靈便，又被猞猁一爪掀翻，它滾了幾圈之後，癱倒在地。

猞猁大怒，嚙齒撲向玉面狸，獠牙上鮮血刺目。

白姬、元曜站在緋桃樹下，觀望這場戰鬥。

猞猁雙目赤紅，殺氣騰騰，爪子上用力更甚，玉面狸的脖子幾乎已經走形了。

猞猁雙目赤紅，越逼越近。

說時遲，那時快，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的玉面狸突然彈跳而起，張嘴咬住猞猁的後頸，將它掀翻在地。

玉面狸聽了，心彷彿在一瞬間空落了。

元曜抱著頭髮抖：「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玉面狸善於化形，不擅長戰鬥。在僵持的戰局中，https://read.99csw.com它漸漸覺得體力不支，落了下風。

玉面狸一爪推開蘇諒，將他遠遠地摔開，自己縱身撲向猞猁。

銅鏡里的蘇諒淚流滿面。

玉面狸也沉默了。

猞猁靈巧地躍起，鋒利的爪子凌空劃過一個弧度，在玉面狸的腹部和胸部拉開了一個大創口。

玉面狸對著銅鏡中的蘇諒道：「原來，你已經死了……」

離奴大罵玉面狸：「卑鄙無恥！打不贏爺，就拿書獃子做擋箭牌！」

玉面狸望著蘇諒，喝道：「走開！這裏危險。」

白姬道：「沒看見。」

離奴有兩次機會可以抓破玉面狸的喉嚨，但不知道為什麼，它的爪子只堪堪擦過了玉面狸的肩膀。

「軒之——」白姬臉色一變。玉鬼公主一旦殺性大發，就完全不認人，看見誰，就殺誰。在猞猁族中，連猞猁王和王后都因此受過重傷，他們不得不拿「出門遊歷修行」做理由，讓玉鬼公主離開猞猁族。現在這種情況下，元曜只怕也要遭殃。

「去！小生哪裡奇特了？！」元曜不高興地道。

白姬話音剛落，玉面狸和元曜身後驟然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猞猁妖獸，它的體型比玉面狸和離奴大了一倍，身姿矯健，四肢修長，充滿了野性的力量之美。

元曜擦汗，剛才猞猁的猙獰模樣，確實差點兒嚇死他。

蘇諒道：「你的心腸不壞，你只是太調皮了。」

玉面狸渾然不覺危險正在逼近，它哈哈大笑，蔑視離奴，「黑炭，用這麼老掉牙的笨方法騙我回頭，你不覺得蠢了一點兒嗎？」

兩隻貓獸的動作迅疾如閃電，只能看見兩團影子交錯糾纏。在「嗚嗚——」的嚎叫中，不時地濺出鮮血。

白姬望著趴在地上，滿臉愁苦的元曜，嘆了一口氣，「軒之，你……」

玉面狸的臉上不斷地滴落鮮血，它泣不成聲，「傻瓜……傻瓜……」

「可是，我覺得表情還差一點兒火候。」

蘇諒突然沖了過去，喊道：「住手！不要傷害我的小蘇！！」

玉面狸常常在深夜坐在銅鏡前，對鏡子中的蘇諒說話：「喂喂，人類，我扮演得很像你呢，他們都沒認出來。」

玉面狸神色一黯，轉眼間又換上了一張笑臉，它模仿蘇諒的語氣道：「嗯嗯，小蘇，你演得很不錯喲！」

「你多笑一笑，就可以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