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我們都會一起過年。」

「看上去，倒還不錯。」白姬笑道，拿著冬衣去樓上試穿了。

後院中，一堆還沒有劈的木柴邊，一隻黑貓和一隻沒有尾巴的貓並肩坐著。

黑貓道：「阿黍，你為什麼不要我送給你的帽子？」

蘇諒笑道：「這兩件袍子，一件是我送給你的，一件是小蘇送給你的。」

玉面狸一個一個地去給它變成白姬的模樣去騙婚的非人解釋、道歉，消除誤會。大多數非人寬洪大量，原諒了它。一部分非人粗狂暴躁，會打罵它泄憤，比如逃婚被捉回翠華山，並被老狐王抽了二十皮鞭的栗，它就抽了玉面狸二十皮鞭才解氣。玉面狸自知理虧，咬牙忍耐。只可憐了蘇諒，玉面狸挨鞭子，他也得跟著受皮肉之苦。

元曜見白姬臉色不善，趕緊道：「玉面狸老弟，請不要沒有根據地妄加揣測，小生從未在心裏腹誹白姬，日月可鑒，天地可表。」

白姬不高興地道：「軒之也沒有幽默感。」

白姬笑道：「你和軒之的親事呀。你剛才不是要和軒之成親么？」

白姬倚在櫃檯邊，望著玉面狸、蘇諒走遠，撇了撇嘴，道：「我只是開玩笑，它居然真的去了，真是沒有幽默感。」

白姬不知何時已經下樓來了，她穿著新做好的冬衣，無聲地飄到了玉面狸身後。

離奴追來大廳，見「白姬」，元曜，蘇諒都在，卻不見了玉面狸，它問道：「主人，書獃子，蘇公子，你們看見阿黍過來了嗎？」

白姬道：「它本來要干三年的苦力，才能彌補對我的精神傷害。但是，我一向寬容大度，慈悲為懷，也看在軒之求情的份上，它干到明年開春，就可以離開縹緲閣了。」

「白姬」以袖掩面，湊近元曜，道：「軒之，我有話想告訴你。」

離奴追趕玉面狸，玉面狸奔到了大廳中。玉面狸見元曜和蘇諒在說話，但是白姬不在，它立刻化成了白姬的模樣，站在櫃檯邊。

元曜笑道：「什麼話？」

「實際上，是我們在受累。」

元曜回頭一看，原來是蘇諒。

白姬撫額，道：「軒之，玉鬼公主因為你而出家為尼了。」

「有沒有青絲不重要read.99csw.com，重要的是它已經剃度了呀。」

蘇諒苦著臉望著玉面狸，道：「小蘇，你變成誰不好，為什麼要變成白姬的樣子？」

元曜往不遠處的大柳樹望去，只看到一截花狸貓的尾巴露在樹榦外。

玉面狸猶豫了一下，才道：「黑炭，你真的要聽原因嗎？」

「呃，反正，玉鬼公主出家為尼，是軒之的責任。」

玉面狸見狀，拉住元曜的手，深情地望著他，模仿白姬的語氣道：「軒之，雖然我奸詐貪財，蠻橫跋扈，沒有一丁點兒仁慈之心，懶惰到一無是處，可惡到人神共憤，但是我是真心喜歡軒之的呀。」

白姬對玉面狸道：「從今天起，你每天只能睡一個時辰。幹完了縹緲閣的雜活，就去打掃朱雀大街，必須掃得一片落葉也沒有。長安城中各大佛寺的佛座，也由你去擦，必須擦得一塵不染。」

元曜打開縹緲閣的大門，赫然發現門外放著一個紙包。

玉面狸騰地由「白姬」變回了一隻無尾貓。它哈哈一笑，就要開溜，「後院還有一堆柴沒有劈。」

「砰！」「砰砰——」離奴在後院中一邊劈柴，一邊哭，「阿黍那傢伙嫌棄我的眼光差，它居然嫌棄我的眼光差？！！劈死阿黍，劈死阿黍——」

元曜打了一個寒戰，道：「好冷的幽默。」

白姬陰森地道：「干不完這些活，你就拿一條白綾把自己掛在那棵樹上吧。」

「唔，那些帽子太丑了。黑炭，你的眼光太差了。」

玉面狸和蘇諒一起打掃落葉，十月的陽光溫暖而明亮，一如他們的心情。

「白姬」伸手，指向離奴，道：「今天，你來干！」

蘇諒笑道：「小蘇，你太調皮了。」

「……」元曜渾身無力。他打算找一個時間去凌霄庵，向玉鬼公主解釋。雖然，它也許聽了一半又會跑掉。

「當然要聽。」

白姬打開包袱，取出幾件冬衣，抖開看了看。

元曜乾咳了一聲，瞥了一眼「白姬」。

深秋的清晨，寒露凝霜。

「一隻狸貓怎麼剃度？！」

蘇諒放下包袱，道：「取回來了。朱掌柜說，請你試穿一下，不合適的地方，再送去修改。」

「我們可httｐｓ://rｅａd.９9ｃsw•ｃom以一起過年了。」

「好吧。」離奴雖然不願意，但不敢違逆白姬，只好答應了。

玉面狸在城外的樹林里找到了張麻子，它道歉說不該讓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去襲擊元曜，並仍舊把大祠堂借給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居住。張麻子也不計前嫌，和玉面狸重歸於好。住在大祠堂中過冬的時候，張麻子隻字不提搶走玉面狸的帽子的事情，玉面狸也不好開口討要帽子，只能憋在心裏鬱悶。張麻子和它的兄弟們在長安住了一個冬天，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它們還是回青州去了。臨走之前，張麻子把搶走的玉面狸的帽子，都留在了大祠堂中。

白姬望了一眼蘇諒，道：「如果你常常來替它幹活，今年大寒時節，它就可以離開縹緲閣了。」

元曜答道：「在後院劈柴。」

於是，蘇諒也常常來縹緲閣幫玉面狸幹活，供白姬使喚。

白姬盯著玉面狸，面罩寒霜，「果然很幽默，太幽默了。」

玉面狸渾然不覺，沉溺在了白姬的角色中，「軒之，雖然我惡毒刻薄，奸詐無良，但是請一定要和我成親。」

玉面狸嘿嘿一笑，道：「剛才，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不要當真。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非人，都要有一點兒幽默感嘛。」

（《玉面狸》（完））

「不要。我要一直用她的模樣掃完朱雀大街，累死她。」

白姬坐在櫃檯后玩狸貓面具。

一陣風吹來，落葉翩躚，冬天快到了。

蘇諒拚命地朝玉面狸使眼色，讓它看後面。

「白姬，這是玉鬼公主今早送來的，小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白姬」拉長了臉，道：「離奴，縹緲閣中這麼多活兒要干，你還有心思閑晃偷懶？！先去把後院的木柴都劈了，再去把裡間、廚房、迴廊擦洗一遍，然後去長義坊送徐夫子定下的玉如意，再去安仁坊送陳國公定下的菩提香。回來之後，也不許閑著，去城外馬老太君家取之前說好的寒露和秋霜。不要一天到晚除了偷懶，就是吃魚乾。」

元曜笑了，道：「蘇兄和玉面狸老弟太客氣了。」

元曜拾起紙包，走進縹緲閣。他打開紙包，裏面有一https://read.99csw.com朵凌霄花，一撮貓毛，一顆佛珠。

玉面狸想了想，笑了，「喂喂，人類，我突然覺得我們一起受累，好像也不是那麼累。」

白姬問蘇諒：「冬衣取回來了嗎？」

朱雀大街上，蘇諒和玉面狸在掃落葉，行人吃驚地望著他們，如同望著兩個瘋子。

那日，玉面狸醒來之後，和蘇諒抱頭痛哭，冰釋前嫌，重歸於好。他們的命運從此聯繫在了一起。

元曜有些看不下去了，勸白姬道：「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玉面狸老弟已經知道錯了，也道歉了，你這麼使喚它，未免太過分了。」

白姬拿起貓毛，佛珠，凌霄花看了看，目光停在了包裹這三件東西的紙上。

元曜收起了佛珠，貓毛，凌霄花，開始拿著雞毛撣子給貨架彈灰。

離奴走後，「白姬」哈哈大笑，元曜和蘇諒也笑了。

離奴愣了一下，玉面狸趁機溜了。

「咳咳……」蘇諒對著玉面狸咳嗽，想提醒它看身後。

元曜笑道：「也只有白姬的模樣，才能夠唬住離奴老弟。」

「嗯。以後，我們會一直一起過年吧？」

蘇諒一臉黑線，道：「即使你變成白姬的模樣，實際上也是我們在受累。白姬也許正坐在後院的迴廊下舒服地喝茶吃點心呢。」

玉面狸渾然不覺，它還在以白姬的神態、語氣自貶，「軒之一定經常在心裏腹誹我。我也知道我罪孽深重，罄竹難書，我總是欺負弱小，奴役別人，像我這樣的龍妖真該被天雷劈死，真該被扒掉龍皮，抽掉龍筋，丟進火海里燒，丟進油鍋里炸……」

今天，白姬使喚蘇諒去蚨羽居取她定做的過冬的衣裳。

蘇諒笑眯眯地望著離奴。

玉面狸無奈地道：「黑炭，你的脾氣還是這麼差，難怪沒有朋友。」

蘇諒也笑了，「這是應該的。我送你的袍子代表謝意，小蘇送你的袍子代表歉意。對了，小蘇在哪裡？」

玉面狸嘆了一口氣，道：「至少看起來，是那條可惡的龍妖在受累吧？」

白姬伸手，拎起玉面狸，笑眯眯地道：「劈柴是小事，不急，先把成親的大事定下來吧。」

「貓毛代表青絲？！小生不記得玉鬼公主有青絲。」

白姬九九藏書笑了，指著縹緲閣外東南方的一棵大樹，道：「看見那棵大槐樹沒有？」

玉面狸身後，白姬的臉漸漸地青了。

兩行字的落款處拍了一個貓爪印。

一名捲髮碧眼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進縹緲閣，手中拿著幾個大包袱。

「大概是想讓軒之有空了去看它吧。」

蘇諒要帶玉面狸回蘇府，白姬不放玉面狸走，她要它彌補完自己犯下的過失之後，才能離開縹緲閣。玉面狸沒有辦法，只好一件一件地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元曜知道追不上，也就不去追了。自從上次玉鬼公主跑掉之後，他就半個多月沒見到它，也沒在清晨收到它的禮物。他有些擔心它的安危，但是白姬說東都和西京的妖鬼捆在一起，也傷害不了玉鬼。他也就放心了一些。今日，它又出現了。

元曜吃驚：「出家？！」

白姬道：「是，出家。那佛珠代表佛門，貓毛代表青絲，它可能已經剃度了。」

蘇諒見狀，也拿了一把掃帚跟了上去，道：「小蘇，等等，我陪你去掃。」

雖然，明知「白姬」是假的，玉面狸也是在玩笑取樂，元曜的臉還是刷地紅了。

「看見了。」玉面狸道。

白姬靜靜地站著，金眸中閃過一抹刀鋒般的寒光。

蘇諒聞言，也笑了，「嗯，那就一起打掃落葉吧。」

蘇諒聞言，請求白姬道：「無論如何，請讓小蘇和我一起回蘇府過年。」

「小蘇，你太調皮了。」

「小蘇，你能換一個模樣么？從白姬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我覺得不寒而慄。」

「它為什麼要告訴小生它在凌霄庵出家？」

玉面狸去道歉的非人中，就數餓鬼道的鬼王最難纏。鬼王打定了主意要得到縹緲閣，不僅不聽玉面狸的解釋，還提出以縹緲閣為賭注，與白姬決鬥。

白姬展開紙，發現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念道：「為君厭棄，萬念俱灰。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白姬」嫵媚一笑，道：「我喜歡軒之喲。我們之前有定親喲。」

玉面狸嚎道：「我一天怎麼能夠幹完那麼多活？！」

玉面狸聞言，吞了一口唾沫，拿著掃帚出發去掃朱雀大街了。

玉面狸還必須在縹緲閣中做苦力，以彌補惡作劇對白姬九*九*藏*書造成的精神傷害。白姬每天不停地使喚玉面狸，讓它干各種雜活，從洒掃到跑腿，從劈柴到洗衣，一天到晚沒有片刻歇息的時候。

玉面狸對手指，「什麼成親的大事？」

蘇諒將兩個包袱遞給元曜，道：「軒之，這是你的袍子。」

離奴乖乖地去後院劈柴了。

元曜接過包袱，打開一看，一件新袍子和他之前給蘇諒穿的那件一模一樣，一件新袍子和他曾經在蚨羽居試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元曜還穿著去年的舊袍子，他買的新袍子之前已經給還是乞丐的蘇諒穿了。

元曜道：「太冷了。」

「哈哈哈哈——」

離奴聞言，道：「主人，這些活不是都歸阿黍幹麼？」

一滴冷汗滑落玉面狸的額頭。

「哈哈，太好了。」

玉面狸曾經扒下西市皮貨店的王三的一塊皮，它去給王三賠禮道歉，並送上了治傷的葯。王三生性豁達，見它態度誠懇地道歉，也就原諒了它。

元曜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小生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對了，凌霄花是什麼意思？」

元曜苦思不解，吃過早飯之後，他把這三樣東西拿給白姬看。

白姬很生氣，決鬥之日的早上，她帶著離奴去了餓鬼道。傍晚時，白姬和離奴高興地回來了，白姬拿回了一張詭異的皮，離奴拿回了一把奇怪的鐵叉。從此，鬼王再也不提想得到縹緲閣的事情了。

元曜心中納悶，不知道玉鬼公主送這三樣東西是什麼意思。

元曜大聲地道：「是玉鬼公主嗎？」

元曜聞言，急忙分辯道：「白姬，這件事情和小生無關。」

元曜冷汗如雨。

玉面狸一愣，轉頭向身後望去。

貓尾巴迅速縮回大柳樹后，一隻花狸貓飛快地跑了。

白姬想了想，道：「也許，代表長安南郊的凌霄庵？玉鬼公主是想告訴軒之，它在凌霄庵出家？」

「白姬」嘿嘿一笑，揮舞掃帚，道：「這樣看起來，不就是那條龍妖在掃街了么？！自作孽，不可活，累死她！」

「人類，大寒的時候，我就自由了。」

離奴大怒，騰地化作貓獸，一爪將玉面狸撂倒，碧睛灼灼，口吐火焰，「阿黍，你再說一遍？！」

元曜奇道：「小生沒有定做袍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