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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遲疑了一會才回答。她說不,肯定不是。
「不。他喜歡和女人在一起。」
他說他已開始忘記那個藍眼睛黑頭髮的外國小夥子的眼睛。有時,醒來后,他甚至懷疑這故事是否存在過。因為她是在不為她所知的情況下尋找這張臉的,外國小夥子的臉想必掩蓋了另一張臉。他說,他至今還記得的那張喪失理智的臉,現在,在他看來那張臉是懷有敵意的,粗野的。
他肯定地說:是這樣。
當他回到房間里時,她身穿白衣服站在敞開的門口。
他說:
「真可怕。」
她說他倆雙雙捲入了一本書里,書至末尾,他們將回到城市的蔭蔽中,再度分手。
「我們在岩石旅館的房間里整整待了三天。後來,他出發的那天來到了,在我對你說的那個夏日,除了在大廳里的那幾分鐘,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先走出房間,他趕了上來。我們遲到了。」
他感覺到一種不安。他不喜歡別人談這些,談有些事情。他說,他們談的是他們不了解的東西。她對此沒有把握。她說:
他希望她到燈光下來。她還不能過來,她請他別管她。他不讓步,他質問她,而她則回答:
事情隨著死亡的突然降臨而發生。
「事情就在這時發生了。我沒對你說起過的愛情就在那兒。我在那兒永遠永遠地看見了一個藍眼睛黑頭髮的外國小夥子,為了他,那天晚上我想在海濱酒吧間當著你的面去死。」他微笑著,他說著笑話,可仍然在顫抖。
整整一天,她一直待在房間里。

她告訴他,她辭去了教師的職務。他朝她嚷https://read.99csw.com嚷起來。他說,這是蠢事,發瘋。我不會供養你,你別指望。她大笑不止,最終他也和她一起笑了起來。
「你搞錯了,也許這不是真的。我以為人按某種方式認識一切。正視死亡吧,我們對它很熟悉。」

「是的,像劇中的角色那樣,甚至在知道你的存在之前。」

男人們都在旅館外面的露台上,他們的話語和大廳里的婦女一樣清晰,他們也在談論以往的夏季。同樣的話,連聲音也相同,輕飄、空渺。
「你說是穿白衣服的?」
可是,對於那個夜晚本身,她記不起來了。
他的話好像沒有說出口似的。她依然背對著他,臉朝著牆,她要他走。她要求他去那房子,讓她獨自待著。
他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說,她撫摸的是他的臉,可是,也許她並沒意識到這一點,她在不知不覺地尋找另一張臉。她的手突然摸到了另一張臉。
「為什麼說他是外國人呢?」
她合上了眼睛。她說:

她看看他,輪到她開口發問了:
他想知道城裡的那個男人。
「在認識我之前就已經是我了。」
她沉默了很久。她哭了。
她醒了。
她停住了,看了看他,然後告訴他,在剛見面的時候,她就知道她開始愛上他了,正如人們知道自己開始死去那樣。
「他真的走了?」
「你為什麼叫喊?」
「因為他將一去不返嗎?」
她微笑著,她說:
他微笑著,想開個玩笑,可是他的手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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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什麼事可怕。她說:
「在這以後,在黑夜結束時,要拒絕已經太晚了。想不再愛你為時已晚。你認為錢能證實死亡,你付給我錢,為了使我不再愛你。而我,從這些計謀中,我只看到你還很年輕,你的那些錢根本不管用。」
他問她,夜間的某一時刻,在大廳里,在她附近,是否還有一個只出現了幾秒鐘的白衣青年,另一個藍眼睛黑頭髮的外國小夥子。她問:
她望著他,重複著那句話:一個藍眼睛黑頭髮的外國小夥子。
她說,夏天有很多外國人到這個海濱勝地來學法語,他們都有著黑頭髮,有些人的眼睛是藍的。她補充道:你沒注意到,那晦暗的臉色就像某些西班牙人對不?是的,他注意到了。

「我們的奇特故事。」
她想起了大廳里的婦女的聲音,還有關於行將逝去的那個奇妙的夏夜的話語。
他們睡著了又醒來,他還在問這愛情是怎麼回事,是怎樣存在下來的。她說:
她用很低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呼喚著一個人,彷彿那人就在這裏,她似乎在呼喚一個死去的生命,就在大海的那一頭,大陸的另一側,她用所有的名字呼喚著同一個男人,回聲中帶有東方國度嗚咽般的母音,這聲音在這夏日結束時從岩石旅館的屋頂傳出。
「我穿過了旅館的花園,來到一扇洞開的窗戶旁邊。我想到露台去和男人們在一起,可我不敢,我呆在那裡看著女人。真美,這大廳朝向大海,正對著太陽。」
他說:這是一個寧馨得出奇的夜晚,沒有一絲風,全城的人九-九-藏-書都在室外,大家只談微溫的空氣、殖民地的氣溫、春天的埃及、南大西洋上的群島。
「你有過一個故事。」
她為這個遙遠的他,為這個男人哭泣,與其行止毫不相關,她只關注整個故事,她為不存在的故事而哭。
她睡著。
他們哭著。他問:
她抽泣著。她面臨的是她剛剛發現的生存理由的得而復失。
他久久地待在黃色的燈光里一動不動,愣愣地想著這些可怕的話。他要她靠得更近些。她照辦了,她緊靠著他的身體躺下,但一點也沒碰到他。他問她,她摸到的是不是一個死人的臉。
對於她說出的原因,他並不在意。她說:
他說了一句說教的套話:
她思索著。對了,她想起了對難得的夜晚的一致讚歎,人們像談論一件超越死亡的事情一樣,預備日後說給孩子們聽。而她,她本該藏起這個夏夜,使它煙消雲散。
她微笑著,她問:你已經對我說過的那個人,他和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一起走了?
他閉上眼睛。他說他又看見了夏日照耀下的大廳。他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她說:
「遲早他會回到我們中來的,他們都會回來,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她微笑著,她說:
她輕鬆地談起故事的插曲來。她說:
「那天晚上,我經過大廳,就幾分鐘,為了和一個要離開法國的人會面。」

「因為我以為是上帝的懲罰。」
「我什麼都無法肯定。好像是穿白衣服,對,是穿白衣服。很漂亮。」
他也哭了。他靜默下來。他從她身邊離去。
「我實在弄不明白,這就九九藏書像一種幻覺,所以我才如此害怕。」
「我來到窗戶旁不久就看見了他。想必他是從花園門進來的。我看到他時,他正穿越大廳。他在距我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答。她哭了,淚眼裡向他露出笑意。
她睡了。
「奇怪的是,我想代替你來回憶,這似乎是可能的;我覺得可以辦到,重現情景、場所、對話……而與此同時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要我忘記它,簡直不可思議。」
「為了更加失望。」
他躺在她身邊。她閉著眼,矇著黑絲巾。她撫摸著眼睛,眼眶,嘴,面頰,額頭。她盲目地試圖通過皮膚、骨骼來尋找另一張臉。她說起話來。她說經歷這種愛情和生活在印第安人廣袤的土地上一樣可怕。接著她叫喊起來。
「就像一種有始有終的愛情,在已經遺忘它時卻無法忘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男人重新成為房間里的男人。他孤單一人。起先,當她叫喊時,他沒有看她,他站起來走開,逃跑了。後來他聽到了名字。於是他慢慢地回到她身邊。他說:
他猶豫著。他請求她把這些事告訴他。她對他說:
「他從不留在房間里。」

她說她認為是的,因為這是人們最能適應的事。她說:
似乎被灼痛一般,她把手從房間里的男人臉上縮了回去,她離開他,跑到靠海的牆邊。接著她叫喊起來。
「這很可能發生在遠離此地的某個外國,時間是很多年以前的一個迷人的夏天;而對你來說假日那要命的惆悵使你悲傷落淚,如果不再去想它,它便被忘卻,永九*九*藏*書遠地忘卻,然而卻又因第一次突如其來的瘋狂的愛而意外地重現。」
他也掛著眼淚向她微笑。
她說,他們應該繼續一如既往地生活,身處荒漠,但心裏銘記著由一個吻、一句話、一道目光組成的全部愛情。
她告訴他,也許她一直想愛的就是他,一個假情人,一個不愛的男人。
「在這個海濱小屋裡,你像一個沒有後嗣的人那樣惶惶不可終日。在這個酒吧間里,我看見你想獲得這名聲,這身份,我在生命的一段時間里和你在一起——正值青春年華——那時我覺得這迷了路的人似乎就是自己人。」
他問她是否已適應死亡。
「也許是。」
「是的。他也永遠離開這裏了。」
「他不願意離開你,是嗎?」
一些人望著夕陽,大廳就像一隻擱在海上的玻璃籠子。大廳里,有一些帶著孩子的婦女,她們談論著夏日的夜晚,她們說這很難得,整個夏季也許只有三四次這樣的機會,應該在死之前及時享用,因為我們無法知道上帝是否還會讓我們經歷如此美妙的夏天。
她告訴他:他們每天下午在他按月租下的一家旅館房間里見面,在那裡度過白天。他們一直待在那個房間里,直到講定的時間。有時他沒來,她就睡上一覺,這就是她遲到的原因。通常總是他把她叫醒的,要是他不在,她就不醒。有時,一從這個房間出去,她就直接去旅館,在那裡一直待到第二天晚上。
「他是誰?」
她說,她尤其記得透過岩石旅館房間的窗帘看到的血紅的天空。那時她正在房間里和一個不認識的、藍眼睛黑頭髮的外國小夥子交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