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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

畫展

那人說這些畫是同一個人在他生命的同一時刻作的。因此他想把它們都掛在一起,這事讓他很操心,他並不希望它們合而為一,不,絕不是,絕不是這樣,但他願意它們按照自然的、正確的順序相互靠近,只有他對這種靠近負責,只有他知道這種靠近的價值。

在上方,當人們上溯到力量時,天空中可能有一張熟睡孩子的面孔。幾乎說不上是孩子,說不上是天空,什麼也無法確定。什麼也沒有。而是全部繪畫。
他說得越來越快,他道歉,說太緊張。七年。他說:我停止了一切活動。在這裏關了四個月。四個月以後展覽會準備就緒。他說最重要的是決心。
他開始展示展覽會上的畫。

他談到如何掛畫。他這就親自動手。他談到這個。他談到畫展在哪裡,在城裡什麼地方舉行,是在塞納河邊一家舊時的精裝作坊里。
這個人說一口他所特有的法語。他用只有他九-九-藏-書說的這種法語來講正在講的一切。他在這種語言中停止了進步。那要花時間而且不值得。

他必須成功。

畫幅很多。都面朝牆。顏料管里原有的顏料都用到這些畫幅上了。現在顏料在那裡,在畫幅上,它結束了畫幅的進展。
在這張桌子上的一個罐中放著畫筆。五十支畫筆,也可能一百支。它們基本上都不成形,縮得很小,扁平,裂開,還掉了毛,全在幹了的顏料中變得僵硬,顯得滑稽可笑。它們沒有管中的顏料或說話的男人那種可觸知性。真認為它們是在洞穴中,在尼羅河的墳墓里被找到的。
還有特徵不清的牲畜,浮腫塊,古老繪畫的輕柔筆觸,他本可以鑒別它們。一些符號看上去像物體。消逝和隱沒中的樹榦。潮濕的水源和青苔中的幾段海蛇身體。流動,出現,概念和物體間可能的接近,物體的永久性和虛幻性,關於概念、九_九_藏_書色彩、光線以及天知道其他事物的內容。
人們可以說:所有的畫都用同樣的速度。有時它們長了翅膀,彷彿有人指引。有時帶動它們的力量像波濤一樣覆蓋自己,呈藍黑色。
一個白色地面的白色房間通過這裏,開向空曠,一扇門上留下一段白色門帘。
空間很大。在一面牆的高處有玻璃窗。天空靜止不動,呈藍色。只有一片厚厚的白雲離開藍色。它緩緩地越過玻璃窗,越過藍色。

他一個人在講,大聲講,有時聲音急促,在喊叫。我們不知道當他作畫時是否為畫而喊叫。我們知道這個人時時刻刻在作畫,白天和夜晚,睡眠中或清醒時。



這裏沒有書。在一張報紙上沒有寫字。在小詞典上沒有詞彙。一切都井井有條。
最後我們任他獨自完成自由馳騁的工作,任他承受他的痛苦,承受他那無視一切評論,一切暗喻,九*九*藏*書一切模糊的可怕義務。也就是說任他承受他自己的故事。我們進入到他強烈的繪畫之中。我們看著畫,我們不看他,不看說話的人,畫家,在沉默大陸上掙扎的人。我們看畫,只看畫。說話的這人作了畫卻意識不到在作畫,他處在意義之外,重要的消遣之中。



在他滔滔不絕的話聲中,畫被展示出來。他說話是為了讓話語聲伴隨著進入光線的畫幅。他說話是為了產生局促不安,為了最終出現對痛苦的解脫。

在這許多東西中間有一位男人。他獨自一人。穿著白襯衣和藍色牛仔褲。他在說話。他指著沿著另一面牆排列的幾立方米的畫幅。他說這些是畫好的,是為展覽會畫的。



為羅貝爾托·普拉特而作
空間read.99csw.com中央有一張矮桌,它下面有另一張更矮的桌子。兩張桌子上都堆滿了空顏料管,它們被扭彎,往往中間被切斷,往往被切斷,被攤開,被刀刮抹過。
他一幅一幅地拿起來,當他走到與放畫的牆相對的那面牆時,他將畫翻向牆壁。不論他拿著畫還是翻轉畫,他一直在講。有時他彷彿在猶豫翻不翻畫,但他還是做了,翻轉了畫。
用過的顏料管和尚未動用的顏料管沒和那些被擠空的顏料管放在一起。它們是圓圓的、鼓鼓的,很豐|滿,很硬實,彷彿是還未完全成熟的果實。它們被擺放的姿勢讓人看不見標明顏色的標籤。它們都是呈金屬灰色的合金軟管。管蓋下是密封的。


他就畫幅之間的距離談了許多。他說有時幾乎不需要任何東西。有時也許根本不需要任何東西,畫幅就彼此貼近,是的,有時。他其實也不知道。面對他作的畫,他和我們一樣,茫然。
畫一幅幅地被拿過來,read•99csw.com進入到光線中。


他一直在講他想遵循的展覽順序。他不願意這些畫被相互比較。他喜歡一種自然順序,使所有的畫在展覽會的牆上地位平等。決不能將畫孤立起來,或占突出地位或在極不顯眼的地方。它們必須在一起,幾乎相互挨著,幾乎,對,就是這樣。它們不能像在這裏一樣相互分開,你明白?
他說自己有七年沒有展覽作品了。他生活中有另一項工作,而且他做得很開心,但問題不在這裏。春天以前,他突然強烈地想展覽自己的畫。他說:七年了,我覺得重新開始是對的,不是嗎?


那人在說話。他說這些畫有大有小。可以相信他,是的,它們尺寸不一。這種每次都有所不同的差異,向這個人提出了一個神秘的問題。有時人們可以將大幅畫和小幅畫混放在一起。但這次不行。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知道應該考慮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