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商販驚恐地說。埃齊奧憤怒卻又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幕，但他在腦海中記下了那個地方。衛兵們將商販拖向了那棟建築物，那裡有一扇包鐵的小門隨之開啟，等他進去以後又迅速關上。

可就在埃齊奧伸手去拿錢包的時候，一群年輕人從他們身邊擠過，其中一個還試圖割下他腰帶上的錢包。

「閣下，」他假笑著走上前來，「請允許我做自我介紹。我是尼羅，專門為伯爵大人接待來客。我的職責是帶兩位短暫地遊覽一下我們引以為豪的城市，隨後伯爵大人會……」說到這裏，尼羅的目光緊張地在萊昂納多和埃齊奧之間移動，試圖確認誰才是接受委任的那位藝術家，最後他選擇了看起來不那麼像行動派的萊昂納多。「……接待您，萊昂納多先生，並和您在晚餐前喝上一杯，位置就選在僕役大廳。」他鞠了一躬，又補充道：「我們的貢多拉正等著您……」

「那是個人體模型。是手工製造的小型模型，我們畫畫時用它來當模特。我想買上一兩個。能不能麻煩你—九_九_藏_書—我好像把錢包和行李一起送到新的工作室去了。」

在那個初夏的早晨，初次造訪威尼斯的萊昂納多和埃齊奧並不清楚這座城市卑劣而又奸詐的過去。他們看到的只有華麗的總督府那粉紅色的大理石與磚石，向前方和左方延伸的寬闊廣場，高得驚人的磚砌鐘樓，以及身材苗條，穿著深色衣物的威尼斯人：他們彷彿陰影般穿梭於陸地上，又或是在那散發著臭氣、紛繁如迷宮的運河上駕船往來，他們乘坐的有優雅的貢多拉，也有醜陋的駁船，而駁船上裝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從水果到磚塊，不一而足。

「你找到了什麼？」

達·佩薩羅伯爵的僕人們接管了萊昂納多的行李，又在他的暗示下接過了埃齊奧的馬匹，更答應為這位來自佛羅倫薩的銀行家之子安排合適的住處。然後僕人們各自散去，只留下一個臉色蠟黃、身材肥胖、有一雙水泡眼的年輕男人，他的襯衣被汗水浸濕，笑容連糖蜜都會自愧不如。

「你在尋釁滋事，是不是？」那官員說。

「你可沒九*九*藏*書這個時間了，先生。」另一個衛兵說著，一腳踢翻了貨攤的雨蓬。那人賣的是皮革製品，而那些衛兵把最好的那些塞進口袋，其餘的則丟進運河裡。

「你選的這地方也許是最美的，但肯定算不上最好的。」埃齊奧對萊昂納多說。

1481年的威尼斯總督是喬凡尼·莫塞尼戈，在他穩健的治理方針下，那座城市總體來說相當宜人。他們和土耳其人和平相處，城市日漸繁榮，無論是海上還是陸上的貿易路線都得到了保障，銀行開出的利息眾所周知地高，但投資的行情仍然看好，儲戶也相當滿意。那裡的教會也很富有，藝術家們也擁有精神和物質雙方面的支持。這座城市因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后掠奪君士坦丁堡而起家，當時的丹多羅總督藉由十字軍的力量征服了拜占庭帝國，更不知羞恥地展示他們奪來的戰利品：其中最顯眼的，就是沿著聖馬可大教堂正牆上方一字排開的那四尊青銅駿馬雕像。

「逮捕他！」那官員吼道。

「先生，你應該留在家裡才對。」衛兵之一說九九藏書。

「我要向十人議會上訴！」

「嘿！」埃齊奧喊道，「混蛋！停下！」說完，他便追了上去。他認準的那個人短暫地回了次頭，撥開面前的一縷赤褐色的髮絲。那是張女人的臉！她隨即和同伴一起鑽進人群，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我們的前方是著名的塞塔宮，」尼羅還在講個沒完，「那是艾米利歐·巴巴伊格大人的住所。巴巴伊格大人目前以致力於對城裡的商販進行統一管理而聞名。這是一項值得讚賞的工作，只可惜面臨著城裡那些下層民眾的阻力……」

「我的貨攤被人毀掉，我的貨物也完蛋了。我要求補償！」那商販用憤怒的口氣說。

埃齊奧聽到，從運河的河堤那邊，距離德·費拉拉侯爵宮不遠的地方，傳來了叫喊聲。兩個手持武器的衛兵正在騷擾一名商販。

「我開始希望自己選的是米蘭了。」萊昂納多回答，「但工作就是工作。」

「抱歉，先生，但這違反了艾米利歐大人的新規定。恐怕您違規的情況相當嚴重。」

在接下來的半個鐘頭里，埃齊奧和萊昂納多在九九藏書半強迫下開始欣賞威尼斯的美景。他們坐在一條由船首和船尾的船夫嫻熟地駕駛著的貢多拉上，以最佳的角度遊覽這座城市。但這份樂趣卻被尼羅的滔滔不絕給破壞了。儘管埃齊奧對這裏獨特而美麗的建築很感興趣，但先前救助卡特琳娜女士的行為讓他渾身濕透，疲憊不堪。他本想趁著尼羅沉悶的獨白小睡一會兒，突然又驚醒過來。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沒什麼，閣下。只是本地的一點小問題而已。請您當作沒看見吧。現在我們即將經過著名的里亞爾托木橋的下方，它是大運河上僅有的一座橋樑，以……」

他們在沉默中繼續觀光，只是萊昂納多抱著兩隻人體模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埃齊奧滿心的不耐煩，想要擺脫作為嚮導的那個小丑，甚至也包括萊昂納多。他需要時間去獨處，去思考。

「抱歉，先生，我們要關門了。」衛兵之一用長戟捅了捅那個可憐人。

運河邊聳立著一座高牆環繞的可怕建築，前方是石板鋪成的空地，那裡的碼頭邊停泊著三條貢多拉。就在他們經過九九藏書的時候，埃齊奧注意到他先前看到的那個商販想要進入那棟屋子。門口的兩名衛兵攔住了他，埃齊奧注意到，他們肩膀上的紋章是黃底上的紅色V型圖案，其下方是一匹黑馬，黑馬的頭頂是海豚、星辰和榴彈。肯定是巴巴伊格家族的人！

「我已經付過租金了。我有權在這兒販賣商品。」

埃齊奧並不介意這個可憐蟲繼續口若懸河，不過他看到的景象令他不安，而且他也聽到了「艾米利歐」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基督教徒里相當常見，但卻讓他想起了一個人：艾米利歐·巴巴伊格。

「這是怎麼回事？」埃齊奧問尼羅。

沒過多久，萊昂納多堅持要船停下來，好讓他去那個販賣兒童玩具的市場上看一看。他徑直朝吸引了他的那個貨攤走去。「看啊，埃齊奧！」他喊道。

「這事沒完。我要向議會控告你們！」

「想去就去吧！」另一個較為年長的衛兵厲聲道。但這時候，有個官員帶著另外三人出現了。

「不，我……」

「下次可別再說這種荒謬的話了，先生。」說完，兩個衛兵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