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要我停手，」那衛兵說著，又一次踢中了他的腹股溝，「那就告訴我實話，吉羅拉莫·薩佛納羅拉修士！」

「我們沒有呼喚過惡魔！我們還不想前往死後的世界！」

「這兒出了什麼事？」

「對！我告訴過你了！但你快打得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路上小心，我的兄弟。」

「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修士，」那位聖衣會修士說著，他的長袍從剪裁到顏色都像極了多明我會修士。「我什麼果實都沒有！請……」

「你是說你的錢包很空吧。」

「你有十根手指。」他失望地低聲說道。

「我是奧卡拉翰修士。」

十根手指完好無損。

「馬賽羅·薩佛納羅拉修士。」那修士順從地答道。

「不，等等，聽著，」埃齊奧幾乎同樣喘不過氣來，「我只想問你們一個問題。」

在這麼久以後返回故鄉，埃齊奧有種古怪的感覺。他有那麼多的回憶要應付。但這次他必須獨自行動。他不能聯絡舊日的朋友或是盟友，以免驚動他的敵人。

「拜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唔。圭多修士只有九根腳趾。你確定少的不是腳趾？」

「然後呢？」

「相當確定。」

院長發起抖來。「不！發發慈悲吧！我不想死！」他語無倫次地說。

很明顯，儘管這座城市維持著平靜，他要找的那座教堂卻陷入了混亂。有位僧侶驚恐地跑了出來。

「為什麼你總是不肯說實話？」那衛兵譏笑道，「如果我的主人聽說我們把你折磨至死，他肯定不會高興的！你是想讓我有麻煩嗎？」

「是啊，」那修士哭泣著說，「我有十根手指。而且除了每周四送到修道院的那些蘋果以外，我什麼蘋果都沒有！」他站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塵，稍微清醒了些，隨後憤怒地說：「以上帝的名義！九九藏書難道整個世界都發了瘋嗎？」

「他們還把我們的一位聖衣會同胞拖到了教堂後面！我敢肯定，他們想殺了他！」

「我會的。」

那傢伙顯然是嚇壞了。埃齊奧別無選擇，只好追了上去，但他並不像院長和那些修士一樣熟悉這座修道院。最後他受夠了在陌生的走廊和迴廊里亂轉，於是跳上屋頂，想要看清那些修士的去向，但這反而讓他們陷入了更強烈的恐慌，他們開始尖叫：「他來了！他來了！別西卜來了！」他只好爬了下來，換回了普通的追蹤方式。

不幸的是，前來迎接他的院長就是當初目睹了殺戮的那個人。

「你是誰？為什麼他們會找上你？」埃齊奧問。

在濕地修道院迎接埃齊奧的那個人完全是位典型的修士——他體態豐|滿、臉頰紅潤，卻有一頭火紅色的頭髮和頑皮而精明的雙眼，說話的口音讓埃齊奧想起了馬里奧麾下的某個雇傭兵：那個愛爾蘭人。

「那你想怎樣？」他說。

埃齊奧穿過群山，向西面的托斯卡納走去。儘管這段旅途漫長而又艱難，因為秋天即將到來，氣候也越來越冷，但接近那座修道院的時候，他心中的不安達到了最高點：許久以前，暗殺洛倫佐·德·美第奇的同謀者之一——雅各布·德·帕齊的秘書斯蒂法諾·達·巴科諾尼——就是在那裡死在埃齊奧手上的。

「好吧，聽我說。我在尋找一位打扮和你們相似的修士——一位多明我會修士——他缺少了一根手指。」

院長聳聳肩。「我們建議他去山裡隱居一段時間。他不太……適合這兒。」

埃齊奧抬起雙手，掌心向下九九藏書。「拜託，冷靜！我沒想傷害你們！」

「蘋果！」

「我認識他，先生。他是我們……曾經是我們的一員。」

馬賽羅思索著，顯然內心正在掙扎。「我的堂兄的確……在侍奉上帝的角度方面見解獨特……他在傳播自己的教條……你應該能在威尼斯找到他。」

埃齊奧只好把他撲倒在地。他們兩個一起起身，在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修士的包圍下拍打身上的灰塵。

「您能幫我個忙嗎？」

埃齊奧又拿出幾枚金幣，直到奧卡拉翰修士的表情明朗起來。「修道會感謝您的慷慨奉獻，我的兄弟，」他交疊雙手，放在肚子上，「您想找什麼？」

院長轉過臉去。「你說少了一根手指？就像薩佛納羅拉修士那樣？」

那位院長根本沒在聽。他翻了個白眼。「上帝啊，上帝啊，您為何要拋棄我們？我還沒準備好加入您的天使的行列！」

埃齊奧記下了那個名字。「薩佛納羅拉？他是誰？您認識他嗎？」

「我一無所知！他就像我一樣，是個修士。的確，他選擇了更加嚴苛的多明我會教派，但……」

說完，他轉身就跑。

那修士看了看，思索起來。「噢，很好，我已經開始思考了。不過事實上，上帝真正會幫助的是那些更慷慨些的人。」

「唔。」那修士說著，陷入了深思。「噢，等等！我的確見過一位只有九根手指、戴著黑色斗篷的修士……對！沒錯！我們上次去托斯卡納的修道院過聖維琴佐節的時候見過他。」

「告訴我們！」為首的那名衛兵喊道，「告訴我們，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蘋果在哪兒？」

「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修士咬著嘴唇，但仍然頑固地回答：「我已經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修士可憐巴巴read.99csw.com地喊道。

那修士哭泣著抱住了埃齊奧的雙膝。「感謝您，感謝您，我的救星。」

埃齊奧輕撫他的頭顱。「鎮定點，鎮定點。現在沒事了，我的兄弟。」但埃齊奧看了看那修士的手指。

埃齊奧笑了。「噢，我認識那地方。我會去那兒看看的。多謝了。」

「他是我的堂兄，也是位虔誠的信徒。我謙卑地感謝您的搭救，並且願意以任何方式報答您，但您可否告訴我您的尊姓大名？」

「告訴我們，你的痛苦就會結束。那該死的蘋果在哪兒？」為首的衛兵兇狠地踢在修士的腹股溝上。修士痛呼起來。「反正你們這樣的教士也用不著那地方。」那守衛譏笑道。

「祝福您，我的兄弟。」

馬賽羅挺直了背脊。「我認為他走上了歧途。他宣揚地獄烈火的到來。他聲稱自己能窺見未來。」馬賽羅用通紅的眼眶裡那雙痛苦的眼睛看著埃齊奧。「如果您真的想聽我的看法的話：他簡直滿口胡言！」

埃齊奧掏出幾枚弗羅林，遞了過去。「如果這些還不夠……」

「我……只是個無名之輩，」埃齊奧說，「但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埃齊奧記在心裏。他思緒飛轉。「你的堂兄吉羅拉莫去了哪兒？」

「就我所知，院長先生，他的隱居生涯恐怕已經結束了。您知道他可能會去哪兒嗎？」

「他是不是少了根手指？」

「誰是吉羅拉莫·薩佛納羅拉？」埃齊奧追問道。

「聖衣會？你們不是多明我會的修士？」埃齊奧轉身離開，小心翼翼地繞過聖母堂的外牆。他就像和眼鏡蛇對峙的貓鼬那樣，悄無聲息地挪動腳步。來到教堂花園的牆邊時，他迅速爬上了牆頭。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他一時間都屏住了呼吸。幾個博爾吉亞的衛兵正在拚命毆打一名高大的修士。他看起來三十五歲上下。

九*九*藏*書「來自羅馬的士兵佔領了我們的教堂！他們趕走了我的修士弟兄，還問了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們不停地要求我們交出果實！」

「什麼果實？」

那衛兵又踢了他一腳，隨後讓幫凶們抓住他的腳踝，無情地拖著那修士穿過卵石路面，讓他的腦袋一次次地撞在堅硬的石頭上。那修士尖叫一聲，徒勞地掙紮起來。

埃齊奧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一幕。如果那位修士真的是薩佛納羅拉，博爾吉亞手下的這些惡棍恐怕會在埃齊奧問出真相之前就殺死他。

「抱歉，」埃齊奧首先開口道，「您能否……」

「怎麼了？」埃齊奧驚愕地說。

「所以我們才會在這兒，我的兄弟。當然了，眼下世道艱難。胃裡空空可很難思考問題。」

「多謝，修士。」

他上前搭話。「好了，修士。沒事了！」

院長的表情冷靜了些，但他的眼裡仍有懷疑。

「蘋果？見鬼！羅德里戈搶在我前頭了！」埃齊奧低聲自語。

「沒門兒！」

那位院長認出了他，這時驚恐地向後退去，大喊道：「願所有大天使——烏列、拉斐爾、米迦勒、薩拉奎爾、加百列、雷米爾和拉貴爾——願他們展現威能，護佑我們！」他將彷彿來自天堂一般的熾熱目光轉向埃齊奧。「邪惡的惡魔！滾開！」

埃齊奧努力板起面孔，開口道：「聽著，院長先生，我殺的都是那些犯下過殺人罪行的人。您那位斯蒂法諾修士就是個殺人犯。他在1478年企圖謀殺洛倫佐公爵。」他頓了頓，喘了幾口氣。「請放心，院長先生，我相信您並不是殺人犯。」

「噢，天哪……」院長努力思索起來。「如果他結束了隱居，他就很可能回到了佛羅倫薩的聖母堂。他從前在那裡做過研究。或許他會回那裡去。」

「一位頭戴黑色兜帽的修士——他少了一根手九_九_藏_書指。」

「他在那兒做什麼？」

「您誤會了。我不是在向您索取什麼，」那僧侶攤開雙手，「但上帝會幫助那些慷慨的人。」

那衛兵又踢了他一腳，仍然瞄準了相同的位置。然後又是一次。修士的身體痛苦地抽搐起來，他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就是謀殺了斯蒂法諾修士的那個人。在這片聖地上！」一群修士在遠處緊張地聚在一起，院長轉身看向他們。「他回來了！修士和牧師的屠殺者回來了！」他以雷鳴般的嗓音宣佈道，隨後逃之夭夭，那些修士跟在他身後。

「不對。抱歉，但我肯定他只少了一根手指。」

「蠢貨，受夠了沒有？」為首的衛兵又湊過臉去，「你一再地撒謊，就是想去見你的造物主了，是不是？」

埃齊奧長出了一口氣。「感謝您，院長。願上帝與您同在。」

那修士瞪大眼睛看著他。「快走吧，朋友。如果你重視你的性命的話！」

「拜託，別再跑了！」埃齊奧懇求道。

為首的衛兵湊近過去。「坦白吧！你名叫薩佛納羅拉！」

最後他追上了他們。修道院長喘著粗氣，用嘶啞的嗓音責罵道：「滾開，惡魔！離我們遠點兒！我們從未犯下過你那樣的罪行！」

埃齊奧已經受夠了。他跳下牆去，化身為復讎的幽靈，憤怒地揮舞著毒刃和雙刃匕首。不過一分鐘的功夫，那些博爾吉亞惡棍不是倒地死去，就是和那名修士同樣痛苦地躺在庭院的地上，呻|吟不止。

「是的，可怎麼會有人……」那位修士的眼裡閃現出一絲光彩。

「我沒什麼蘋果，」那修士嗚咽著說，「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修士。請放了我吧！」

「那還有多米尼克修士，但他缺少的是整個左臂。」

「因為他們發現我的姓氏真的是薩佛納羅拉！可我又怎麼會把我的堂兄出賣給那些無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