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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三十三章

第二部分

第三十三章

「噢,」愛德華說,「這兒有不少有能力的人,不過務必謹慎。兩星期以前,來了一條王家海軍的船,他們到處惹事,把自己當成了這兒的主人。」
這就是我們對那條西班牙蓋倫帆船發起攻擊的原因。但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我很快就會再次見到我那些聖殿騎士朋友了。
「你給自己的新船取了鳥兒的名字?」
「噢,該死的,」愛德華不快地說,「比起金子,你更喜歡童話故事,是不是?」
聽起來不太妙。這會是伍茲·羅傑斯的傑作嗎?他是不是派出了先頭部隊?還是說有另一種解釋?——聖殿騎士。也許是來找我的?或者來找別的什麼東西?那麼一來,麻煩可就大了。我早該知道的。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是我惹出來的。
「它好像是個神廟或者墓穴什麼的。裏面藏著某種財寶。」
在先前招募人手的過程中,我也聽說了來到巴哈馬群島的英國佬。在跟我和阿德瓦勒談過話的那些人里,有不少提到了打著國王旗號的士兵在周圍轉悠的消息。英國人希望我們滾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簡直是國王陛下的肉中之刺,是紅色國旗上的一塊碩大的污漬,可這反而增添了英國人對我們的興趣。所以當我和愛德華、本傑明以及詹姆斯·基德在老艾弗里酒館碰頭的時候,我盡量壓低了聲音,也格外留意那些陌生的面孔。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那瓶朗姆酒,舉到月光下,察看裏面漂浮的沉澱物,然後https://read.99csw.com滿意地喝了一大口。
1715年9月
「我們這兒不掛任何人的旗號,並且以此為榮,」愛德華·薩奇看著寒鴉號——阿德瓦勒就站在船上的旗杆旁——對我說,「所以這面黑旗上不用畫任何圖案,你只需要忠實于自由的天性就好。這面旗是你的。自豪地掛上它吧。」
「小夥子,搶劫國王救濟窮人才是我們謀生的方法。」本傑明用訓誡的口氣說。他用一根蒼老污穢的手指戳了戳我偷來的那張紙。「這東西不是財富,只是空想。」
本傑明也在場。他跟愛德華一起,坐在老艾弗里酒館的帆布雨蓬下。這座酒館坐落於俯瞰港口的小山上,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愛的場所之一,也是我在拿騷最常去的地方。我愉快地發現,拿騷幾乎毫無改變:港口外深藍色的海洋;奪來的船隻散布在岸邊,桅杆上飄揚著英國國旗;棕櫚樹和簡陋的棚屋。龐大的拿騷要塞高聳在我們頭頂,骷髏頭旗幟在吹向東方的微風中輕輕擺動。但其實我說了謊。拿騷的確變了。它比從前更繁忙了。我發現,如今已有將近九百名男女將拿騷作為根據地,其中有七百個是海盜。
「有的,先生,」薩奇醉醺醺地反駁道,「我來指給你看。那是一艘大船。又大又慢。」
如果換作別人,我早就拔出手槍或者彈出袖劍,強迫他收回那句話了。但說話的read.99csw.com人是愛德華·薩奇。雖然他現在還不是黑鬍子——還沒開始留那副大鬍子,也尚未得到那個著名的外號,不過他夸夸其談的本事就跟他編成辮子的鬍鬚,以及鬍鬚里藏著的引信同樣出名。
「你都聽說了些什麼?」我問詹姆斯。
本傑明也露出懷疑的神色——事實上,把我的話聽進去的似乎只有詹姆斯·基德一個。
薩奇嘆了口氣,伸手去拿瓶子。他們已經聽我說過很多次了。「別再說這些廢話了,肯威。這是小孩子才會信的故事。我說的是真正的防線。比如搶一艘蓋倫帆船來,把所有火炮配置在一側。它會成為我們港口上的一道風景線。」
旗幟在風中輕輕擺動,我很自豪——我真的很自豪。我為這面旗幟的意義,為我做出的努力而自豪。我終於有所建樹,為了自由——真正的自由——給予了敵人沉重的打擊。但每當我想起卡羅琳,還有自己蒙受的那些不公,心裏的舊傷就會浮現。你看,我親愛的,我回到拿騷時已經變了個人。對於那些深埋在心裏的激|情,我等待著將它們挖掘出來的那一天。
「你還在想布里斯托爾的那個妓|女呢?」我提到卡羅琳的時候,本傑明嘲笑我說,「耶穌啊,早點放下吧,小夥子。這兒是拿騷,不是英格蘭。」
「那就讓我們去找觀象台吧,」我提議道,「如果那兒真有那些聖殿騎士提到的東西,我們就無可匹敵了。」
「夥計們,讓我們為海盜共和九九藏書國乾杯,」薩奇說,「我們繁榮又自由,而且不受國王、僧侶和收稅官的打擾。」
愛德華就是在這時嘲笑寒鴉號的名字的。他們倆都沒提到我身上的長袍,不過這事可以留待以後再說。打過招呼以後,他們的確仔細審視了我一番,而我不禁好奇:他們觀察的究竟是我的衣著,還是我自身的改變?和他們相識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孩子,但我從魯莽自大的青年、誤入歧途的兒子、深愛妻子卻不值得信賴的丈夫成長為了另一個人——一個在戰鬥中得到了累累傷疤與堅定心靈的男人,他不會再毫不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感受,情感也不像從前那樣外露,在許多方面都表現得十分冷淡,卻將真正的激|情埋藏在心底。
「的確,」薩奇打著嗝兒說,「不過我們缺少穩固的防線。如果國王攻擊鎮子,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努力讓自己相信他說得對,他們說得也都沒錯,我應該著眼于那些更加有形的財富。在喝酒,策劃襲擊,進行襲擊,為成功而喝酒慶祝,隨後進行下一次襲擊的日子里,我有大把的時間去思索這其中的諷刺。和我的聖殿騎士「朋友」們站在桌邊時,我曾覺得他們愚蠢又輕信,因而想念我那些直言不諱、思想自由的海盜夥伴。但到了拿騷以後,我才發現他們的思想有多麼閉塞,無論他們表面上多麼自由,無論他們如何吹噓自由。就連黑旗的意義——我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掛上的read.99csw.com那面黑旗——都顯得那麼諷刺。
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聽到那幾個字,詹姆斯·基德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我看了他一眼。他很年輕——要我說的話,大概才十九、二十歲,要比我年輕不少,而且和那時的我一樣,他也有些莽撞。因此看到薩奇和霍尼戈搖頭的時候,他忍不住開了口。
「阿德瓦勒,寒鴉號的軍需官。」
我告訴他們,我正在為我的船招募船員。
「噢,」他說,「我聽說過觀象台。那是個古老的傳說,就像那個傳說中的黃金國或者青春之泉。」
也許我的兩位老友也發現了這一點。也許他們察覺了我從男孩成為男人的變化。
我認出了獨坐在不遠處的那個海盜,他是詹姆斯·基德。有人說他是威廉·基德的兒子。不過眼下我更在意的是我的老夥伴們,他們倆都站起身來招呼我。在拿騷,沒有什麼死板的形式,也沒有其他地方那些束手束腳的禮貌和禮儀。不,我得到的是海盜式的歡迎,本傑明和愛德華分別給了我一次熊抱——這兩位海盜在巴哈馬群島令人聞風喪膽,但其實只是兩頭和藹的老熊,看到老友的時候,他們甚至流出了愉快的淚水。
愛德華和本傑明和以往一樣,又在一邊喝酒一邊策劃襲擊——也可能是在一邊策劃襲擊一邊喝酒。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作『觀象台』的地方?」我問他們。
「上帝啊,能看到你回來可真好,」本傑明說,「過來喝一杯吧。」
「已經有將近七百九九藏書人宣誓和他們在拿騷海岸的同胞共同進退。這個數字可不壞。」詹姆斯·基德說。他瞥了我一眼,可我裝作沒看見。
「它比金子更值錢,薩奇。比我們從西班牙人的船上搶來的東西值錢一萬倍。」
我領著他們來到桌邊,左顧右盼了一番,確認附近沒有國王的探子,然後才拿出從托雷斯的府邸里偷出的那張圖畫,放到桌上。紙頁折了角,但上面畫著的畢竟是那個觀象台。他們三個看著它,有人表現得興趣盎然,還有人裝作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我這兩位老夥伴,他們都非常出色,是曾和我一起航海的人里最優秀的兩個人,但我不禁在心裏責怪他們的缺乏遠見。他們所說的是幾個月的花銷,但我考慮的卻是夠用一輩子的財富!更不用說我將會擁有的地位和前途了。
薩奇不可能幫我去找觀象台。我從最開始就知道。見鬼,我在開口說這件事之前就知道。他想要的是實實在在的財寶:比如裝滿八里亞爾銀幣的箱子,上面還沾著前任主人的血。
愛德華看了阿德瓦勒一眼。「嘿,肯威,這位是?」
在那之前,我還有別的事要考慮,尤其是對於我們生存方式的威脅。有天晚上,我們圍坐在海灘上的營火旁,我們的船——本傑明號和寒鴉號——就停泊在離岸邊不遠的地方。
這時阿德瓦勒開口了。「要搶到完好的西班牙蓋倫帆船可不容易,」他的嗓音低沉而清晰,「你有哪艘看中的嗎?」
「但這份寶藏能讓我們一輩子吃穿不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