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了下去，身體和石頭不斷碰撞，攀附在岩石表面的植被拍打著我，但我沒法抓住它。我感到身側一陣灼痛，緊接著便掉進了下面的水裡。謝天謝地，我保持了鎮定，及時轉為俯衝的姿勢。考慮到坑洞的深度，這種本能恐怕救了我的命。

他在說：「您的主意很大胆。但我必須先考慮清楚。」

羅伯茨從這間觀象室的控制台上拿起水晶方塊，影像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緊緊捂住傷口，爬回觀象台里，然後一瘸一拐、汗流浹背地回到海灘上。但就在我鑽出叢林，踏上海灘的那一刻，面前的景象讓我苦惱不已。寒鴉號——我鍾愛的寒鴉號——已經離開了。只有漂泊者號停泊在岸邊。

這時白棉布傑克印證了我的猜想。他空洞的嗓音彷彿從石面上傳來的回聲。「嘿，小子，你調情的那個是我的女人。趕緊滾開，否則我就砍了你。」

他們究竟在盤算什麼？

我咬住嘴唇，想起了寒鴉號。阿德瓦勒不喜歡我們眼下的處境。他巴不得立刻揚帆離開。

詹姆斯把手伸進他/她的襯衣下面。白棉布傑克咆哮起來：「噢，是嗎……小子？」

「並非如此。所有給裝置提供光源的機制都是實實在在的。沒錯，它很古老，但它既不反常，也不怪異。」

可是……可是……我九九藏書正在看著那裡的景象。

耶穌基督啊。無論安妮和瑪麗在盤算什麼，都無法和這些相比。他們還在試圖掌控這個血流不止的世界——「血流不止」用在這裏再確切不過了。可要怎麼辦到呢？——通過英國議會。

在我回去之前，他是不會走的。

「有了它，我們就能成為大海的主人。」我說。我渴望用自己的手掌感受那隻頭骨的重量，於是朝他伸出手去。我看著他拿著頭骨走過來，不由得一陣顫抖。可接下來，他並沒有把頭骨遞給我。他收回手去，隨後將頭骨重重砸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身體滾過觀象台的地板，又越過坑洞的邊緣。

我懷疑地看著他，心裏想著，你這是在自欺欺人，夥計。我決定還是別去追求這個話題了。

他正在攀上老艾弗里酒館前的階梯。看到熟悉的景色，我的心不由得興奮起來。只是那兒比從前更破舊，更荒廢了……

「對。」羅伯茨說。

這就意味著我看到的並非過去的景象。那不是我自身經歷過的景象，因為我從未看到過如此缺乏修繕的老艾弗里酒館。自從那場變故之後，我就再也沒去過拿騷。

噢？我心想。詹姆斯·基德是要揭露自己的身份了嗎？

儘管發生了這麼多事——儘管身在這座奇妙的觀象台里——我卻ｈｔｔps://read•99ｃｓｗ.com忍俊不禁：我想到了詹姆斯·伯尼，那個背信棄義的叛徒，這下戴了綠帽。白棉布傑克？噢，那個飯桶流放過我，我對他也沒什麼好感。不過他畢竟給了我們武器、彈藥和口糧，而且沒錯，他能讓安妮給他暖床，這的確值得欽佩。

我們正透過伍茲·羅傑斯的雙眼去看。站在他身邊的有托雷斯，還有不遠處的鯊魚。突然間，畫面被血液容器的影像所佔據——羅傑斯正在拿著它察看。

托雷斯的回答在觀象室里回蕩。

「有膽量就來吧，拉克姆。你最不該叫我的就是『小子』……」

痛楚讓我無法忍受。我再也無法壓抑，意識也漸漸遠去。黑暗籠罩之前，我最後聽到的是巴塞洛繆·羅伯茨的低聲奚落。

「同意。」

影像消失不見，奇怪的光芒也回到了牆上，留下我暗自思索，這一切會不會是我想象出來的。在此期間，羅伯茨從控制台上拔出了什麼東西，舉到空中。那是只頭骨。那些血液容器先前就是放在頭骨里的。

「你需要的只是向下議院提出一個簡單的忠誠誓言。一個約定，一次表態，再進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從手指上取一點點血液。僅此而已。」

活見鬼。他們在談戀愛。

「不。這是『白棉布』傑克·拉克姆……在read.99csw.com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處。」

「所有這些，還有別的那些東西，我都會教你。但你必須下定決心，並且付出努力。沒有人能憑運氣真正成功。」

「我的準則里可沒有忠誠這一條，年輕人。」他嘲笑著我，話聲在我們之間的空間里回蕩。「你扮演了你的角色，但我們的合作關係到此結束。」

「這絕對是巫術。」我語無倫次地說。

這會兒羅傑斯開了口：「大臣們也許會提出反對，但說服上議院的人應該很簡單。他們就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完全沒錯。告訴他們，這是在向國王表示忠誠……宣誓對抗反叛的詹姆斯二世黨人。」

我不需要把目光轉回影像上。它就這麼擺在我面前。就好像我也參与其中，能夠身臨其境。從某種角度來說，的確如此，因為白棉布傑克轉頭的時候，畫面也會隨著他移動。我看到他望向安妮·伯尼和詹姆斯·基德坐著的桌子。

我看著的居然是「白棉布」傑克·拉克姆。

「血樣才是關鍵。你必須從每個人身上採到一份血樣。我們希望在找到觀象台之前準備萬全。」

「拿騷。」我像是在告訴他，又像是在告訴自己，「這些是眼下發生的事？我們在透過他的眼睛去看？」

「孩子，你見過牙買加監獄里的樣子嗎？九九藏書見過嗎？」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安妮·伯尼身上。停留在安妮的某些部位上。那個骯髒的雜種。但接下來——噢，我的天——她也轉過頭來，回應了他的視線。我得說，那眼神只能以「含情脈脈」來形容。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她對別人拋媚眼的樣子嗎？她對老傑克拋起媚眼來簡直毫不吝惜。

此時房間里的光線又起了變化，我也將關於寒鴉號的想法全部拋諸腦後，因為羅伯茨說：「我們試試另一個。伍茲·羅傑斯總督。」接著，他把另一個水晶方塊放進控制台上，新的畫面隨之出現。

我奮力游到旁邊，才發現有根樹枝刺進了我的身側，鮮血把袍子染成了紅色。我尖叫著把它拔了出來，丟得遠遠的，然後咬緊牙關，捂住傷口，感受著滲出指縫的鮮血。羅伯茨，你這雜種。你這雜種。

羅伯茨從控制台上拿下那個水晶方塊，看向了我，眼裡帶著得意。現在我們知道聖殿騎士團的計劃了。不僅如此，我們還比他們快了一步。

在海灘和海水相接之處，停著一隻小艇，划手長和划手們靜靜地佇立在那兒，背對著大海，等待著他們的船長的到來：巴塞洛繆·羅伯茨就站在我前方的海灘上。

「你死定了，羅伯茨。」我想要朝他大吼，但力有不逮。我的聲音虛弱無力，而且他已經離開read.99csw.com，而我還得應付痛楚，以及想辦法脫離險境。

「真是件寶貴的工具，不是嗎？」

但即便如此，我落入水中時也顯得狼狽不堪。我一頭撞進水裡，掙紮起來。我吞了幾口水，努力不讓身側的痛楚影響我的上浮。就在我鑽出水面，大口喘息的時候，我的目光轉向上方，只見羅伯茨正低頭看著我。

「這根本就是魔法。」我說。

這會兒，白棉布傑克正在聆聽安妮和詹姆斯的交談。

我又不是在看著他。不。感覺就像是我成為了他。就好像我在透過他的雙眼去看。事實上，我是從他外套袖子的印第安衣料得知他的身份的。

他蹲下了身子。他目光閃爍，露出那種毫無喜悅的古怪微笑。「噢……愛德華，你的寒鴉號已經啟航了，是嗎？這就是民主制度的美好之處……少數服從多數。啊，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只不過你的火氣這麼大，我只怕你會把我們全都燒成灰。幸好我知道國王給你的腦袋開出了很高的價碼，而我打算去領賞。」

「胡說。我見過大把會收帆，又能卷絞盤的女人。」

應該是這樣吧？

「是啊，沒錯。」羅傑斯答道。

「我不知道，詹姆斯。」安妮在說，「我完全不懂得怎樣駕駛船隻。這可不是女人會幹的活兒。」

「你能教我戰鬥嗎？比如用彎刀？或許還有手槍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