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這是好事。我可不想看到你因為他而傷心憔悴。那麼——」他攤開雙手，「——其餘那些事呢？你發現什麼了嗎？」

「對你來說，哪個更重要？」他惱火地問，「復讎還是大團長的位置？」

「我們同樣可以確定，卡羅爾夫婦會傾盡全力破壞我們的努力。孤立無援是辦不成這件事的，埃莉斯，而且事實上，你的確孤立無援，可你仍然打算去暗殺他。也就是說，你為的並不是大團長的位置，而是復讎。也就是說，坐在我身邊的是個想要尋死的傻瓜。」

我打開鐵門，走進我的童年故居的庭院。

他嘆了口氣。「你父親想要締結的只是暫時的休戰而已。他和我們一樣清楚。和平永遠不可能到來。」

「噢，是嗎？旅途還順利么？」

「是的。我們的朋友熱爾曼是首任大團長雅克·德·莫萊的信徒。德·莫萊在1314年被處以火刑，他在死前咒罵了刑場上的每一個人。德·莫萊大團長的功過很難下定論，但在當時，沒人會公開發表這種意見，因為支持他的理念就相當於異端行為。」

革命黨人當然不能容忍這種事，因此在8月10日，國民議會決定攻打杜伊勒里宮：國王和王后在三年前被迫離開凡爾賽以後，就一直住在那裡。

「你在做什麼？」等走到他身邊以後，我https://read.99csw.com問他。

「但他其實沒死，不是么？熱爾曼一直在籠絡人心，從幕後操縱種種陰謀，逐漸改變了局勢。現在他掌控了大權，而騎士團也從毫不動搖地支持國王轉變為將國王視為眼中釘。為什麼呢？答案就是，反對的聲音都不在了。將死。」韋瑟羅爾先生笑了笑，又說：「你可不能輕饒了那傢伙。」

我走到陽台上，看著廣闊的草坪：那裡曾經風景秀美，如今卻雜草叢生。在大約兩百碼開外，韋瑟羅爾先生坐在山坡上，腋下夾著他的拐杖。

「的確。裁決就是死刑。」

「你說他曾經被逐出騎士團……」

「是的，而且你父親向騎士團的所有成員宣布，任何支持熱爾曼的人也會同樣遭到驅逐。很久以後，我們聽說了他的死訊，不過那時的他對騎士團來說只是一段糟糕的回憶罷了。」

韋瑟羅爾先生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如此。」

「我打算和刺客兄弟會結盟。」我說。

韋瑟羅爾先生搖搖頭。處決國王。我們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我猜起因應該是去年夏天由兩萬名巴黎市民簽署的，要求恢復王室統治的請願書。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從革命變成了反革命。

「我知道，」我溫和地說，「可你明白，我別無選擇。」

他看到我臉紅九_九_藏_書了。「非常順利，謝謝。」

外牆看起來疏於保養。我不由得思索起來：我和父母都還住在這兒的時候，是那些僕人負責相關的工作？多半是園丁吧。沒有了園丁，牆壁上爬滿了苔蘚和常春藤，蔓延到屋頂的藤蔓看起來就像是石頭上的紋路。

六百名國王的瑞士衛兵在戰鬥中喪生，這是國王的最後一搏。六周之後，君主制遭到廢除。

「像那樣偷偷溜出門……」他說。

在目睹過巴黎宅邸的荒廢之後，我覺得自己起碼在心理上做好準備了。但當我看到滿是細長雜草的花壇和長凳時，我還是差點哭出聲來。雅克坐在某扇窗邊的台階上，看到我的時候，他面露喜色。他向來沉默寡言，只有和海倫小聲聊天的時候才顯得生機勃勃。而且他現在沒必要說話，只需要指指身後那棟屋子就夠了。

「抱歉。」

「這麼說你和他……」

「埃莉斯，你覺得誰會支持你呢？」

「我不只是相信，孩子，我清楚它是事實。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不可能實現。」

「阿爾諾發現，熱爾曼打算在明天見證國王的公開處決。」

接著國王接受了審判，然後到了今天，他們宣布國王將會在明天上斷頭台。

「這要看誰陪你欣賞了。」他說著，諷刺地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清楚你的打算。你從小就是九九藏書這樣——看到你那種眼神，我就明白了。噢，至少你還活者。你這段時間都在忙些什麼？」

「我本來想到南邊山腳下的草地去，我們過去常在那兒練劍。我以為自己可以走到那兒再回來，可問題在於，我以為草地還是過去那樣。等我到這兒以後，看到它變成了這副模樣，我就只好放棄了。」

「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他的話吧。」

「很多。許多有份謀害我父親的人都得到了報應。另外，我現在知道幕後主使者的身份了。」

他有些吃驚，不過很快恢復了鎮定，用評估的眼神看著我。

那是遺憾與懷念的嗚咽。甚至還有一點點內疚。

「新任大團長，也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弗朗索瓦·托馬斯·熱爾曼。」

「我和阿爾諾體驗了熱氣球旅行。」

然後是一陣沉默。

韋瑟羅爾先生眯起了眼睛。「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埃莉斯。」

我不緊不慢地安撫著撓撓，原因之一是我喜歡它，而它也值得我去關心。另一個原因是，我在拖延時間，想要推遲無可避免的那一刻的到來。

與此同時，在布列塔尼和旺代地區都發生了反抗革命的暴動。在9月2日，普魯士王國攻佔了旺代，讓巴黎陷入了恐慌：有傳聞說，保皇黨人囚犯即將得到釋放，他們會對革命的參与者展開血腥的復讎。我想接下https://read.99csw.com來發生的屠殺可以說是為了先發制人，但這不能改變屠殺的本質。數千名囚犯因此送命。

「他不肯聽？」

進屋以後，我看到了釘在窗戶上的木板，而傢具也大都翻倒在地上。這種令人悲傷的場面我已經見過多次，只是這次比以往更加悲傷，因為這棟屋子是我童年的家，每一隻粉碎的花瓶、每一把破碎的椅子都蘊藏著回憶。我穿過自己破敗的家，聽到了那隻落地大座鐘的滴答聲。那聲音如此熟悉，童年的記憶撲面而來，彷彿一記響亮的耳光。我佇立在空蕩蕩的走廊里，腳下是曾經光可鑒人、如今黯淡無光的地板，忍住嗚咽。

韋瑟羅爾先生目光尖銳地看著我。「處決國王？國民議會已經做出這種裁決了嗎？」

「我會一刀刺穿他的肚子。」

「可你要怎麼做到呢？」

「我父親的想法和我一樣。」

「請告訴我吧。」

他吃了一驚，然後悲傷地搖搖頭。「和刺客講和是不切實際的，孩子。這種事永遠不可能發生，無論你的朋友海瑟姆·肯威在信里是怎麼寫的。在這件事上，卡羅爾先生說得對。你還不如讓貓鼬和蛇一起喝下午茶呢。」

「是嗎？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熱爾曼要去，那我也得去。」我告訴韋瑟羅爾先生。

「會有人支持我的。」我頑固地說。

「除此之外，https://read.99csw.com我們可以確信熱爾曼運用了他自己的人脈關係。他肯定向我們身在海外的聖殿騎士同袍保證過這次政變是必要的，而他也是領導法國聖殿騎士團的合適人選。」

「噢，可這兒風景不錯。」

我聳聳肩。「等我成功復讎以後，大團長的位置就是早晚的事了。」

「去做什麼？」

在凡爾賽的街道上，停著一輛我認識的馬車。拴在車轅上的是一匹我認識的馬。我下了馬，把撓撓系在馬車上，取下馬鞍，給它喝了些水，又把臉貼在它的腦袋上。

「可以這麼說吧。」

「是的。」

「至於熱爾曼——熱爾曼就是個異端分子。與此同時，他還是大團長身邊的重要人物。理念的分歧讓他遭到了驅逐。你父親原本不想驅逐熱爾曼，還懇求他拋開那些異端想法，但……」

「那你就錯了。你要殺的是現任的大團長。他們接納你的可能性不比以叛逆罪名審判你更大。我向各個國家發出了申訴。西班牙、義大利、甚至是美國。有幾個人私下向我表達了同情，但沒有任何人承諾支持，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在他們看來，法國的騎士團運作正常，因此你是否遭到罷免並不重要。」

嵌進牆裡的那道拱門在我看來熟悉又陌生。在數年風雨的侵襲下，木料開始斑駁發白。那扇大門曾經顯得莊嚴而華麗，如今卻只透出悲涼。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