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翁拿起火鉗，把一塊通紅的木炭放到了銅碗的上面。裏面的老鼠立刻被熱度所激，在裏面亂轉起來，原本傳出的喘氣聲也急促了幾分。薩貝斯泰也跟著抽泣了起來，比翁不為所動，一塊又一塊地添著木炭。「也是該你倒霉啊。」他不冷不熱地說道，「你肯定是在撒謊。」

「沒門。」老人搖了搖頭。

「還有一支家系……」比翁逼了一步。

此時，碗里的老鼠正痛苦地號叫著，看樣子，它很快就該擔心起自己這副皮囊來了。接著，它就會開始啃嚙自己腳下的皮肉。薩貝斯泰鼓起了十二分勇氣，想要用自己的意志堅持下去。如果比翁在乎這件事的話，他應該也會對這盲童的意志力讚賞有加吧。

老鼠依舊在碗里扎掙著。

赫蒙痛苦地搖了搖頭，心知他們這一老一少是難逃一死。「你眼前的就是『我們』的全部了，再沒有別的人。等你幹掉我們，從這裏離開，就大可以準備慶祝守護者的滅絕了。」

「求你了……」赫蒙催促著。

薩貝斯泰呻|吟了起來。赫蒙也搖起了頭，這實在是太血腥了。

比翁頓了頓，他覺得自己其實根本也不在乎這些，不過，殺了這麼多年的人，他也學到了一件事情——假慈假悲比起別的情態，不知為何更能叫自己的獵物泄氣。

老人的額頭上此時汗珠直冒。「你要殺的是我啊。」read.99csw.com赫蒙無力地抗議著，卻只看見比翁在那裡搖著頭；他接著朝銅碗伏下身去，向著上面的木炭吹起了氣。屋中燈光明滅，銅碗上紅焰升騰，隨著他的氣息，這火焰又亮了幾分。

比翁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對這老人的勇氣確實是十分敬佩的，更何況，在情況不利至此的時候，他還能嚴把口風，堅持自己編好的說辭，這也實在叫人嘆服。然而，說了這麼多，他還是要問出真相再罷休，而且……

「很疼的，赫蒙，」比翁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非常非常疼。至於要疼多久，那就要看這老鼠要從哪兒打洞了。時間也許會非常之長，我之前見過，不，是親手這麼做過。說實話，我也不想讓任何人以這種方式，在我手裡丟掉性命。」

「你什麼意思？」赫蒙結結巴巴地問著，腦門上的汗閃著光芒。

「好啊，很簡單，」比翁答道，「你只要老實交代就行了，如果我覺得你說的是真話，那我就拿下最後一塊。」

「你說得沒錯，守護者在這世上存在的時日不多了，」他說道，「不過，我的僱主在亞歷山大的圖書館里找到了一些卷宗，那裡面說，你們的人正集結力量，打算東山再起，而且新一代的守護者也已經做好了接班的準備。你說你是最後一個正統守護者，不過，之前我已ｒｅaｄ•９９ｃｓw•coｍ經拿到了一塊徽章——好了，請你老實交代吧，不然，我就只能做一些更出格的事情了：回答我，你們的殘部身在何處？」

「那個守護者名叫薩布，他的兒子叫巴耶克。」

「我知道他不會鬆口，」比翁回答道，「而且，我要松的，本就不是他的口，而是你的。」

「名字呢？」比翁問道。

「他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赫蒙說著，把自己的頭歪到了桌子那邊。薩貝斯泰整個人依舊被攤在桌面上，看著活像一份祭牲。比翁把刀從他身上拔了出來，然後綁住了盲童的兩腿，割開他身上的袍子，暴露出了胸腹，接著又把老鼠用銅碗倒扣在他的胸前，用帶子綁了起來。

薩貝斯泰不時地抬起自己的頭，想要表現的勇敢一些，然而屋裡還是時不時地傳出星點聲音。很明顯，他還是非常緊張，畢竟自己的肌膚上爬著一隻無路可逃的老鼠，比翁想幹什麼，他也許也已經猜到了。

碗里的老鼠還在裏面發著聲響。

「你說的那些不是守護者本身，不過是冒牌貨、空想家，還有那些棲身社會邊緣，喜歡把自己擺到主流價值觀的對立面上的人。」

赫蒙搖了搖頭，那麼，比翁做下的準備馬上就要起作用了。

比翁搖了搖頭說：「還有。」

「時間可不多了，」比翁又警告了老人一次，「一會兒那老鼠read.99csw.com開始行動之後，就算我想，怕也是沒法讓它停下的。」

比翁和老人四目相對，覺得可以信任他，於是拿起火鉗，卻只夾走了兩塊熾熱的木炭，還有一塊在銅碗上繼續燃燒著。

想想看，比翁想著，這件他們不會停歇，你也不會放棄的事情吧——為什麼要戰鬥呢？

「好了，說吧，」比翁說著，一邊猜想著赫蒙此時腦中最深處那些最為秘匿的想法，「你們的殘部在哪兒？」

比翁把第二塊木炭也扔回了火盆，又夾走了最後一塊，把它懸在了火盆上面。薩貝斯泰一直在屏氣弓背，等著老鼠挖開自己的皮肉，身體上的每一寸肌理都已經做好了準備，等待即將到來的苦痛，不過現在，他倒是稍微緩了口氣。而那個之前被燒得紅熱的銅碗，好像也冷卻了不少。

「嗯，那麼，我們都知道接下了會有什麼戲碼了，」比翁說道，「我會把燒紅的木炭放到銅碗上，碗被燒得滾燙之後，裏面的老鼠便會拚命求生，開始在碗上啃咬。不過，如果它發現這樣並不會奏效的話，肯定會另找一個地方打洞逃出。那麼，赫蒙啊，你說這老鼠能不能逃出來呢？」

「這世上還有一位守護者，」老人咽了咽口水，「沒錯，是正統的守護者。如你所言，他熱心於復興我們的事業。」

「真的嗎？」比翁接著說了下去，「好了，老實交代，你九_九_藏_書們的同黨在哪兒啊？對，就是世上僅存的那些。」

老人又搖了搖自己的頭。不過，這次的動作有幾分動搖。「你大可不必做這種野蠻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們已經真的沒有什麼殘部了，如果你要找最後的守護者，那他就在你的面前。」

赫蒙一臉蔑視地聽著他的話，朝旁邊啐了一口。「你要說有這種人的存在，我是不會否定的，但是，這些人都不是真正追隨我們信條的人。」

「很好，很好，還有呢？」

碗里的喘氣聲越發地狂亂了起來，那銅碗也因為熱度發出了光芒，薩貝斯泰被燙得呻|吟了起來，然而，這樣的苦痛，也不過是開始而已。比翁見過挖穿皮肉拚死逃生的老鼠，也聽過那些備受折磨之人的呼號，甚至有一次，他看見一隻老鼠咬穿肋骨間的肌體，從骨頭的縫隙中探出了鼻子。

「你是說，他們並不在守護者的家系裡，對吧？」

「我知道你是什麼。」赫蒙的聲音含糊不清，然而他依舊做出了回答，然後拽了拽把他綁在椅子上的繩子，用一種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他。「你是奪命者，你來此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從世上帶走我們的一切罷了。」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對吧？」比翁問道。

赫蒙點了點頭。「守護者的家系早就都已斷卻了傳承。斷在了我這裏，斷在了我死去的妻子還有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手上。殺ｈtｔｐｓ://read.９９ｃｓｗ.ｃoｍ了我吧，我們已不過是風中殘燭，撲滅我們這點兒殘光，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是的，我便是死亡。比翁想著，自己的目標居然明白自己為何而來，倒也是件不錯的事情，不過，他還是沒說出來，只是衝著赫蒙點了點頭，「沒錯，不過，不止於此。」

比翁和老人四目相對，發現他這次說了實話。

「還有兩個人，」赫蒙使勁地點著頭，「一父一子。」

「好吧，好吧，」老人急急說著，「我招了，求你，把木炭拿開吧，我全招了。」

「這可說不好。」比翁不冷不熱地回答道，「要我說，埃及之大，肯定還有很多秉承著你們理念，自稱『守護者』的人存在。」他走到火盆旁邊，向著上面滾燙的木炭吹了一口氣，那炭塊立刻就紅了起來。

四下里是一片漆黑，只有燈籠和不遠處的一座獨件火盆里還有幾點明滅的火焰。屋裡只有兩把椅子，赫蒙就被綁在其中一把上面，他兩手被綁在背後，頭上的傷口血流不止，糊得滿臉都是，就連那蓬白鬍子，也被黏成了一坨紅色的團塊。

老人像是被擊垮了一般，躬下了自己的身軀，比翁覺得，他那雙老眼裡其實滿是羞恥，羞在辜負了自己的組織，恥在自己收養的孩子——他也知道，自己把最後的守護者供了出去，那孩子依舊會死去。

老鼠立時在亂竄起來，想要找到出去的路，那扎掙的響動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