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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當雅典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時,艾德萊斯提亞號衝上了石板灣,其餘的九艘船也在周圍著陸。「跟我拿下灘頭!」卡珊德拉咆哮著跳上海灣。
卡珊德拉向巴爾納巴斯解釋道:「為了教導年輕的斯巴達人永遠不要喝純酒,他們強迫黑勞士喝得爛醉如泥,讓他們醜態百出。」當他們把忒斯提克勒斯拖到外面無聲的落雪中時,卡珊德拉說道:「很明顯,忒斯提克勒斯錯過了這一課。」
還是沒人應聲。
他們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股悶熱的惡臭的風從島上吹來。卡珊德拉蹲在船頭,伊卡洛斯在她的肩膀上,在茂密的小島上搜索著。卡珊德拉發現,那道長長的山脊散發著奇怪的光芒。「為什麼這個島上有光亮?那裡明明沒有村莊,只有一座古老的斯巴達堡壘。」
卡珊德拉勉強穩住身形,她的腳邊就是布拉西達斯——剛才他還站在她的跟前,德謨斯仰起頭左右環視,就像一個食肉動物盯著陌生的獵物一般。他那金白相間的盔甲上覆著黑色的煙霧和流動的鮮血,那張臉被火焰映著,像一個惡魔。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然後朝卡珊德拉猛撲了過來。
一個黑色的鰭尖從船邊的水面下冒出來,然後又沉了下去。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嚇得目瞪口呆,海水靜靜地綻放著紅色的花朵。幾個氣泡升起,然後忒斯提克勒斯骯髒的腰布便浮上了水面。
忒斯提克勒斯一清醒過來,萊薩就主動請纓,來當他練習摔跤的對手。泰斯提克勒這才露了幾手真本事,他又是跳又是踢,把我們的舵手舉起,然後一下子摔到地上。萊薩又站了起來,頭暈目眩,兩人角起力來,舉起拳頭,又擺好了架勢。
在那秋高氣爽,還有白雪皚皚的季節里,她都在體育館里和忒斯提克勒斯一起鍛煉,他們頂著猛烈的暴風雪,在跑道上一圈圈地奔跑著。巴爾納巴斯和萊薩也盡己所能,為他建造了一個陡峭的雪堆,讓他上下往返練習奔跑。但有一天,忒斯提克勒斯卻突然沒了蹤影,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當他們聽到了從山丘上傳來的帶著醉意的模糊歌聲時,他們知道他在哪裡。眾人循聲從雪裡挖過去,在一個像是雪洞的地方找到了他——這人還真的挖出了一個洞。他喝得不省人事,像抱著一個嬰兒一樣抱起一隻葡萄酒囊。
不多時,雙方的距離便被極大地拉近了,兩支部隊交纏在一處,長矛和盾牌相撞發出的金屬撞擊聲,與來自內陸和海岸沿線的嘈雜聲混在一處。卡珊德拉把她的長矛刺進一個人的肩膀,將他刺倒后把槍拔了出來,然後用它把另一個人的盾牌推開。「幹掉他!」她對身邊的帖該亞人尖叫,而那人的槍正好及時地刺進了那雅典步兵的腹部。敵人成群結隊地倒下,卡珊德拉感到他們的屍體在她的腳下被碾得粉碎,而她則帶領著他們,把雅典人趕回樹林里。又過了一段時間,雅典人驚慌失措,亂作一團,半數以上的士兵都已經死去,剩下的人逃之夭夭。當通往燃燒著的樹林的道路出現時,通往冥界的大門似乎在他們眼前敞開。她對著眾人喊叫著,催促他們穿過九*九*藏*書亂七八糟的灌木叢和坑坑窪窪的土地上山。她看到剪影在火熱的混亂中跳躍,在樹林中旋轉,火花像雨點一樣飛濺。斯巴達人像狼一樣戰鬥,有些人的頭髮被燒焦,有些人的皮膚被灼傷。一個人的半張臉上已經滿是水泡和熔流傾落的燒傷創面,卻依舊死戰不懈。向內陸推進的雅典人像豺狼一樣包圍了他們——數量的差距已經無可逆轉。但是當卡珊德拉看到布拉西達斯的時候——他就在山上,她就知道自己決不能放棄。這位斯巴達將軍扭動腳後跟,從一名雅典戰士的身旁跑過,然後用他的長矛靈巧地一揮,就把長矛猛地刺進了第三個人的肚子。
德謨斯?
卡珊德拉覺得她的腳跟碰到了小丘的邊緣,停住了。
布拉西達斯那富有野性、充滿自信的樣貌隨著他向後轉身的動作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德謨斯的長矛像閃電一般刺過來,布拉西達斯的盾牌在巨大的衝擊力下被刺穿了。德謨斯接著熟練地把槍一旋,又刺了下來。布拉西達斯揮起矛想要格擋這一擊,但他還是太慢了。她看見,在滾滾的煙霧中,那兩個身形正顫抖著……然後布拉西達斯便倒向了一邊。他的屍體從坡上滑下,穿過了一片燃燒的石楠花叢。
巴爾納巴斯為他的英雄心碎不已,他跪在地上,雙手伸向波濤。「忒斯提克勒斯——」他啞著聲,在那裡哭了許久。
「忒斯提克勒斯?」他望著前方,又喊了一次。
卡珊德拉向前邁了一步,單膝跪地,抱著他。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她感受到了他的脈搏就在她掌下激烈地跳動著。「現在,我要帶你回家。回到母——」
巴爾納巴斯把那盤纜繩提在手裡,準備把它扔給我們的冠軍。
當斯巴達軍團開始著手處理這一問題時,艾德萊斯提亞號已經起航,他們的行動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帶著忒斯提克勒斯繞著伯羅奔尼撒半島航行,向埃利斯駛去,好參加即將開始的奧林匹克賽會。希羅多德記錄下了這次與冠軍同行的航程中的點點滴滴,而巴爾納巴斯就像個男孩一樣,對偉大的忒斯提克勒斯肯定會贏下的許多比賽感到興奮不已。而到頭來,他卻只在私下裡落得個「全希臘最偉大的白痴」的稱號。這件事發生在離賽會舉辦地只剩一天路程的時候,當時這位醉酒的運動員醒來時,一定要他們在著陸前給他塗油。萊薩和巴爾納巴斯突然碰上了棘手的事情,要爬到桅杆的高處去處理,而希羅多德已經躲到船艙里,把自己鎖在了裏面。於是忒斯提克勒斯轉向了卡珊德拉,然後咧著嘴笑了起來。
當卡珊德拉看到碼頭上的密里涅時,她的情緒十分激動。但是當他們走近她,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時,她感覺到了心中狂喜的泡沫像一隻被拋出的陶罐一樣破裂開來。「怎麼了?」她說,從船上跌跌撞撞地上了碼頭。在兩人周圍,士兵們急促地叫喊著,憤怒與不安的情緒瀰漫在空氣中。密里涅花了些時間集中精神,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布拉西達斯和他的人到達了斯法克特利亞,卻發現武裝黑勞士並不是最九*九*藏*書大的威脅。雅典軍團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看來是這樣的。但是,布拉西達斯在他們收網之前就挫敗了他們的詭計。整個夏天,他和他的部下一直在努力保住這個島嶼:船隻吱呀作響,在狹窄的海灣上盤旋,在島上和皮洛斯海岸線上進行的小規模戰鬥,接連不斷的休戰期和談判每次都會變成怒氣蒸騰的對峙,然後戰鬥便會重新上演。這個島上已經血流漂櫓。布拉西達斯被困在那裡,但是他手下的純種斯巴達人軍團不會輕易被打敗。然而,有傳言稱,克勒翁從雅典派了增援部隊,好摧毀斯巴達軍隊,並將島嶼納入自己的領土。卡珊德拉……」
「哈……哈!」打鬥的叫喊聲把她從對賽會的回憶中拉了出來,回到了當下。
在賽跑的時候,她跑得像只鹿一樣快,跟最後獲勝的阿爾西比亞狄斯相比,也只落後了極短的距離——不過,比賽過後這傢伙還是急著要用他「平常」的方式和她一起慶祝自己的勝利,這就是后話了。在擲鐵餅的時候,她也表現出色,打破了以前斯巴達人的記錄,只有一個體格如同熊一般強健的島民投出了高於她的成績。
「這裏簡直就是冥府之門啊。」巴爾納巴斯低聲說。
「你要給我塗油嗎?」
密里涅點了點頭,把頭埋在卡珊德拉的胸前。她們這樣互相擁抱了一會兒,太陽落下山去,宣告著平和時光的終結。她聽到了士兵們瘋狂的呼喚。他們派出采染料的小船去尋找為數不多的斯巴達軍艦,想要他們回到這個碼頭上來。監察元老們拒絕再送一批珍貴的本土兵團來支援布拉西達斯,不然本土的防禦力量就會被削弱。不過,作為替代,他們還是從帖該亞那裡呼叫了援軍——這一千人可能就是困在島上的斯巴達軍團的救星。
卡珊德拉在母親的眼裡看到了一些東西,她知道母親要說些什麼。「德謨斯正和援軍一起,從海路朝這裏來。」
榮光不朽兮,文辭以傳。
當他大步流星地走開時,卡珊德拉抓住一根繩子,做好了準備。艾德萊斯提亞號靠近該島的中部然後向北而去,順著海岸線的方向一路飛馳——鋌而走險,靠近淺灘。在這個雅典控制範圍內的沿海地區,他們找到了一處懸垂的崖壁作為屏障。戰船飛快地穿過一個天然的岩石拱門,然後懸崖便退向兩邊,雅典人在這處海灣上的軍力便暴露無遺:幾百名弓箭手和大約五百名方隊兵就駐紮在這裏。只有一小部分雅典軍隊分佈在北部海岸。
「但是,有些地方我夠不到。」
「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卡珊德拉催促船員們。
密里涅抬起頭,搖晃著卡珊德拉的身體。「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阻止你。如果德謨斯從水路支援雅典,那這就意味著,教會就想讓雅典贏得勝利,讓他在斯法克特利亞屠殺斯巴達人。我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去吧,做你必須做的事。我只有一個要求:把我的兒子帶回來。」
春天一到,便有消息傳來,一大群黑勞士殺死了他們的主人,從斯巴達出逃,向九_九_藏_書西去了。一位信使帶來消息說,他們就在離海岸不遠的斯法克特利亞避難。更糟糕的是,他們偷走了國家的武器和糧食。奴隸們這種無法無天的逃亡行為是對斯巴達國體的一種侮辱,必定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就像將一根線從長袍的下擺上拽下來,並且不斷拉扯造成的後果一樣嚴重。所以必須阻止他們,以免整件衣服最後被撕開。在一次怒意滿盈的集會中,監察元老們宣布,他們將派布拉西達斯率領一整支軍團——不久之後他們就會成為斯巴達的英雄——去追蹤並抓捕逃亡者。
「舉起矛來!」她咆哮著。此時,一支箭從她的頭盔旁呼嘯而過。
卡珊德拉看到他的眼中泛起了薄霧,好像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中。但薄霧消退了,他的嘴唇扭曲形成一個嘲諷的笑容。「你不明白。」他說,他用手戳了戳她身邊還在冒煙的泥土,手掃過還在燃燒著的樹。「我以戰為生,以戰為業。我活著只為了取敵人的頭顱。這是我的家……你的墳墓。」
在那之後,夏季奧運會便亂作一團:幾天來,斯巴達向官員們解釋說,斯巴達已經沒有選手可以出賽——然後他們的冷嘲熱諷和幸災樂禍的態度讓卡珊德拉打定主意,要代替忒斯提克勒斯出場參加比賽。在比賽中,她擊敗了所有的對手,並獲得了象徵優勝的橄欖枝桂冠。
她看見他的身體繃緊了,朝她撲了過來。卡珊德拉感到自己的膝蓋在發軟。她躲開了他的攻擊,然後一槍刺中了他的太陽穴。他驚呆了,踉蹌著從她身邊退開,倒了下去。
卡珊德拉把自己的桂冠送給了船長,自從他們離開埃利斯后,他就日夜戴著它。她想知道,在斯巴達有沒有人會像他一樣感激她。斯巴達。這一次,她想到了自己的祖國,心中卻沒有了洶湧翻騰的仇恨。她沿著海岸線往前看,特立尼薩港進入了自己的視野。在斯巴達海岸線附近平靜的水面上,人們從小船上跳下,潛入海中,然後帶著一大捧紫色的貝殼浮出水面,而他們的身上沾滿了那甲殼動物著名的紫色染料。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片土地,她的心在為她的母親,為她的家而痛苦。
當火焰像帷幔一樣分開的時候。在布拉西達斯身後,一個身影低著頭走了過來。有那麼一瞬,她以為那是阿瑞斯的化身……然後這個身影抬起了頭。
她從船的欄杆上轉過身來,看到巴爾納巴斯模仿著自己在搏擊賽中取勝的樣子,他向空中揮舞著拳頭。而希羅多德站在一堆糧食袋上,興奮地講述著。然後,卡珊德拉抓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摔了出去。巴爾納巴斯每走一步,伊卡洛斯就像一個興奮的旁觀者一樣,在桅杆上尖嘯起來。
斯贊至雅兮,國生於谷。
卡珊德拉眨了眨眼睛,她把眼睛擦乾,現在看到了:那光芒實際上是熾烈的火焰。松樹和橄欖樹枝燒得噼啪作響,燃起了橙色的火焰。他們離得越近,看得就越清楚:火焰像鳳凰的羽毛劃過夜空。無盡的流矢呼嘯著,發出嘶嘶聲,無數枚箭雨一般地從小島的北岸射出,落在內陸的小島上——https://read.99csw.com落下來的是一枚枚火箭。那裡也有噴吐著火焰的管子,巨大的橙色雲團從那裡升騰而起。
「走吧,時間到了。」她感覺到,帖該亞人從她堅定而有力的命令中獲得了勇氣。他們和她一起快速地前進。雅典人曾一度堅守陣地。然後她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突破口。過了一會兒,弓箭手們都消失在了樹林里,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敵不過卡珊德拉和新登陸的敵軍。現在只有五百名雅典步兵擋在帖該亞人的面前。「前進!」旅團長叫喊起來。
「布拉西達斯,身後!」她嘶喊著,催動全身力量向前衝刺。
「守住你的位置。」她對他大喊起來。「我們將為你掃清一條通往岸上的道——」
忒斯提克勒斯的頭向他甩了過來,他那蓬鬆的頭髮顫抖著。「嗯?」
巴爾納巴斯的臉拉得老長。「唉,傭兵,我擔心雅典人從他們在波耶提亞的失敗中學到了很多東西。」
希羅多德在一旁觀望著,熱情地頌唱起來:
沒人應聲。
短兵相接兮,拒敵于面。
「你自己來吧。」
卡珊德拉巧妙避開了他之前走過的路線,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離譜到那個分兒上——那個傻瓜被一盤纜繩絆倒,摔到了船外。接著,一股巨浪和一道水柱便從船的邊緣騰起,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裡。
卡珊德拉坐在艾德萊斯提亞號的船頭上,看著波濤和海豚在愛琴海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騰躍,伊卡洛斯也隨著船一起在空中前行。自從斯巴達擺脫了那個背叛者后,她便開始仔細地回憶起在那之前過去的秋冬夏三季的時光。
卡珊德拉舉起盾牌擋住了朝她撲來的人。他的劍咬得很深,打破了青銅盾牌的表面,下面的木材也凹陷下去。她把毀壞的盾牌扔在地上。然後德謨斯又衝著她舉矛刺來。她擋下了這一擊,又刺回去。火花在他們一擊又一擊的對抗間飛迸而出,直到兩人筋疲力盡為止。卡珊德拉用列奧尼達斯之矛的矛尖擋下了德謨斯的又一擊。兩人騰挪閃躲,移轉身形,竭力想要佔上風。在他們周圍,古樹呻|吟著,大雨傾盆而下,煙霧瀰漫。當她把德謨斯的矛尖微微撥到一邊時,她發覺德謨斯有些吃力了。但突然好像火上澆油一般,他發出了一聲野獸一樣的咆哮,奮力反擊,於是她的矛便被彈到一邊。卡珊德拉翻身避開了後續的攻擊,然後站起身,向後退去。
頭頂上傳來一道可怕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卡珊德拉抬頭,正好看到一棵巨大的松樹,在熊熊火焰中怒吼著,像劊子手手中的斧頭一樣向她和德謨斯壓來。
「來吧!」他笑了起來,張開雙臂……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向卡珊德拉。
他們在莊園的壁爐間里度過寒冷的夜晚,母女倆談論著過去,以及這奇怪的平靜。這段時間沒有爆發新的戰爭,也沒有德謨斯的消息。也許,這正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夏季奧運會,還有全希臘人民在奧運會期間宣誓服從的休戰協議。卡珊德拉的感覺和當初在忒格托斯山上——和阿利克西歐斯落下之前的那一瞬一樣。一種奇異的、泡沫般的安適感……但她知https://read•99csw.com道,這樣的感覺必定不是長久的。
「你到這裏來找死嗎?」德謨斯啐了一口,大步走向她,長矛也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這是一首詩,」希羅多德嘆了口氣回答,「著名的斯巴達詩歌。」
「沒錯。母親想讓你回家……去斯巴達。」
萊薩掄圓了拳頭,衝著分神的忒斯提克勒斯的下巴結結實實地來了一記。他像一塊石頭落了地,重重地倒了下去,然後又醒來,想要一杯純酒,用來麻痹他頭部的疼痛感。於是,所有人又都嘆息起來。
霎時間一片漆黑。
雅典的旅團長發現了敵人,於是跳起來,沖他的部下吼叫,他們把火箭射向支援船隊。一堆熾熱的飛鏃瞬間迸射而出。卡珊德拉一面前進,一面拋出了她的盾牌,帖該亞人在她旁邊。她知道,他們的確勇敢而忠誠,但他們缺少了一些東西——他們不是斯巴達人。當她和史坦托爾的人並肩作戰時,她能感受到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但在這裏,卡珊德拉沒有這樣的感覺。她的任務就是激勵他們。
斯巴達人、黑勞士和雅典人已經僵硬的屍體歪七扭八地橫在地上,無人掩埋。布拉西達斯手下雄獅一樣的斯巴達軍團的力量日復一日地被削弱,但他們從未戰敗。而雅典的戰船每個月都會滿載著生力軍湧上灘頭。直到夏季的最後幾天,布拉西達斯和他的部下被逼進該島狹小的北部半島的時候,斯巴達的第一批援軍——十艘滿載著帖該亞兵員的三列槳戰船——才到達這裏。艾德萊斯提亞號向他們的船頭駛去。
斯巴達人在戰爭中是不會耍詭計的,希臘的軍人過去也不會。但這場大戰已經扭曲了古老的交戰規則:方陣與方陣不再進行正面交鋒,讓手中的鋼鐵奏響榮耀的旋律。在這新時代的戰爭中,攻城戰的策略也變得詭譎了許多——比如在城牆下挖掘隧道,對策就是將計就計,直接把那些隧道弄塌,把挖掘的人直接悶死在裏面——還有各種偉大的發明,比如巨型火焰噴射器,比如欺騙,比如謊言,比如絕望。誓言失去了意義,變成了欺騙的工具。全希臘都變成了紅眼野獸的溫床。在各個海島上,也是如此。
箭啪的一聲落在他們周圍。一個帖該亞人從上面滑落下來,手顫顫巍巍地抓著刺穿喉嚨的箭矢。一個人跑了,他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一口氣跑回了淺灘。她旁邊的那個人的眼睛挨了一記,眼睛滴著血的樣子像一袋落下來的、濕透了的沙子。
「陷阱?」
「傭兵!」布拉西達斯喊道。他認出了她,他的臉被血染得發黑,笑容中透著野性,雙目圓睜。
她聽到了斯巴達戰號那遙遠而凄涼的曲調,她聽出了這首曲子——這是決死的戰吼,就跟她在溫泉關的幻象里聽到的一樣。
「忒斯提克勒斯?」他向船尾叫道。
「我們不能直接接近,」巴爾納巴斯說,「海岸上擠滿了克勒翁的人。但我們可以稍微靠近一些。抓緊了,傭兵。」
「別讓我贏得這麼容易。」他咆哮道。「至少要打一場再說。」
怒挾難捺兮,現身陣前。
「我是來帶你回家的。」她又看見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