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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一)

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一)

「快走吧,T.P.。」傑生說。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一走開,迪爾西準會讓小昆丁出什麼事的。」母親說。「咱們得快點回家。」
「我知道。」母親說。「沒有人知道我多麼怕過聖誕節。沒有人知道。我可不是那種精力旺盛能吃苦耐勞的女人。為了傑生和孩子們,我真希望我身體能結實些。」
「外面太冷了。」威爾許說。「你不要出去了吧。」
「我比七歲大。」昆丁說,「我上學了。是不是這樣,威爾許。」
「她說過她要抽的。」昆丁說。「再說,我比你大。」
「你當心點,T.P.。」母親說,一面抱緊了我。
「那也得讓它繼續走呀。」T.P.說。「得讓它一直醒著,不然就回不到牲口棚去了。」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母親說。「反正要不了多久我也會跟隨你父親到地下去了。」
「給他把大衣和套鞋脫了。」母親說。「我還得跟你說多少遍,別讓他穿著套鞋走到房間里來。」
「讓他們去吧,卡羅琳。」毛萊舅舅說。「挨點兒冷對他們也沒什麼害處。記住了,你自己可別累倒了。」
「戲班子里有一個人,能用一把鋸子拉出曲調來。就跟耍一把班卓琴似的。」
「他都三十三了。」勒斯特說。「到今天早上整整三十三歲了。」
勒斯特把那東西放進兜里。他們從小山崗上下來了。
「他這會兒哼哼唧唧的幹什麼呀。」
「我要球幹什麼。」勒斯特說。「我可沒看見什麼球。」
「當然不會的。」迪爾西說。
「暫時還沒有。我琢磨他們還沒想起這檔子事。」
「我看你才不敢抽他呢。」
「就算沒有我,那兒的黑小子已經夠多的了。至少昨兒晚上是不少。」
「你們誰撿到高爾夫球了嗎。」勒斯特說。
「嗨,班吉。」凱蒂說。她打開鐵門走進來,就彎下身子。凱蒂身上有一股樹葉的香氣。「你是來接我的吧。」她說。「你是來等凱蒂的吧。威爾許,你怎麼讓他兩隻手凍成這樣。」
「你要把我們翻出去了。」母親說。
「我都七歲了。」凱蒂說。「我想我也應該知道了。」
「你在這兒等著。」凱蒂說。「就在這兒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把信給我。」她從我口袋裡把信掏出來。「你兩隻手在兜里擱好了。」她手裡拿著信,從柵欄上爬過去,穿過那些枯黃的、格格響著的花。帕特生太太走到門口,她打開門,站在那兒。
「你掉頭呀。」母親說。「把小昆丁留在家裡我不放心。」
「是咧,您哪。」凱蒂說。「來吧,班吉。咱們又要出去羅。」她給我把大衣扣子扣好,我們朝門口走去。
「這兒總該可以掉頭了吧。」母親說。
「喝了只會讓我覺得更加難受。」母親說。「這你不知道嗎。」
「卡羅琳小姐,羅斯庫司風濕病犯得很厲害,實在幹不了什麼活,這您也不是不知道。」迪爾西說。「您就過來上車吧。T.P.趕車的本領跟隨羅斯庫司一樣好。」
「別跟我提演出不演出了。等我洗完這一大桶衣服,我會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是的,您哪。」凱蒂說。我們走出去。凱蒂說,「你不用去了,威爾許。我來管他一會兒吧。」
「他想到外面去呢。」威爾許說。
那個大人在山崗上喊了聲「開弟」。那孩子爬出河溝,朝山崗上走去。
「這兒可設法掉頭。」T.P.說。過了一會兒,路面寬一些了。
「他多大了。」
「她才不會做這樣的事呢。」凱蒂說。
「對他不會有害處的。」毛萊舅舅說。
「你要說什麼呀。」凱蒂說。「你以為我放學回來就是過聖誕節了嗎。你是這樣想的吧。聖誕節是後天。聖誕老公公,班吉。聖誕老公公。來吧,咱們跑回家去暖和暖和。」她拉住我的手;我們穿過了亮晃晃、沙沙響的樹葉。我們跑上台階,離開亮亮的寒冷,走進黑黑的寒冷。毛萊舅舅正把瓶子放回到酒櫃里去,他喊凱蒂。凱蒂說,「把他帶到爐火跟前去,威爾許。跟威爾許去吧。」他說。「我九九藏書一會兒就來。」
「我可有點兒擔心呢。」母親說。「再說還帶了這個小娃娃。」
母親把手絹塞到面紗底下去。「別來這一套了,媽媽。」傑生說。「您想讓這個大傻子在大庭廣眾又吼又叫嗎。往前趕車吧,T.P.。」
「媽咪說今兒個別讓他上廚房去。」威爾許說。「她說她要把那麼些過節吃的東西都做出來。」
「他想要幹什麼。」
「過來呀。」勒斯特說,「那邊咱們找過了。他們一時半刻問不會再過來的。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找,再晚就要讓那幫黑小子撿去了。」
「依我說,你們倆最好都呆在家裡。」母親說。「迪爾西說,天越來越冷了。」
帕特生先生在綠花叢里砍東西。他停下了手裡的活,對著我瞧。帕特生太太飛跑著穿過花園。我一看見她的眼睛我就哭了起來。你這白痴,帕特生太太說,我早就告訴過他別再差你一個人來了。把信給我。快。帕特生先生手裡拿著鋤頭飛快地跑過來。帕特生太太傴身在柵欄上,手伸了過來。她想爬過來。把信給我,她說,把信給我。帕特生先生翻過柵欄。他把信奪了過去。帕特生太太的裙子讓柵欄掛住了。我又看見了她的眼睛。就朝山下跑去。
「你的鏰子兒又是從哪兒來的呢,小子。是白人不注意的時候從他們衣兜里掏的吧。」
「她在屋裡跟勒斯特一塊兒玩呢。」迪爾西說。「走吧,就按羅斯庫司教你的那樣趕車吧。」
「您總得讓我掉頭呀。」T.P.說。「吁,小王后。」我們停住不動了。
她衣服濕了。我們在河溝里玩,凱蒂往下一蹲把衣裙都弄濕了,威爾許說,「你把衣服弄濕了,回頭你媽要抽你了。」
「媽的。在溝邊好好找找。是朝這邊飛過來的。我明明看見的。」
「我諒你也不敢脫。」昆丁說。
「您拿住了。」迪爾西說。「我抽一支出來給他。」她給了我一支花,接著她的手縮回去了。
馬車在車道上顛晃、碾軋著前進。「我把小昆丁留在家裡真放心不下。」母親說。「我還是不去算了。T.P.。」我們穿過了鐵院門,現在車子不再顛了。T.P.用鞭子抽了「小王后」一下。
我們來到爐火那兒。母親說,「他冷不冷,威爾許。」
「你們幹什麼去?」傑生說。他兩隻手插在兜里,一支鉛筆架在耳朵後面。
凱蒂把我拉到母親的椅子前面去,母親雙手捧住我的臉,撈著把我摟進懷裡。
「這又怎麼的啦。」母親說。
母親走出來了,她邊走邊把面紗放下來。她拿著幾支花兒。
「那邊除了房子別的什麼也沒有了。」勒斯特說。「咱們到小河溝那邊去吧。」
「你一定要多加保重,別為他們的事操勞過度。」毛萊舅舅說。「快走吧,你們倆。只是別在外面呆太久了,聽見了嗎。你媽要擔心的。」
「好咧,媽。」T.P.說。「走起來呀,小王后。」
我停住哼叫,走進水裡這時羅斯庫司走來說去吃晚飯吧,凱蒂就說,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呢。我可不去。
「還看不見呢。」
把手插在兜里,凱蒂說。不然會凍壞的。快過聖涎節了,你不想讓你的手凍壞吧,是嗎。
我們走出門口。陽光很冷,也很耀眼。
「沒有濕。」凱蒂說。她在水裡站直了身子,看看自己的衣裙。「我把它脫了。」她說。「一會兒就會幹的。」
「那你幹嗎當他的面提這件事呢。」母親說。「你幹嗎進這屋裡來呢。就是要給他個因頭,讓他再來跟我糾纏不清。你今天在外面呆的時間夠多的了。我看你最好還是坐下來陪他玩一會兒吧。」
「你們大伙兒有沒有在這兒附近撿到一隻兩毛五的鏰子兒。」勒斯特說。
那孩子走進水裡。他往前走。他扭過頭來又看看勒斯特。他順著河溝往前read•99csw.com走著。
「你大概是在哪兒丟失的。」
「沒聽見什麼落到水裡來呀。」勒斯特說。「倒是聽見有一樣東西打在上面的那棵樹上。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
「我們到公墓去。」母親說。
「好吧。」T.P.說。我們開始掉頭了。
「讓他也去吧,媽媽。」凱蒂說。「求求您。您知道他會哭的。」
「球在這兒,開弟。」那人打了一下。他們穿過草地往遠處走去倉我貼緊柵欄,瞧著他們走開。
「我看你還是別脫的好。」昆丁說。
「我忘了。」凱蒂說。「我以為他是穿著的呢。」
「現在,你坐到車上去吧,安安靜靜地坐著,等你媽出來。」迪爾西說。她把我推上車去。T.P.拉著韁繩。「我說,我真不明白傑生幹嗎不去買一輛新的輕便馬車。」迪爾西說,「這輛破車遲早會讓你們坐著坐著就散了架。瞧瞧這些破軲轆。」
「什麼鏰子兒。」
「你會覺得好一些的。」毛萊舅舅說。「給他穿戴得嚴實些,小子,出去的時間可別大長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勒斯特說。「他興許是想到那邊人們打球的高地上去。你就在這兒坐下來玩你的吉姆生草吧。要是你想看什麼,就看看那些在河溝里玩水的小孩。你怎麼就不能象別人那樣規規矩矩呢。」我在河邊上坐了下來,人們在那兒洗衣服,青煙在往空中冒去。
「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傑生說。「反正父親和昆丁也沒法再傷害你了。」
「你是說,他象三歲小孩的樣子都有三十年了嗎。」
「喂,班吉明。」母親說。「你要是不乖,那隻好讓你到廚房去了。」
「走呀,小王后。」T.P.說。
小旗紅紅的,在草地上呼呼地飄著。這時有一隻小鳥斜飛下來停歇在上面。勒斯特扔了塊上過去。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我緊緊地貼著柵欄。
「聽聽,你哼哼得多難聽。」勒斯特說。「也真有你的,都三十三了,還這副樣子。我還老遠到鎮上去給你買來了生日蛋糕呢。別哼哼唧唧了。你就不能幫我找找那隻兩毛五的鏰子兒,好讓我今兒晚上去看演出。」
「是的,您哪。」威爾許說。「我們從來不讓他到外面街上去。」
「小昆丁。」母親說,「可別讓她出來。」
「我明年也要上學。」凱蒂說,「到時候我也要上學的。是這樣嗎,威爾許。」
「問我幹什麼。」母親說。「我還有說話的份兒嗎。我只是想不給你和迪爾西添麻煩。我快不在了,再往下就該輪到你了。」
「你上哪兒去啊。」威爾許說。「你不見得以為是到鎮上去吧,是不是啊。」我們走在沙沙響的落葉上。鐵院門冰冰冷的。「你最好把手插在兜里。」威爾許說。「你的手捏在門上會凍壞的,那你怎麼辦。你幹嗎不待在屋子裡等他們呢。」他把我的手塞到我口袋裡去。我能聽見他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我能聞到冷的氣味。鐵門是冰冰冷的。
「我不是沒有抽過。馬上給我住聲。」勒斯特說。「我沒跟你說過那邊不能上去嗎。他們打一個球過來會把你腦袋砸碎的。來吧,上這兒來。」他把我拽回來。「坐下。」我坐了下來,他把我的鞋子脫掉,又捲起我的褲管。「好,現在下水去玩,看你還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不。」
「我。」勒斯特說。「你以為只要他一吼叫,我就非得也在那兒伺候他嗎。」
你哼哼唧唧的幹什麼呀,勒斯特說。等我們到小河溝你還可以看他們的嘛。哪。給你一根吉姆生草。他把花遞給我。我們穿過柵欄,來到空地上。九*九*藏*書
「快別哼哼了。」勒斯特說。「他們不上這邊來,我也沒法讓他們過來呀,是不是。你要是還不住口,姥姥就不給你做生日了。你還不住口,知道我會怎麼樣。我要把那隻蛋糕全都吃掉。連蠟燭也吃掉。把三十三根蠟燭全都吃下去。來呀,咱們上小河溝那邊去。我得找到那隻鏰子兒。沒準還能找到一隻掉在那兒的球呢。喲。他們在那兒。挺遠的。瞧見沒有。」他來到柵欄邊,伸直了胳膊指著。「看見他們了吧。他們不會再回來了。來吧。」
凱蒂在走來了。接著她跑起來了,她的書包在背後一跳一跳,晃到這邊又晃到那邊。
「你不是可憐的寶貝兒。是不是啊。你有你的凱蒂呢。你不是有你的凱蒂姐嗎。」
「吁。」T.P.說。傑生又說,「毛萊舅舅用你的名義開了五十塊錢支票。你打算怎麼辦。」
「行了。」傑生說。
迪爾西走上台階。「您還管他叫小娃娃。」她說。她抓住了母親的胳膊。「他跟T.P.一般大,已經是個小夥子了,快走吧,如果您真的要去。」
「都結冰了。」凱蒂說,「瞧呀。」她砸碎冰面,撿起一塊貼在我的臉上。「這是冰。這就說明天氣有多冷。」她拉我過了河溝,我們往山上走去。「這事咱們跟媽媽和爸爸也不能說。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想,這件事會讓媽媽、爸爸和帕特生先生都高興得跳起來,帕特生先生不是送過糖給你吃嗎。你還記得夏天那會兒帕特生先生送糖給你吃嗎。」
人們在小河溝里洗東西,其中有一個人在唱歌。我聞到衣服在空中飄動的氣味,青煙從小河溝那邊飄了過來。
我們又走回來。「你得多動動腦子。」母親說。別動了威爾許說。他給我穿上套鞋。「不定哪一天我就要離開人世了,就得由你們來替他操心了。」現在頓頓腳威爾許說。「過來跟媽媽親一親,班吉明。」
「走起來,駕。」T.P.說。他拿鞭子抽「小玉后」。
整天哭個沒完的臭小子,勒斯特說。你害不害臊。我們從牲口擁當中穿過去,馬廄的門全部敞著。你現在可沒有花斑小馬駒騎羅,勒斯特說。泥地很乾,有不少塵土。屋頂塌陷下來了。斜斜的窗口布滿了黃網絲。你幹嗎從這邊走。你想讓飛過來的球把你的腦袋敲破嗎。
「好咧。」威爾許說。「這麼冷,出去是沒啥意思。」他走開去了,我們在門廳里停住腳步,凱蒂跪下來,用兩隻胳膊摟住我,把她那張發亮的凍臉貼在我的臉頰上。她有一股樹的香味。
「哦,媽媽。」凱蒂說。
「你是來接凱蒂的吧。」她說,一邊搓著我的手。「什麼事。你想告訴凱蒂什麼呀。」凱蒂有一股樹的香味,當她說我們這就要睡著了的時候,她也有這種香味。
他們過好半天才打一下球,球在草場上飛過去。我順著柵欄走回到小旗附近去。小旗在耀眼的綠草和樹木間飄蕩。
「你上這邊來。」勒斯特說。「幫我來找找。」
我已經一點也不覺得鐵門冷了,不過我還能聞到耀眼的冷的氣味。
「給他一支花拿著。」迪爾西說:「他想要花呢。」她把手伸了進來。
「那您要我怎麼辦呢。」T.P.說。
「我知道。」母親說。「有時候我想,這準是老天對我的一種懲罰。」
「該是落到水裡去了。你們這幫小子有誰瞧見或是聽見了嗎。」
「讓他出去吧。」毛萊舅舅說。
「天知道為的是什麼。」勒斯特說。「他無緣無故就這樣哼起來。都哼了整整一個上午了。也許是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吧,我想。」
「有他幫著找總好一點。」勒斯特說。「你們大伙兒今兒晚上都去看演出吧。」
「就是從我衣兜的這個窟窿里落下去的。」勒斯特說。他們在河溝里找來找去。接著他們突然全都站直身子,停住不找了,然後水花亂濺地在河溝里搶奪起來。勒斯特搶到了手,大家都蹲在水裡,透過樹叢朝小山崗上望去。
威爾許給我穿上套鞋和大衣,我們拿了我的帽子就出去了。毛萊舅舅在飯廳里,正在把酒瓶放園到酒櫃里去。
「你說話別這麼神氣活現。依我說你最好別讓你姥姥聽見你這樣說話。」
「走呀,小王后。」T.P.說。車旁的形體又朝後面滑動,另一邊的形體也動起來了,亮晃晃的,動得很快,很平穩,很象凱蒂說我們這就要睡著了時的那種情況。
「我就敢。」凱蒂說。
「喂,T.P.。」母親說,死死地抱住了我。我聽見「小王后」腳下的得得聲,明亮的形體從我們兩邊read.99csw.com平穩地滑過去,它們的影子在「小王后」的背上掠過。它們象車軸糊明亮的頂端一樣向後移動。接著,一邊的景色不動了,那是個有個大兵的大白崗亭。另外那一邊還在平穩地滑動著,只是慢下未了。
「你那樣掉頭我可害怕。」母親說。
「快走吧,不然小昆丁看見了也吵著要去了。」迪爾西說。
「沒法把他圈在屋裡。」威爾許說。「他老是鬧個沒完,他們只好讓他出來。他一出來就直奔這兒,朝院門外面張望。」
「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麼毛萊舅舅不派威爾許幫他送信。」凱蒂說,「威爾許是不會多嘴的。」帕特生太太靠在窗口望著我們。
「我明白,我明自。」毛萊舅舅說。「你得好好保重。我給你調一杯熱酒吧。」
「我敢說你準會去的。」勒斯特說。「我也敢打賭你昨兒晚上准也是去了的。我敢說大帳篷剛一開門你們准就在那兒了。」
「讓他出去吧,卡羅琳。」毛萊舅舅說。「你為他操心大多了,自己會生病的。」
「一點不冷,太太。」威爾許說。
「他吼起來的時候,你拿他怎麼辦。」
「你拾到那隻球沒有。」那孩子說。
「羅斯庫司今兒個胳膊舉不起來了。」迪爾西說,「T.P.也能趕車,沒事兒。」
「把手插在兜里呀。」凱蒂說。「不然的話會凍僵的。你不希望過聖誕節把手凍壞吧,是不是啊。」
「你昨兒晚上去了。」勒斯特說。「我今兒晚上想去。只要我知道在哪兒丟的鏰子兒就好了。」
「等一等。」勒斯特說。「你又掛在釘子上了。你就不能好好的鑽過去不讓衣服掛在釘子上嗎。」
我們煩著柵欄,走到花園的柵欄旁,我們的影子落在柵欄上,在柵欄上;我的影子比勒斯特的高。我們來到缺口那兒,從那裡鑽了過去。
「瞎說八道。」毛萊舅舅說。「她在學校里關了一整天了。她需要新鮮空氣。快走吧,凱丹斯。」
「不要,不要。」母親說。「你會把花全弄亂的。」
「天氣太冷了。」母親說。「他還是呆在家裡得了。班吉明。好了,別哼哼了。」
你又是嘟噥,又是哼哼,就不能停一會兒嗎,勒斯特說。你吵個沒完,害不害臊。我們經過車房,馬車停在那裡。馬車新換了一隻車軲轆。
「我拿鞭子抽他。」勒斯特說。他坐在地上,把工裝褲的褲腿卷了起來。黑小子們都在河溝里玩水。
他們朝河溝里看了看。
「他們在哪兒。」勒斯特說。
凱蒂走到威爾許和我跟前,轉過身去。
「我看,你大概要把他帶去吧。」
我們繞過牲口棚。母牛和小牛犢站在門口,我們聽見「王子」、「小王后」和阿歡在牲口棚里頓腳的聲音。「要不是天氣這麼冷,咱們可以騎上阿歡去玩兒了。」凱蒂說。「可惜天氣太冷,在馬上坐不住。」這時我們看得見小河溝了,那兒在冒著煙。「人家在那兒宰獵。」凱蒂說。「我們回家可以走那邊,順便去看看。」我們往山下走去。
「我知道你不願去。」母親說。「不過如果你也去的話,我就放心得多了。」
「很好。」傑生說。「我也沒打算阻攔你們,是不是。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一個,沒別的事了嗎?」
「我當然知道啦。」凱蒂說。「你又怎麼知道她會呢?」
毛萊舅舅走開去了。威爾許也走開了。
「黑人的錢不也跟白人的錢一樣值錢嗎,是不是。」
「我總覺得會出什麼事的。」母親說。「別哼哼了,班吉明。」
「我今天早上在這兒的時候還有的。」勒斯特說。「我不知在哪兒丟失了。是從我衣兜這個窟窿里掉下去的。我要是找不到今兒晚上就沒法看演出了。」
「你明知道把衣服弄濕了她會抽你的。」威爾許說。
「什麼呀。」凱蒂說,「你想跟凱蒂說什麼呀。是他們叫他出來的嗎,威爾許?」
「你就呆在這兒。」勒斯特說。「你到那邊去也沒有什麼好乾的。他們會打你的,錯不了。」
「我可沒時間來管鏰子兒。我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你還是讓他留在這兒得了。」毛萊舅舅說。「他今天出去得夠多的了。」
「讓他在外面呆半個小時,小子。」毛萊舅舅說。「就讓他在院子里玩得了。」
「他就算看見了也認不出什麼是鏰子兒吧。九-九-藏-書
勒斯特也下溝了,他們都在那裡玩水。他沿著河岸在水裡找東西。
「我真擔心呢。」母親說。她們走下台階,迪爾西扶母親上車。「也許還是翻了車對我們大家都好些。」母親說。
「瞧您說的,您害臊不害臊。」迪爾西說。「您不知道嗎,光是一個十八歲的黑小伙兒也沒法能讓小王后撒腿飛跑,它的年紀比T.P.跟班吉加起來還大。T.P.,你可別把小王后惹火了,你聽見沒有。要是你趕車不順卡羅琳小姐的心,我要讓羅斯庫司好好打你一頓。他還不是打不動呢。」
「是從該來的地方來的。」勒斯特說。「那兒鏰子兒有的是。不過我一定要找到我丟掉的那一隻。你們大伙兒撿到沒有。」
「你還是把手插回到兜里去吧。」
「我是聽我姥姥說的。」勒斯特說。「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我們要在蛋糕上插三十三根蠟燭。蛋糕太小。都快插不下了。別吵了。回這邊來。」他走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你這老傻子。」他說。「你骨頭痒痒欠抽是嗎。」
「瞧見一隻球落到這兒來了嗎。」
「我們早上到這兒來的時候還在身上呢。」勒斯特說。
「你幹嗎跟白人這麼過不去。」
「別吵了好不好。」母親說。「我們還巴不得你快點出去呢,我只是不想讓你害病。」
「這兒有幾個山核桃。好哎。竄到那棵樹上去了,瞧呀,這兒有一隻松鼠,班吉。」
「我是叫他把手放在兜里的。」威爾許說,「他喜歡抓住鐵門。」
「瞧,你又哼哼起來了。」勒斯特說。「別吵了。」
「我跟你說話呢,T.P.。」母親說。
「沒跟他們過不去。我走我的橋,讓他們走他們的路。我對這種演出根本沒興趣。」
「你不給小寶貝穿上套鞋就帶他出去嗎。」母親說。「家裡亂鬨哄人正多的時候,你還想讓他得病嗎。」
「我可有點擔心。」母親說。「依我說,你們一星期一次派個人給我趕趕車也應該是辦得到的。我的要求不算高嘛,老天爺知道。」
「駕,小王后。」T.P.說。我們又往前走了。
「又沒人硬逼你去看演出。」
他們在溝邊找來找去。後來他們回到山崗上去了。
「我可憐的寶貝兒。」她說。她放開我。「你和威爾許好好照顧他,乖妞兒。」
「她在哪兒。」母親說。
「是的,太太。」威爾許說。「好,別動了。」他給我脫下套鞋,又來解我的大衣鈕扣。凱蒂說,「等一等,威爾許。媽媽,能讓他再出去一趟嗎。我想讓他陪我去。」
凱蒂把我的衣服從釘子上解下來,我們鑽了過去。凱蒂說,毛萊舅舅關照了,不要讓任何人看見我們,咱們還是貓著腰,班吉。象這樣,懂嗎。我們貓下了腰,穿過花園,花兒括著我們,沙沙直響。地綳綳硬。我們又從柵欄上翻過去,幾隻豬在那兒嗅著聞著,發出了哼哼聲。凱蒂說,我猜它們準是在傷心,因為它們的一個夥伴今兒個給宰了。地綳綳硬,是給翻掘過的,有一大塊一大塊土疙瘩。
我們面前出現了一道柵欄。上面的藤葉乾枯了,風把葉子颳得格格地響。
「你怎麼知道。」昆丁說。
「你想拿信。」凱蒂說。「我讓你拿就是了。」她把信從口袋裡掏出來,放在我的手裡。「這是一件聖誕禮物。」凱蒂說。「毛萊舅舅想讓帕特生太太喜出望外呢。咱們交給她的時候可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好,你現在把手好好的插到兜里去吧。」我們來到小河溝了。
透過柵欄,穿過攀繞的花枝的空檔,我看見他們在打球。他們朝插著小旗的地方走過來,我順著柵欄朝前走。勒斯特在那棵開花的樹旁草地里找東西。他們把小旗拔|出|來,打球了。接著他們又把小旗插回去,來到高地上,這人打了一下,另外那人也打了一下。他們接著朝前走,我也順著柵欄朝前走。勒斯特離開了那棵開花的樹,我們沿著柵欄一起走,這時候他們站住了,我們也站住了。我透過柵欄張望,勒斯特在草叢裡找東西。
「羅斯庫司在哪兒啦。」她說。
「白人給黑小子們錢,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要來一個白人樂隊、反正會把錢都撈回去的。這樣一來,黑小子們為了多賺點錢,又得幹活了。」
「知道了,媽。」T.P.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