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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成為鬼的少女

夢見成為鬼的少女

作者:吳誰
我一下清醒了——敢情楊樂音同學的作文這才全部變為現實。
掛了電話,我踏進熟悉的門坎。這幾年,老家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幾個牌坊,幾個庭院,幾個長廊,只是草更深,建築更加破爛罷了。
哦,我都不知道死者是誰,你還能知道我殺人動機了?我又傻了。
正在納悶著,那幾個人如狼似虎的撲到我身上。另一個人小心翼翼的撿起那把沾滿血的刀子,然後報告說:「我們已將殺人疑犯逮捕。兇器也找到,馬上進行指紋分析。」
十年後,我轉到這座城市,做了她的班主任,這就是她記憶復甦的機緣。
聽到這話,我冷汗更多了,「吳老師,這夢可以用弗洛伊德的理論解釋的。其實,這隻是少女青春期的典型夢境。所謂封閉的古老庭院,一方面是自己保守的性心理的反映,另一方面,暗示著性器官的發育。」
「答案很簡單,楊樂音當時不是從長廊走向井口,而是剛從井中出來,所以沒有腳印。從描述上來看,當井蓋蓋上時,這個井就成為一個關押人的地點。楊樂音可能曾被關押在其中。她為什麼能數出一百二十一階台階,這是因為她需要在黑暗中向上爬。她為什麼知道井沿上有四十九個小孔,也是因為她在黑暗中摸索的緣故。」
這篇文章寫得太真實了,看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正在余驚不已時,這張卷子被旁邊的吳老師拿了過去。
知道楊樂音安全后,我自己精神一放鬆,居然又暈了過去。事後聽醫生嘮叨,當時我發燒43度,額頭上能煎雞蛋。醫生向警方抱怨說,這麼冷的天,居然只讓他穿一件薄毛衣,這是變相刑審,能救回條命就不錯了。老警察在旁邊陪著笑解釋,不是警方不讓他穿,發現疑犯時就是這樣。疑犯用自己的大衣裹著懷裡的女兒呢,之所謂虎毒不食子云雲。
「哎呀,這作文太老土了。簡直就是懸疑小說的典型情節嘛!」吳老師用手彈著卷子。「這幾天總是做著同一個夢啊,覺得好奇,於是獨自開始調查。結果很意外,夢境居然是童年的一段悲慘回憶。原來自己不是父母的親身女兒,而未婚夫竟然是自己親哥哥!俗啊!」
這幾天下了雪,所以眼前的場景跟楊樂音在作文中描述的一模一樣。不大的庭院,被雪壓住的雜草,正中央的古井,古井旁堆砌的廢棄紅磚,敞開的井蓋,幾乎絲毫不差,楊樂音在夢中就是來到此處嗎?
「另外,還有一個鐵定的證據。」吳老師似乎又發現什麼,「你看這裏,『圍著井口的麻石上有一圈規則的小孔。這些小孔,全部呈圓形,共四十九個,間隔均勻,繞著方形的井口,組成一個更大的正方形。』這個就很明顯了。」
這些人中,恐怕我是最著急的一個,因為我有過先例。我在北京帶的一個班,曾發生過一起殺人案,一個女孩子從摩天輪上掉了下來,兇案現場還是密室!就因為這事,我被調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要是這個楊樂音再出點事,那我還不得被打發到北極去啊。
「你這扯得太歪了。感情這口井,暗示著女性那地方的發育?那要是男的做這夢,且不是夢見人民英雄紀念碑啦!」吳老師搖著頭:「老實說,這夢境肯定是女孩到過的真實的地方。你看這裏:『井口一圈都沒有雪,彷彿那些雪害怕來到井的附近。』什麼跟什麼嘛!因為冬天,地下比地上溫度要高,所以井口一般不會積雪。再冷的冬天,井水一般不會結冰,也是這個道理!這是常識嘛,真不知她的老師怎麼教的!」
然而,人販子還記得她——楊樂音臉上的胎記十分顯眼。人販子以為楊樂音是為尋仇而來,所以想趁楊樂音在井下時,將其鎖住。但他失敗了,反而被楊樂音刺了一刀。他劇痛之下,將女孩推落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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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販子發現了這個秘密,因為計謀並不完善,紅磚堆上有雪覆蓋的紅磚被拿開,剩下的紅磚沒有雪覆蓋,十分的顯眼。
我顧不上其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就差直接向井裡跳了。井中漆黑一片,我打燃火機,摸著井壁,好不容易來到井底。一個瘦弱的身影蜷伏著,不是楊樂音還會是誰。
「是啊是啊,敢情我們現在進入社會主義,還是得源於一根門坎。」正好手機快沒電了,我不耐煩地掛掉電話,打擊他的掉書袋情結。
「哦!」我有氣無力的回答。
最後,警察還是放我去看望楊樂音。楊樂音一切正常,只是還在昏睡。
老警察見我傻了,有些得意,話也多了:「其實,我知道你的殺人動機。」
如果美夢都可以成真,現在的學生有三分之二會成為超女或快男冠軍,剩下的也窮得只剩下鈔票。
逆向思維!我的腦海靈光一閃。既然不能向上打開,那麼我就從下挖開。我握緊那把帶血的刀子,一口氣捅向頭頂的木蓋。木蓋已經腐朽,刀子居然輕易的插入,然後帶下一大塊木塊。
「那跟小孔有什麼關係?」我不解的說。
「這幾天,我總做著同一個夢,夢見自己成為了鬼,夢見在一個下過雪的夜裡,突然身處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這應該是古老宮殿中某個荒廢的庭院,朱紅的雕欄破舊不堪,檐下的銅質風鈴業已生鏽。薄薄的積雪,壓不住庭院中整叢整叢的荒草,也蓋不全空地上荒棄堆積著的紅磚。
「唉,女孩不知道這個常識,所以她肯定是到了這個地方,看到這一幕,才會做這樣的夢的。所以說夢境是真實的地方。」吳老師拍拍我肩膀,「難不成你是她班主任。」
奶奶的,居然情節都和楊樂音作文一樣,我真是欲哭無淚了。
「然後,那個人拿起蓋子,將井口蓋住,並上了一把鎖。
正回憶著呢,突然聽到一聲女孩的慘叫,正是楊樂音!我心中一時悲喜交加,不知是高興人品不錯,一下子就有了頭緒呢,還是擔心女孩已經遭到不測。
楊樂音在夢中不是看到井口有人探出頭來嗎?那人眼睛閃著熒光。其實,這隻是本地的習俗:少年外出之前,會在眼皮上抹上熒光粉,以示明路。

「庭院的中間是一口枯井,而我就站在井邊。
沒料到親戚追了進來:「我說伢子,你還是應該去看看你叔。他這人雖說不好,但對你可是真心實意。今年他身體不行了,現在還能做事,但也沒幾年好活了。你得去看看,當年為了送你上學,他可是做了不少事。」
「看她對古井的形容,應該是湖南那邊的踏井。這井的特色,就是井內壁有階梯,可以沿階下到井中。湖南嶽陽那邊,君山島上不是有個柳毅井嘛,相傳一個叫柳毅的書生,下到此井中,前往龍宮送信。那個柳毅井很著名,也是有階梯的。否則,就不是下到井中,而是投井了。這個踏井啊,它還有個特色,就是井的正上方會修個亭子,是為了擋住雨水,不讓其污染井。」
楊樂音的確是被拐賣的小孩,她被賣出前就關在那口古井中。警察來的時候,人販子沒能給她送飯,警察也沒能及時發現她。饑寒交迫的楊樂音是被另外一個人救出來的。救他的那個人害怕警察發現,更害怕人販子發現,所以不想在雪地上留下腳印。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出個好辦法。他利用了井旁廢棄的被雪蓋住的紅磚。
真暈啊,敢情楊樂音捅的那個人鎖上井蓋后,在逃跑過程中死了。無辜的俺成了殺人疑犯了!那刀子還用指紋分析,幾分鐘前我還用它挖木頭呢!
「這跟我沒什麼關係啊!」我流著淚辯解道。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剛剛就在此處。雖然夜色很深,看不清事物,但低下頭,正巧發現一行細小的腳九*九*藏*書印從長廊通向古井。楊樂音就在井中!
「我被鎖在井中了!」

「老師,讓我們用身體來彼此溫暖吧!」楊樂音對我張開懷抱。
現在,我和一個昏迷的少女一起被困在井底,身邊只有一把粘血的刀子和一個沒電的手機,頭頂是沉重的木製井蓋,還有不知多少斤的紅磚。
「我一定成為了鬼,因為只有沒有實體的鬼,才能走過雪地不留下腳印。」
楊樂音看到的人是我。十年前的雪夜,是我偷偷打開了井蓋,是我放走了楊樂音,是我將覆蓋著雪的紅磚壓在兩人的腳印上。
「你不懂,在這裏修井,就是要用牆圍起來,這才能守住寶氣。想當年,若不是溥儀為了學自行車,將故宮的門坎去掉一截,北京城的龍氣也不會那樣輕易的泄掉,清政府也不會垮台。」
「啊,是很明顯。」雖然我不知道什麼很明顯,但還是裝懂點頭——我的自尊心是很脆弱的,不能再受打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遠處有沸沸揚揚的人聲。我拚命撐開眼,發現幾個穿警察制服的人正在向我靠近。
「你還守著那篇作文啊?」我嘲笑道,儘力想打消他的念頭,「那作文中描寫的封閉式庭院怎麼解釋?」
奇怪的是,她家長也不急著找,所以謠傳紛起。有人說楊樂音不是親生的,是外面撿的,楊樂音是去找她親爹娘去了。也有人說,楊樂音外表純潔,其實有一顆不羈的心,去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更要命的是那烏鴉嘴吳老師,根據此事件改編成一部偵探小說,開頭第一句就是「有人發現了那個女孩的半具屍體」。你看,不僅是屍體,還是「半具」,接下來的部分我就沒敢看了。
想到這一點時,我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一個人影將井蓋蓋上,並上了一把鎖。
老警察絮絮叨叨的念了起來:死了的那個人,曾經是個人販子。那還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們得到密報,說是這裡有人販賣小孩,便不顧下雪天,派出全部警力來搜查。結果搜了三天,一點結果都沒有。我就急了,要知道人販子肯定將拐來的小孩藏在某個地方。我們這一來,他就不會去給小孩送飯,說不定還指望小孩餓死,消滅罪證。我當時一把抓住他,就要打。那傢伙也是個硬漢子,我拼著犯錯誤,也沒問出半句話來。
親戚瞅了半天,樂了:「伢子,有出息了啊,找了這樣一個好看的妹子。」
「我查了下,這個建築區,其實就是一個大的莊園。在這建築的最裡層,有個叫回頭居的建築。雖然官方的圖紙給得不詳細,但是古時候建築都守五行風水之道。這回頭居中的回頭,其實應是龍回頭的簡稱,也就是風水中龍眼所在地。此處打井,泉水連綿不絕,有生財之相。要是有井,肯定是在這裏。」
「突然,上方傳來一絲動靜。我驚訝的抬起頭,正好和另一個人眼神相對。
你有沒有認真聽我的話啊(——!)
洞口不大,小時候鑽還靈活,但這次頗費了一點勁。鑽過洞口,我就站在了一條長廊上,面對這楊樂音在文中描述過的庭院。
「水滴石穿,繩鋸木斷。這四十九個小孔,正是亭子沿滴水的地方。時間久了,井沿邊就會出現一個由小孔組成的正方形。」
「這一定是個符咒,預示著這井是通向陰曹地府的入口。作為輔證,井口一圈都沒有雪,彷彿那些雪害怕來到井的附近。
我的想象力澎湃起來:老師教導無方,不良少女持刀行兇。烏鴉嘴出了三部曲,居然是社會推理系,名字叫做《夢的證明》。我的天,那我的結局還不是一樣去了北極。
老警察拍著胸膛保證:我敢說,這個女孩肯定是當初被拐賣的一個。她臉上的胎記,我記得清清楚楚,現在長大了,回來找當時的壞人報仇了。
「不行!我們是師生啊!」我掙扎著推開她,然後夢就醒了。我愣了九-九-藏-書半天,才發現楊樂音還昏迷在我懷中,我依然困在井中。
楊樂音逃到縣城,被現在的父母收養,並喪失了以前的記憶。但是,十年後,由於某種機緣,她突然在夢中回憶起那時的場景。於是,她自己開始調查,跟著記憶重返這個庭院。
這天,又接到吳老師的電話,「我的新書《夢見成為鬼的少女》要出版了,到時候送你一本啊!」
那看上去是用於踏腳的紅磚,其實是用來掩蓋腳印的道具啊。警方本能上要求保護現場,誰也想不到去翻動紅磚,發現下面的小腳印。
這些我統統不知道。昏迷中,我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長長的夢。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最終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但是他們不信,尤其不信有人將井蓋鎖了。
我很想問問他們,到底是參照了哪些電影場面來審問我,最後還是放棄了,只是將所有的情節都告訴了他們。

一瞬間,我感恩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神佛。
「我只知道自己是從長廊走到井口的。但回頭看時,卻發現身後沒有一絲腳印。庭院不大,但從長廊到中央的井,也有三四米的距離。地上為了防滑,還鋪著幾塊紅磚。但無論是地面的雪,還是紅磚上覆蓋的雪,都沒有絲毫走過的痕迹,乾乾淨淨,整整潔潔。
這一切我全知道。因為那個人販子就是我的叔叔。
我定神一看,果真如作文所說:「從長廊到中央的井,有三四米的距離。地上為了防滑,還鋪著幾塊紅磚。但無論是地面的雪,還是紅磚上覆蓋的雪,都沒有絲毫走過的痕迹,乾乾淨淨,整整潔潔。」
我環視四周,想尋找一件稱手的武器。
果然讓他說中了,楊樂音謊稱來學校上輔導,結果收拾幾件衣服就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值得安心的是,她還沒有一個可能是她親哥哥的未婚夫。
不過,你平安就好,我看著懷中的少女,準備向上爬出井來。
慶幸的是,這裏要比北極暖和得多。
慘叫過後,什麼聲音也沒有。楊樂音啊楊樂音,你好歹再呻|吟幾聲,讓我也安安心啊。
以後的經過,我記得不太清楚。大概印象是,我被銬在一個鐵椅子上,有人用很亮的燈照得我睜不開眼。還有人端來一碗香噴噴的面,誘惑我說:「交代吧,交代了就可以吃面了。」
老警察拍拍我的肩膀:「我理解你,自己女兒被拐了那麼多年,要是我,也一刀將他捅了。」
老實說,若不是楊樂音,我恐怕不會回到這裏。所以我只是含糊的應了一聲,敷衍過去,順手掏出楊樂音的照片詢問親戚。
向上爬的過程中,我突然想到,事情會不會是這樣:楊樂音也正像我現在一樣,從井底向上爬,突然井口露出一個人的臉。楊樂音嚇了一跳,便用防身的刀刺傷那人,那個人吃痛,便用力將楊樂音推下井去。當然,也可能是那人先推楊樂音下井,楊樂音倉皇中刺了那人一刀。不管怎樣,井上有人。
最後來了一位和藹可親的老警察:「不可能有人在你之後將井蓋鎖了,因為沒有足跡。」
吳老師名叫吳雅追,外號烏鴉嘴,是個夸夸其談的人,自認為寫了幾篇推理小說,就堪比福爾摩斯第二。這不,拿過去就開始煞有其事地分析起來。
我抱著楊樂音,掙扎的爬出井來,然後因為脫力,一頭栽倒在雪中。
總算熬得吳老師離開,我終於鬆了口氣。不過,心裏還是有點擔心。這女孩我熟悉,她叫楊樂音,臉上有個楓葉狀的胎記。她家就住在學校附近,不過月考後有一個五天的假期,不知女孩現在怎樣了。
我到時,已是晚上。一個認識的老鄉蹲在門口抽著煙袋:「伢子,你有好些年沒有回來了。」我點點頭,徑直走進去,沒有多搭話,畢竟這地方,我沒有什麼好的回憶。
「時間太久了,亭子也倒了啊!諷刺的是,石頭上的小孔卻長久的保九*九*藏*書存下來。」吳老師笑笑,放下卷子,「別的不說,這個女孩肯定看到過這口井,只是自己不記得了。」
我索性直接來到回頭居。這裏的建築大都已經荒廢,少有人來,因此正是我小時候的遊玩寶地,有時還能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發現什麼生鏽的銅錢。
我忍住想抽他的衝動,因為女孩的老師正是我。我勉強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這不能說明夢境是真實存在的地方啊!」
「媽的!」我憶起那「半具屍體」,就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這小子,還嫌不夠亂啊。

「於是,我走下井去。
太好了,得救了。不過,我好像沒有報警啊。
「我有新發現!」烏鴉嘴興奮地說,「我能解釋為什麼沒有腳印了!」

我真是像找到親媽一樣撲了上去。還有氣!楊樂音看樣子是從井口摔了下來,所幸的是剛好掉在一床破棉被上,沒有明顯外傷。雖然昏迷不醒,但以我的專業知識來看,應該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
「想到這裏,我在夢裡就大胆起來:我都是鬼了,還害怕什麼。正得意著,才發現自己已經一隻腳懸空在井邊,趕緊縮回。低頭時,才發現這口井也不普通。這是很奇怪的井,我從來沒有見過。井口約有兩米見方,沒有井沿,就是平地上一個四方窟窿。在夢中,其餘的一切我都看得不甚分明,如在霧中,唯獨有個細節印象深刻,那就是圍繞井口的一圈小孔。井的邊緣由堅硬的青色麻石砌成,圍著井口的麻石上有一圈規則的小孔。這些小孔,全部呈圓形,共四十九個,間隔均勻,繞著方形的井口,組成一個更大的正方形。真有趣,為什麼這些小孔我會記得如此清楚,彷彿我親手摸過,一個個數過一般。
就在審美極度疲勞的時候,我看到了這篇文章——《我夢見自己成為了鬼》。
想來也是燒心,這次月考的作文題目居然是個半開放命題,叫做《我夢見……》。這下可好,交上來的作文內容是千篇一律,不是成為娛樂明星就是百萬富翁,整篇就是兩個字:「名」和「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憶當年,我們那一輩,在這個年紀,夢見的不是解放亞非拉,就是紅旗插滿全球,哪像這些小毛頭低級趣味,不上檔次。
「這井沒亭子啊?」我覺得自己像弱智兒童。
但有一點和作文中不同,對方不僅將蓋子蓋上,還在上面壓上沉重的紅磚。所以,就算沒上鎖,我也沒法將其推開。
我差點襲警——我有那麼老嗎?
我頭頂有人。
楊樂音在作文中不是寫過嗎:「薄薄的積雪,壓不住庭院中整叢整叢的荒草,也蓋不全空地上荒棄堆積著的紅磚。」
夢醒后,我哭了。因為在夢中,叔叔販賣小孩,就是為了供我上學。
「夢總是從這裏開始:我環望四周,發現自己被困在這裏。因為這個庭院被一圈長廊圍繞著。但長廊沒有窗戶,也沒有出口,整個就是完全封閉的。那怎麼離開這裏,我又是怎樣來到這個地方的?
叮噹一聲,楊樂音手中掉下一件物品。撿起一看,居然是一把刀子,刀子上還有未乾的血跡。奇怪,楊樂音身上沒有外傷啊。那她就是用這刀捅了別人?
「我一定成為了鬼,因為只有沒有實體的鬼,才能走過雪地不留下腳印。
雪地上本沒有什麼防滑的紅磚。兩個人直接走回長廊,不多的幾個小腳印,就用從井旁搬來的覆蓋著雪的紅磚蓋住。
「不過,叫人敗興的是,這個陰間入口居然還有個蓋子。井口旁邊有個厚厚的木頭蓋子,已經有點年頭了,看樣子是在井還能用時,用來蓋住井口,防止污染的。現在蓋子沒有蓋上,井口敞開的,彷彿在邀請我。
「對了。跟你說,我研究了楊樂音作文中所說的庭院,看擺設,好像是明朝庭院建築風格。我記得read.99csw•com好像咱們縣郊區就有一個大型明朝民居建築群,你到那裡看看。」
「忘了說了,這井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井裡內壁,有一行窄窄的石頭台階,可以沿著它走下井去。裏面很黑,但還看得見井壁很粗糙,沒有青苔,應該乾涸很久了。走了一百二十一階台階,我的腳接觸到井底乾燥的泥土。井底部比井口窄,只是巴掌大的地方。窄窄的轉折之間,隨意疊放著一床破爛的棉被,還有一個缺口的碗。莫非有人住在這裏,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而我一聽慘叫,就馬上趕來。出入口只有我鑽的洞口而已,也就是說,我跑下井時,那個受傷的人還在這庭院中,只是因為天色太暗,我沒有發現而已。
黑暗中,我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摸到井口,果然是一百二十一個台階。井蓋並不是很嚴實,和地面之間有大約一厘米的空隙,不過也只能伸出個手指。我沿著空隙摸索,發現無機可乘,唯一的收穫是發現井沿邊還真有四十九個水滴成的小孔,看樣子楊樂音也經歷過和我相同的事情。
而隨後的我聽見慘叫聲,找了過來。天色太暗,人販子老眼昏花,並沒有認出我來,將我一起鎖在井下。
受傷的人販子在離開時,也用覆蓋著雪的紅磚蓋住自己的腳印。但他將這個計謀改善了,他將其餘的紅磚壓在井蓋上。這樣,剩下的紅磚即使沒有雪,也不會引起懷疑。
正想著,我的手機響了,正好是楊樂音的家長:「老師啊,我家楊樂音沒給您添麻煩吧。聽說學校這幾天搞住校的封閉式輔導,她第一個參加了。不過,今天不是下了雪么,我想給她送件棉衣來!」
不過,最終總算讓我找到那個庭院,那庭院倒沒變過。那口古井肯定是關押小孩的地方,可是裏面半個人也沒有。上司說沒有證據,只好放人。我不依,說小孩肯定是自己跑了。上司指著院子里的雪說,你看看,哪裡有人走過的痕迹。我就鬱悶了。
我夢見,其實我早就知道故事的謎底,從一開始就知道。
「原來,有人從井口探頭看著井底的我。那人臉背光,看不清楚五官,但令人驚心動魄的是的,他居然有兩隻幽幽熒光的綠眼睛!
我急忙順著聲音來源方向,找進一間廚房。在一個可能存放了百年之久的柴堆後面,我找到一個洞口。
莫非就像楊樂音同學,不,楊樂音大仙所說,是那個死了的人,變成了鬼,將我們鎖在井下。
不消多時,木蓋已經被挖得千瘡百孔。上面壓著的紅磚也幫了我的忙,那幾十斤的重量,一下子將井蓋壓垮。殘存的碎屑和上面的磚頭擦著我的頭皮掉進井中。
突然想起吳老師所說懸疑小說的老套路:「這幾天總是做著同一個夢啊,覺得好奇,於是獨自開始調查。」奶奶的,不會讓這個烏鴉嘴說中了吧!
「媽的!」不知為何,我心中有點憤憤不平,狠狠的一拳砸在頭頂的蓋子上,紛紛揚揚激起不少灰塵。
大哥,我已經在這裏了,我老家就在這建築群中。小時候我就在那裡光屁股玩過泥巴,還用你來介紹嗎。不過,這些抱怨我都埋在心裏。要是流氓文學青年吳老師知道這些,找個理由說是採風,在我老家住上個一年半載的,非得搞得我上弔不可。
「你太強大了,全部猜中。因為我也被鎖在井中了,而且你說的事我都做了。好,說完了,我要報警了。」我掛上烏鴉嘴的電話,正要報警,暈啊,手機徹底沒電,自動關機了。
「我們接到報案,說是這裡有一名死者。趕到后,發現他死於失血過多。順著血跡,就找到那個庭院。」老警察將現場照片排給我看:「你看,庭院里只有你和女孩的足跡,沒有第三者。」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住校的封閉式輔導,我怎麼沒聽說過啊?
還好手機還有信號。我正準備撥,沒想到烏鴉嘴先打電話來了。更倒霉的是,我居然不小心按錯了鍵,接通了他的電話。
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