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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偵探

失控的偵探

作者:青青細胞
這時候的他大約之前正在看報的緣故,換了一副黑框的老花鏡,看上去似一位關心子女的慈父。
這麼卑劣無恥的借口之下,我反而恢復了冷靜。
雖然,我倒不以為她的女兒委身於自己的生父,和我的寄人籬下比起來,更加不堪。
女子似乎鬆了一口氣:「你是他的人?」
「奇怪的是,在警方的記錄裏面,卻完全沒有這回事……說兩個孩子都是在學校的……」

3

我不討厭他。三個月後,我嫁人臧家。
「你現在所說的有多麼荒謬你知道么?」男人冷冷地道,「你以為我會讓你盡情地誣衊我的亡妻?」
還好她伶俐乖巧,海嘯本只打算收留她一夜,但她只用一晚,就將他的小屋整理得煥然一新,又苦苦哀求他留下自己。
燈光很朦朧,我還是不覺得他有40歲了。
「他說我長得像他前妻。」
「嗯。她是我和外面的女人生的。那個女人也沒有管她,讓她流落在孤兒院里。」
這個名叫海嘯的推理作家,我讀過他的一兩部作品。
而現在呢?
「除了應酬,我不怎麼喜歡在外面吃。」他對我說。
「你叫夏微?小微?」
連老闆也被驚動:「聽說臧誠真給你送花?」頭一次看到老闆笑臉。
終於同意她留下。
「也不是什麼有根有據的事……解微藍自殺那天,她丈夫和公公的確都不在。家裡只有傭人。不過,據我的調查,那天下午,她的兩個兒子是提早放學回家的……」
私家偵探行內也有規則,那就是同行之間不得互相拆台。吳子山若要向富豪彙報其妻子的行蹤,勢必就會暴露了妻子委託給趙越的調查,不管那是什麼,對趙越來講,就是吳子山破壞了規矩。
「小微。」
我想臧冶錯了。誠真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令人髮指的可能性,是連寫慣了世間百態的小說家都不願去真正面對的。但不知那一年的那一天,兩個剛上小學的孩子,在他們回家之後,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情景呢?
「什麼現實?」
「……你說的可真輕巧……」
小宜湊上去,屏幕上,出現的是盛大婚禮和新郎新娘的巨幅照片。
「鈴姨,」我正色道,「是我該謝你,要不是你,我在國外的那些年,早就餓死,更別說讀書畢業回國了。」
「這麼年輕?」
小女孩在旁邊乾咳了一聲。
但,又提起亡妻了。這男人當真懷念她。
「解微藍的兩個兒子那年才多大啊?」
這家店雖然不大,居然人還不少。大都是附近學校的學生情侶。女子四下看了看,坐到了最靠里的一張桌子上。
「我們可以為您提供您所需要的幫助——儘管我們不是專業的偵探,卻有比偵探更廣泛的信息渠道和更高深的推理能力——為您解釋任何真相。又不用擔心我們不敢對您說出事實。」
「你喜不喜歡他?」
「好了好了,你別提起這個字……」明明在屋內,吳子山仍怕人監聽似的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
我從沒愛過這世界。它對我也一樣。
真是沒有優點。
「隨便您吧。」片刻的僵持之後,誠真拽著我的手臂,走出了書房。
之後一連送了一個星期。
他微笑地將我的臉扳向他,溫柔地吻我的頰。
誠真粗暴的動作停頓了。也許是懾于父親的威嚴,他沒再說什麼。但我從丈夫微微別過的臉上,似乎覺察到了隱忍的怒意。
「你……」我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哦?為什麼?」這個疑問果然成功地轉移了小宜的注意力。
他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心思。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反正現在和『她』見面的神秘男人已經變成我了,你可以對你的事主交差了吧。」海嘯不緊不慢地說。
「你和他要了多少?」
當她對我講述這一切,並祈求我為她報仇的時候我鄭重許諾。
「你要多少錢?」
「當事人姓名我不好講。但卻是當地數一數二的人物,我若是這麼簡單的活都完不成,以後就別想混了。」吳子山沮喪。
公平?我嘴角蕩漾起冷笑。
「委託人是城中一位十分有名的富豪,懷疑自己新婚的妻子有外遇,便委託我暗中調查,」吳子山苦笑,「我原本以為這是一樁簡單又報酬頗豐的任務,不料很快發現並非如此。」
臧誠真看著眼前坦然自若的男人,在說著那樣一番話的同時,對方一直看著他的眼睛。這個表面嬉笑輕鬆的男人有一雙莫測高深的眼,若是深深凝注,便可以窺見其中隱藏的嘲諷和厭倦。他是一個習慣於挖掘出潮濕的黑暗來交換生存物質的人。臧誠真的人生經驗告訴自己:最好滿足眼前這個人,他所開出的價碼。
「因為同樣是玩具的話,會很妒嫉別個玩具更得寵呢。」臧克儉笑嘻嘻地說道,「哥哥,你不會和我爭寵的。對吧?」
「是。」
我可以理解一個未婚先孕的少女的苦衷,也能理解她為了一份生活再度委身於某位法國企業家的無奈,當然更能理解她擁有足夠的資本后想尋回遺棄在孤兒院的女兒卻得知女兒再度被那個負心人染指后的憤怒。
「要我說,兩個男人真沒什麼,最可憐的是那個女人啊,自殺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我「哦」了一聲。
「那個酒店是臧氏的。」

4

「這人真蠢,連對方口袋裡有多少錢都沒摸清楚就動手殺人。」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我以為他深愛的女人。但為何他此刻卻以那樣的臉那樣的腔調說她?我大惑不解。
「咣當」一聲,臧誠真將手裡的派克金筆向海嘯擲去,後者輕輕一閃就避過了這滿含著憤怒的小暗器。看了一眼面部表情因為羞憤而扭曲的男人,海嘯微微一笑,彎腰撿起那支金筆,拿在手裡把玩著:「您對從前的妻子充滿了眷戀,但又矛盾地仇恨著她,這就是原因吧。根據我的調查,她是個父母雙亡的女孩子,從小在孤兒院里長大,性格柔弱,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不能抗拒您父親的掌控,想來是毫不奇怪的吧。和您一樣,她也是這出倫理慘劇的受害者。會走上自殺的道路,對她來說,幾乎就是一種必然。」
「不是。」
大約是由於我驚詫的瞪視讓他有些尷尬,他訥訥地:「怎麼,不願意?」
臧誠真端坐不動。審視著眼前嬉皮笑臉的男人。
大人物的一時興起,大概估計不到可能會讓我失去工作。
我回頭一看,是個陌生男人——這種地方,除了姨父,我當然不認識任何男人。他大約30出頭,面孔英俊,帶著那種上層人物慣有的矜持冷漠。聲音很有磁性。
「是亡妻吧。可能不喜歡那麼叫。」姨媽淡淡地道。
「我叫你——不!要!提!她!」他這麼一字一頓地說完,揮手將床頭櫃邊的話機和檯燈掃落地面。
但我呢?我又何嘗信任他?
我愣住了。嫁進來以後,誠真並未勉強孩子們對我的稱謂,這會兒為什麼這麼嚴厲地命令他們?克儉明顯也被嚇壞了,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張著小嘴。
「那個姐姐怎麼會和我們沒血緣關係的呢,她和我們的媽媽姐姐那麼像……」
也就停止了服藥。
真的,戰爭、疾病、貧窮,才算是這世上最大的苦痛。
這個清秀可人的小女孩兒,當時正哭得半死不活。
「我是對微藍的母親用情太深,以至於看見微藍,情難自己。」
姨媽搖頭:「孺子不可教。」
「不需要你為她說好話。」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終於開口了,冷冰冰猶如來自於地下的陰寒語調,讓推理的男人抬眼凝注他。「你膽子可真大,居然敢對我說出這些,就不怕我會殺人滅口嗎?你該不會以為我很喜歡有人知道真相吧。」
在我呆怔的當口,誠真走了進來。
吳子山離開之後,小宜笑道:「師父,你是不是已經有計較了?」
海嘯哈哈笑。「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好主意,不如你再拖延兩天,我有了對策再通知你好不好?」
「求求你,別再說了。」
之後又將我整形成和她七分的相似。
我談不上美麗。雖然他說,我像他的前妻,但我上網查read•99csw.com看過他們夫妻的照片,不,我沒覺得我和他那秀美的妻子有多像,最多輪廓相似罷了。
「你們在做什麼?」
那天,我和海嘯在外面的茶館里見面。我問他調查的進展如何,他凝視我的面容,緩緩道:「雖然可以謊稱尚無進展來延長和夫人的見面次數,但那不是我的作風。海嘯只能明白告知,您丈夫的前妻之死並無可疑之處。而您也可以不用懷疑丈夫對您的心——我相信,任何娶了夫人這樣女子的男人心裏都不會再想著其他人。」
「嗯。醫生不也證明了這種可能么。」
「……」
吳子山是一名私家偵探。
「一本小說,看了很有感觸。」我也笑著說。
真正的失控,往往是在你未知的某時某處。
臧克勤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還有啊,媽媽其實是我的姐姐。」
誠真凝視我:「真的?」
我想知道真相。
他一笑,對我的譏嘲不置可否。
「……」
我們到底從什麼時候起,漠視了那些真理與正義,而將一切掠奪看得理所當然?
這兩個男孩大概都有十三四歲了。長得很像,看不出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酗酒?也難怪,夾在父子之間一定很痛苦吧。」
我有點氣惱。他是真不信任我。
這便是我正看著的名叫《失控的偵探》的書了。小說里,英俊瀟洒的偵探受一名因家貧而委身於富豪的年輕女子所託,去調查富豪的往事和選擇自己的原因。在調查過程中,偵探卻因不知不覺愛上了這名女子而給了她誤導的信息,令女子在狂亂之中殺死了富豪。到此時偵探方知,原來她是真愛上了對方。一切真相大白,彼此的關係也已走到山窮水盡。
但儘管這樣,她還是想我能在這樣的場合認識一個男人。
「嘿,還是趙越老實,以後咱找他做生意。」
小宜連家門都不敢回,至此無家可歸。
「對啊……那是為了掩飾什麼呢?」
我當然更不會去思考:他愛我么?

2

晚上,臨睡前,誠真溫柔地對我說:「微,為我生個孩子吧。」
「那好吧……人家家大業大,你不要告訴我只給了你這麼點……」
姨媽表情詫異:「你不知道他?你剛登陸地球?」
「人類的快樂是怎麼來的呢?要得到任何東西,都得付出一定代價。」
在臧冶問出「你嫁入豪門,要的不只是丈夫的感情吧。」那句話時,他凝視我。
要不是姨媽極力慫恿,我根本不會出席吧。我不過是個小公司的經理助理,這次還是跟著身為貴賓的姨父姨媽來的。我穿著自己最貴的一套黑色禮服,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眼前是來來往往的賓客,耳朵是若有若無的音樂聲和人們虛偽的客套。大廳里空氣十分污濁,我嘆了一口氣,走到一邊叉小蛋糕吃。
「昨天晚上……你們吵架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5點等在你公司樓下。」不等我回答,已經掛斷。

6

「您找她做什麼?我們吵架,不關您的事。」誠真走到書桌前,狠狠瞪視父親。
我想,消息傳得好快。
「明白了,該是她們感到榮幸。」
這便是好處了。
「呃……你要那麼理解也沒錯……」
「你笑什麼?」
吳子山對他瞪視了一陣:「以後你這門我看來要少登了……」
也許要營役一生。
但其實,在最初的最初,我們都可以有所選擇的。不是么?
「公平?什麼是公平?」我啜飲著杯里甜美的佳釀,心想。

5

這個名字我當然聽過,「啊」了一聲。
「那當然,我也不是沒有挑揀的。」
他們總算沒白來這世界。
「海先生找我貴幹?我以為你的委託人只是我妻子。」對視良久之後,臧誠真終於說話。
「我愛你。」他輕輕地說。
我低下頭。如果我死了,有誰會懷念我?
「唔……」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微笑。
我終於相信臧誠真確實有40歲了。
女子似乎已明白了什麼。「他也在派人調查我?」
「過那麼好的日子也會抑鬱?」我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是因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太無聊了,我的腦子裡因為這些困惑而不停運轉著。
我們大約是在約會。這是不錯。但,這麼快?
我不置可否。
「師父……您好恐怖……」
進去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我疑心是他包了場。
「你是誰?」她雖然驚異,卻轉眼鎮定下來,冷冷地道。
「不要提那個女人!」
「解微藍是你的女兒?」
同樣的,他也必須做出選擇。
「我想呀……她的兩個兒子並非是一無所知……不是有個兒子還是她和公公生下的么……六七歲的年紀,該知人事了吧……」
「我答應你——如果誠真允許的話。」我氣極反笑。
於是想到海嘯的小說。原來人生是真的可以這樣失控的。
「您不知道我是誰,我卻知道您是誰,為何來這裏。」小女孩兒仍然笑著,「您在等趙偵探吧。」
解微藍的自殺沒有任何可疑。
「解微藍曾是抑鬱症,警方斷定她是自殺的原因是她曾發生過多次自傷自殘了,手腕上也有之前留下來的傷痕。」
「你把這些告訴我,為什麼?」
這次多了兩個人。
我朝九晚五,一個小地方出點差池老闆也要叫囂。我還沒有抑鬱。
那是解微藍的生母趙鈴。
這兩個字讓我一陣反胃。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那個眼神的含義,誠真的兩個兒子,克勤、克儉也沖了出來。
女子又在沉思。過了一會兒她問:「那現在我該怎麼做?」
他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後笑了。
「不用害怕。你聽到的,都是事實。」
「周末,一起吃飯吧。」他的聲音還是冷冷清清的,有種疲憊感。
是被臧冶始亂終棄的女人。
嫁入臧家之後我才知道,其實臧家的實權,還是在誠真的父親臧冶手裡。
「我想自立。」我淡淡地說。
他不知道為什麼又笑了一笑。
「別說了……」
「我們寫推理小說的,」海嘯卻似完全不為他的威脅所畏懼,仍是面不改色地笑道,「最看重的就是證據。如果一個推論沒有任何證據的話,是決不會信口開河的……而想要證明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又很簡單——我做了一個有趣的調查,發現在十多年前您剛與解微藍小姐結婚的時候,也恰逢您在事業上最忙碌的時期——您的父親在那兩年,突然把很多生意放手給您,致使您長時間地出差,不能守在新婚妻子的身邊。而有趣的是,您的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按照出生年月推算的話,那麼在您妻子受孕的那段時期,您可是有整整三個月是不在國內的……但是他仍然長得和您十分相像……」
讓這世間,再無公平可言。
「小微,你該知道,在這個家裡,真正操控大權的是我。只要我願意,這一切都將屬於你,而不是誠真。」
姨媽好像也知道我的心思:「這時代,喜歡又抵什麼用呢。你跟了他,下半輩子吃穿不愁。」
「那……」
不管我回答什麼都是矯情。所以我選擇沉默。
臧誠真正在辦公,話機里響起秘書的聲音:「臧先生,有位海嘯先生沒有預約,但堅持您會見他。」
「看書,游泳吧。現在工作了,基本就沒時間消遣了。」
「那不是很危險?萬一看錯了人,那可沒得賺了。」
我看著地上的屍體和對面微微喘息的男人。
小宜嘴甜,一口一個「師父」,有時候看了新聞和他討論幾句,還能引出海嘯的新構思來。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如果您能夠自主的話就不會委派私家偵探來調查夫人了——您身邊並無一個可以信任的屬下,他們都只對您的父親盡忠,不是嗎?而您卻又不想讓您的父親知道,您和新婚妻子之間已經產生了信任危機。為什麼呢,是害怕他會趁虛而入。」
「你才26歲吧?」他問。
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的目光似乎對我有所敵意,不能像他弟弟那樣接受我。
「誠真!read.99csw•com」一家之主終於發話了,「你這是幹什麼!孩子都這麼大了,有他們自個兒的主見!再說我還在這裏!誰也不能勉強他們!」
「呸。您這話說的,上個月就來過三次了。」小宜嗤笑。
「就像我不能告訴夏微真相一樣。」
「小宜,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聽小徒兒說出這一番話的男人聞之放下了手裡的事,心裏覺著要給徒弟講講人生和感情了。「我們的情感控制著我們的人生啊。」
我聳聳肩,繼續大快朵頤。不料一會兒姨媽過來:「剛才臧誠真和你說了什麼?」
「哦?那富豪有這種派頭?」海嘯歪著頭想了一想,「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他問,「那富豪既然有如此家業,自然跟隨親信不少,又怎會委派外人來調查自己妻子的外遇事件呢?」
小宜嘴巴一撇:「正經事關我什麼事?您一個人去干吧,正好可以向臧夫人顯擺顯擺。」
趙越替我調查了兩周,能提供的仍然很有限:解微藍是趁著丈夫和公公上班、兩個孩子去上學的機會在浴室割脈而死。
「我和微藍結婚的時候才27歲。看看孩子才知道,歲月不饒人。」
也是,做人一樣不容易,有錢總比沒錢好。
我放下手裡的小說,揉了揉因長久看書而有些脹痛的雙眼,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窗外。
到底是不年輕了。
「夫人與先生相識、結成姻緣,不外是因為夫人與舊人的相像。在夫人心裏,先生對她的感情,是對舊人的衍生物,試想一下,婚後卻發現完全不是那回事,心中擔憂在所難免。」
他的笑容很清淺,但整個人似乎一下子生動了許多。
這時有人敲門。
「哦?」
「海嘯?」女子沉吟了下,「我好像讀過他的書……但一個作家能幫到我什麼呢?」
因為別人負我,那麼我就從別處獲取?因為這樣東西我想要,就伸出手去?
我驚訝:「他們也做室內裝潢?」
「她是我的妻子。我會處理好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有,您不要叫她小微。」
我並不認為我是真的像誰——這也許只不過是對方搭訕的一種手段——我倒不知道上層社會也有這麼老套的方式的,不禁微笑:「像睢呢?前女友?」
我接受了那個名叫小宜的女孩的建議。用錢打發走了趙越,然後和她師父見了面。
誠然,他有錢,而且英俊。但,他已經40多歲了。
海嘯只不過是他的筆名。但,他從事寫作久了,行內都以此名相稱,逐漸忘記自己真名姓。
彼時窗外景色美極。卻眼看著自以為志得意滿的人生,倏忽間就走到了盡頭。
「啊?」
除了第一次送花,之後都沒有再來電,我一直以為他也許都忘了送花這件事。有錢人也許會讓花店送滿一年,但兩天後就根本記不得送了誰。
未等女子回答,小宜的手機響起,她接聽了一下,立馬轉身,走向最近的一張空桌。
「這世界是我們的了。」
「這世道。真令人髮指。」小宜看著報紙說。
「為什麼是我?」我輕輕問。
「偵探也失控,這偵探真差勁。」
吳子山坐下,喝了口水,看著小宜:「好久不見,小宜越發出落得清秀了。」
我以為臧誠真於我,不過是個小插曲。
而且,他那樣英俊。
他看到我,先是目不轉睛地看了我一陣,然後笑道:「能為這樣美麗的女士服務,真是太榮幸啦!」
此人毫無廉恥之心。居然在此種情況下還表現得理直氣壯。
「那邊過來一個認識的朋友,我去招呼一下。」這麼冷淡地說完,隨即走開。
「別沮喪嘛。」男孩安慰哥哥,「我們生活得這麼好。玩具就該這麼快樂。」
連我自己都想不到事情進行的這樣順利。
「不啊。失控的,何止是偵探,其實是在局中的所有人。」
我一時不知所措。
我想他應該也是懶於思考。

1

7

「這倒不是……我是怕我做得不能像你的前妻那樣好。」
女子吃了一驚,抬起頭來時,面前卻是個面孔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後者仍是笑。並無先開口的打算。
當時我和誠真剛剛起床,忽然昕到傭人說他的歸來,急急出來迎接。而他看見我的第一眼,似乎也愣了一愣。
也許是聽見動靜,他也抬起頭來,衝著我和他的父親咧嘴一笑。
叨擾太多,旁人總是嫌的。到底不是自己爸媽。
「不是。」他說。
海嘯笑:「而且只收現鈔。」
「哦?不就是她丈夫的前妻和公公通姦唄,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吧。」
「這是我的兩個兒子,克勤、克儉。」
但我不敢再問他了。我發現。他那張英俊的臉沉下來的時候,還是很可怕的。
「花收到了?」是他的聲音。
人們,大約都是要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某個瞬間,領悟到自己的命運早已無法更替。
「誰?」
「先生,您認錯人了吧?」
女孩兒——不用說,那當然是小宜,眼珠兒轉了兩轉。也?臧太太暗中調查的,果然是丈夫的事。
「哪有。社會競爭殘酷,人人都需自立才可自強。」
姨媽當然對我是好的。但我那麼多年也沒有麻煩過她,現在又何必?
第二天早上我被誠真的父親叫進了書房。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會蠱惑人心,不用理會。」他不以為然地道。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小宜去開門。「咦,是吳子山。」
「嗯。謝謝。」
「不。」他凝視我的目光有一種奇怪的熱切,「前妻。」
海嘯聳了聳肩:「弄明白這些,只不過是為了向夫人交差罷了。夫人也是個很聰明的人,她把一切都看在眼內,只不過她不敢像我這種人格低下頭腦骯髒的人一樣大胆臆測,也沒有條件能力嚴格取證罷了。但可以想見,若是我突然遭到了什麼不測,她勢必會明白什麼,然後再追究到底。但我也並不贊成讓夫人這樣美好的女性瞥見一些不那麼美好的事實。至於我到底該告訴她什麼樣的故事,那完全要取決於先生您了。」
「照你這麼說,那富豪的妻子其實也在委託偵探調查著什麼是吧?」
「哦?」我摸摸自己的臉,「這可真難得。」
他點點頭。
在生活的磨折前面,問這個問題無疑是自尋煩惱。
「哦,是鈴姨啊。」我壓低了聲音。
小宜在一旁笑吟吟地道:「您說這些是幹什麼呢……咱們這不一向都是有來有往的嗎……」
女子似乎在思索:「那你……」
「啊!」
我並不喜歡這樣的宴會。
「經我跟蹤,發現那位女士果然是在跟一神秘男子偷偷會晤,但你知道居然是誰?」
他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他的前妻——那個將我和他聯繫到一起去的女人,當我再提起她時,他的臉孔突然扭曲了。
「嗯。他也不傻,看到你在那裡,又看到『她』和他結賬,就知道是我接手了。他還樂得把這個燙手山芋扔了。」
「我從來沒有把她和解微藍混淆過。她多慮了。」臧誠真似有所動,但還是冷冷地說。
他似乎是不經意地瞥了那封面一眼。
又指點那個男人:「他是城中十大企業之首的臧氏集團的總經理。」
海嘯抬手,示意對方放鬆。
我愛他么?
是金絲百合。卡片上寫:「祝愉快。臧誠真。」
海嘯苦笑。從什麼時候起,他看美女也要徵求徒兒同意了。
兩個小傢伙看看我,沒說什麼,跑到一邊玩。
城中最英俊富有的男人瞳孔在收縮:「你說我不能自主?」
誠真高興地附在我耳邊低聲道:「父親明天又要飛去美國了,又只剩我和你了。」他的手在我腰上輕輕摩挲。
我和她又唏噓了幾句,掛掉電話。
「很簡單。馬上中斷和趙越的委託關係。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師父好了。」
花朵雪白噴香。我詫異。
他比她大17歲。做父親好像年輕了點,做哥哥又老了點。於是索性師徒相稱。
「想什麼呢,看你呆了好一陣子了。」
雖然我不可以選擇自己的最初。但我卻會控制好自己的下半生。
「我要你事主給你的一半。」
我真服了他。連談皮肉生意都說得這麼振振有詞九_九_藏_書
「這是人性自私的借口啊。不過……是人都如此吧……難怪以後要自食其果。」
我採取了一種在我看來十分安全可靠的手段:聘請私家偵探。
海嘯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當我沒說吧……」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女子冷哼了一聲。
「嗯。我知道。」
「我們家真是有趣啊……爺爺也是爸爸,爸爸也是哥哥,媽媽也是姐姐,哥哥也是侄子……」
不過海嘯就是海嘯,他話題一轉:「不過我終於知道臧誠真為什麼要聘請私家偵探而不是派屬下來調查夏微了。」
「他說是前妻。」
「你師父?」女子狐疑。低頭看去,名片上印的是「著名偵探小說家海嘯」。下面是一系列他已經出版的作品名。反過來還有一行小字:「兼為您排憂解難。」
對抑鬱症患者來說,生與死只是一念之差,就算他們暫時擺脫了對死亡的渴念,只要還有一絲餘燼,就會再次踏上絕境。
新婚第三天,我看到了這位臧氏集團的董事長。
「現在我明白解微藍為什麼要自殺了。活在這樣的家庭里,想不死都難。」
我愕然。他為何如此不懂禮貌?
吳子山一咬牙:「一共就給了我十萬,信不信由你。」他又扔出兩萬來。
「克儉,別把爺爺撞著。」誠真輕斥了一聲。
為什麼他不願意父親用叫前妻的方式來稱呼我呢?那不過是名字的巧合而已。我不知道他為何要因此大動干戈。
「今天,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叔叔吧。」
我不是微藍。我有見識。我不會抑鬱而死。
「兩成,四萬。」
「臧太太,不管您需要知道什麼,怎麼能以為光靠私家偵探就能幫助您呢?您應該知道憑臧家的聲勢,絕對不會讓任何私家偵探對您說出臧家不想讓您知道的事實。」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眼神已冷凝成冰。
「為什麼?因為我從前就是這麼叫微藍的?」臧冶平靜地與兒子對視。
話音未落,書房的門被人大力推開。
他筆下的偵探,是一個身材高大、頭髮微卷、語調輕鬆俏皮的男人。當我看到他本人時,便十分懷疑是拿他自己做的原型。
我想了想:「聽說某某酒店的海鮮很有名。」我倒並不是喜歡吃海鮮,只是覺得和他這樣的人吃飯,大約要挑一些我從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他走過來擁抱我。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吳子山聽出了弦外之音,他遲疑了下:「海嘯,你要多少?」
「怎麼辦呢?」我輕輕問。
「我已經將我三分之二的財產打人了你的帳戶。」
海嘯平時沉迷構思寫作,一直覺得做家務十分耽誤時辰,又留下她幾日,發覺她手腳麻利,買菜做飯全應付得來,還真替他省了不少事兒。
「年輕?」姨媽笑,「他至少40歲了。」她忽然側首在我耳邊低語:「他對你有興趣?」
「應該是。我發現他們見面的時間都很短暫,見面之後也就是趙越給她看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絕對沒有曖昧。」
臧冶說出他要為我留下,那一刻我看出誠真的殺氣已至頂峰。
「借口。」小女孩搖頭。
「哦?」他挑眉,「之前沒有見過你。」
「我想要一個和你的。」
「其實在我看來,夫人所委派調查的事件,只是一個妻子的正常疑慮罷了。」
誠真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這種感情故事我覺得蠻無聊的。我才不信嘞,會有人因為愛情玩這麼一出。愛情,那是吃飽了撐的人才談的吧。」
「該說謝謝的是我才是。」對方的聲音突然哽咽,「小微,多謝你為我女兒討回公道。」
「誰?」
「老闆,」她小手一揚,「給我來你們這兒最貴的咖啡!」
海嘯和很多私家偵探都有來往。他和他們之間存在互惠互利的關係。他寫偵探小說久了,頭腦有比這些現實的偵探更靈活的思考,常常為他們化解難題。而他們昵。可以把他們受委託的事件抹去真實名姓講給他聽,他便只需稍稍加工,就又是一部小說。
海嘯低頭數了一會兒,笑眯眯地抬起頭來:「老吳,臧家……」
「微藍?」身後響起一個猶豫的男聲。
「平時有什麼愛好?」
「有人為了5塊錢搶劫殺人。」
那天回家以後姨媽致電給我。
「不憑什麼,」女孩兒不緊不慢地笑著,「那麼您覺得,我們是如何知道您是來這個地方,會見什麼人的呢?」
黃昏,一輛計程車靠邊停了下來。一名戴著墨鏡的年輕女子從內走出。
「父親問起昨晚我們的爭執……」我走上前解釋,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的前妻,那個名叫解微藍的女子,他到底是愛著她還是恨著她?她已死去6年了。但好像還一直影響著他的情緒。她又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會抑鬱到自殺?
「都說女人愛遲到,臧太太卻是絕對的例外呢。」對方笑嘻嘻地壓低了聲音道。
從此他不再試圖擺脫自己是怪物的事實。
「您是個有主見的人,臧先生既然敢娶您,就不該懷疑您,居然派私家偵探來調查您的行蹤,真是失敗的丈夫啊——小宜,你嗓子不舒服的話出去買杯水潤潤喉嚨。」在小女孩高一聲低一聲的咳嗽聲里,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說完這番話。
同樣得不到救贖,他惟有忍氣吞聲。
克儉吐了吐舌頭,又看了看我,笑著來拉我的手,「爺爺,我來給你介紹,這是爸爸新娶的姐姐。」
「小宜,這次師父可要拜託給你了……」
遇見我。他便可重生。
海嘯哈哈笑:「這是煩心的問題嗎?他既然已知道了我,那我就送上門去解答他的疑問好了。」
「這也能掩蓋呀,臧家的財勢不是一般大啊……」
「……」
趙越是另一名和海嘯熟識的私家偵探。
「我們要換主人了。我們這些惡魔的玩具。」花匠房裡,一個還顯稚嫩的聲音嬉笑著說。
「姐姐就是姐姐,媽媽就是媽媽,姐姐不是媽媽,媽媽也不是姐姐。」這一番話如同繞口令般的從克儉的小嘴裏發出,卻令誠真臉色更陰沉,他一把扯過孩子,「胡說什麼呢!微是我的妻子,那就是你們的媽媽!我要你們叫她媽媽!」將克儉拖到我面前來,按著他的腦袋強迫他叫。
「你的神態總是從容。不卑不亢。」他回答我,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一句,「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我平靜地看著出手的誠真——他於我倆對話之初就已出現在他父親背後,聽完所有話。
我還渾渾噩噩。
「您太天真了,這樣私下裡和陌生男人見面,可是會引起您丈夫誤會的呀。」
不光是在樣貌上。儘管形貌相近,但哪怕是陌生人多看了兩眼,也會看出具體的差異來。更何況,這兩兄弟的性格,可真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也對哦。」吳子山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那……還真謝謝你了!這次多虧了你……」
「哦?」姨媽將我看看,「這麼說倒確實有些像。」又搖頭笑,「小微,你長大以後,都和小時候不太像了。」
哥哥克勤,雖然才14歲,卻有著奇怪的老成持重,待人接物都十分冷漠疏遠。而弟弟克儉,雖然只比哥哥小了一歲,卻是天真嬌憨,和任何被長輩寵壞了的孩子都沒什麼兩樣。
我看著自己在鏡子里的臉。姨媽說我和小時候不太像了。如果她能看到出國後身無分文的我在街頭乞討三月後的慘象,她就不會奇怪我為什麼和以前不那麼像。
「嗯哼。吳子山泄露的信息太多:當地數一數二的富豪、新婚的妻子……想知道是誰,還不容易么?」海嘯的手指飛快地在電腦的鍵盤上敲打,「……有了……應該就是這個了……」
即使是在我看來十分盛大而誠真仍說是低調的婚宴上,他都並未出席。誠真說,是因為父親去國外度假,已經半年余了。
我笑他:「你都有兩個兒子了,還不夠?」
「教徒無方,讓您見笑了。」他揉著胳膊,仍是笑嘻嘻地說。
「這是我師父的名片。」小女孩恭恭敬敬地遞上。(海嘯平時是根本不需要名片的,這個玩意兒還是為了推銷自己現做的。)
也沒有什麼可疑。
指著浴室里喝醉的女人道:「同樣是玩具。她為什麼這樣想不開?」
那樣的日子不是不艱難的。然而到底也過去了。
他言九-九-藏-書下之意,早已知道微藍是自己女兒,居然還操縱她和自己兒子結婚,再與她通姦。
但我好像又低估了臧家的權勢。那個小女孩說的沒錯。我不能指望從這些靠錢吃飯又瞻前顧後的私家偵探的手裡得到我需要的足夠信息。
「不要緊。」海嘯眼睛笑眯成一條縫,「他這次還是會覺得佔了便宜,所以下次還是照樣來。」
而她的美是極精緻的那種。
「不過……解微藍真是自殺的嗎?」海嘯似乎在自言自語。
我路過園子的花匠房時,聽見兩個孩子在裏面玩耍的聲音。本來並沒什麼,卻突然因為其中一個的聲音停下腳步。
花送到后不過5分鐘,電話打來。
我的原計劃是與臧冶虛與委蛇,再刺|激誠真動殺機的。
「是趙越。」
他沒有多說什麼,聲音淡淡的:「希望你喜歡。」隨即收線。
「您不通知父親參加婚禮,不喜歡他用稱呼您前妻的口氣來稱呼夫人,不允許他們獨處一室,這一切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害怕會重蹈覆轍,害怕妻子與父親有染。」
「有機會和他們做生意。」
「嘖嘖嘖,師父,你這些偵探朋友,可真不厚道。」吳子山走後,小宜撇嘴,「你幫了他這麼大忙,他還虧待你。」
「可是,警方在解微藍的體內還發現大量酒精。」
在此之前,她已經經過為期半年多的抗抑鬱治療,有一定的療效。這些都有明確的醫療記錄。
但,她死後,醫生說,抑鬱症患者常常有這樣的前例,在家屬和醫生以為病人已痊癒的狀況下。往往隱藏著巨大的危機。
「哦?」
她沿著街道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突然鑽進了一家小咖啡廳。
題記:
「怎麼不關我的事了?」臧冶摘下眼鏡,「小微已經是我們臧家的人。」
「私家偵探也有自己的規矩,到了一定的程度,您是不可能再知道些什麼了。您一再地和趙越見面,想必是他提供的信息根本不能讓您滿意吧?」
「真的……你們真的好像……但神態完全不同。」
吳子山也呆住,「真的哦,這種不光彩的事,萬一泄露,可絕對是醜聞了…一完了完了,我就不該捲入這種豪門家怨裏面。」
「誠真大男子主義比較嚴重,你要多擔待些。」他溫和地道。
「師父……你在懷疑什麼呢?」小宜不解。
他嘴裏沒有說出一句污言穢語,卻比這世上任何的淫詞艷曲都要下流。
「我知道了,就像師父需要錢來生活一樣,有些事情明知不對或未做好,還是只能如此。」
遇見臧誠真,應該是我的幸運。
半分鐘后,海嘯笑眯眯地走進。
「好。」我微笑答應。
「哦。」這都想到了。
「那不是因為錢嘛。」
「他主動把一樁大生意提供給你姨父。」
這個誘惑好大。讓我瞬間陷入沉默。
「嗯。父母過世得早,我用他們留下的遺產,十幾歲就在國外讀書。」
「那怎麼還會犯錯呢?」
還有下次?
亂|倫的醜劇在他看來,不過是遊戲。
他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您說臧先生的前妻和您很像?我可一點也不覺得。她那種美太死氣沉沉,缺乏真實感和生動感。」
「那些酒精,是達到足以讓一個人失去神志的量的。而現場里,是解微藍躺在浴室里,因割脈失血過多而死。」
「你覺得倉促的話我們可以交往再長久些。先把工作辭了吧。」
「你這小鬼頭。」臧冶哈哈大笑,「既然知道是爸爸的妻子,怎麼還叫姐姐?應該叫媽媽。」
日子倒也沒有先前寂寞了。
「啊?」我又大吃一驚。這男人,妻子明明是死了,居然也可以走過來叫出那個名,「怎麼死的?」
「那能幹什麼呀,也許是大人怕孩子被警方盤問受驚而掩蓋的吧。」
「晚安。」他驅車離去。
「……」
「怎麼樣?為了你,我會留下來。小微。」
「他不是明天要飛去美國了么?我想不會有人關心他什麼時候回來。」我的丈夫,他這樣冷冷地說道。
「克儉!」
「下次想去哪裡?」分別時他問,「第一次我做了主,第二次想聽你的意見。」
「一個七歲,一個六歲。」
「應該不知道。微藍是我一手安排他們認識的。他只知道我和他的妻子生了一個孩子。」
然後走過去……
「他寧可冒著隱私被外泄的危險也沒有派家族企業的下屬,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沒人可派。」
抑鬱的原因?醫生的意見是和孤獨的生活方式有關:丈夫忙於生意,而孩子漸漸長大,開始離家讀書。
「我們是怪物。」
我又看見了他們眼裡那種奇怪的涌動。
「……」是。他微微頷首致歉,「但你的側面真的像是一個人……正面也是。」
還有兩個那麼大的兒子。
然而,誰又代表了光明正義?
「就沒一個有覺悟的嗎?」
那是藏克勤一生所能見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師父,你這本《失控的偵探》能暢銷嗎,寫得好混亂。」小女孩嘟著嘴漫不經心地翻著小說。
看,個把人從這地球消失,從來都不是問題。
「如果看到在浴盆里喝得酩酊大醉的母親,看到她手腕上那些陳舊的傷痕,會痛恨她這樣活著也說不定……」
我冷笑:「方才你還以感情為借口。」
「嘻嘻。好好玩。你說爸爸知道其實我是他的弟弟么?」
後者在他胳膊上狠掐一下,氣呼呼地走開。
他帶我到市中心的餐廳。
「你喊什麼?」另一個一直嘻嘻哈哈的聲音突然冰冷地道,「我們是怪物。你以為你喊了就可以改變這個事實了?」
「工作自己找的?怎麼不讓姨父幫忙?」
對這樣輕易就結合的我們來說,討論信任好像是個很可笑的問題。
我選擇了他。也就選擇了我的未來。
比如我就活該從小父母雙亡,流落國外?
他白皙的小臉掛著惡質的笑容,小嘴微撇。
「是。」
「什麼意思?」臧誠真的整個身體霎那綳成了一張弓。
這時我看到丈夫和他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
他沒有給我他的名片。
「他怎敢不許?這又不是第一……」一語未畢,他已倒下。
「呵呵。是呀。」海嘯也笑了,「大概是我小說寫太多了,總以惡意去揣測那些事件。」
「離婚?」姨媽表情奇怪,「他這麼說的?」
她承諾事成之後,以自己資產的三分之二相贈。
誠真鐵青著臉出現。
比如,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某個晚霞漫天的黃昏,有人也才如此領悟。
「浮躁。」當師父的遞過來兩個字。
小宜看他洋洋得意的神情,話題一轉,「還好我們還可以從趙越那裡又得到一筆錢。」
手機美妙的鈴聲忽然響起。
「這怎麼是遊戲了,偶爾也讓我享受下做長輩的感覺嘛。」
臧冶就在我身後。透過鏡片,他的目光如冷箭般射向我。
「聽說你和臧誠真在交往?」
第二次見面,果然是那個酒店。
「你和微藍一點不一樣。」他又凝視我,「微藍大學畢業后就嫁給我,她一點不了解社會。」
事實上,她那時的抑鬱症已差不多治愈了。這是家人和用人們降低了警惕的原因。
「她叫微藍?微笑的微?」這男人,從他追憶的口吻來看,他是愛他的前妻的——但又為何,變成了前妻?
據說他已有65歲,但看上去卻似正當盛年。深棕色的面孔上架一副無框眼鏡,眼神深邃,連皺紋都看不到多少。
竟是什麼也沒留下。
「不怕。因為有你。」
克勤在一邊,仍然是冷冷地看著。
幾乎就在同時,咖啡廳的門被推開,私家偵探準時出現了。
「是。我能理解您對夫人的感情。如果您能夠自主,想來和夫人必定是天下至快樂幸福的一對。」
我如遭五雷轟頂,一時之間目瞪口呆。
「不會吧……姐姐還這麼年輕,怎麼能叫媽媽?」克儉笑嘻嘻地說。
我感到胸口一陣窒息,有什麼東西在胃裡翻湧,我再也聽不下去這麼令人作嘔的事實,驟然轉身——
「你怎麼了?你的前妻……」
他身邊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沒好氣地向他翻了個白眼。
我抬起頭,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啊。看了以後我覺得自己要珍惜現在的生活,不用多心地想這想那。」
比如,先控制好眼前的https://read.99csw.com這個男人。
惡魔的隕滅之後,一切便可重生。
我們走出屋子。
「哦……」我又意外了一次。
若干年前,他一定也有過這樣的恨意。但他同時也憎恨那個同流合污的女人,他的妻子和同父異母的妹妹。
但為何會給這個家帶來這樣的陰影?
「這世界,真正掌握一切的人就可以為所欲為。」
但若不彙報,又如何向富豪交差?
「……」
「克儉……」
當初我認為這兩兄弟分不出誰是誰,可真是大錯特錯。
「海嘯,」吳子山問,「你怎麼和『她』接上頭了?我可沒告訴你『她』是誰呀。」急於澄清自己。
「……我說,你別裝小大人了行不行?我不告訴夏微真相,只不過怕真相傷害到她罷了。」
吳子山只得拿出錢來。
那頓飯吃得還是很愉快的。之後他送我回家。
見小宜驚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海嘯又賣起關子來,敲了敲她的腦門:「還沒想到吧?那先自己再動動腦筋吧!」
「可惜你怎麼是男的呢,否則,我們不也可以結婚了?」
果然,他看了以後沒有發表什麼言論。只是又點點頭。
「嗯?」
師徒倆又鬥了會兒嘴,海嘯很快又埋首寫作了。
「嗯。」
「微,想什麼呢?外面陽光這樣好,我們出去散步吧。」
「小宜啊,那畢竟只是小說啊。」成熟的男人沉吟了一會兒,看著目不轉睛看著他的小女孩,突然無奈地笑道,「其實失控,有時候只是一個託辭罷了。我倒認為,其實在生活中,人們往往都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在做著什麼,知道自己的每一個決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在我慢慢適應了外面的光線,呼吸了一口花園的清新空氣后,我這才看清,園子里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坐著看書的克儉。
「……師父,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凶殺案寫多了,比這些現實里的犯人更冷酷。」
很多年後,臧克勤還可以回憶起弟弟當年那天真的語調。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春末夏初,園子里的花仍開得艷。
我苦笑。正待追問,他忽然又收斂了正容,嬉笑著道:「不過夫人以後想看我的作品和約我出去吃茶還是可以的。」說著變戲法般掏出一本小說,在扉頁上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遞給我。
是,才工作半年不到,我就已覺得疲憊不堪。我已26歲,仍然一無所有。什麼人會要我?
「嗯。」
否則他不會撿起磚塊,面無表情地悄悄走近。
「原來是陳氏房產的人。」他點點頭。
「得了抑鬱症,自殺。」姨媽說得很輕鬆。
「你在國外呆了很多年?」看來他已經了解過我了。
因為和趙鈴的面貌有三分相似,我被她收留下來。
「誠真知不知道?」
「不,我沒在姨父的公司工作。」我掏出名片給他看,儘管我知道能夠出席這宴席的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對我所在的小公司大概聞所未聞吧。
「嗯。」我伏在他懷裡,輕輕答應。
各人有各人的福氣。
「哦。」他的詢問更像是命令。我只能那麼回答。
的確,就算我否認也沒人相信。
而克勤儘管也看得出很興奮,卻也只是站在一邊,輕輕地叫了一聲:「爺爺。」
——拜倫
「這孩子心眼不開竅,不懂得享受生活自身。其實她早已擁有一切。」
「和我也是應酬?」不知怎麼的,我居然冒出這麼一句。
在小說中,曾有好幾處暗示出各人的生機。卻因人物失控的情緒,將彼此捲入噩運的深淵。那些深愛過卻懵懂未知的,那些毫無所眷卻捨身奔赴的,那些真情真性,那些無情無義,到了最後的最後,都在讀者的唏噓之中,化為灰燼。
我有點吃驚。我一直以為他娶我不過是因為我像他的亡妻。既然是那樣,他又怎會要和一個替代品誕下子嗣?
白馬王子,誰又能說清楚你愛的是白馬還是王子呢?
債主已在門外徘徊,也顧不得還在上學的女兒了。
「城中首富臧誠真……迎娶平民新娘夏微……」還真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呢……不過,這個王子好像老了些,灰姑娘也沒那麼單純啊……小宜嘻嘻地笑著,「師父,你準備怎麼做?」
這個吳子山,是那些偵探裏面和他來往最多的一個。他辦事可靠,客戶很多,無奈腦子實在不夠靈光,來向海嘯求助的次數自然多些。
不一會兒,有人走到她的跟前來。
不料第二天上班,有人送花到辦公室。
現年34歲的海嘯,是一名偵探小說家。
我沒有從趙越手裡真正找到答案,卻引來了丈夫的懷疑。
「好的,謝謝。」
海嘯明白了吳子山的難處。
海嘯一聽小徒兒對自己用了敬語就知道她又在和自己慪氣:「我就是奉承奉承人家幾句么,你知道你師父就靠這張嘴掙錢了。」
對面面相老成的男孩看著形貌天真的弟弟。
我父母雙亡,沒有顯赫背景。
「那可真巧。我名字里也有一個微。我叫夏微。」
他專註熾烈的眼神不知怎的讓我想到海嘯,於是點頭:「真的。」
「小微,你很端莊。誠真沒有看錯人。」他寬慰地點點頭。
「瞎說。」海嘯不以為然,「小說絕對沒有現實冷酷。我只不過賣字糊口而已。」
「切。臧氏企業名下什麼項目沒有?和他們談成一樁夠我們吃10年。」
「我只是不忍對夫人說出那麼殘酷的事實。」
小宜泄氣地摸著自己的腦袋,不服氣地道:「您以為您就沒有煩心的問題嗎?吳子山可是把您彙報給臧誠真了。您先想好怎麼應付丈夫再對妻子交差吧!」
「咦,師父你知道些什麼了?」
「在國外太久,飲食洋化,樣貌當然有所改變。」我不以為意,想了想又問,「他為什麼和他妻子離婚?」
「……我不喜歡這個遊戲。」
我一直呆到下班。
我接聽。
「呃……這樣啊,我自己都忘記了……這日子忙的……」吳子山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轉向海嘯,「我接到一件十分棘手的差事。」
小宜的父母因為自家小公司破產,又欠了一大筆外債,雙雙自縊身亡。
她要了一杯咖啡低頭慢慢啜飲。
「哦?」
「爺爺!爺爺!」克儉一下子衝進臧冶的懷裡,「爺爺你怎麼回來啦,帶了什麼禮物給我?」
到了星期五快下班,他的電話突然又來了。
丈夫的性格與婚前,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這不能不教做妻子的不安。
「那麼在這件事里,您的惡意是什麼呢?」
而17歲的小宜,是他在三年前在自家門口「撿」到的。
「我和姨父姨媽來的。」我指給他看。
誠真抬頭看我:「你怕么?」
比如臧誠真難道就真比別的男人有魄力,才有了這麼大家產?
因為那已是與生俱來的烙印。
真的,外面陽光甚好。令我睜不開眼睛來。
「怎麼?」海嘯頭也不回地問。
事情鬧大了。我苦笑。臧誠真給我送花也許只是因為我像他亡妻。我可不指望他會照顧我們這種小公司。
「是么?可我看您盯著人家,那眼裡就差開出花兒來了。」小女孩兒的嘴巴已經撅得能掛起油瓶了。
「現在沒有多少女孩子想自立了。」他的口氣里似乎是讚許。
「告訴你,是為了讓你接受現實。」
「你嫁人豪門,要的不只是丈夫的感情吧。」
臧誠真微微一怔,沉吟一會兒,道:「讓他進來。」
「那就是人生啊。人生總是無奈的。」
海嘯走進自己的小屋時,發覺小宜已蜷縮在沙發床上沉沉睡去。打開檯燈,他看到未關的電腦屏幕上貼著張小紙條:「師父,冰箱里有吃的。」他笑了一下,走到廚房裡開冰箱——卻不是去拿那些食物,而是幾罐啤酒。他坐在電腦桌面前,將燈光調低,陰暗之中獨自啜飲那些冰冷的液體。模糊的光線之中,可以看到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呈現出疲憊的神色。
「有愛好是好的。怕你以後在家會寂寞。」
「好了好了,咱就別算錢了。還是商量正經事吧。」
「為什麼……」要到很長時間之後,他才敢這麼問弟弟。
這不見得是他多麼愛我。只不過是我的出現,給了他一個奪回屬於自己一切的理由。
「那種日子有什麼好的,戴著面具做人。」姨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