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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謀殺案

噩夢謀殺案

作者:伴野朗
那是一件殺人案的公審庭,石田審判長即將宣布審判結果。蓬頭散發的西垣純夫站在被告席上,從旁聽席這邊看不見他的臉,不過我想,他的臉一定和以前一樣蒼白無血色。
「如今富子已死,對你和貴公司而言都省事多了,不是嗎?」
一九三六年生於愛媛縣松山市,東京外語大學中國語科畢業,曾任報社記者。
中央警局將他以殺人現行犯逮捕后,循一般辦案程序送交地檢署。地檢署慎重考慮后,決定對他進行精神鑒定,其結果是——「無精神障礙」。
「你知道尊夫人懷了身孕嗎?」
五月連續假期過後的第一天,我躺在記者室的沙發上看晚報。沒有什麼大新聞,我看著看著竟睡著了。最近我常飲酒過量,這對身體不太好。很多記者都以為,愈是摧殘身體就愈能顯示自己是個優秀的人才。我雖然知道這是錯誤觀念,實際上卻常常這樣做。
上田卓年約七十,不過看來仍然矍鑠康健。
「他目前正在日本比賽,非常受歡迎。我記得他的絕招就是咬破對手的額頭,然後猛吸其血,觀眾最愛看了……」
「哦,電影?」
我決定改變問題的方向。
他猶豫不決,出院后仍為此事感到苦惱萬分。窘迫的家計使他渴望得到那兩百萬元,但他一旦離職,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一個跛著左腳、拄著拐杖走路的中年男子怎能輕易找到工作呢?
「被告當時已陷入心神耗弱狀態,而且精神極度不穩定,因此無法清楚辨識周圍狀況,亦即不具有能夠辨別周遭狀況之意識;再加上夢見一名男于要殺他,因而產生極度的恐懼感,為自衛而慌了手腳,才在無暇認清枕邊人是誰的情況下出手勒死人。被告深愛其妻富子,毫無殺她的動機,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看來值得一查。」松浦律師一邊以纖纖玉指撫弄著香煙,一邊說道。
「你去採訪的事,我聽宇山牧師說過了。他還說,你是個十分熱心的記者。」
西垣說,正當他迷迷糊糊快入睡時,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個似曾相識的大漢突然撲向他,他拚命抵抗。大漢以手勒其頸部,他也還以顏色,使盡渾身力氣緊勒對方的脖子不放,雖是作夢,卻有溫溫的觸感,其間還仿彿聽到了女人悶哼的聲音。
「你想知道那人的名字吧?」她的聲音毫無倦意。
「你好壞……」她喘著氣說,「不過感覺很好。」
「嗯,尤其是關於男女之間的倫理,她極度敏感,簡直到了病態的程度。像是電視劇中演的男女亂搞關係!用現在的話說,叫什麼?」
「是的,但顏色好像是黑的,而且……」
——死掉最好!以後再也不會被這傢伙糾纏了。
看來人的潔癖還是適可而止為妙。
十二月十六日小雪
然而,最後我還是決定要相信他。因為若不相信他,事情就一步也無法進展。
主要得獎歷:
其實我一開始就不該懷疑富子。她厭惡男女之間亂搞外遇,自己當然不會紅杏出牆。不過,自己的妹妹跟人通姦,她能夠容許嗎?
「很像,不過不是這位……」
「好吧,我願意試試看……」
除了這點以外,我再也無法從西垣的日記中看出什麼來。松浦律師的期待顯然要落空了。
——矢島邀他去家裡看電影……
西垣回到故鄉。他的雙親都已亡故,但還有個嫁到市區內一家自行車店的姐姐。在其姐的幫助下,他住進了該縣南區的一所療養院。整整三年,他吃了不少苦頭,但都咬緊牙關忍耐過去。
根據我採訪調查得來的資料顯示,地檢署內部多數檢察官都認為:從諸多狀況看來,西垣應被視為處於心神耗弱狀態才妥當,因此應依刑法第三十九條第二項「對心神耗弱者之行為,應減輕其刑」,處以有期徒刑四年。但酒卷仍堅持己見,不聽別人的建議,非要求刑十年不可。
假如矢島已將膠捲毀棄,或是已把剪接上去的「吸血鬼」畫面除掉,那我們就只好投降了,但我認為,他有一種狂熱者的個性,很可能會將這卷達成完全犯罪的膠捲保存下來作紀念;而且他相當自負,大概會認為這麼做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而不致將那些畫面消除掉。我願意下這賭注。
「倫理道德?」
十二月十七日深夜兩點半過後,中央警局接獲住在市內板倉區的建設公司職員西垣純夫打來的報案電話,說其妻遇害身亡。
「總之,我去找找看就是了。」
「西垣辯稱是因作夢產生自衛意識,才勒死富子的。你相信他的話嗎?」這也是個殘酷的質問。
翌日,我設法弄到一張蒙面摔角家「吸血鬼」的相片,透過松浦律師交給西垣看。西垣說此人很像夢中的大漢,但其餘的事就不知道了。
雖不能斷定真田真的病重至此,但案發後其妻素惠子流產卻是事實。當時素惠子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我認為應該當面向真田提出這個疑問,於是火速趕往真田任教的大學。
「但願如此……」
矢島確曾對西垣多方照顧,但他為何要邀請這位即將被公司炒魷魚的司機到家裡觀賞電影呢?
如松浦律師所說,他寫得十分簡短,例如下列這則:
此時一名女子從裏面探出頭來,她長得很像澄子。
伴野朗
①梅森律師為美國法庭推理作家E。S。賈德納筆下的名偵探。
「出面聘請松浦律師的,也是你嗎?」
跛腳的西垣被法警扶著,蹣跚地走向前。
富子死後,她的家人受到很大的打擊。父親宇山信一郎牧師病倒在床,妹妹真田素惠子因刺|激過大,肚裏的第二胎竟然流產了。素惠子之夫叫真田辰夫,真田是當地一位大財主的獨子,在縣府所在地的一所女子教會大學擔任英文講師。
矢島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但我無法看出那代表什麼。
「既然西垣並無精神障礙,即是處於有意識狀態,因此具有十足之行為能力,必須追究其刑事責任!」
當時我坐在地方法院第一法庭的旁聽席上。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田審判長宣布開庭。這位法官身材臃腫肥胖,臉孔渾圓,就像中秋時的月亮,但他的聲音異常高亢尖銳,和其容貌頗不相配。
「富子和素惠子果真在城北醫院的婦產科碰了面嗎?」我說。
「三十歲左右,長得很標緻。」
「是的。他說,有部電影很精彩,看一看可以緩緩心情,一直邀我去,我就去了。」
我打電話到真田任教的大學,問出了為素惠子施行流產手術的醫院名稱,那是城北醫院的婦產科。我認為富子和此事的接觸點很可能就在醫院的婦產科。我再去問西垣,他答說富子最常去的醫院就是城北醫院。
我將必要事項抄下來,即刻趕往松浦律師事務所。已經下午四點了,艷陽依然高掛天空。
首先栘開視線的人是他。
「講些有關辛辣食物的話給他聽,譬如極辣的咖哩飯,或是腌制的鹹魚等。口渴時,只要想起青梅,就會流口水,利用這原理就行了。」
我已年過三十,卻仍保持單身,並非因為特別討厭女人,而是我覺得「結婚」這種儀式實在麻煩透頂,所以至今未娶。分社長和記者同仁對我的評價都不太好。「缺乏協調性」——學校的通訊錄上或許會這麼寫。我之所以當記者,不是對高人一等的大眾傳播事業有什麼憧憬,只是不想一輩子做違背自己的事,我希望竭盡所能去追求屬於自己的生活。
③比喻態度文雅的相撲選手,而非故作猙獰狀的反派摔角選手。
我是一家二流報社的分社記者,專跑犯罪新聞,警局、地檢署和法院等司法機構是我最常去的地方。這家報紙是地方性的,因此面向日本海的東北某縣政府所在地就成了我的工作崗位。

8

「不錯,戴著黑色面具、全身都是金黃色的毛。」
「既然如此……」我站起來,模仿神探可倫坡的口氣說:「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你認識的人當中,有沒有一位高大壯碩、長得像反派摔角家的大漢?」https://read.99csw.com
「要我們公司繼續僱用西垣。她說她知道西垣已不能再當司機,因此希望我們安排一份事務性的工作給他做。我回答說愛莫能助,因為西垣只有高中畢業,連記賬都不會,怎麼可以……」
「很難獲判無罪,但還是有可能。對了,有件事要拜託你……」
澄子喋喋不休、比手划腳地說了二十分鐘才說完。
「用膠捲?怎麼辦得到呢?」新進記者似乎不明白。
「我弟弟是狂熱的摔角迷,每次我回縣南的家鄉,他就和我大談摔角經,還曾用蝦式固定法把我制伏在地呢!」
「矢島的車子里只有他一人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了這個重要的問題。
「你喜歡看職業摔角賽嗎?」我仿彿把他當成那個噩夢中的大漢了。
地檢署根據這份鑒定報告將西垣以殺人罪起訴,這是今年年初的事。
松浦律師想出一個妙計。她認識一位姓月田的男子,想拜託此人去取得影片膠捲。月田是市內一家影評雜誌的發行人,松浦律師請他以採訪為由去找矢島,並向矢島商借幾部著名影片的膠捲作為參考,其中當然包含「星際大戰」在內。
「哦,是十六厘米的放映機嗎?」
宇山牧師的家位於該縣北區的市郊,我是在年關將近時去拜訪的,路上大雪紛飛,狂風將地上的雪塊卷上空中,變成冰片向我襲來。
「為什麼不早說!」邊見大嚷道。
從西垣受傷住院到目前被關在牢里,大約已過了四個月,這期間他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因此他臉色蒼白,形容憔悴。
事已至此,除了交給警方偵辦之外,也別無他法了。離宣判僅剩兩天,我心急如焚。
我們在一家咖啡廳碰了面,我告訴他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和松浦律師的合作關係,並沒有隱瞞的必要。
宣判預定在六月上旬舉行,我看到法院的公告后感到心焦不已。假如我在法院宣判前不能解開那噩夢之謎,西垣就很可能被判有罪。
真田素惠子才是矢島的情婦,而且她懷了矢島的孩子。這件事如果讓富子知道的話……
判決理由與眾不同——被告西垣純夫勒死其妻富子時雖有意識,但已無法分辨周遭情況,對本身行為亦不具判斷是非善惡之能力。雖在行動中殺死其妻,但對其妻並無殺意,因此問題不在於被告有無刑事責任能力,而在於犯罪之構成要件。殺意乃是構成謀殺罪的必要條件之一,既無殺意,就不構成蓄意謀殺罪。另外由於被告當時意識並未完全清醒,並無過失致死罪中之過失可言。綜合以上所述,被告所殺者並非其妻,而是在夢中出現的那名大漢。
「地點呢?」
「你認為西垣的話可信嗎?」松浦律師一開口就這麼問。這正是我問過宇山牧師和真田素惠子的問題。
她以修長纖細的手指拿出一根香煙,用火柴點燃,再以優美無比的姿勢叼在嘴上。
他想鬆手,卻感覺十指僵硬,松也松不開,好不容易才將手指一根一根扳開。妻子頸部留著紫黑色的勒痕,鮮血正從鼻孔流出來。
辰夫身材高大,但好像很神經質:他的雙頰肌肉正在顫抖。
看來我的期待落空了,他是個文質彬彬的大漢
交通事故真是何其多,我從九月二十日開始翻起,過了整整兩個小時,居然才翻到二十七日的報告而已。
「而且怎樣?」
矢島和素惠子都有謀殺富子的動機,但要上法庭指證,還需查明一件事,那就是富子如何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
找出矢島動機的工作遲遲沒有進展。原本我已確信噩夢的製造者必是矢島無疑,如今我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以後可不許你再瞞著我們偷偷行動了!」他說。

6

這真是一句最不切實際的話。
富子希望他繼續留在上田公司,請公司方面安排一些瘸子也能做的事給他。西垣知道這也是一個辦法,但他仍對那兩百萬元戀戀不捨。
他在上田建設公司謀得一個職位,擔任卡車司機。他發憤圖強,頗得上司矢島賢三的賞識,夫妻生活也很美滿甜蜜,一切都極稱心如意,直到去年九月發生了一件交通事故……

2

——我真的殺了富子嗎……
「富子也信教嗎?」我說完立刻後悔這樣問。
「是說外遇嗎?」
不過,這份拷貝在法庭上卻不能使用,因為這是「用不正當的方法取得」的證物,而且還會讓月田惹上麻煩。
「好像看過,又好像沒看過……」
素惠子長得眉清目秀,假使單純比較姿色,顯然遠勝其姐;但若論「女人味」,則富子猶勝一籌。雖然我只看過富子的相片,卻能感覺到她有一種賢慧優雅的女性氣質,這是貌美如花的素惠子所比不上的。當然以五官來說,姐妹倆倒是有點相像。
判決書上居然認為是「噩夢殺人」。
「算了,不必介意,我又不是在做什麼清高偉大的事。」我說。
她話未說完,嘴唇就被我用力吸住了。我的深吻里包含了感激之情,不過我可不喜歡血。
「原來你對摔角這麼有研究……我也來試試蝦式固定法!這種體|位以前倒沒試過……」
「哦,你知道得很多嗎?」
她的事務所在一幢大廈的五樓,可以俯瞰護城河和古城遺迹。
「心理系,不過我很少去上課,都在練習拍電影。」
我對他的嗜好不感興趣,便改變話題道:「聽說你幫了西垣很多忙。」
「真沒辦法。」簡單的一句話,表示勉強答應的意思。
「你是何時看到那位摔角選手的?」
上田越扯越遠了。我向他要求會見矢島。
「你這人也真怪……」
澄子是個三十歲的家庭主婦,在丈夫開的洗染店幫忙。去年九月二十七日,她開著剛買來的小貨車出去送件。高見川邊的公路兩旁有很多幽會賓館,其中有不少家是她的客戶,那天她就是要把洗好的床單和浴衣等送過去。她有五年的駕駛經驗,從未出過車禍。
他的眼睛很濕潤。依我看,要讓他不再流淚,恐怕還要一段很長的日子。
松浦律師的心境大概和我相同。她在法庭上表現極佳,我想,換了別人,絕不會表現得比她好。但是,我身為她的保羅·德瑞克,卻無法找出絲毫有效益的證據來,真是沒有面子。當然,佩利·梅森並不會因為這樣就責罵德瑞克,這對德瑞克面言,更是一件羞愧無比的事。
她的態度冷淡至極,一開始就拒我于千里之外。
「這對我們而言,也許是一件幸運的事。」
我的潛意識注意到這一點,便向我發出警告。然而,看電影和殺人案究竟有何關聯呢?或者說,究竟要如何解釋才會有關聯?我仍然一無所知。
我想起其父宇山牧師的話:富子非常重視倫理道德,尤其是對外遇通姦,比一般人更加排斥……
「真是的,這教人從何猜起……」
「高壯的大漢?沒有!」他以不屑的口吻說。
「是的,此人乃是羅馬尼亞出身的摔角家,外號叫吸血鬼。」
從日記中可清楚看出他是多麼喜愛這份工作、多麼疼愛妻子,但也只能看出這些而已,完全沒有提到松浦律師說的那個大漢,也沒有任何能使人聯想到「噩夢殺人」的相關記述。
「我不能說我沒有這種想法,但我並未責怪西垣君。」
②美國電視影集製片人R·李文森及W·林克所創造的名偵探。
「我相信。富子婚前曾帶他來見我,我們深入交談過。那時他淡淡地說,他覺得迷|幻|葯中毒很可怕,但要戒除也很困難。我能感到他有無比的誠意,對富子也是真心相待,因此我願意相信他。」
「才剛從賓館出來,怎麼可能只有一個人?」她的口氣有點憤怒。
「……」她微笑不語https://read•99csw.com
一早起來心情就不好,若告訴富子,怕她會操心,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上班。整天都很鬱悶,開朗不起來,幸好沒出車禍。聽富子說辰夫得了腮腺炎,差點病死,嚇了一跳,明天不去慰問一下不行。
我把她抱起來,她發出尖叫聲,我不予理會,讓她雙肩著地,開始辦事。不久,她認輸投降,同時我也達到高潮。

「吸血鬼……」
想到這裏,他醒了過來,發覺自己是在家裡的被窩中,妻子富子躺在旁邊,他的雙手正緊緊勒住富子的脖子。他呆望著這幕情景,心想:富子死了,是誰殺死她的?
我踩動機車的引擎,趕往松浦律師事務所。
「關於那個在你噩夢中出現的大漢,請你再詳細說一遍好嗎?任何細節都可以,請盡量回憶一下……」我說。
「你很鍾愛尊夫人嗎?」
「沒興趣,不過我喜歡看相撲比賽,先父尚在世時,就常帶我去看……」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新進記者以懷疑的語氣說。
「那不行,必須讓他在無意識中感到口渴才可以。要是你,你會怎麼做?」
「就像虎面具或破壞者所戴的那種嗎?」
「這可不容易……」
「對!年紀比較輕。」
已經重讀兩遍了,看來毫無異狀,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我邊喝酒邊思索。
「是我姐姐,從東京趕來參加喪禮的……」
「好,可是我記得不是很清楚……」
他說著,低頭望著地面。
一月底,我去會見了西垣純夫。松浦律師在第一次公審結束后立刻安排讓他跟我見面。當然,她也在旁作陪。
宇山牧師信仰虔誠,人格高尚,聲譽極佳。我曾在縣府所在地向一位同教派的牧師問起他,結果那位牧師說:「他完全遵照上帝的旨意在做事,大公至正,毫無私心,高風亮節,如神似聖。不幸的是,去年他的夫人因乳癌過世,今年女兒又慘遭殺身之禍,真是可悲可憐……」
進入分岔路后,跟迎面而來的賓士車擦撞。對方似乎有急事要辦,遞過名片后就打算離去,但澄子以車子是剛買的為由,要求警方前去處理勘驗,對方也只好勉強同意。
「對你有幫助嗎?」
這一剎那,我全身鬆弛下來。喊叫聲傳遍了整個旁聽席;酒卷那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表情終於留在我的視網膜上;石田審判長那刺耳難聽的嗓音如今聽起來卻覺得非常悅耳。
他的迷|幻|葯中毒癥狀愈來愈嚴重,終致無法再開車,全靠多美子每天出去打零工賺的錢以及支領生活補助金來過日子。
「大概是給他吃些辛辣的食物吧?」
警方的秘密偵查尚未結束,宣判日就已來臨。這是史無前例的犯罪手法,警方處心積慮想找出證據來證明那兩人的罪行,然而時間上已來不及了,法院馬上就要對殺人現行犯西垣進行宣判。邊見猶豫不決的原因就在這裏。
「多謝你了。我會把有關西垣的消息優先提供給你,作為小小的報酬,不過你可不能任意發表。」
「如果你有話要問西垣,可以盡量問。」
當地的櫻花和杜鵑都在這段時期開花,漫長而黑暗的冬天終於過去,四周景色煥然新,但我的心情卻未能開朗起來。
接著我要求會見上田董事長。
我驀地發覺自己的錯誤所在。矢島的情婦應該不是富子,而是其妹素惠子。
對矢島而言,這件醜事一公開,必會惹怒太座,然後被趕出公司。這樣一來,他那登上上田公司下任董事長寶座的美夢就會破碎。
「不錯,說得具體些,就是要請你找出那名襲擊西垣的大漢。」
「直到發生那件案子,內人受到驚嚇而流產才曉得。她好像也是那時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因為她一向月經不順,有無懷孕也不曉得……」
此外,在調查病歷方面,新聞記者也插不上手,因為醫生有維護病患隱私的義務。
「好吧,我告訴你答案,作為獎勵……」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因為石田根本就不知道陰謀者的詭計。
矢島年約四十一、二歲,身材結實,像個運動員,膚色很黑,似乎是打高爾夫球曬出來的,表情很嚴肅,衣著相當體面。
「是的。對我來說,富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美麗又賢慧,我簡直配不上她,但是……但是,我卻用這雙手……」西垣嗚咽飲泣。
「因為當初還不曉得他們的動機……怎麼樣?肯不肯幫幫忙繼續辦這件案子?」
④均為著名的蒙面摔角家。
《受傷的野獸》:一九八四年第三十七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短篇部門)。
辰夫終於面露微笑道:「這個事件也讓我大受打擊……我是說,胎兒流產之事……」
「沒什麼好說的,你請回吧!」
那一帶有很多幽會用的賓館,所以我有一種預感,覺得很可能會找到線索。
她說完又露出淘氣的笑容。我把西垣的日記收進我那肩掛式的百寶囊中。
「辦不到嗎?」她似乎在用激將法引誘我。
擅長寫冒險、歷史、間諜小說。筆下名探叫陳展望,推理方面的代表作有《殺意的複合》(短篇集)、《來自香港的男子》等。
△月△日雪
據說吸血鬼的故鄉就是羅馬尼亞傳西巴尼亞地區的古堡。
「噩夢的實證?」
「記不得了……」
「她要出嫁時,我老婆曾勸她投保,後來不知有沒有投。我想,即使有投保,保險金大概也不多。」
「我恨他!他不但殺了我姐姐腹中的胎兒,連我的小孩也一起殺了。我希望他被判死刑!」激烈的言詞從她的紅唇中吐露出來,「我姐姐選錯了對象!西垣那畜生,簡直禽獸不如!他以前在東京不也曾勒過前妻的脖子嗎?任由這種禽獸逍遙法外,危害社會,這是警方的責任!檢方也難辭其咎!甚至是整個國家的責任!」
「宇山牧師是個了不起的人,換作我,花一生的時間也無法修得那種心胸意境。」我說。
「會不會是公司里的人?」
我向西垣的司機同事探聽一些事。他們對西垣的觀感並不壞,對他發生車禍也都甚表同情。其中有個叫髯大漢,據說畢業於一所以橄欖球隊聞名的縣立工業高中,以前曾在橄欖球隊里擔任邊鋒,但我詳問之下,得知他和西垣毫無關聯。除了此人之外,我再也找不到長得像反派摔角家的人物,但我毫不失望,因為這場比賽才剛剛開始。
黃金周到來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泰江幽會。她在雪國長大,因此皮膚特別白皙滑嫩、吹彈可破,而且身材豐腴,柔若無骨。目前她在縣警局的秘書課上班。
情況是很明顯的。
「你真是一點想象力也沒有。我不是說過嗎?兇手是導演,被害者是製片人,所以兇手利用的是影片的膠捲!」較年輕的以焦急的語氣說。
西垣重獲自由之身後,與多美子離了婚,並進入一家療養院戒毒。他的苦心沒有白費,三年後,他終於戒掉毒癮。出院后三個月,他就和小他兩歲的療養院護士富子步入結婚禮堂。
「不錯,我希望西垣能得到公正的審判。」
「對了,昨天西垣到分社找我,說由於松浦律師的幫忙,本市律師公會的庶務股已經決定僱用他了。」
不過,松浦律師並未將真正的目的告訴月田,她還說,月田本領高強,答應的事一定辦到,一切交給他就行了。
「找出他做那場噩夢的實證。」
我倏地跳起來。接下去他說了什麼,我都沒聽到,因為我的後腦此時就像被一道閃電擊中般。兩名記者以驚訝的神情看著我,但我沒有理他們。
我環顧四周,旁聽席上約有五十人,西垣的小姨子真田素惠子也在場。素惠子是其妻富子之妹,富子即本案的被害人。此外,矢島賢三和宇山信一郎也來了,前者是西垣以前的上司,後者為富子之父。
——終於揭開噩夢的秘密了!
酒卷檢察官側著半身坐在檢察官席上。據說他是地檢署內最厲害的人物,但我認為他是個愛九_九_藏_書裝腔作勢的權力主義者。他一向視我為眼中釘。
「也許是,有個男子作噩夢時夢見了這名大漢。」
往返M町時路上積雪很深,真頭痛。途中鏈條斷裂,停車更換。開得特別小心,因此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讓富子擔心了。
西垣再去找工作,結果被上田建設公司錄用為貨車司機。他能找到工作,得力于富子。富子是該縣北區一位虔誠牧師的女兒,學生時代曾參加社會服務活動,因而立志當護士。她在當義工時認識了矢島賢三,矢島後來當了上田公司的常務董事。上田公司是該縣數一數二的大建設公司,矢島就是董事長上田卓的女婿。
「我也這麼想。車禍本身很單純,那傢伙開著賓士車,和對面來車交錯而過時發生擦撞。雙方都不小心,所以都有責任,但因對方的車是新車,所以才報警處理。」
他繼續說:「我會用最大的誠意去向他說明的,資遣費兩百萬是非常優渥的待遇,已經超出公司的規定,西垣的意願也在增強當中……」
至此我的假設已被推翻了,因為我出示的是富子的照片。
「你大學念什麼系?」
「是不是這位?」我拿出一張相片給她看。
「是用錄放影機看的嗎?」
松浦律師說,要是法院判決有罪,她就要在二審時抖出那些新發現的事實來贏得無罪判決。看來她似乎已下定決心要背水一戰了。
「當然辦得到了……」說到關鍵處,年輕記者的口氣變得很得意,「用剪接的方式,在膠捲中加入一些有咸辣食物的畫面就行了,這是訴諸視覺的方法。在這部電影中,兇手用的是俄國魚子醬。被害者觀賞影片后並未留下看過魚子醬的記憶或意識,但視覺神經確實已將此種訊息傳至腦細胞,腦細胞發出口渴指令,於是被害者就在無意識之中產生口渴的感覺……」
素惠子說完后,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我沒辦法,正想打道回府時,一名戴眼鏡的男士從後門那邊快步走過來。他身高大概有一百八十五公分,我想他可能就是素惠子之夫真田辰夫。
事故發生在九月二十六日,西垣駕著卡車在公路上行駛時,與一輛越過中線而來的轎車迎面相撞。出事的原因是轎車駕駛人打瞌睡,並非西垣的過失。這次車禍造成對方死亡,西垣則身受重傷,左腿骨折,必須住院三個月。
「在高見川旁那條公路上……」
「你知道他是誰嗎?」
「哦,那是婦人之見,她很聰明沒錯,但終究只是個女人。」
「西垣君的事,矢島君向我報告過了。矢島君十分同情他,替他辦了一切勞災保險的手續。他的腳已跛,自然不能再聘他為司機。是我指示下面給他資遣費,並要求他離職的……」不愧是一手創立縣內數一數二建設公司的大人物,言談之間充滿自信與自負,我只有在旁靜聽的份,「矢島君還有點天真。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所以他遲早要繼承這家公司,但他到現在還不太懂人情世故……」
辦事之前,我俯卧床上,抽著香煙。她會喝酒,但不吸煙。我是個老煙槍,可說已經尼古丁中毒了,但卻不喜歡會吸煙的女人。男人真是一種自私任性的動物。
富子是這家療養院的護士,她盡心儘力照顧拚命掙扎想重新做人的西垣。一段時間后,同情變成了愛,將他們結合在一起。西垣出院后三個月,兩人就正式結為連理。西垣是再婚,富子則是首次嫁人。
兩天後,我開始翻閱西垣的日記。這天我比平常早回家,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入冰塊當作睡前酒。這種酒比普通酒還烈,我邊喝邊看日記。
姓松浦的律師?那一定是目前最著名的美麗女律師松浦千繪了。我大喜之下,忙打電話給她。

5

1

這種事,他八年前就做過一次。那時他因被害妄想症而勒住前妻的脖子,雖未鬧出人命,而且又因長期吸食迷|幻|葯導致心神喪失而獲不起訴,但……
「什、什麼!」
坐在辯護人席上的是身穿淺褐色洋裝的松浦千繪律師。她今年三十五歲,不過外表看來只有三十二、三歲,臉上似乎脂粉未施,頭髮往後綰起,這使她那張洋溢著智慧的面孔顯得格外醒目。
我斟了第四杯烈酒,把日記從頭到尾再讀一遍,但依舊毫無所獲。我放下酒杯,打算就寢。

4

「公司里沒有那種人,矢島先生也不像反派摔角選手。」
兩名陰謀者被移送法辦那天,我邀了邊見到鬧區的一家酒吧喝酒。
每天到醫院復健,腳傷卻全無起色。主治大夫齊藤醫師說我以後不能再開車了。走出醫院時遇見矢島先生,他安慰我,並邀我到他家裡觀賞電影,真是太感謝他了。
西垣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依然僵硬,而且正在微微發抖。他只能望著兩手發獃。
宣判無罪后,警方的行動變得非常迅速,他們逮捕了矢島和素惠子,並且搜索了矢島的住宅,將「星際大戰」的十六厘米膠捲、電影放映機和剪接用的機器等全部扣押起來。
她長得很漂亮,全身上下給人一種清純乾淨的感覺,臉上好像沒有化妝,白色襯衫外面是淺藍色洋裝,看來很搭配:秀髮往後綰成一個髮髻,使她的五官顯得格外端正秀麗:她的膚色略黑,但身上洋溢著一股凜然正氣。最令我開心的是,她說我是個「熱心的記者」,儘管那是引述宇山牧師的話。
於是上田叫來了矢島,自己離開,就好像雙打的摔角比賽中換人上場一樣。
松浦律師針對此點展開辯護,她說:
我想起來了,矢島曾說過,他念大學時拍過不少電影,還曾擔任電影研究社的社長。現在他對電影大概還保持高度的興趣吧!
「對了,就是外遇。她每次看到電視劇演出那種情節,就立刻把電視機關掉。」
他每天都為幻視、幻聽和被害妄想所苦。夏季的某一天,他突然出手勒住正在熟睡的妻子多美子(二十七歲)的頸部。多美子因大聲叫嚷而逃過一劫,他則遭到逮捕並進行精神鑒定。醫生診斷結果,認為他是因重度迷|幻|葯中毒而導致嚴重的被害妄想症,犯案時乃處於心神喪失狀態。因此,地檢署以其無行為能力而予以不起訴處分。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為了知道答案,我曾試著調查過,但愈調查就愈糊塗……」
「就是這樣才令人頭痛呀!全身長金毛的,不知是指誰?」
「是哪部片子?」
「不錯,富子知道辰夫因罹患腮腺炎而喪失生育能力,於是再三質問素惠子,不久就套出了矢島的姓名。然後她去見矢島,威脅他跟素惠子永遠分手,否則就要向其妻公開一切。她也對素惠子說,若是再繼續跟矢島來往,就要將這件事告訴辰夫。於是他們兩人便對富子產生了殺意……」
三天之後的上午十點四十五分,我走進縣府大樓六樓縣警總局的記者室。這天我一大早就去中央警局和火車站附近走動,想找些新聞題材,無奈找不到,只好到這裏來。
「被勒住脖子而……」

7

此時我已下定決心要當她的保羅·德瑞克,原因有二:一是我對這件奇特的「噩夢殺人案」非常有興趣;二來我很想看看酒卷檢察官那張欲哭無淚的臉孔……不,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松浦千繪的女性魅力吸引了我。
「跟那些你曾經見過的人相比,最像誰?」
迷迷糊糊睡了三十分鐘左右,突然被兩名新進記者的談話聲吵醒。我沒有起身,就那樣躺著聽他們交談。其中一個較年輕,但資歷較深;另一個較年長的才剛進報社。他們談的是昨晚觀賞的一部外國電影錄影帶。
「我想和你見面談談,不用花多少時間的……」美艷女律師說。
「有了……」我不禁喊了一聲。
富子去拜託矢島,於是西垣便進入上田公司就職。車禍發生后,矢島曾極力為他爭取勞工災害保險的適用。西垣本來窮得只能請公設辯護律師,矢島也九-九-藏-書出錢出力,幫他請到了名噪一時的優秀女律師松浦千繪,可能花了不少費用。
保羅·德瑞克已完成了佩利·梅森交代的任務,查出了夢中大漢的身份,但真實世界和賈德納的小說不一樣,現實中的梅森沒有辦法將這項新事實應用到法庭辯護上。
我把心中的疑問當作猜謎遊戲,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來。這麼做並無特殊用意,只是想誘發泰江的「魔力」而已。她經常在巫山雲雨之後提供我一些難解之謎的線索,助我查明奇案的真相,此次我也想要如法炮製。這可說是我的劣根性。
我說著,將那杯加了太多水而變得太淡的威士忌一口喝光。
澄子尚未答話,那名女子就又縮回去了。
「還有……」她從桌上拿起一本書,「這是西垣的日記本。他戒毒后,每天都寫曰記,寫得很簡短。你參考一下,或許有幫助。」
「叫『星際大戰』確實很好看。」
「全身都長著金黃色的毛……」
報社的採訪主任——我稱他為「獄囚首領」——正在向一些新人說教。他是個講求體制的人,但非常精明幹練,全身都充滿了記者味。
「以前你曾看過那個人嗎?」
「我只問一個問題。你對西垣有何看法?」
「無論如何,是我介紹他進公司的,幫人幫到底嘛!不過我沒想到竟會發生那種事……」
西垣說出很不尋常的話來。邊見及其他警員急忙趕往西垣家,將他以現行犯逮捕。不,或許應該說「自首后將之逮捕」比較適切,因為他說「好像是我將她勒死」。
「如你所知,他的岳父宇山牧師長得很高,但還不能稱作大漢。稱得上大漢的,只有真田辰夫一人,但他看來是個多愁善感的書生型人物。據西垣說,夢中那名男子是個像職業摔角賽中扮演壞蛋角色的壯漢,面目猙獰、孔武有力。」
這也是個極其不禮貌的問題,就算是新聞記者,也沒有漠視被害者遺族心情而出口傷人的權利,但他仍舊親切和藹地回答:
酒卷檢察官以案發時西垣無精神障礙並且能記得夢到什麼,因此乃處於有意識狀態為由,認定他有行為能力,要求追究其刑事責任。
「我在仙台念大學時,有位參加基督教的朋友半強迫性地邀我去當義工,於是我在回鄉省親時便去參加社會服務活動,就是這樣認識富子的。那時她已將全部心力投入社會服務工作了。」
這件殺人案的開端非常離奇古怪。案子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年底發生的。最近幾年都是暖冬,但到了歲暮時分仍然相當冷,雪還是照常下,市內交通壅塞不堪。
我對此案產生興趣,是因為「噩夢中的殺人」具有強烈的特異性。在西垣自首到被起訴這段期間,我對他進行了採訪調查。
去年夏天的記述中,有一天曾提到真田辰夫患了腮腺炎,病得很重。腮腺炎俗稱豬頭肥,病況嚴重時會影響男人製造精|子的功能,可能會喪失生育能力。
況且矢島念的是心理系,精通心理學,對於如何讓潛意識發揮作用,他很可能瞭若指掌。
「不是,那是真的電影。他家裡有電影放映室,有一片很大的白色銀幕,是用電影放映機放映的。」
「我曉得。對了,在他周遭可稱為大漢的有哪些人?」
「西垣出車禍的隔一天,矢島就發生了擦撞事故。」我把剛剛查到的資料告訴她。
我現在還清清楚楚記得當時去採訪宇山牧師和素惠子的情形。
我有一種快窒息的感覺。如果這種女人在我身邊待上一天,我一定會窒息而死。
「咦,剛才那位是?」
他終於獲勝,對方已經斷氣了。他很清楚地聽到喉節碎裂的聲音。
不過,這「頭戴黑色面罩、全身長滿金毛」的大漢究竟是誰呢?日本有這麼一位蒙面摔角家嗎?
對一個剪接底片的高手來說,要在「星際大戰」的底片中加入幾段「吸血鬼」朝著鏡頭撲來的畫面,是輕而易舉的。
「像一位高大的反派摔角選手……」
「幾厘米我不知道,總之,就像在電影院看電影一樣。除了放映機外,還有一些機器,好像是接底片用的。」
矢島將董事長的裁示說成公司的決定,充份顯露出薪水階級對上司屈意承歡的奴性。
「OK。」
我打電話到中央警局找邊見。他是局裡極少數的共產主義擁護者之一,剛認識時就跟我很談得來,因此可說和我一樣是個怪人。
「要將西垣解僱一事,你的看法如何?」
——也許是我殺的!
「現在宣布判決。被告上前——」石田審判長高亢的聲音聽來十分刺耳。
首先我前往上田建設公司。
當然了,我的採訪稿是各報中最翔實正確的,分社長對我私底下的調查行為也不敢發半句牢騷。
「幫幫忙吧!」我把互瞪前的台詞再說一遍。
「對於職業摔角,我比一般人熟悉得多哩……」
第二天,我去訪問真田素惠子。真田家位於古城遺址附近,那裡有一處幽靜的住宅區,是市內地價最高的區域。
高高瘦瘦的宇山牧師請我到客廳。他滿頭白髮,慈眉善目,胸前的十字架閃著光芒。
「兇手打算謀殺一名男子,要趁他口渴想喝水而跑到飲水處時,躲在暗處射殺他。那名男子是電影製片人,兇手則是導演。猜猜看,兇手要用何種手段才能達到目的?」
「小女也真不幸,居然連腹中胎兒也一起喪命,或許這都是天意吧……」
西垣那毫無血色的臉上滲出油膩的汗水,看來他是在拚命地回想。他在噩夢中殺死了心愛的妻子以及期待已久的腹中胎兒,想必非常自責,說不定這世上最想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他自己……為了要找出解答,他全神貫注地思考,最後他說:「那人戴著面具……」
「是摔角選手吧?」
「富子是否投保過?」
「是什麼樣的女人?」
「你會認為她嫁錯了人嗎?」
我高唱凱歌。製造噩夢的人是誰,我已經知道了。尚未明白的是此人的動機,但只要對這傢伙周遭的人詳加探問,一定可以查明的。想到這裏,我趕緊加快車子的速度。
我發現潛意識裡牽挂的就是這件事。
事件就是發生在這種狀況之下,他突然因被害妄想而勒住多美子的脖子。發生了這種事,多美子棄他而去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是不是被害妄想,睡覺時被丈夫無緣無故勒住脖子,差點丟掉性命,這種事豈可忍受?西垣也知道這是自己的錯,他深切反省,決心戒掉此惡習。
「我的電話……」她站起來。
三十七歲的西垣有吸食迷|幻|葯的前科,而且是慣犯。八年前,當他還擔任計程車司機時,就已經是個慢性中毒患者了。
「我覺得他太可憐了,但既然是公司的決定,也沒辦法,我也是團體的一份子……」
我瞪著他的眼睛,他也毫不迴避我的視線,兩人就這樣互瞪了一分鐘。
「什麼事?」
我和松浦律師都無法推理出這問題的答案,因此我答應她,接下來要去調查矢島及其周遭的人。這是保羅·德瑞克最後一次的出擊。
松浦千繪喝了一口冰啤酒,以興奮的口吻道:「接下來就是要查明動機,並且設法取得物證!」噩夢的製造者顯然是矢島賢三。他在大學時代就已對電影頗有研究,家裡甚至有電影放映機和剪接底片的設備。
擔任打雜工作的小姐過來向我說,松浦律師打電話來找過我。

3

《五十萬年的死角》:一九七六年第二十二屆「江戶川亂步賞」。
我立刻趕往她那間位於地方法院和地檢署之間的律師事務所。比起在記者室內邊喝茶邊呆望「獄囚首領」的臉,去和美麗女律師交談要快樂多了。當然,那時我還不知她要和我談些什麼……
常言道,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我不信這一套,我不相信世上有所謂真正的善意,說來很悲哀,但我就是無法天真純樸地相信別人的好意。
其實,我們要是不先做那些調查工作,恐怕真相早已如石沉大海,永遠不見天日了。
實際上,檢察官起訴的案子若最後判無罪,對該檢察官而言就是大失敗。我見過不少這種情形,當法官宣判無罪的那https://read.99csw•com一剎那,有些檢察官立刻臉色慘白如死灰。不過酒卷向來慎謀能斷,有十足把握時才會起訴,對於本案,他一定也是有絕對的自信之後才將西垣以殺人罪起訴的。
「西垣雖未至心神喪失的地步,但已處於心神耗弱的狀態,而且他對妻子並無殺意——我打算以這兩點作為基礎來進行辯護。」
「並非無精|子,只是精|子極稀薄而已,本來以為再也無法生育了,不料還有讓老婆懷孕的能力。」
結果我估算對了,月田借回來的那捲「星際大戰」的十六厘米膠捲裏面有五處被動過手腳,每一處都被|插接三個「吸血鬼」的畫面。我複製下來后,將原來的膠捲交還月田。
「但是富子反對——」
這個時候,我還不能確定這樁車禍是否跟此案有關,我還以為會跟以前一樣徒勞無功。
接電話的是邊見武四郎巡查,他是搜查課的刑警,從東京一所私立大學畢業后,就到本縣來當探員,是個與眾不同的怪人。
△月△日陰
由於他是因公受傷,當然適用勞工災害補償保險,但醫生說他即使痊癒也會因左腳無法伸直而造成行走困難,公司方面衡量了一下,最後通知他,說要付給他兩百萬元資遣費,條件是請他離職。
但若矢島的情婦不是富子,這個假設就不成立了。
「有獲判無罪的可能嗎?」我邊問邊想像著酒卷檢察官臉色大變的模樣。
徒勞無功的感受使我頓覺疲倦,我喝光杯中物,不知不覺中已進入夢鄉。
「內人剛才很激動,得罪之處,敬請原諒……」
「你知道那是什麼人嗎?」
「不是,好像是我在作夢時將她勒死了……」
西垣的精神狀態極端不穩定,他顯然是因為做了一個噩夢,誤把睡在身邊的妻子富子當作夢中的襲擊者而勒死了她。當時富子已懷有五個月的身孕。
△月△日晴
「案發前一天,你是否曾去矢島家看電影?」我想起日記上那段話,便問道。
對於我這個不禮貌的詢問,他老實回答道:
「頭戴黑色面罩、全身長滿金毛的壯漢,你猜是什麼人?」
「判被告西垣純夫無罪!」
「原來如此……」
「宣判!判被告西垣純夫……」
審判順利進行,但我的工作毫無進展。我的任務就是要解開西垣的噩夢之謎。
和矢島發生擦撞事故的人叫木村澄子,我騎車前往她家。
法庭內一片寂靜,旁聽席上所有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石田審判長臉上。
「哦,原來是羅馬尼亞出身的吸血鬼……」
註釋:
矢島謀殺富子的動機,我現在總算明白了。
此時他在鬧區一家酒吧認識了女侍多美子,兩人先同居后結婚,並未生育子女。
「她希望你們怎麼做?」
精神狀況極端不穩定的西垣就寢后,並未立即進入熟睡階段,而是處於淺睡狀態,此時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白天見過的那個「吸血鬼」向他襲擊,於是他的自衛意識發揮作用,不久就將睡在身旁的妻子富子勒死了。
我尚未了解的是矢島的動機。他的目的是要殺死富子嗎?或是要將西垣塑造成一名殺人兇手?抑或兩者都有?難道他用的是一石二鳥之計,以借刀殺人的方式欲同時除去富子和西垣?
⑤在日本為四月底至五月初連續假日最多的那一周。
他並未反駁我這句諷刺的話,但眉宇之間仍閃過一絲厭惡的表情,這點並未逃過我的眼睛。
能夠證明他們兩人罪行的唯一物證,就是在西垣的潛意識中植入強迫觀念的那捲「星際大戰」的十六厘米膠捲。我必須設法弄到手。
每天除了要完成例行工作,還要進行偵探活動,是非常累人的。
「是搶匪幹的嗎?」
「是的,她是個虔誠的基督徒,非常重視倫理道德,就連我這個從事聖職工作的父親都覺得她太過講究了。她也時常向妹妹說教。」
殺妻案是在十七日深夜兩點發生的,去矢島家看電影則大約在案發的十二小時前。
她用手輕撫我的頭髮。我卻累得說不出話來,可能是年齡差距太大了吧!
西垣兩眼發直,宛如作夢般望著虛空。我忍不住想:我該相信他的話嗎?雖說毒癮已戒,但迷|幻|葯中毒的後遺症還殘留著,而且有勒殺前妻未遂的前科,雖然最後獲不起訴,但這種人的話能信賴嗎?或許我錯了,一切都是他胡謅的……
就在此時,我忽然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仿彿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無法用言語形容。可能是即將被酒精麻醉的腦細胞感覺有點不舒服吧?對了,那是十二月十六日的記述,也就是案發前一天的日記,問題好像出在那裡。
亦即,當時他雖呈極度的神經緊張狀態並有輕度的迷|幻|葯中毒後遺症,但並未達到心神喪失階段。另外,他對夢中的情景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因此醫生斷定他當時是有意識的。
宇山牧師自始至終都說相信西垣。
梅雨季就要開始了。
對素惠子來說,要是讓人知道腹中胎兒是矢島的種,丈夫真田辰夫一定會跟她離婚。辰夫在去年八月罹患腮腺炎,已處於近乎無精|子狀態,素惠子一懷孕,他定會起疑,因此素惠子趁著富子死後大家慌成一團時,宣稱「流產」而將腹中胎兒處理掉了。
他將經過剪接的「星際大戰」放映給西垣純夫看,於是西垣在潛意識裡便留下了蒙面摔角家「吸血鬼」撲擊過來的印象。
公司方面要他兩者擇一,並且訂下期限。到了期限的前一天,他仍不能做出抉擇,因而焦慮不安,夜夜無法成眠。
第二天起床時,我又發現了日記上的另一處矛盾。睡眠讓我的頭腦變得清晰。
「什麼意思?」她問道。
我的假設是這樣的:矢島和富子有通姦行為,西垣受傷后,富子對自己的將來深感下安,於是心理上更加依賴矢島。矢島受不了她的糾纏,便想出了一個應用心理學與潛意識作用的完全犯罪計劃,利用有殺人未遂前科並且精神狀態十分不穩定的西垣,讓他在噩夢之中除掉富子。
「有呀!據說雖然不能長久停留在記憶里,但在短時間內是有效的。要是精神上剛好處於不安定的狀態,效果就會更加顯著……」
「遇害身亡?是怎樣的情形?」
對男女關係有潔癖的富子一定曾去威脅他們,要他們分手,否則就要公開這件醜聞。
「……判被告西垣純夫……」
《噩夢謀殺案》原名《惡夢殺人》是一篇懸疑推理小說,「噩夢」較為特殊,牽涉到「心神耗弱、精神狀態」等專業醫學的問題。
和西垣見面,我所獲得的成果並不多。
五點半準時下班,正要回家時遇見矢島先生,他邀我到「美紗」酒吧喝了個痛快。回到家才知道,富子還沒吃飯,在等我回來。她告訴我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明年夏天,我就要當爸爸了!兒子萬歲!
西垣出生於一個緊鄰縣府所在地的農村,從當地的中學畢業后,以集體就業的方式至東京謀生,在家電工廠待了三年,又到運輸公司當整修工人,最後當了司機,不久就染上吸食迷|幻|葯的惡習。他是受其他司機引誘,基於好奇心才開始吸毒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女佩利·梅森律師,要請我扮演保羅·德瑞克來幫助你,對嗎?」
六月到了,再過四天就是宣判日。這天我在縣警局六樓的交通課翻查一大堆車禍報告的文件。前一天我已查出一項事實,就是矢島曾於去年九月底將自己的車子送進修理廠,那輛車因擦撞而受損,必須重新烤漆。
「是的,那時我擔任電影研究社的社長。」
「阿澄!大竹先生打電話來找你……」
「很像,卻又不是?」我重複一遍。
「你和富子是在當義工時認識的嗎?」
五月已過一半。
佩利·梅森的律師事務所里有女秘書戴拉·史翠特及私家偵探保羅·德瑞克擔任助手,但松浦的事務所里卻只有一名中年男性秘書,儼然是她的保鏢,但整天都無精打彩、要死不活的。
她搖頭笑道:「沒有,但換個人看,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論告求刑公審在四月中旬開庭,酒卷檢察官向法院求刑十年,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