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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時代的愛情

手機時代的愛情

作者:劉文
「愛和不愛都不是旁人的提醒可以管用的,特別是有的時候,別人越不讓你去做的事情,你越日思夜想的,覺得不做就人生不完整,不是嗎?」傑克拍拍我的肩膀,「好在我們都是在洛杉磯,機會和際遇都這麼多,難過一陣子就過去了,反而可以成為未來的談資。」
但真到了周五,艾米去髮廊做了時髦的髮型,化了新潮的妝容,換上已經十年沒穿過的低胸襯衫和包臀短裙,穿著十厘米高跟鞋,一步一挪地走到酒吧門口,突然又打了退堂鼓。
「哦。」
酒吧老闆傑克堅持只賣他自己喜歡的幾個酒庄的紅酒,也堅持不售賣披薩、薯條、芝士條等廉價果腹的食品,所以意外地保證了常客都品位不俗。
我張開雙臂慷慨地把我並不強壯的胸膛借給她。
「為什麼?」
一想到自己這麼聰明地在省錢,就恨不得去敲那個不會賺錢的喬治的腦袋。
我也托約會軟體的福,談了兩場無疾而終的戀愛,都是一開始的時候百般投緣,乾柴烈火,恨不得互許終身,但蜜月期過後,就不得不面對新鮮感的喪失,和約會軟體上不斷出現的新賬號新簡訊的誘惑。
艾米毫不介意我的的驚呼就合上了我的筆記本電腦。她看起來容光煥發,連下巴上的兩顆痘痘都熱情洋溢的。
她哭了一會兒,又跳起來,打電話向原本要上課的聲樂老師請假,又編了一些借口和合作方說設計方案要晚些時間才交。
艾米衝到我家裡來的時候,我正在網上填一個付費交友網站的表格。喝不喝酒,每周喝多少次,抽不抽煙,抽不抽大麻,有沒有孩子,未來想不想要孩子,現在收入多少,未來五年預計收入多少,我竭盡所能地設想自己的未來會如何,然後努力想對方應該是什麼樣的人,他的眼睛應該是什麼顏色的,體毛多不多,個子應該和我相仿還是比我高一個頭。這個網站是朋友艾瑪推薦的,因為收費高昂而且個人主頁上的條件列得非常詳細,所以能夠配對成功之後幾乎都沒有失敗,約會的時候也不會因為誰洗碗或者誰應該付晚飯錢這種問題而吵架——談戀愛和談一份商業合同沒什麼不同的,我的女強人同學何依然說話的時候,正挽著她從網站上找來的未婚夫,身高180cm的前橄欖球運動員,無論從哪個方面考量都位居人類金字塔的頂端。她展示著未婚夫就像展示她公司的年利潤一樣自豪。
「我昨天約了個比我小十歲的小鮮肉,擁抱的時候我摸到他的胸肌,硬邦邦的。」她笑起來,「喬治雖然每天都健身,但畢竟是老了,身體各處都軟塌塌的,有種謝幕般的悲涼。」
「西班牙空運過來的火腿,如果要賣給你的話你可付不起,」他做個鬼臉,「這個世界就是很不公平的,我曾經交往過一個在報社做記者的女朋友,每天工作到夜裡十一點,有新聞的時候周末也要通宵工作,但每個月也只能賺五千塊錢。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逼著我把我那些昂貴的皮表、手錶全部賣了。」
「傑克可有錢了,我去了五次,他每次戴的手錶都不一樣,每一個都是上萬美金的款式。」艾米擠擠眼,「要不下次你也去,傑克常常請聊得來的美女免費喝酒。」
我們自然是再也沒有去過傑克開的小酒館。
我和艾米迫不及待地點起頭來。
但是喬治卻很少出現,他即使出現也非常疲累,匆匆彈奏一曲,吻一下艾米的額頭,然後又匆匆離去。
「試試看巴薩諾瓦。」喬治立刻說,回過頭去在鋼琴上彈下新的伴奏。
後來很多https://read.99csw•com個周五的夜裡,甚至不是周五的夜裡,我都跟著艾米去傑克開的酒吧。有的時候,喬治也會在不是周五的時候出現,但總是避免和我打招呼。這裏每天都有人在表演,除了爵士樂之外,還有探戈派對,和即興的舞台劇表演。舞台劇開始前,會有人帶著一個轉盤上來,轉盤上面寫著「科幻」「文藝復興時代」「海盜」「愛情」等主題,隨便找一個觀眾上去轉一下,演員們就按照主題開始即興發揮,並且一次又一次毫不在意地魚躍俯衝,摔在舞台後面的海綿墊子上。
「我早就說過她很有潛力吧。」傑克自豪地說。
喬治整晚都沒出現,打樣之後我和傑克一起站在路上,站在醉漢和流浪漢身邊,伸長手臂叫計程車。
「喬治一直告訴我吃飯不能發出聲音,連咀嚼的聲音都不可以。」她把不小心掉到桌子上的香菇塞進嘴裏,「那有什麼意思啊,吃飯就要有聲音才熱鬧啊。」
「沒,沒有。嗯,那個,我是艾米的朋友。」我回答道。
我當時努力反駁了傑克,質問他如果真心相愛的話,怎麼可能過一陣就沒事了。但很快,艾米就跑來我家,給我看她的新iPhone7,和手機里下載的各種約會軟體。
「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姿態放到這麼低?我又不是找不到男人。」艾米問我。
「一起做一番大事業吧。」電話那頭的朋友這麼說道。
喬治說,好的,沒問題,老時間老地方見。
光鮮的好萊塢大道現在堆滿了塑料袋,啤酒罐和嘔吐物,等著早上五點的環衛工人讓它煥然一新,迎接第二天早上世界各地趕來的遊客。
「我在他那裡駐唱,所以也沒辦法喝酒,嗓子會啞。」艾米嘴上說在抱怨,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自豪。
不等我回答,她就打了輛車離開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酒吧門口。
我們走過了那個街口,又走過了下一個街口,走過了一片公園,又跨過了一座橋。
「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
我的信用卡依然每個月自動支付四十美金的約會網站會員費,我和其中幾個人出去喝過咖啡,有時候幾乎沒辦法進行正常談話,有時候雖然聊了兩個小時,但卻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思。我的一篇小說發表在洛杉磯當地的雜誌上。稿費比我想的要多,足夠讓我更加頻繁地光顧傑克開的酒吧。
她與合作方打電話的時候聲音清脆,語速飛快,很是雄赳赳氣昂昂,但是一掛上電話,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艾米也不回復,就是一邊看一邊笑成了一朵花。
終於有一次艾米忍不住,哭著拉住他的衣角,他用那種哄小孩的目光看著艾米,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嘴裏發出「噓」的聲音。
「他年紀這麼大了,這方面不行也是正常的吧。」我補充道。
我們偶爾在對方的狀態下面留不痛不癢的言,偶爾說下周一定要約去爬山或者看展覽,但又沒有那種非見不可的決心。
艾米依然在約會失敗的時候來我家裡,我們喝啤酒吃低卡路里爆米花,去兩個路口之外墨西哥人開的餐車上面買玉米卷薄餅,然後艾米再重新投身到約會的事業中去。
艾米依然忍不住發了很多簡訊給喬治,她甚至說自己不介意他欺騙了自己,只要他還願意和自己做朋友就好了。
「也對,也對。」艾米點著頭,絲毫不介意我話中的諷刺,臉無法抑制地紅起來。
「不,我不會碰你的。想要爬上我的床的女人太多了,但是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
「我怎麼覺得他的read.99csw.com頭髮白了很多。」我小聲問傑克。
「那你幹嘛不提醒艾米,虧她一直把你當朋友。」
喬治聽到笑聲轉過頭來看我們,艾米攬著他的脖子把他轉過去,又和他吻得如膠似漆。
艾米跟著輕鬆柔和的曲調唱了起來,她試了幾次,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節奏,閉上眼睛,身體隨著音樂左右晃動。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我就被鍥而不捨的門鈴和電話鈴的輪番轟炸吵醒了,然後果不其然看到了兩眼腫成桃子的艾米。
「沒辦法,沒錢就只能住得遠點。」我笑笑。
傑克給酒吧換上《愛樂之城》的主題曲,「電影和生活如此不同,你不覺得諷刺嗎?」
在艾米的鼓勵下,我又重新登錄幾個月沒用的約會賬號,又很容易地遇到了其他的追求者,新的追求者有新的故事,新的優點,新的愛好,新的浪漫,很容易就能忘記舊人。
艾米一直想做爵士歌手,但直到離了婚,母親去世才一身輕地把房子抵押了來美國進修。
艾米幾乎每晚都在,她現在已經成了這裏固定的駐唱,也有幾個常客成了她沙啞嗓音和略帶口音的英文的粉絲。有一個寫著她名字的糖罐放在門口,供客人放小費,我常常看到一個戴毛呢帽子的老人放二十美金的大鈔進去。
「聽起來真是不會做生意啊。賣薯條和芝士條的利潤多高,特別是有橄欖球比賽的時候。」我一邊吃著冷掉的炸雞一邊說,炸雞是公司的免費午餐,因為量大所以一頓飯可以當兩頓吃。
「我也這麼覺得。」
傑克不是不知道這種不入流的表演並不能吸引什麼客人,賺的錢還不如把舞台全換成吧台來得多,但是他說,總要給那些有才華的人一些出路啊。
我身邊的朋友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十歲,周五周六晚上走廊里開得震天響的音樂不見了,常常在門口草地上野餐談心的情侶不見了,甚至隔壁的男生也不再天天帶不同身材不同長相的女孩回來過夜,他們奮不顧身想要投入穩定的生活,希望可以一勞永逸,一下子就擁有簽證、房子、車子和銀行卡上可觀的餘額,並且不惜承擔鬥爭、隱瞞、欺騙。
我做不來傑克嘴裏那些精緻的料理,就切了點蔥花,燒熱了鍋,做了個西紅柿打滷麵,在面上面滴了幾滴香油,想了想,又用冰箱里僅存的幾顆魚丸和幾朵香菇做了碗湯。
「早知道你們喝這麼多,我就不開這兩百塊一瓶的好酒了,開個十塊錢一瓶的。」
我和傑克說,我班上的女同學突然和談了四年的未婚夫分手,趕在畢業典禮前認識了一個美籍華裔,然後兩個月就懷了孕,並且火速領了證,遞交了綠卡申請。
「你啊,還真的挺奇特的。」傑克終於攔到了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把我塞了進去。
「哦,這杯算我送你。」他很瞭然地笑了,挑了挑眉。
「我看到你寫的小說了,很好看。」
他看我快喝光杯中的酒了,又去拿了一杯給我,然後和我碰了碰杯子:「乾杯。」
「當生活中的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了,你自然沒辦法為之感到開心。」
「噓,輕點聲,」他把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別生氣啊,美人兒。」
「老天爺,你最近到底有多忙啊,你好好送她回去,陪她聊聊天不好嗎?」傑克把蘭博基尼的鑰匙扔過去,砸在喬治的腦袋上。
「沒有,那是我的本名,中文名。」
但是他只是輕輕吻了吻我的臉頰,並且哈哈大笑起來。
傑克關上了車裡嗡嗡作響的空調,朝我湊過來,我閉上眼睛,揚起下巴。
她哧溜哧溜地吃著,眼read.99csw.com淚和汗一起流。
幾乎是前一天晚上還有鮮花,燭光晚餐,和對未來的期許,買了夏天去歐洲旅遊的機票,但第二天就被人說:「對不起,我現在還不想要一段穩定的關係,我想要試試看生活中其他的可能性。」於是鮮花枯萎,蠟燭扔在垃圾桶,機票付完退款費之後只能拿回很少一部分錢,然後一人拿走一半的杯子,碗筷,衣架,各自找地方去住。
「你一定知道喬治有妻子和女兒吧。」我質問他。
「我和她分手的第二天就衝去買了輛蘭博基尼。」傑克哈哈大笑起來。
「你怎麼換了一個名字?」
艾米先唱了幾句,轉過頭去,仰起臉來問喬治:「是不是太慢了?」
「那我們也賺一點錢,你的朋友不是有個創業項目嗎?我們一起加入,賺點小錢,然後在海邊買一個小屋子,老了的話,還能一起躺在躺椅上,喝酒說笑話,做開心的老太太。」艾米蠻不在乎地說。
「白痴,他們登了作者的照片。我又不是瞎子。」
我們在種滿棕櫚樹的大道上走著,我和她一人插著一邊耳機,和電話那頭的我的朋友侃侃而談,已經在談論股份分配和將來上市之後能賺多少錢。
「如果不是我爺爺給我留下的遺產,我現在可能就和那個應|召女郎一樣強顏歡笑討生活,而不是在喜歡的地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不賣我不喜歡的酒和食物,有我看不慣的客人就讓保安請他們出去,並不是因為我有骨氣,而是因為我有錢」他說話的時候,有個演員在演暴風雨中行船的戲,他搖搖晃晃地走在海綿墊子上,一不小心摔了到了海綿墊外面,他在觀眾看不到的角度齜了齜牙,但很快笑著爬起來。
「因為我不想朋友搜到我寫的小說。」
「然後呢?」
「這麼聽來真的是一點都不勵志。」我取笑他。他聳聳肩,給我一小碟橄欖和火腿,說免費送給我嘗。
我一邊上學,一邊打著兩份工,手頭拮据得很,所以也只跟艾米去過一次酒吧。她在台上唱,我在吧台角落裡,點了一杯最便宜的湯力水,和一份最小份的芝士火腿冷盤,怕很快喝光所以只能小口小口地抿。周圍的人年齡要大得多,一個個都衣冠楚楚,戴價值不菲的首飾,我也不敢和他們搭訕。
「說實話沒有我想的那麼好,我以為他經常去健身,這方面一定是杠杠的。」艾米說著說著就無法克制地笑起來,她抱著我的靠枕,笑成了一朵花。
他甚至還是像往常那樣發來一個親吻的表情。
總是時不時會想到人生的荒蕪,即使大部分時候都很忙,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到寂寞,其實並不是說和約會的人同床而眠就不寂寞了,但有人睡在邊上,向著所有人崇尚的結婚、生子、買房這一條路前進,好歹有一種被認同的安全感。
她甚至不再埋怨失戀,因為失戀的那幾天,她唱歌總是分外有感情,而當你有一定年紀之後,自怨自艾,作天作地,好像都太矯情了。
她破涕為笑地點點頭。
他先送了喬治回家,因為喬治第二天要飛去紐約教課。艾米像樹袋熊一樣抱著他,要跟他一起下車,我們又花了很久才哄好艾米,送她回家,等到我家樓下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半了。
這樣開心到不真實的日子過了三個多月,我身邊的人都在為找工作而煩惱,如果不是學的計算機專業的話,工作實在太難找了,即使有合適的工作,即使做了三個月實習,即使和老闆混得熟絡,到最後,人力資源部經理還是會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們只收美國人或者綠卡持有九-九-藏-書者。
我倒是眯著眼可勁兒地看喬治,真的只是很平常的中年男人,頭髮有點兒稀疏,因為皺紋的緣故,原本或許很英挺的輪廓有些兒垮下來,不過他演奏鋼琴的時候是真的魅力十足,他的手指行雲流水一樣滑過黑白琴鍵,但又不會奪走艾米的光芒。
「我覺得自己有罪。」傑克擦著香檳酒杯的時候這麼說道。
「傑克已經四十多了吧,他可從來沒這種顧慮呢。」艾米撇撇嘴。
「爽嗎?」
夕陽西下,我看著我們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承載著對於未來的希冀,輕盈得好像要飛起來。
「我以為你不是這麼膚淺的人呢。」她著急的時候就講得又快又響,「我當然是愛他的才華了,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走調了,他都會不著痕迹地替我帶過去,知道我有的音唱不上去,又立刻降了個調,他即興發揮的時候彈得真是太好聽了,就像月光下的流水。」
「哪有,哪有,只是很平常的機會。」她扭捏地說,又忍不住湊到我的耳邊,「給我鋼琴伴奏的喬治真的很帥呢。」
「有沒有想過到老了,什麼都沒有剩下來,只能孤獨終老。」在購物中心門口的冰淇淋店裡,我和艾米坐在一把紅色大傘下,周圍有很多遊客在和鴿子、雕塑以及動畫人偶合影。
「他有錢啊。」我忍不住拍了艾米一下,雖然我從不知道傑克到底有多少錢,但我總覺得不需要為有錢人做無謂的擔憂。
「太棒了!」我衝上去擁抱她,恨不得是在香港,離家不遠就有City Super,可以買到上好的香檳來慶祝。
台下有幾個人叫好,但大多數人都毫不在意地繼續喝酒聊天,有個謝頂但是還扎了一個小辮的胖大叔衝上台去,拿過放在一邊的低音提琴,奏出渾厚有力的和弦,讓音樂更豐|滿了。
「喬治有妻子,還有一個四歲的孩子。」她這麼說。
「你看上喬治啦?」有人突然沖我耳語,我面紅耳赤地抬起臉,看到傑克拿著杯酒,頗有興味地打量著我。
他,和他的毒舌,昂貴的紅酒,拉風的紅色蘭博基尼,一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就像是凌晨時做的一個清晰但短暫的夢。
「這就很像電影場景啊。」我反駁傑克。
「艾米還好嗎?」傑克來問,他手裡拿著兩杯蘇格蘭威士忌,「這瓶酒我是為了她才開的。」
「你的本名多好聽,幹嘛起個不倫不類的英文名。」
「在你家樓下竟然能夠看到星星。」他把頭伸出車窗外。
「我早就應該聽你的話,現在約會軟體上真是什麼款的都有。」她喜滋滋地說。
她忍不住把最近約會的幾個男生的照片都給我看,有成熟儒雅的,有年輕英俊的,有一看就散發著荷爾蒙的,他們中有唱片公司高層,有造火箭的工程師,也有還在念書的研究生。
我的朋友裏面唯一一部電話用上五年的就只有艾米,她的電話老舊到除了打字發簡訊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功能可以正常使用,哪怕是通話的時候,她也必須要站在家門口最開闊的花園處,按照特定的角度舉起電話,像朝聖一樣,期待信號能正常通過。
艾米有一個多月都沒有來找我,她從未在社交網站上發任何和喬治有關的狀態和照片,但我知道她一定處在熱戀之中。而且按照我對她的了解,她一定沉迷於戀愛這種狀態本身更甚過愛那個人。
「怎麼講?」我問他,他調的氣泡雞尾酒出奇的好喝。
「如果你想聽點讓你高興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住在比弗利的豪宅也不會讓你的生活更好。」
周三晚上駐唱的是一個搖滾樂隊,傑克指著右側空著九*九*藏*書的一個位置,告訴我原本打架子鼓的金髮姑娘因為摔傷之後沒錢理療,後來做了SM俱樂部的應|召女郎,在比弗利山莊,一個小時賺一千塊錢,滿足各種客人奇怪的性需求。
有幾次遇到好笑或者發人深省的事情,我不由想向傑克傾訴,但發現我連他的手機號都沒有。
艾米每次下載之後都因為電話版本不夠新內存不夠多而無法使用,當然她也不屑於使用,她說,如果在現實世界里都遇不到合適的人,在虛擬的世界里就更加遇不到了。
然後他就像一個真正的紳士一樣,站在樓下,看著我上了樓,打開客廳的燈,才揮了揮手,開著他的蘭博基尼絕塵而去。
這幾年,我們已經越來越少出門,無論是聖塔莫尼卡新開的酒吧還是帕薩迪納圖書館裏面的新收藏和下午茶都沒辦法令我們將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每個月都有最新奇好用的app,這個月出了個新的叫外賣的app,下個月出了個小額理財的app,當然還有每個月都在更新的約會app,專門約猶太人的,專門約拉丁裔的,專門約SM等奇怪的性癖好同好的,甚至還有專門約肥胖人群的,不一而足。手指對著無數人的照片左滑右滑,在匆匆交換一些基本資料之後,就能立刻見面,合眼緣的不妨一睡,看不下去的直接pass,大家立刻奔向下一個目標,彼此不耽誤時間。
「好啦,他很忙,平時都在世界各地教課和演奏,只有周五才能和你見一面,他看起來身材也不怎麼樣,那活兒也不行,你說你到底圖他什麼啊?」我把艾米扳過來,正對著我,拿起手機,給她看交友網站里各種身材各種特色的帥哥們。
「電影裏面,他們會功成名就,出國巡演,出唱片,賺很多錢。不過在現實里,他們過了今晚,明早起來照樣要為果腹而奔波。」傑克有條不紊地擦著酒杯。
我們聊天的途中,不斷有簡訊進來,都是誇她美麗聰穎,想要約她一起喝咖啡的。
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傑克酒吧的那條街口,卻發現原本是酒吧的地方開了一家看上去很高級的法國餐廳,餐廳還在進行最後的裝修,掛在頂上的招牌,只有一半的彩燈是亮的。
我趕在肩膀發麻前從她的擁抱中掙脫出來,說:「我做飯給你吃吧。」
「其實艾米的水平不夠來這裏駐唱,但我覺得她很有潛力,而且她身上有種韌勁和闖勁。」傑克評價道。
「好吧,我一早就知道。」他終於承認。
這一晚我和艾米和喬治都喝多了,傑克開車輪流送我們回去。
我用手肘推了推艾米,示意她看,但她正聊得高興,粗暴地把我的手肘推回去。
只有她,周五晚上不在家看Netflix吃外賣披薩和意大利麵,而是堅持去西好萊塢的一家爵士音樂酒吧。這家酒吧剛開業的時候也因為裝潢復古而吸引大批網紅來照相,但當有其他的酒吧開業之後,這裏的人流驟降,即使在最熱鬧的周五晚上,也只堪堪坐了三分之二的人。
「真有這麼好的福利你自己早就上了,哪還記得來叫我。」我撇撇嘴,我和艾米是那種有福各自享福,有難才要找彼此吐苦水的朋友。
我們立刻找出了我朋友的電話,開始了對創業藍圖的展望,在電話里討論起融資、產品開發、市場推廣、未來是想要上市還是被併購。
「我終於和喬治上床了!」她劈頭就來這麼一句,我立刻把她拽到我的房間里,以防我那保守有餘的合租室友打攪。
我喝著傑克開的讓我見見世面的Napa酒庄的好酒,看著艾米和喬治在台上,一個彈琴一個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