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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烏托邦的科技

反烏托邦的科技

作者:趙洋
如果說上面兩部影片只是通過控制思維達到控制個體的目的,那麼下面這部《我不能死》(Logan's Run,1976),則探討了如果死亡可以被控制,社會將會是個什麼樣子:
影片《妙想天開》(Brazil,1985)正是借用了這個「圓形監獄」的場景,用以表現反烏托邦中監視的無處不在和預先設計性。該片講到,未來的英國進入一個信息管控的時代,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遭到監視。主人公山姆發現資訊管理局的一個案件存在不可告人的疑點,於是決定一探究竟,其間他邂逅了夢中情人——吉爾·萊頓,兩個人並肩作戰,發現了看似平靜的社會中暗藏的巨大陰謀……
今年是二零一四年,距離喬治·奧威爾創造的《一九八四》那個時空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年。值得慶幸的是,除了斯諾登揭露出的「稜鏡」計劃,目前並沒有「電幕」和「老大哥」在監視著我們。但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現有的許多技術都有演化為反烏托邦科技的可能。事實上,那些看似天馬行空的反烏托邦科技在現實世界都有對應物。
《美麗新世界》原著者赫胥黎本人就是生物學家,他運用廣博的生物學和心理學知識,想象未來社會的管理人員用試管培植、條件制約、催眠、睡眠療法、巴甫洛夫條件反射等科學方法,嚴格控制各階級人類的喜好,讓他們用最快樂的心情,去執行自己被命定一生的消費模式、社會階層和工作崗位;而真正的統治者則高高在上,一邊嘲笑,一邊安穩地控制著制度內的人。
世界著名的媒體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一書里,分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反烏托邦」寓言。波茲曼指出,《一九八四》的世界里,書籍被禁止流傳;而在《美麗新世界》中,書籍根本不用禁止,因為人們將自發地不再閱讀書籍。《一九八四》中,反烏托邦政府用製造痛苦的方式來支配大眾;而在《美麗新世界》中,反烏托邦政府用製造娛樂的方式來支配大眾。《一九八四》的統治者剝奪人們獲取信息的權利,真相被隱瞞;而《美麗新世界》的統治者則給予人們不勝枚舉的信息,真相將被無關的信息噪音所淹沒,人們只會被動接受,無法自拔。在奧威爾看來,人類將毀於自己所憎恨的東西;而赫胥黎則認為,人類將毀於自己所迷戀的東西。波茲曼想告訴我們,媒體具有一種隱蔽但卻強有力的暗示來定義現實世界。奧九-九-藏-書維爾的預言已經落空,而赫胥黎的預言則可能成為現實,那將是一個娛樂至死的「美麗新世界」。
影片《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1998)描繪了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受控制的社會。在這個社會,由於社會控制技術與生物控制技術的發展,人類已經淪為壟斷基因公司和政治人物手中的木偶。這種統治甚至從基因和胎兒階段就開始了。人類通過基因控制孵化,一出生就被分成五個階級,分別從事勞心、勞力、創造、統治等不同性質的社會活動。人們習慣於自己從事的任何工作,視惡劣的生活和工作環境與極高的工作強度為幸福。這是一個「快樂」的社會。
「電幕」是《一九八四》中無處不在的設備。它具有播放和遠程監控功能,當權者用它來監視個人,防止反叛的發生。所有的黨員家中以及公共場所都裝有電幕。思想警察監視著電幕的畫面。電幕的監控異常靈敏,如主人公所說:「一個背影都可能將你出賣。」電幕除了監控功能外,還具有電視廣播的功能,電幕上常常播放大洋國的新聞、叛變者的供述,以及供民眾發泄情緒的兩分鐘仇恨。
1834年,法國物理學家安培寫了一篇文章,把管理國家的科學稱為「控制論」。1947年,美國數學家維納完成了劃時代的著作《控制論》,宣告了控制論作為一門學科的產生。維納發明「控制論」這個詞正是受到安培的啟發。在控制論中,「控制」的定義是:為了「改善」某個或某些受控對象的功能或發展,需要獲得並使用信息,以這種信息為基礎選出的、在該對象上的作用,就叫控制。
在現實中,與電幕外形最相似的設備是電視,即利用無線電波或有線電路傳送物體影像的裝置。由發射台把實物的影像變成電信號傳播出去,電視機把接收到的信號再轉換成影像顯示在屏幕上。

反烏托邦技術來自「控制論」

《一九八四》中,統治者通過製造商品短缺來規劃物質,控制臣民。在《美麗新世界》和《500年後》里,統治者運用各種手法控制民眾的精神。到了《我不能死》則更進一步,連生命的長度都被規劃,反烏托邦統治使用的技術達到了一個新的極致。
如果說《竊聽風暴》里的監控尚處於電話監聽的「中古時代」的話,那麼,《妙想天開》和《一九八四》里的監控則非常現代,其中的「電幕」可在目https://read.99csw.com前廣泛使用的「遠程監控技術」中找到痕迹。
現代意義的精神控制可追溯到二戰時的納粹德國。當時,處於戰略頹勢的納粹希望用精神控製藥物和電流刺|激人腦特定區域,製造出不怕死的士兵。後來出於冷戰的需要,美國和蘇聯也在20世紀50年代開始發展精神控制武器。科學家發現,通過植入晶元對動物腦部進行電刺|激,可以引發這些動物的某些行為或情緒反應;但如果將這些技術用於人身上,則會對人體健康產生很大的危害。因為有悖人道,現在這種技術已經基本絕跡。
20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生物化學家喬舒亞·萊德·伯格使用限制性內切酶完成了DNA的切割,並發現DNA在切斷處會產生一個附著性尾端。他設想:通過這一尾端,將可能使兩條被切割的DNA鏈接合在一起。1971年,伯格成功地將被切割的SV40病毒環狀DNA分子連接到也同樣經過切割的細菌DNA上,在世界上首次完成了基因重組。伯格發明的基因重組技術,可以實現用人工方法將兩個不同的DNA組合在一起,創造出一個全新的生命。當前,科學家正在利用這一技術開發新藥物,培育轉基因生物。如果這種技術被濫用,很有可能創造出具有基因缺陷或基因特殊的「人」。他們或智力低下體力發達,或智力超群但逆來順受。如此一來,影片中的恐怖一幕便可能成真。這也是絕大多數生物學家和倫理學家要極力避免的事情。
公元2274年,人類居住在由電腦控制的城市中,在這裏,人們可以無憂無慮、毫無拘束地追求享樂;但到30歲時,每一個人都必須接受考驗,一個探究永恆、重生的試煉——也就是死亡。這是一個沒有老年人的社會,所有人必須按時死去。主人公羅根不甘於這樣的命運,開始了逃亡……
《500年後》(THX 1138)是喬治·盧卡斯在1971拍攝的習作。影片中的地下世界遍布監視器。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全被剃光頭髮,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編號,每天從事繁重的集體勞動。主人公——代號THX1138,是數以百萬的編號之一,他在女性室友的啟發下,停止服用了每天發放的藥物。隨後,他僵化的思想復甦了,對這位女性室友產生了一種特殊感覺,思想徹底醒悟的他開始了漫長的逃亡之路。

娛樂至死的「美麗新世界」

老大哥在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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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形監獄」是法國哲學家、社會思想家米歇爾·福柯在《癲狂與文明》一書中提出的,其空間特徵是圓環狀的監獄大樓加上高聳于圓心處的中央監視塔,大樓內的每一間監獄均在中央監視塔的監控範圍內。無論是巡視的高官,還是普通的獄卒,只要置身於監視塔內,由於空間上的等級劃分,就獲得了對每個犯人的絕對控制權。反烏托邦的統治者者似乎都深知控制權和支配權與空間結構之間的關係。
《一九八四》這本小說出版后,在社會上引起很大轟動。另一本反烏托邦小說《美麗新世界》的作者赫胥黎卻認為,《一九八四》的故事其實是發生在《美麗新世界》之前。赫胥黎說,真正的反烏托邦國家是要講效率的,達到這種效率並非通過強制手段,而是人人自覺自愿使然。《美麗新世界》中,人們幸福地追求著效率,或者說追求著幸福的效率。
在現實世界的1926年,英國技|師約翰·洛吉·貝爾德利用尼普科夫盤進行圖像的合成與掃描,進行了首次機械式電視傳送實驗,拉開了電視廣播的序幕。1923至1933年,俄裔美國物理學家茲沃雷金髮明了光電攝像管和由攝像管、顯像管構成的電子電視系統,為電視的實用化奠定了技術基礎。這期間,美國工程師法恩斯沃思發明了電子掃描系統,實現了電視畫面的穩定播映。電子式電視最終取代了機械式電視。1930年,德國物理學家施勒特爾發現只有通過超短波才能進行電視傳播。兩年後,德國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個超短波電視發射台,並於1935年開始播放黑白電視節目。
同樣涉及精神控制的影片還有《撕裂的末日》(Equilibrium,2002)。該片講述經過了一場全面核戰爭后,殘存的人類政府開始推行全面的社會控制,給每個人注射一種麻痹情感神經的藥物,使人們不再擁有感情。當身為政府官員的約翰遇到了敢於向他挑戰的瑪麗后,逐步開始斷絕藥物,並嘗試體會有感情的生活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很快,他被那些第一次出現在他生命九九藏書里的奇妙動人景象所陶醉,也深深地為每天履行的破壞文化的行為感到愧疚。
電視的出現,使傳播特性和人的娛樂本能達到了最大程度的契合。它使娛樂更加社會化,看電視的行為成為現代人生存的減壓閥。同時,電視作為一種文化載體,自然不能規避教化功能。從這個意義上說,「電幕」的宣傳灌輸功能已經部分地實現了。
反烏托邦題材電影中最經典的當屬《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1984)。此片根據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同名小說改編。影片講到,在一九八四年,經歷了一系列戰爭和變亂后,地球上只存在三個超級大國——大洋國、東亞國和歐亞國。主人公溫斯頓生活在「老大哥」統治下的大洋國,這裏和其他兩國一樣,到處都安裝著「電幕」,每個人都生活都在思想警察的監視之下。
監控技術貌似能鞏固反烏托邦,但專司竊聽的「思想警察」本身也未必可靠。雖然上述影片中的統治階層都試圖通過監控技術控制人的思想,思想卻是最無從捉摸和難以控制的。因此,《一九八四》的世界里還有專門的記錄司系統地篡改和抹煞集體記憶。但對於個人思想活動,國家機器就無能為力了。在下面這些反烏托邦題材影片中,統治者運用新的技術,從思想到肉體對民眾進行了全面的控制。
當然,反烏托邦社會使用的技術也有兩面性。信息技術既可以用於個體的監控,也能使個體得到被遮蔽的信息,網路還降低了個體組織起來的成本,有助於個體掙脫束縛求得解放。就像電影里的光明結局告訴我們的,奴役或者自由,控制或者反控制,技術的選擇權就掌握在受壓迫者手中。
在這部影片中,除了監控技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種控制精神的藥物。在藥物的作用下,人人都像行屍走肉一樣按時做不同的動作,沒有個人生活,沒有交往,缺少朋友。雖然便於控制和役使,但人類特有的自我意識和創造性與活力也被抹煞。除了物質的極大豐富,這樣的社會絕不會有任何精神上的進步。這也是導演希望傳遞的警示。
但是,要想實現上述影片中「無處不在」的監控,絕非易事,因為海量的監控設備需要海量的監控者。誰來監控這些看電幕的人?當然,可以使用自動運行的監控軟體進行監控,但軟體的程序是預先設定的,如果被監控者的行為超出預期,監控軟體就失靈了。這在《黑客帝國》一片中有所反應:作為「救世主」的尼奧,總九-九-藏-書能在僵化的監控程序包圍下突出重圍。
電影中的反烏托邦社會是一個想象的世界,以影像反映與理想社會相反的極端惡劣的社會形態。這種社會表面上波瀾不興,內在卻充斥著無法消除的種種弊病,如階級矛盾、資源緊缺、犯罪、迫害等。在這令人絕望的未來中,技術文明往往泛濫並高於精神文明,精神依賴並受控于技術,人在高度發達的技術社會裡並沒有真正的自由。
如果說馬克思的目標是消滅階級差異,那麼,「美麗新世界」就是要永久固定階級差異。達到這個目的的手段是「基因重組」,即採用類似工程設計的方法,人為轉移並重新組合DNA中的基因,改變生物的性狀和功能,從而創造出適合人類需要的新生物。
遠程監控就是通過電話線、電腦網路、移動網路連接遍布各處的攝像頭、麥克風和電腦。遠處的監控者可以控制鏡頭指向、分析並存儲監控圖像和聲音。當有觸發動作時,位於接收端的監控者可以收到提醒——比如,「有車闖紅燈了」,或者「有敵人闖入軍事禁區」。
從上述影片可以看出,監控技術的使用是為了獲得受控對象的信息,而思想藥物、基因工程的使用就是有針對性地「使用」這些信息,以「改善」受控對象的功能或發展。這個反饋過程如果使用人來操作,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竊聽風暴》那樣的紕漏。只有冷冰冰的機器和嚴格按程序辦事的計算機才是執行反烏托邦統治的最佳工具。
與《妙想天開》描繪的虛構未來不同,《竊聽風暴》(Das Leben der Anderen,2006)取材於真實事件。該片的時代背景是1984年的東德,整個社會籠罩在國家安全局的高壓統治之下,特工魏斯曼奉命監聽劇作家德萊曼和他妻子演員克里斯蒂娜的生活,監聽過程中,魏斯曼漸漸對這家人的生活產生了興趣,開始暗中幫助他們……

鉗制靈與肉

《阿爾法城》(Alphaville,1965)這部影片就是講未來人類被超級計算機統治的故事。阿爾法城是一座以「沉默,邏輯,安全,謹慎」為生活坐標的城市,市民表情木訥,生活思維受到嚴格控制,他們早已被超級計算機「阿爾伐60」完全統治。就像一切涉及人-機矛盾的影片一樣,機器的極權統治本質上是人對人反極權統治的延續,《終結者》和《黑客帝國》都是這樣。因為計算機的工作原理就是建立在控制論基礎上,所以用它們進行控制最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