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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塔鬼魅

燈塔鬼魅

作者:大阪圭吉
但是,東屋所長並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不斷的痛苦低吟,然後語調一改的說:「喂,你……我想首先不管怎麼說,要先查出這個奇怪的岩石是從哪裡來的才行……嗯,這個岩石上一點也看不到這附近海岸棲息的富士螺,海貝等岩礁生物,從這一點來看,可以知道它並不是位在漲潮線以下的岩石。但從它表面潮濕的情形來看,也不可能是山中的岩石。怎麼樣?趁這個時候我倒浪花飛濺的海岸邊散步一下好嗎?」
「好高啊!」東屋所長說。「在這裏籍由繩索下降也是件辛苦的事……」突然用充滿精神的語調對正在一旁工作的三田村技|師說出這句怪的話。
「是的。有八十貫重……好像個巨大的石臼哦……讓它緩緩下降到燈塔底部之後,再將它卷上來。」
「別開玩笑了。我並沒有看到阿綠的蹤影,她沒有在任何房間里。」
「當然是女兒阿綠。」
「什麼,手掌……嗯,傭人,友田的妻子,手掌都沒有起水泡。」
我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這時,走走我們後面的傭人卻顫抖著聲音講出一句沒頭沒腦古怪的話。
「品行如何呢?」
因此,東屋所長,我與三田村技|師三人,跟在老看守的身後,進入了昏暗的樓梯室。但是進入塔內關好門的老看守,這回卻身體緊靠過來開口出聲說:「……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幽靈……」
「啊,啊,總之就像吊桶一樣。」我不禁插嘴說。
老人風間走走我們前面,一邊登上漆黑而彎度大的螺旋階梯,一邊說明,聲音迴響在高高的燈塔內,伴隨著好似籠罩在難以言喻陰暗中的低鳴迴音。
我之前曾經見過這位老看守好幾次,但看他這麼狼狽的樣子卻是第一次。那嚴謹的古代武士精神,現在已經一點也看不到,他微微晃動著手中的燭光,走在我們前面,輕輕打開燈塔入口的門,回頭說:「……總之,請看一下事發現場。」
因為這個發現而臉色大變的東屋所長,立刻蹲下身來重新仔細查看友田看守的屍體,不久便在死者頭部的右耳上,發現好像被斧頭重擊的新致命傷。
汐卷燈塔是遞信省直接管轄的三等燈塔,有兩名專門的看守人,再加上其家人的與傭人,合計共六個人一起在這裏生活著。且兩名看守人的一名,是極為專業精明,工作態度至為嚴謹的老看守人。他年近六十,名叫風間丈六,與女兒阿綠相依為命,其中有如古代武士般的嚴謹性格,受到大家的崇敬。
「幽靈的聲音?」東屋所長一臉認真地責問。
「不,雖然相似,但卻又全然不同,倒不如說更像發|情期的貓叫聲。」
「一噸……一噸大約有二百六十六余貫重。那麼一邊旋轉塔燈,一邊往三十公尺高的塔內地面下降的迴轉動力鉛錐或秤砣本身很重了?」
「什麼!出現了?」
「在昨天下午。」
「是的。」
「嗯,大概有一噸重吧。」
「利用鉛錐將將近一百貫的可怕重量,將巨大的石頭彈入燈塔內。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在玻璃窗,機械發出被毀壞的聲音的同時,一定也會發出鉛錐落地的巨大聲響才對……」
東屋所長語帶責備地問,結果傭人像忌諱自己的言語般,搖了兩三次頭說:「……是……是……幽……幽靈出現了……」
「然後,原本非常活潑開朗的女兒,完全變了一個人……也因為這樣,自然遭到風間的白眼。現在想想看,還真是可憐……」
「如果是這樣,那怪物所留下的混亂痕迹,又要如何解釋呢?那詭異的水,三田村技|師確實聽到的呻|吟聲,奇怪的鳴叫聲?」
海岸邊從漆黑外海吹來的冷冽海風,讓我們籠罩在惱人的飛濺浪花與海霧中,但是我們立刻在燈塔下方浪頭最高的岩石上,發現幾乎唾手可得,被浪花弄濕而滾來滾去的岩石。
還有更值得信賴的是,這名老看守人對科學擁有比一般人更強一倍的熱忱,不但沒有同年齡的迷信心理,對來自遞信省的調查忠告,也極為冷淡地表示:「燈塔每晚都有看守人輪流看守,不可能會發生這樣笨蛋的事。我想,那可能是因為濃濃的海霧,或收到海霧中光線吸引而聚集過來的侯鳥等,而偶然製造出來的明暗,所以才會讓打擊感到疑惑而疑神疑鬼。」
這樣說的風間老看守,雖然想點燃手上的蠟燭,但因為不斷的顫抖,火光熄滅,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划著火柴棒。
「等一下,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那位父親是一個非常嚴格,正直且責任感很強的人,對自己白眼冷漠以對的女兒,當然不可能九九藏書原諒她所犯下的這個罪過。但是聽到聲音爬上樓梯奔上這裏的瞬間,老人的心情突然改變,他撒下有生以來的一個大謊言,捏造幽靈,開始掩匿女兒的罪行。」
那傳說中的嚴謹老人風間突然態度一變,說出這樣的話,讓我全身不禁也感到一陣僵硬。
「原來如此,謝謝,那麼我再問你一件事情,他的女兒幾歲了?」
「難道那果真是幽靈的叫聲?」我不由得叫了出來。
「……那麼,我就從頭開始說吧。」
「什麼!二十六公尺?……等一下!」所長又暫時望著漆黑的天空,然後說:「喂,三田村先生,那個迴轉的塔燈重量大約多少?」
「還沒,接下來得清理一下才行。」風間老看守的聲音似乎不怎麼有精神。
船員中,迷信的人很多。不管是真是假,就在這般誇張的謠言逐漸根植在船員們的腦海里時,大約一個月前的某個濃霧夜晚又發生了船難事件。在汐卷海上觸礁破裂的一艘大商船,在數十分鐘的求救信號中,反覆報告汐卷燈塔詭異現象的同時,斷絕了消息。問題因此立刻浮上檯面,汐卷燈塔也遭到遞信省(政府部門)的嚴重注意。
結果老看守臉色難看,皺著眉頭說:「……就如我剛才所說的,窩子進到這個燈火室的瞬間,那恐怖的傢伙從破裂玻璃窗外的地板上躍入大海中……,那是一個有如巨大的水煮章魚,全身粘糊糊,軟綿綿的紅色怪物……」
但是,一直靜靜聽著的東屋所長,卻抬起陰沉的臉,低聲說:「……我已經知道那設計巨石的人是誰了。」
但就在三四個月前,圍繞著一名船隻觸礁卻僥倖免予一死的船員,開始流傳著非常奇妙的謠言,那就是汐卷燈塔的燈,尤其在有濃霧的深夜,常常會發生異常。本來這個燈質是每十五秒閃一次白光,但有時可能強風吹襲的關係吧,卻變成每三十秒閃一次。但是,燈質每三十秒閃一次的應該是犬吠燈塔,所以為濃霧所苦,經過數日艱苦航行,從北海歸來的汽船,常會有誤認那變成每三十秒閃一次的白光,很高興地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犬吠燈塔,而大幅轉向右舷,結果便立刻撞上海中的暗礁,被捲入巨大的漩渦中。
「……聽你這麼一說,他脫下西式上衣,像這樣拿在右手上。」
「對不起,請讓我看一下你的手掌好嗎?」
但是,背叛這位嚴謹看守人聲明的汐卷燈塔,這次終於發生了詭異事件。一開始,正確地每十五秒閃一次的閃光,突然變成詭異的不動光線,而它橫跨在灰色海霧中的神秘光尾,像遠遠的火光般,只閃了兩妙就瞬間溶解在不祥的漆黑海面上。只有聽得到像在求救的汽笛聲,夾雜著海浪聲,不時低而沉重地傳來。
「我想大概有四五十貫(一貫等於公斤)重,三田村技|師說。即使兩個大男人也無法將它搬上這個燈塔頂。好像是從面向海面被擊碎的三十米高玻璃窗拋進來的,簡直就是妖怪的魔法嘛。」
但是,意想不到的,窩子同一個岩石上,從腳跟底下的彎彎曲曲石縫中,撿起了一條從岸邊延伸入海中的粗鋼繩。好奇地往上拉了拉,結果它滑溜溜的被拉出。我認真地往上拉,繩子非常長,心想終於拉到底的時候,鋼繩的前端又另外綁了條細繩,我再繼續拉。但這細繩也一樣很長,終於將繩子全部拉了上來的我,我不禁發出奇怪的叫聲。
「沒關係,這話只在這裏說,請你老實說出來。」
「啊,對對,沒錯。」風間老看守接著說。「總之,我那時將修復無線電的事情交個三田村技|師,拿著蠟燭爬上了這個階梯,結果就在燈塔的燈火室兼值班室內看到了恐怖的東西……。」
果然又提出同樣的請求。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但沒多久,發現風間老看守果然手掌中也沒有水泡。在老看守進入倉庫之後,東屋所長接著去了官舍,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
「這樣的怪事,我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呢!」風間老看守透露說。
「是這樣哦。可惜並沒有幫上什麼忙……」東屋所長謙虛地說:「總之,也不能一直杵在這裏不動……對了,風間先生,你先不要動現場的證物,先去準備燈塔備用燈如何呢?海現在可是一片漆黑哦……接下來,三田村技|師,請你開始修繕天線,讓通訊早一點恢復,我也加入幫忙。」
「那麼,你所看到的幽靈是?」東屋所長再度詢問風間老看守。
「手掌的事怎麼樣了?」我半期待地問著。
「首先,不管是幽靈,還是人,總之那個可怕的傢九-九-藏-書伙將這條粗鋼繩的一端從燈塔頂的燈火室,穿過玻璃窗下方的小通風口,下垂到外面的巨大岩石上。然後從燈塔下來,站在岩石上,將垂下來的鋼繩一端綁在剛才我們所看到的石頭上,接著再爬上燈塔。然後打開迴旋機的蓋子,將放在燈火室內的鋼繩另一端套在已經幾乎完全升到塔頂的鉛錐把手上,打個活結,總之這樣綁上,再將細繩像這樣的綁在稍微一拉就可以解開的活結短的一端,然後再用……對了!再用那把斧頭將卷在迴旋機上的纜繩切斷,於是……」
但東屋所長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不斷的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然後突然問說:「這個燈塔的高度,到燈火室地板有三十公尺高吧?那麼,請你量一下這條繩子的長度。」
「好奇怪的繩子哦!」
「謝謝你。啊,接下來讓我到無線電室打擾您一杯茶,休息一下吧。」
我們再度來到燈塔頂昏暗的燈火室。但到達時,三田村技|師已經拿著許多施工物品,早我們一步來到這裏了。看到我們時,便開口說他正在進行架設天線的工程,要我們幫他一下。於是,我便站在玻璃窗外側危險的欄杆上,若無其事的抓著幾根鐵絲的一端,充當臨時的電力工。
「……這實在太凄慘了……好大的岩石。」東屋所長開口說。
然後東屋所長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手指交叉在一起,猶豫地搖頭的同時,娓娓道來:「……雖然這或許有點過於臆測……但我的想象卻怎麼都不禁朝著這個方向思考。再加上我是個很不擅長浪漫的人……這裡有一個純真的燈塔看守人女兒,她與一名海難時被救起的船員陷入了熱戀。但是,父親非常的嚴格,無法接受女兒這樣的戀情。當然年輕的二人之後相攜追求甜美的夢想……但是,就在女孩懷孕是,男人的心卻隨著船到了遙遠的國度……真心遭到背叛的女孩,懷抱著難以忍受的怨恨回到了故鄉……但是父親的冷漠對待讓她的內心更加狂亂,然後每天每夜從海上經過夢幻般船影,在她內心裡烙印了極度的憎恨。對那男人的憎恨轉化為對船員的憎恨,對船員的憎恨又轉化為對船隻的憎恨,內心燃起想將船隻擊沉的怒吼,終於犯下了禁忌的錯誤。在濃濃海霧瀰漫的夜裡,利用看守人打盹的空隙,對船員生命所系的燈塔進行了一場惡意的遊戲……但是,某個晚上終於被看守人發現的她,驚慌之餘,拿起身旁的斧頭往看守人的腦袋打了下去。因為害怕自己所犯下的可怕罪行,為了掩藏自己犯罪的痕迹,所以設計了石頭擊碎燈塔的詭計……對了,也可以將此視為是預先計劃好的燈塔破壞計劃……」
沒多久,我們穿過水泥門進入明亮的燈塔內部。燈塔右手邊的三棟小官舍,左手邊的無線電室里,雖然點著明亮的燈光,但面對海中央的燈塔頂端卻是完全漆黑的。在受到地面上燈塔的映照,活像飄浮在黑暗中的女相撲肚皮的白色燈塔下,留著一撮山羊胡,宛如乃木大將的風間老看守,正在制止一名皮膚白皙的中年女子,頻頻拉住她的手,一看到我們,立刻將該女子交給傭人佐野,要他帶該女子回官舍,然後走了過來。
一直看著我手中奇怪收穫物的東屋所長說:「……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喂,這東西不加思考不行。」說著,便從我手上接過繩子,邊走邊說,「去問問看這繩子是用在什麼上的吧。」
所謂潮卷岬是個突出海中有半海浬長的岩鼻,岬附近的海上有很多惡性的暗礁,沿著三陸沿海南下的千島寒流,在這個岬的北方數海浬處,與北上的暖流一支流正面衝突,化為猛惡的暗流,進入汐卷岬的暗礁地帶,因為在這裏被無數的海底隆起所阻而往上激起使海面上常出現相互衝擊的洶湧波浪,在有濃霧的夜晚等常發生事故,所以被船員稱之為魔之岬而深感恐懼。
「啊,以前是很好,但是……那個……」三田村技|師感到非常傷腦筋的,「剛好是去年此時的事,阿綠當時與暫時接受風間家照顧的某貨物船機關士發生戀情,最後終於不顧家人的反對跟對方私奔……但之後好像在橫濱發生了什麼事。聽說是因為對方跑船的事,雖然已經懷有孩子,但卻被情夫所拋棄,大約半年前垂頭喪氣地回來這裏。」
「噢,然後呢……」
就在這個時候,三田村急事指著眼前的樓梯,大聲地叫了起來。仔細一看,在昏暗燭火的照射下,沉積在階梯上的紫黑色鮮血正滴滴答答read.99csw•com的一階一階往下流,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一語不發地進入燈火室的我們,終於在現場看到妖怪肆虐過後的痕迹。
但是,最叫我們目不忍睹的是,坐卧在被破壞的迴轉機旁,口吐鮮血,兩眼突出,身體軟趴趴地彎曲的友田看守屍體,肚子上被壓著一塊非常潮濕的巨大岩石。
「雖然侯鳥中也有發出類似聲音的鳥,但……」老看守說。
水產實驗所與燈塔在管轄上雖屬完全不同的單位,但工作上卻同屬於海上。我們住在這個距離村鎮很遠的偏僻地方,比起每天對著顯微鏡觀察魚卵、昆布的葉質等東西,每個夜晚都持續不斷對著茫茫大海,一閃一閃的閃爍著神秘光芒的汐卷燈塔身影,更能激起我們的好奇心和心底的貪婪憧憬。所以被值班人員叫醒的所長東屋先生與我,一聽到燈塔出現異常,情緒就好像空著肚子,想狼吞虎咽扒飯的人一般,急急忙忙快步地走在漆黑的海岸道路,趕往潮卷岬。
結果東屋所長對老看守說:「你發現這件慘事之後,做了什麼舉動呢?」
「咦,品行?……是個非常伶俐的好女孩,但是……」
「可是,你自己……」
這樣說的東屋所長,拉著我進入無線電室,關上大門,「喂,告訴你,我已經逐漸明白了。首先就聽聽我的假設吧。」
「阿綠不在?」三田村技|師語帶責難地說。
「對,章魚有吸盤,說不定會爬上這裏。」我開玩笑。
「她是友田的妻子小亮。因為她有嚴重的精神疾病,一點也靜不下來,所以不敢讓她看到事發現場。哎呀,事情不得了了。」
老看守在這裏停下來吸了口氣。這個讓人引發錯覺的螺旋樓梯,嚴重疲憊了我的神經。隨我們後面爬上來的三田村急事,這時插嘴說話。
我一邊幫忙架天線,一邊往下看,沒多久便下到地面上的東屋所長,正對剛好從官舍走出來到風間老看守說:「預備燈還沒好嗎?」
「對,就是這個問題。」東屋所長一邊站起來,一邊說。「從岩石設計之縝密來看,我想一定是人類所為。但是另一方面,那位嚴謹正直的風間看守說確實有看到怪物的身影,有看到燈火室流了一地的髒水,有聽到奇怪的呻|吟聲,鳴叫聲……啊,總之,再到燈塔上看看吧。」
這樣說的三田村技|師,似乎很後悔自己的多嘴,一連討厭的搓著自己的雙手。
回到燈塔時,三田村技|師剛好在倉庫前拉出鐵絲卷,頻頻做著某事。東屋所長立刻上前問他:「這條繩索是燈塔的吧?」
「那到底是誰呢?是女兒阿綠嗎?還是……」
總歸一句話,不久來到汐卷岬突出尖端的我們,看到了已經失去光芒的巨大白塔沉沒在濃濃的海霧中。突然在黑暗中,遇到兩名靜靜從前方走來的男子。是燈塔的三田村無線電技|師與傭人佐野。
「那麼,難道女兒阿綠髮生什麼異樣了嗎?」
「章魚?」東屋所長懷疑地說。
「嗯,大概是二十八歲。」
「是的……,他從外面用大石頭敲碎燈火室四周重要的玻璃窗入侵。」
「……今晚值班的是友田看守,但因為友田看守最近白天常會去無線電室幫忙,所以很疲累而不時打盹。但奇怪的流言再加上今晚我那任性的女兒身體不太舒服,種種事情加在一起,讓沒有值班的我怎麼也睡不著……剛好就在一個小時前……首先我在意識朦朧中突然聽到屋頂上方有玻璃破碎的巨大聲響。然後幾乎在同一時間,又從同一個方向發出好似機械被毀壞的激烈金屬聲。我大吃一驚跳了起來,極為不安地衝出的官舍大門。往上一看,燈塔尖端的燈火室已經熄滅漆黑,我不由得大聲呼叫應該在燈火室值班的友田,但取代回應的是燈塔底部地面突然發出的巨大聲響。心想這下糟了,趕忙往外跑的時候,遇到了與我一樣急急忙忙從對面無線電室飛奔出來的三田村急事。」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傳來打破我好夢得輕輕開門聲,垂頭喪氣的老看守風間丈六,在昏暗主光映照下,已經眼睛浮腫的悄然站在入口處了。
三田村技|師拿起手邊的捲尺開始測量。
仔細一看,鋪著地漆布()的地板上,留有好像妖怪肆虐過的痕迹,除了大量的玻璃碎片與血跡之外,難以形容的濕黏,顏色骯髒的液體,黏糊糊的流了一地,整個燈火室漂浮著液體所發出的難以言喻腥臭味。
「不,請等一下……我之後又到隔壁的風間老看守的官舍拜訪,當然也想見他的女兒……然後在那裡我有了大發現。」
因此,我們二人不久便來https://read.99csw.com到燈塔下方海岸邊。
「……我無法理解。」東屋所長說,「完全無法理解……但是只有這一點我明白。」他把兩手臂交叉在一起:「總之,我們綜合實驗所值班人員的報告,你們的說明,首先,這顆大石頭擊碎玻璃窗飛入燈火室內,破壞迴旋機,打死了值班的人。就在這個時候,燈塔停止旋轉,閃光變成不動光,不就就因為瓦斯管發生故障,所以燈光也隨之熄滅……另一方面,卷在遭粉碎迴轉機上的纜繩被切斷,迴轉動力所作的鉛錘或秤砣的東西,沉甸甸的從燈塔中央掉落到三十公尺深的塔底地面,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值班的友田發出斷氣前的呻|吟聲……對了,然後就在那時,發出詭異鳴叫聲,流著這般噁心分泌物的幽靈出現……但之後的事情,我就完全無法理解了……」
「是呀,幽靈的聲音。那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對了,好像玩具氣球笛的聲音。」
東屋所長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開始說。
作者介紹:
「原來如此。」我深表贊同地點點頭。
「對不起,能讓我看一下你的手掌嗎?」
「……啊,各位……」身體矮小的傭人認出了我們,立刻跑過來打招呼,「真是謝天謝地,你們終於來了。」
在微弱燭光的照射下,被牢牢設置在圓筒型燈火室中央,鑲著巨大鏡片的三角筒大燈,有一部分遭受到巨大的破損,從漆黑的破洞里,好像有石油瓦斯漏出,不斷發出咻咻的聲響。然後被巨大杯型水印槽撐起的大燈台框上所設置的迴轉式燈塔特有大齒輪,其鏈接在齒輪上的精巧迴旋裝置也已經完全被粉碎,下方綁有迴轉大燈用鉛錘,懸吊在燈塔中心的纜繩也已經被敲斷。
東屋所長用眼角看來一下吃驚的我,然後用嚴肅的口吻對三田村技|師說:「三田村先生,你在事件發生之後要爬上這裏時,在階梯上遇到了風間老看守對吧?當時風間的手上有拿什麼東西嗎?」
圍繞在圓筒型燈火室四周的大玻璃窗,面向漆黑大海的一側,開了個大洞,有如蜘蛛網一般的裂痕向八方擴散,從該洞吹進來的冷冽海風不斷將海霧吹入,使危險欲熄的燭火發出吱吱的聲響。
但是,看著眼前兩人慌慌張張靜不下來的樣子,我不禁懷疑可能發生不得了的事件了。與我們一起往回走的三田村技|師說:「老實說,值班的友田看守發生意外了。但事情實在非常詭異,我想等風間先生會詳細告訴你們。」
「另一方面,那個怪物捲起已經解開的鋼繩,也同時解開壓在友田看守肚子上石頭的鋼繩,因為怕下樓梯會發出響聲驚動到人,所以將手中的鋼繩綁在燈火室外的欄杆扶手上,順著鋼繩下降到巨大的岩石上。那是個高出塔底有五,六公尺的巨岩。然後解開鋼繩,將已經沒有用的鋼繩丟入大海。」
「大發現?難道正在睡覺的女兒阿綠手掌有水泡?」
東屋所長壓抑他那隱藏不住的激動,斷斷續續的說:「……那位妻子打罵傭人說自己的丈夫哪有道理到來說不能看……我想還是早一點讓她看會比較好……」
「你聽我說嘛……你猜,當時點著蠟燭全身戰慄的爬上樓梯的老看守,當時在燈火室看到了什麼……不是被擊碎的玻璃,不是被毀壞的機械,也不是友田看守的屍體。你聽好,他看到了兩個活生生的人……犯下可怕的罪行,又被嚴格的父親發現,半狂亂的從破裂的玻璃窗跳入海中,完全無法拯救的女兒,與另一個人……像章魚一樣滑滑的,軟軟的,紅色的,柔軟的……是的,是女兒因為精神上的打擊,過勞的刺|激而不足月就早產的健康長孫……」
風已經開始吹起,濃濃的海霧逐漸被吹散,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高的海浪,從我們腳站的欄杆往下有三十尺深的岩鼻上,令人暈眩的浪頭正嘩啦啦的濺起無數的白色浪花。
啊,啊,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那麼,那個奇怪的呻|吟聲是生產時痛苦戰慄的叫聲,有如氣球笛的奇妙名叫聲則是健康嬰孩的哭聲,詭異渾濁的水也是為了保護胎兒的輕柔羊水,我不禁張目結舌了。也開始可以體會到看到可愛孫子臉龐瞬間,感到一陣心酸,心中感到人類軟弱處的風間老看守的心境。
接著風間老看守說:「因為架在對面貼柱與玻璃窗前欄杆之間的天線被大石頭給切斷了……然後,我下去叫醒傭人,而三田村技|師則往事發現場走,二人立刻各走各的。但因為心想不做點什麼不行,暫時猶read.99csw.com豫了一下之後,便請三田村技|師與傭人先到實驗所求救。」
「原來如此,最近卷上來是在什麼時候?」
「才沒有什麼怪物呢!」
「因為無線電斷訊了。」三田村技|師說。
「原來如此,太厲害了。」我不由得發出讚歎之聲,「這樣的話,即使再怎麼沒有力氣的男人,只要稍微設計一下,就可以輕鬆做到。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到底是幽靈所為,還是人類所為的問題了。」
本名鈴木福太郎,一九一二年三月二十日生於日本愛知縣。因為甲賀三郎的力薦,大阪圭吉的《百貨公司的絞刑官》發表于《新青年》,自此日本偵探文壇又添了一位生力軍;著作有《死的快艇》、《人間燈台》等書。一九四三年大阪圭吉被徵召赴戰場,一九四五年七月病逝于呂宋島。在戰前的偵探小說作家中,可能沒有人像大阪圭吉般受到喜愛的吧!雖然一生短暫,但所留傳下來的小說特別令後人懷念。這可能是因為,大阪圭吉的著作已經超越技術上能夠達到的領域,形成了擁有獨特感受的無與倫比的小型世界。他被已故的當代推理巨匠鯰川哲也稱之為「日本戰前短篇本格第一人」。
「不,不是,不是那麼回事。」
「那麼今晚鉛錐應該還在塔頂才對了?」
原來如此,東屋所長想籍手掌中是否有起水泡一事,來揪出所謂的怪物。果然是聰明的想法!但是,三田村技|師的手掌上並沒有長水泡。東屋所長突然著急了起來,很不好意思地將我與三田村技|師留在燈塔頂,自己一個人匆匆走下去了。
結果東屋所長說:「不可能,這附近受到寒冷洋流影響的海面,雖然有二十三公尺長的巨大水章魚,但它並不是紅色的。」說完之後,開始摸著自己的脖子。
「終於出現了。」
在空氣停滯濕粘,濃霧低垂的某個夜晚,我們勤務的臨海實驗所正對面可以看得到的汐卷燈塔的塔燈,突然毫無預警地熄滅了。
而三田村技|師故作鎮定地說:「是故障,無線電訊中斷了。我正要到實驗所請求協助呢!」
「那麼,果然是妖怪所為……」
「那麼,那個可怕的怪物又怎麼解釋呢?」我不由得插嘴說。
「哎呀,你看,根據傷口血跡凝固的情形來看,這個傷口好像是最先的致命傷……也就是說,當石頭飛進來時,友田看守已經死了……但如果是這樣,那石頭飛進來之後所聽到的呻|吟聲,就不是死者所發出的……哎呀,整個事情跟先前的推測有很大的出入。」
東屋所長在昏暗的燭光下,突然浮現出自己巨大的身影,開口說:「嗯,取而代之的,我卻看到……剛才風間老看守說的紅色且軟綿綿的幽靈。」
二人雖然當場暫時猶豫了一下,但不久就像被海浪聲所催促般的急急忙忙下了樓梯。然後,我們各自壓抑著自己內心強烈的激動,重新呆然地看了一遍混亂的燈火室。但此時我卻有意想不到的重大發現。我從室內陰暗的一角拾起一把刀刃已鈍的斧頭,且這已鈍的刀刃上還沾著紅黑色的血跡。
「是的。倉庫里堆了很多。咦?怎麼會綁上這樣的繩子……您是在哪裡撿到呢?」
「當然這一點我也有考慮到。」東屋所長繼續說。「但是你看,不知是故意還是偶然,鋼繩的長度比鉛錐落下的三十公尺塔深葯短四公尺。總之那聲地響,並不是怪物叢海中投入石頭,粉碎旋轉時所傷到的纜繩,之後逐漸斷裂而使鉛錐自然落地發出的巨響。以我現在所說的方法殺死友田看守,破壞燈火室的怪物,將細繩的一端綁在鉛錐把手上的活結,另一端則抓在自己的手上,破壞燈塔之後,再用力拉扯手中的細繩,結果活結被解開,懸吊在半空中的鉛墜也因此瞬間掉落地面。然後就如二位證人所說的,在聽到玻璃,機械被毀的聲音之後,不久又聽到地面巨響。」
架設天線的工程是相當困難的,我的兩隻手又酸又痛,好像快要斷了,再加上這裏非常的冷,叫人感到頭昏眼花。但就在這項工作將近完成的時候,東屋所長卻一臉緊張地飛奔了回來。
「是幽靈嗎?」東屋所長問。
「……纜繩與細繩的長度都各有二十六公尺。」
「我大吃一驚,順著樓梯往下走的途中,遇到了往上爬的三田村技|師。」
「完全如他所說的。我也與風間先生一樣聽到了恐怖的巨響,然後來到燈塔下方入口時,聽到從燈塔頂端傳來低沉,而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是友田的呻|吟聲吧,然後就在呻|吟聲未停之時,又聽到難以形容的幽靈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