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院士伸手接過來。

張院士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讓我看看你的模型。」張院士最後說。

「你知道是什麼配件嗎？」

「張達禮」三個字龍飛鳳舞，正是自己的筆跡。

去掉最後四位再搜，還是沒有結果。

李全生的家在一個高爾夫花園小區。看來他的確很有錢，至少曾經很有錢——房子已經抵押掉了，正在處理，再過兩天就會交給銀行。

「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張院士皺著眉頭，為自己剛才輕率的同情心而懊悔，他琢磨著怎麼才能把這尊神從辦公室里請出去而又不失禮貌。

那人還是不動，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往院子里瞟，希望能有人出來。

這確實像是一起癔病，民科就是民科。

「你要幹什麼？」張院士緊張地問。

「抱歉，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網頁。」

李全生覺察到張院士正注視著示意圖，陪了個笑，說道：「這是當年的研究記錄，後來忙生意，就放下了，您是專家，見笑了。」

侃大山的主題圍繞這三個議題展開。大家熱議了幾日，消息慢慢沉了下去。

保安沒料到這人竟然這麼大胆，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溜了過去。

這像是一個序列號碼，很像身份證。張院士是上海人，他知道來自上海的身份證，都是「310」打頭的，然而這個疑似身份證的號碼卻又多了四位。

張院士再次打量眼前的人。此公衣衫不整，散發著一股落魄氣息，讓人懷疑他身上能不能掏出一百元錢來。

飛船的模型就在眼前擺著，張院士把它翻過來，再次看了看底座。

「怎麼才能成為世界首富？」張院士又問。

「我會給你投資六十個億！你會成為全球最有分量的科學家，這事一定會發生的。」李全生看出張院士不信任的神態，急急地說：「一定有某種可能性，可以允許時間旅行。」

「你幹什麼？！」張院士有幾分驚異，然而沒等他回味過來，李全生已經一把推倒了他，撿起地上一塊較大的碎瓷片，衝著張院士的臉就扎了下去！

「你看，這裡有您的簽名。」李全生把懸浮的橢球體拿下來放在桌上，把底座翻了過來一看：

李全生在懷裡掏摸著。「給你看看……」他向前湊過來，手中捏著一ｈｔｔps://ｒead•９９csw.ｃoｍ個環狀的物體，像是一個指環，遞給張院士。

六十個億似乎讓屋子裡的溫度都升高了。

大冷天，怪可憐的，然而沒辦法，該乾的事還得干。

張院士想了想，拿起手機給模型拍了照，然後點擊了按照片搜索。

張院士往座椅上一靠。該是結束這場對話的時候了，不過是一個投機失敗的人臆想出一個替罪羊……這傢伙該去找精神病大夫尋找幫助，而不是來糾纏一位物理學家。

二月的北京，市民們平靜的生活被一條新聞打破：一個投資失敗的瘋子闖進中國科學院，扎死了著名空間物理學家張達禮教授。據說這個瘋子認錯了人，目擊者趕到的時候，張院士已經死了，血流了一地，可那失心瘋還在不停用玻璃片扎院士，邊扎還邊喊：「叫你胡說八道！」

蜷縮在自動門邊的人影微微動了一下，還是沒有起身。

張院士眼前一亮。

「你還有什麼證據嗎？」張院士問。

「我心底從來沒有放棄夢想！」李全生慌忙說，「這個時空旅行的理論，還是我看了您當年的一本書，叫作《時間的箭頭》……」

然而太遲了，民科像兔子一般靈活，一下子就從自動門下方鑽了進去。

「一個攝影棚，兩個演員，兩樣道具。至於我的簽名，是那個騙子從網上搞到的。」張院士不緊不慢地說，「你想搞科學研究，我們不反對，但是科學不是拍拍腦袋大開腦洞就能搞出來的，馬屁一拍，你的精明和商業頭腦就全沒了。科學就是科學，沒有什麼時間旅行，特別是從未來回到現在的時間旅行，理論上就完全說不通，世界……」

他仔細地考慮著任何理論上的可能性。

「那我怎麼幫你？」

這是一個很精細的模型，長得像個橄欖球，閃閃發亮，各種紋路清晰可見。橢球體的上方是一個開口，設置了座艙，座艙的儀錶盤雖然很小，卻一絲不苟，顯然是個電子顯示屏。橢球有一個底座，並沒有任何懸挂的東西，而是依靠磁力懸浮。底座上，刻著一些小字：

這顯然不是一件熱銷商品，貴得離譜，卻居然還有兩個買家，一條好評。

「你跟我來。」他對倒在地上的民科說。

人證物證俱在，那麼真有理論可以允許時間旅行？2096年，那hｔｔpｓ://ｒeaｄ•99ｃｓw.cｏｍ也就是十二年後……

張院士可以明顯地感覺出李全生的氣場。正是有錢人的氣場！

李全生的整個身子似乎都抖動起來，桌上的茶杯搖晃起來，發出輕微的響聲。

張院士低頭看著紙上的記錄，大致的故事是：這位叫李全生的人從前是一個地產商人，很有錢，三十六歲的某一天，他遇到了一個自稱來自未來的人，此人還自稱就是五十四歲的李全生；五十四歲的李全生告訴三十六歲的李全生，十八年後，他將是全球首富，闊綽地投資了六十個億打造中國X實驗室，而實驗室的主任就是張院士；他們的重要成果就是時間機器，所以五十四歲的李全生就來到了十八年前，會一會十八年前的自己。現在已經六年過去，李全生的首富之路似乎並不順暢，所以他來找張院士，確定一下時間旅行的科學性。

量子態基金是最近最大的財經事件，短短六天工夫，它足足縮水八成，從三千億規模暴跌到只剩六百億，引起劇烈的股市期貨動蕩。雖然張院士一向對財經新聞不怎麼感冒，但這麼大的事件，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這可不像是臆想出來的東西！

保安微微嘆了口氣。又是一個民間科學家，自從在科學院門口當保安，他隔三差五就會見到這樣的人，經常堵在門口，希望找個真正的科學家談談自己的偉大發現。耳濡目染，保安也知道這些偉大發現幾乎全是臆想，而這些民間科學家，有個更具貶義的簡稱——民科。

張院士盯著李全生，試圖判斷他是否在撒謊。

這三個字的確是自己的手跡。

「時間機器上的配件，我親眼看著那個五十四歲的我從時間機器上取下來的，給我留作紀念。」

「所以等我成了世界首富，一定要贊助你研究時間機器。我五十四歲的時候，還要坐你的時間機器回去旅行呢。六十個億，我一定到位。」

張院士往指環內側看了看，果然，內面有凹陷的字痕：「中國時空研究院」。字跡很小，卻很清晰，看上去異常精緻。

「時間旅行，您可是最大的權威。時間旅行究竟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才能實現？」民科抬起頭，殷切地望著眼前的人，read.99csw.com滿懷希望。

李全生眨了眨眼，「他回到我三十六歲那年，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秘密。這個秘密，我不能說。」

然而，張院士掂了掂手中的指環，分量頗重。

聽到這個名字，張院士一下子恍然大悟！

保安又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站起身來，將大衣領子緊了緊，推開門，跨了出去。

「是《時間，不存在的箭頭》。」張院士糾正他。

李全生猛然站直身子，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麼眼前的人就是量子態基金的投資者，他不名一文的裝扮或許是一個充分的註腳，這類高風險投資的失敗者，通常都是輸得連內褲都不剩的。

進到屋裡，滿眼都是各種科幻招貼畫，上面各種奇裝異服的人拿著奇奇怪怪的武器，擺出最炫酷的姿勢。客廳的一角，站立著一個巨大的白色機器人，端著一把面目猙獰的黑色大口徑巨槍。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廳的背景牆上的一幅圖，圖上注著醒目的字：相對論時空、蟲洞、時間之矢、量子糾纏……這些現代物理的名詞穿插在簡單的示意圖中，讓人在莫名其妙中感覺到滿滿的宇宙情懷。

眼角的餘光掃過玻璃窗，隔離桿外邊，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還在。三天了，這個傢伙總是待在那裡，趕也趕不走。

保安伸一個懶腰，不經意間，瞥見隔離桿外似乎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張院士端詳著這個物件，看不出它能有什麼用。

「那個，趕緊走，趕緊走！」保安吆喝著。

最後他終於放棄了，一個成熟的科學家不該考慮這種不著調的民科話題。

張院士看了看李全生，後者臉上的表情表明他隨時可能哭出來。

照片來自東寶購物網站，明碼標價六萬兩千六，包郵，下方註明是航空鈦合金材料，源自科幻經典《宇宙盡頭的書店》中機器人「橢圓」的形象，可以按照需求提供紀念刻字，另行加收六百刻字費。

「那個來自未來的人，說你會成為世界首富？」張院士輕聲問。

然而一切都指向不可能。

當他看見第一張相似圖片，一切的疑竇豁然開朗。

放下茶杯，正好蓋住報紙上醒目的標題《中科院慘案最終調查結果出爐》。

「我有證據，我親眼見到了未來！」民科抓住最後的機會，向著張院士大喊，「我親眼看九九藏書到的，我證明給你看！」他就勢躺下，一邊抵抗保安的拉扯，一邊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張院士。

他點亮電腦屏，將這個二十二位的數字輸入進去搜索。

「對，我從小最愛看《哆啦A夢》，裡邊的時空抽屜就是我的夢想！」李全生回答，這個問題像是點燃了他身上的某種熱情，讓他整個人都活躍起來，和剛才那個畏畏縮縮的民科判若兩人。

他立即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這是什麼？」

「對，對！」李全生一邊說著，一邊引著張院士上到二樓的書房裡。

民科用這句話收了尾。

書桌上一如既往地雜亂，都是書。面前的電腦屏孤零零地陷落在書堆中。

「對！」李全生很肯定地回答。

這是一個中空圓柱體，有些像是指套。這東西重得驚人，讓張院士的手微微一墜。

張院士點了點頭，「有興趣是好的。」

張院士一下子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人是個走火入魔的民科。他滿懷同情，卻說得斬釘截鐵，希望能打消這個民科那些幼稚卻執著的念頭，「時間旅行在目前階段是不可能的，理論上和實踐上都不可能。」

太陽仍舊升起，街市依舊太平。

「我調查過了，的確是個騙局。這個指環，也有來歷，材質是鉑金的，價值不菲。這個騙子還是下了些功夫的。」張院士把指環遞還給李全生，「他給你下了套，還研究過你的心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民科思想，應該也不會這麼輕易就上當的。」

這樣一個人，卻堅信自己將成為世界首富。

保安的火氣大了起來，開始推搡，「叫你走你不走，你們這些民科，吃飽了沒事幹，盡胡思亂想。」說著，他已經把民科拉了起來，向街邊推著。

「量子態基金。」李全生小聲地說，像是怕聲音說得清楚了會被人偷聽去。

李全生打開書櫃，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樣東西來。

保安揭開杯蓋，熱茶的裊裊香氣撲鼻而來。他呷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咂巴著嘴。

李全生面露難色，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說了：「這個……首先要投資某個初創公司，這個公司會上市，然後就可以賣出原始股。再用所得的錢去投資期貨，可以在兩年內翻十倍九_九_藏_書。再買兩家美國公司，他們會有兩款產品賣得很火爆，就像七十年前的蘋果手機一樣，人手一部，我會持有這兩家公司的控股權，從而成為世界首富。那會是2096年的事。」

民科的眼睛里充滿了熱切的希望，張院士的心一下軟了。民科天天有，然而這樣不顧一切衝到眼前還叫喊著要證明的傢伙，張院士還是第一次見到。難得此人如此投入，那就聽一聽又何妨？張院士示意保安停下。

張院士坐在書桌前。

院子里，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錯愕地站著，他剛從樓里出來，正向外走，卻被民科迎面堵住。

民科在張院士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使勁磕頭。

世界首富！張院士不無懷疑地想，中國人做什麼事業能成為世界首富？

「這怎麼可能！」李全生的嘴唇在發抖。

「你投資了哪家公司？」張院士試探著問。

「據說是導流管的一截，是用來約束高能粒子束的。」李全生流利地回答，「裡邊還刻著字呢……」

李全生把模型重新安裝好。橢球形的船體微微晃動，挑戰著張院士的神經。

保安走過去，踢了踢那人的腳，喝道：「說你呢，趕緊走！這是科學院，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你幹什麼？！」保安一邊呼喝，一邊追趕。

股市害人。科學家不好當。小心瘋子！

保安趕到了，拉起民科就向外拽。

忽然間，這個執著的民科像看見了救星一般，敏捷地繞過保安，向著院子里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張院士，張院士！」

保安揭開杯蓋，熱茶的裊裊香氣撲鼻而來。他呷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咂巴著嘴。

不管眼前的人看上去多麼落魄，他至少曾經闊過，將來會更闊。

電腦屏幕上，赫然就是時空旅行艙的照片。

這個民科並不抵抗，在保安的推搡下向外走著，眼睛仍舊瞟著院子里。

「你對時空研究感興趣？」張院士問。

或許未必是臆想……

至少這東西很精緻！

「這就是時空機器模型。」

張院士沉默地坐著，盯著眼前空無一物的電腦屏幕。晚飯後，他保持這個姿態已經一個小時。

「哦，我還有一個模型。」李全生慌忙說，「就是時間機器的模型，我放在家裡了，沒帶來。」

忽然間，他留意到底座下方一行細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