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
熱戀期過後，我們已經很少做|愛，健身和直播讓他在夜晚身心疲憊，而自從這個「雞胸肉挑戰計劃」開始，我們連擁抱和接吻都不再有了。
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輕飄飄的，漫步在雲端的城堡，但醒來之後，拋開幻覺，不得不繼續腳踏實地地生活下去。
喬治抱怨著艾米麗不夠支持他的事業。
我打開他的instagram，從最開始給他的每一張照片寫很長的評論到現在，我好久沒關心他的動態了。
「哦，別擔心，也不用對我心懷愧疚。是我主動和喬治提的分手。」
我有些生氣，我以為他們至少會為我高興，到頭來卻還是嫉妒我和喬治之間的親密關係。
在他家的聚會上，大家酒過三巡，他照例要說起時尚圈的趣事，當他才講完了引人入勝的開頭，我已經可以說出結尾，名人之間的交往和八卦總是有某種規律可循，我因為聽的次數太多而開始覺得尷尬。
當然，任何話語從喬治嘴裏說出來，都只有迷人和甜蜜，這是屬於好看的人的特權。
「我倒是希望不開這麼顯眼的車。」他這麼說，一邊喝著用十種蔬菜做成的冷壓果汁，這是他最近接到的網路代言。
喬治拒絕了中午和兩個孩子（愛麗絲和吉米）一起去河邊野餐的提議。
只需要四個月，我已經可以倒背如流地說出他代言過哪幾個品牌，去過哪幾部電影的首映禮紅毯，和哪幾位世界級導演合過照，以及他是在哪一天擁有了超過一百萬Youtube粉絲。
「那我還是不要再多說話了，以免說錯了惹上麻煩。」他大笑起來，裝作害怕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轉身離開，然後又回過身來，舉著酒杯對我點頭致意，用口型說：「乾杯。」
有一個周六的早晨，我們手拉手逛著昂貴的Wholefoods超市，比較巧克力的產地和口味，我們最後決定每一種口味都買一小盒，加在一起要一百多美金。
我們挑了個清晨出發，喬治先去洗了下車，他的敞篷寶馬看起來像煥發了第二春一樣。
「很抱歉沒能及時回復你的簡訊。」喬治替我買了杯香檳作為賠罪，「你知道，我上個月和艾米麗分手了，打包行李和重新找地方住花了很多時間。」
當我們在山間攀登，而喬治執意讓已經非常疲勞的我拿著手機讓他直播的時候，我第一次有了不耐煩的感覺。
熱戀時候分泌的多巴胺，好像萬花筒一樣，讓所有渺小的事情都看起來無比偉大。
她執意幫我付了午餐錢，好像和喬治約會是一件值得憐憫的事情。
喬治剛剛從泳池裡出來，彩虹色的泳褲緊緊貼在他緊實的肌肉上，水珠順著他的肌肉紋理漸次滑落，讓我立刻面紅耳赤起來。
「這也太過分了！」
喬治指著櫥窗裏面陳列的瓦倫天奴說，寶貝，總有一天你會穿著這件雲彩一樣的禮服，和我一起走電影節的紅毯。
「你要知道，永遠都有進步的空間的！」他嚴厲地批評了我，但我已經不再懼怕和他辯論與爭執。
「等熱戀期過去，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她沖我招招手，重新背著她的攝像機，拿著錄音筆投入到採訪的任務中去。
喬治想讓我看看他是怎麼一步步擁有現在的一切的。
「大概二十年前吧，我連一塊錢的巧克力都吃不起，我不得不跟在班級裏面最有錢的那個傢伙後面，期待他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嘗一嘗他的巧克力棒。現在想來，那種廉價的巧克力棒可真難吃啊。」
四目相交，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大學畢業之後我就沒享受過這種膚淺的快樂了。
喬治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真好看，比艾米麗好看多了。」
我們最終
ｒeaｄ.99csw•cｏm從右側下了高速公路，路標上指示的村莊名我從未聽說過。路旁漸次出現的小屋比我們出發時候看到的洛杉磯郊外的小屋陳舊了許多，農田上，左一片，右一片地圍著遮攔，裏面養著些雞，也種著幾棵檸檬樹和橘子樹。公路兩側偶爾能看到汽車旅館和飯店的標誌，而喬治和我就在一座陳舊的黃色房子面前停了下來，銹跡斑斑的廣告牌依然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
他會越來越出名，有越來越多的粉絲，得到越來越高端的代言，但所有的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這時候有一群孩子騎著腳踏車從花園經過，留下了一地喧囂。
「我會讓我所有的朋友都去看的！說實話，你Youtube上面關於穿搭和健身的視屏我每條都看過至少兩次。」
「想念什麼呢？想念虛偽的造星機器？想念永遠吃不飽的電影首映派對？」她哈哈大笑起來，毫無形象地打嗝。
「怎麼了？」我抑制住想要歡呼的衝動關心地問他，順便拍了拍他的背。
「那你也不要喝十八刀一瓶的果汁啊，大概是他們一整天的飯錢吧。」我故意這麼說。
自從我認識喬治以來，我是第一次看到他瞠目結舌，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總是說我做的事情是毫無意義的，但你看她，她那麼胖，連出去散步都好像要了她的命，在遊戲公司做一份視屏剪輯的普通工作，收入連付房租都不夠，每天晚上除了吃爆米花就是打遊戲。」喬治這麼說。
我們在Malibu俱樂部花園裡的白色長凳上喝了過多的香檳，也吃了過多的法國諾曼底地區產的軟芝士。
「變化大著呢，你看，我在花園裡給愛麗絲和吉米做了個鞦韆。去年聖誕節的時候，我母親送了張二手沙發給我，再加上上個月打折時候買的燒烤架，我們可以在花園裡開烤肉派對了。」
為了表達我對他事業的支持，我開車去Whole Foods採購了大量的冷凍雞胸肉和蛋白粉。
情人節的時候，喬治因為連續幾天為花店做宣傳視屏而累得病倒，我放下手頭的工作請假去照顧他。他病得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好拜託我替他回復粉絲的留言，替他因為沒辦法即時更新視屏而道歉。當然，我也很自然地搬到他在聖塔莫尼卡海邊的豪華公寓里去住了。
他大概是我見過最普通，最平庸的男人，而且他有種淡然的氣質，讓人無法把他和任何情緒聯繫起來。
我順著李的視線望去，不大的花園裡，灌木和月季花修建得整整齊齊，一邊堆著雜貨，包括那個燒烤架，另外一邊，老舊的L形沙發圍繞著一張小茶几和一個小冰櫃，角落裡有一個漆成藍色的鞦韆。
我找到了我搬進來時候的那個大箱子，開始把東西全部丟進去，他給我買的，適合去隆重場合的禮服裙子因為裙擺太長根本塞不進去，但我想，之後也不會用到了。
喬治每天晚上會進行網路直播，而他很喜歡我的出鏡。有的時候他會指導我做健身操，有的時候我們做出雙人瑜伽裏面甜蜜又炫酷的動作，有的時候我給他打下手，讓他示範如何準備健康的午餐便當，有的時候我們聯機打遊戲，我的笨拙正好襯托他的技藝高超，有的時候他講述約會的經驗，而我正好可以從側面印證他是一個如何溫柔體貼的男朋友。
「如果我找一個和我一樣喜歡健身和時尚的女朋友，生活會不會快樂很多？」喬治望著我，彷彿要得到我的肯定，他藍色眼睛很大，眼角下垂，神態裏面有種兒童般的不諳世事，讓人忍不住就願意為他付出所有。
「你為什麼喜歡我呢？」喬治和我偷偷
https://read.99csw.com地溜到花園裡，他在紅彤彤的玫瑰花叢中捧著我的臉頰親吻我。
打開冰箱，想要在他的蛋白質飲料和品牌贊助的蔬果汁中找到我喜歡喝的巧克力牛奶，才發現我和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去超市買過菜，也很久沒有一起做飯，沒有一起看著Netflix上面的肥皂劇，沒心沒肺地笑著，拚命往嘴巴里塞爆米花了。
因為這次活動的經費有限，而喬治只是暖場時候的主持人，並不是真正的影視界大咖，我們只能買價格最便宜的禮服，但饒是這樣，標籤後面的三個零也是我穿過的最為昂貴的禮服了。
「我一直覺得能夠和一個自己仰慕的人談戀愛實在是再幸運不過了。」我再次重複這句話，以給他安慰。
喬治顯然大受打擊，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廢的樣子。
「怎麼能讓美人獨自喝酒呢？」就在我等得放棄了希望的時候，深邃的身影突然在我身後響起，我嚇得把半杯香檳都潑在身上，喬治非常紳士地替我擦拭。
我關上了門，把鑰匙從門縫底下塞進去，然後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比原計劃更早踏上回程，喬治板著臉，一句話都不說，他蠻橫地把車開得飛快，許多司機都按著喇叭向我們表示不滿。
喬治是我同事楊銘的朋友，楊銘常常說起喬治，這個Youtube紅人，平面模特，時尚達人，健身愛好者。辦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喬治在網上有幾百萬粉絲，所以爭著讓楊銘介紹喬治給我們認識。楊銘也樂滋滋地辦了夏日泳池派對，認識名人讓她在辦公室里的地位一下子高了很多。
四月份的時候，我去波士頓參加一個行業展覽，意外地發現艾米麗是展會的記者之一。
他手裡拿著造型師給他選好的色卡，229號的品紅色，308號的青色，411號的灰色是和他的金髮碧眼最為相稱的顏色。
他越發寡言少語，沉默中蘊含著不滿，寡言里醞釀著爆發。
一個月之後，楊銘照例要舉行派對，我特意去做了髮型，花了一個小時挑選口紅的顏色，然後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別彆扭扭地站在人群中。
我回復「謝謝」。
但有一天，我比平時下班更早，想要收拾下卧室卻發現了用過的安全套包裝。
「你會想念洛杉磯嗎？畢竟是天使之城。」我沒話找話地說，自從《愛樂之城》上映之後，我越來越多的朋友說要來洛杉磯玩，讓我到時候帶他們去電影拍攝地點。
「艾米麗連去五個街口外的泰國餐廳拿外賣都要開車，相比付昂貴的停車費，走路顯然更加無法接受，」他聳聳肩，指了指在人群中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吃奶油泡芙的艾米麗，「天哪，你看她腰間的贅肉。」
「游泳？我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才忍不住在人群中觀察了你好久，你背部的肌肉線條很優美。」
「你猜？」
他決定把每周直播五次改成每天都直播。並且發起了一個「雞胸肉挑戰計劃」，就是每天都只吃雞胸肉，牛奶，蛋白和水煮蔬菜，看誰能夠堅持更久。
喬治把馬力加到八十邁，乾燥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我覺得身邊的這個男人是無所不能的。
我知道有人在背後議論我，但和得到喬治相比，被人非議又有什麼大不了呢？
其實Youtube和instagram上面的粉絲和點贊，真的比鞦韆，燒烤架，夏天瓶子上結滿細小水珠的啤酒和滋滋作響的漢堡扒更優越嗎？
艾米麗穿著黑白相間的比基尼，因為肥胖，比基尼的條紋被撐得變了形。
「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她很大方地邀請我和她一起去展會的食堂共進午餐，而且攛九*九*藏*書掇著我嘗一下看起來非常誘人的灑滿糖霜的杯子蛋糕。
她看起來比我上次見她又胖了一圈。我聽說她自從和喬治分手之後，就離開了洛杉磯。
「你一般做什麼運動？」喬治好奇地問。
沒有收到回復，我猶豫了一陣，又發簡訊問他：「你是怎麼拿到我的號碼的？」
「你穿紅色很美。」他這麼說，沒有上下文。
「命運真是個好東西，一旦你把握住了它，它就能帶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們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在加州一號公路上開著，玫瑰色的晨曦籠罩在前方的山巒之上，在我們左側的大海，已經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粼粼波光，而右側，則是因為兩周前的一場暴雨而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蓊鬱的森林。
「親愛的，你知道嗎？有個製片人正在接觸我，想讓我參与影片前期的宣傳！寶貝，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但很抱歉今天晚上約好的晚餐我沒辦法赴約了。愛你。」
唐突，莽撞，但卻讓我格外受用。
我看著他對著鏡子拗出不同的造型，通過修圖和角度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情況更強壯，看著他參加活動的時候和贊助商碩大的LOGO合影，看著他發五星級酒店頂樓酒吧的夜景照片，覺得這個人無比陌生。
「可能比一整天的飯錢還要多。我小的時候，在超市裡買冷凍的雞胸肉，五塊錢可以吃三天。」他吃吃地笑起來，騰出一隻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喬治的公寓里有各種健身器材，用以直播的攝像頭，麥克風，遮光板。他衣櫃裏面有上百件襯衫和T恤，按照顏色從白到黑依次擺列整齊。
「變得更在乎別人的看法了。說實話，還是之前的你可愛。」楊銘說的時候，好些同事都點頭附和。
我並沒有答應喬治陪他一起執行這項計劃，我並不胖，所以犯不著折磨自己。
喬治有幾次沖我發了脾氣，用很嚴厲的語句，表達了希望我能夠對他保持景仰之心。
「你不去的話，那我先去準備野餐用的三明治了。」李做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之後就離開了。
「你一定經常做運動吧。」他指指我最近剛練出來的馬甲線，輕佻地吹了個口哨。我的臉更紅了。
「天哪。」我做出難過的表情。
當然，他已經連續一周每天健身三個小時以上，他的肱二頭肌在修身襯衫裏面若隱若現，就像行走著的春夢。
「要是你的話，你一定會給我點贊的吧？」
要是他看到喬治開著的寶馬，會不會羡慕呢？我有些好奇地想。
他想要練出更多的肌肉，但過度節食和過於嚴苛的健身計劃摧毀了他的情緒，而與此同時，半個月來，他的Youtube粉絲數量也只增加了不到一千個。
「農村長大的人，本來就不適合洛杉磯呢。」楊銘總是這麼說。
「啊，喬治……」
我們最終決定一起回到他的故鄉去看看。
艾米麗主動來和我打招呼，她給我看她新男友的照片，是肯塔基州的一位中學老師，他的臉曬得紅彤彤的，身材和艾米麗一樣壯碩。
「多麼美好啊。」李讚歎道。
「你看，你的美麗和我是多麼相輔相成。」我們在比弗利山莊的定製禮服店裡，裁縫在我身上忙前忙后，我的裙子上面別滿了回形針，纏在腰間的蕾絲腰帶緊到讓我幾乎把午飯吐出來。
喬治很識趣地終止了講述，他準備的關於應旅行社邀請去加勒比海潛水的故事才說到三分之一。
熱戀期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對喬治的豐功偉績如數家珍。
「好久不見。」他站起來，拍了拍喬治的背，然後看也沒看我，又回到吧台後面去坐著了。
「昨天晚上兩點才關門，孩子都在睡覺呢。」李指了指樓上。我才ｈtｔｐs://rｅad.9９cｓｗ•ｃoｍ發現原來他們一家人就在兩層飯館的閣樓上，搭幾張床住著。有一個很小的電視機，應該是昨晚就沒關，正在放著卡通節目。
出乎我們的意料，李對於喬治說起來的去義大利的旅行，為禮服品牌拍攝廣告，和在好萊塢豪華莊園裏面和A咖明星一起參加的派對都絲毫沒有興趣。他大概從來不看Youtube上面的健身視屏，也不知道喬治代言的私人訂製品牌有多麼昂貴，但他一丁點好奇心都沒有，也沒有像喬治所期待的那樣，問更多的細節問題，這讓喬治準備好的許多有趣的故事和名人花邊新聞都沒機會說。
「天哪，看你小心翼翼的神情，相信我，喬治不會知道的。」她大笑著把兩個杯子蛋糕塞到我的餐盤裡，然後沖我眨了眨眼。
餐館里很快瀰漫起了好聞的香氣，牛肉漢堡扒，薯餅，黃油煎的雞蛋和蘑菇，澆上糖漿的薄餅被放到了桌上。每一盤的分量都格外大。
下一次的聚會上，變成我宣誓主權般地挽著喬治的胳膊走進來。我穿著喬治給我搭配的紅色露背連身裙和銀白色高跟鞋，走得昂首挺胸。
同時發來的還有幾張照片，是某個私人會所的游泳池，喬治舉著雞尾酒杯沖我微笑。
「你的生活如何呢？看起來，好像和我們三年前見面的時候並沒有變化。」他彬彬有禮地詢問著。
喬治發簡訊來的時候，我正在努力把箱子合上。
他的生活屬於別人的目光和讚美，但卻幾乎不屬於我，當然也不屬於他自己。
不知道他到底把那個安全套用在哪一個姑娘身上了呢。我苦笑著，把安全套丟掉。
我第二天醒得格外早，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有七條簡訊，但沒有一條是來自他的。
有的時候他講著講著就講到另外一場發布會上去了，我只好插話，以把他從講述的岔路上拉回來，有的時候我會找準時機引入下一個話題，或者讓客人們談談他們的暑假旅行計劃，和找房子時候遇到的煩心事。
據楊銘說，艾米麗是肯塔基州出生長大的，地道的農村姑娘。她膀大腰圓，有著肉鼓鼓的柔軟胸脯，在上次聚會上，她從遠處看著總是處於焦點的喬治，眼神中充滿了不安的等待和放棄希望的疲憊。
除了一萬兩千三百多個贊以外，還有上百條留言，都是女生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說只要他願意，可以隨叫隨到。
「我現在住在聖塔莫尼卡，我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大海，隨時想去野餐都可以。」喬治有些賭氣地說道。
「有沒有吃的？」喬治擺擺手。
「不用難過。後來命運把我帶到了洛杉磯，讓我住在寬敞的房子里，也得到了那麼多的關注。」他頓了頓，把裝著香檳味巧克力的粉紅色小盒子拋起來又接住，「即使是當初最有錢的那個傢伙，他也還留在原點，住在越來越衰敗的村子里，我上一次聯繫他的時候，他勉強開著一家小餐館，結了婚又離了婚。」
隨著和他約會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已經習慣了在家裡也隨時打扮整齊，花很長的時間化看起來毫不經意的妝容，在穿衣服的時候搭配喬治的色調，以便他需要的時候就可以和他一起直播。「沒有什麼視頻比身材火辣的女朋友更珍貴的了。」這是他常常說的話。而我們唯一一次吵架則是我惡作劇般地告訴他，他看起來比上一周胖了些，他讓我再三發誓我只是在開玩笑，而他依然沮喪地在鏡子前，試圖發現根本不存在的贅肉。
「我早就說過，你午飯不應該吃那個三明治。」喬治看到我憋得紅紅的臉頰，走過來，笑著在我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我也不敢和他說話，但心裏面卻在想著李說的話。
我按下「刪除」九*九*藏*書鍵，看著他帥氣的笑臉消失不見。
「天哪，怎麼有這麼邋遢的人？」
推開門，留著大鬍子被喬治喚作李的男人，正淡定地坐在吧台後面喝一杯啤酒。
「不，我練習舉重，柔術，拳擊。」我不經意地靠在牆上，方便他看到我側面臀部和大腿的肌肉線條。
「哪裡變了？」我問。
「有的時候我帶她去參加電影的首映式，她竟然連頭髮都不洗一下！」
李眉飛色舞地說，和喬治的面無表情正好形成絕妙的反差。
「為什麼？」他看起來那麼完美，無論在哪個方面都有炫耀的資本。
他非常溫柔體貼，我早晨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家裡舉著啞鈴鍛煉，而桌上有他給我煎好的雞蛋和培根；我們一起去超市購物，雖然他常常嘲笑我喜歡甜食，但冰箱里始終有我喜歡的巧克力牛奶和雜莓派；黃昏的時候我下班回家，我們會在他家陽台的躺椅上看著海上的日落，看著太陽的最後一縷光芒略過衝浪者的頭頂，隨著海浪漸漸沉沒下去。他每周直播五天，一天用來剪輯視屏和拍攝平面照片，還有一天則是完全屬於我的。我們會睡到中午才起來，陽光照得屋子裡面暖洋洋的，窗子外面飄來檸檬樹的清香。然後我們會走到樓下只有周日才出現的農貿市場去買新鮮的牛油果，番茄，紅梅，草莓，藍莓，還有芝士和橄欖。喬治會在我洗衣服的時候把這些剛從土地上採摘下來的蔬果做成沙拉和果汁，他裸著上身做飯，肌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令人著迷。他偶爾會分神告訴我哪些衣服應該手洗，哪些衣服應該低溫熨燙，哪些衣服不能掛起來因為那樣會令柔軟的絲綢失去版型。
不知道喬治從哪裡拿到了我的電話，我還沒到家，已經收到了他的簡訊。
「因為你這麼完美，我可以一直仰慕著你。」
艾米麗是楊銘口中喬治的女朋友。她談起艾米麗的時候，皺起眉頭，非常惱怒地說：「喬治什麼都好，就是找女朋友的眼光太差了。」
「我每周花那麼多時間辛辛苦苦做好視屏，從想創意，到拍攝，到剪輯，到編輯，嘔心瀝血的，她連看一下給我點個贊都不肯！」
「你變了。」楊銘這麼說。
在他三天前發的一張舉著啞鈴的自|拍裏面，他寫道：「我的女朋友不愛我了，生活比孤單更孤單，有人想要陪陪我嗎？」
可見這個世界對於長得不好看的人是多麼殘酷。
「你之前可喜歡去河邊野餐了。」李大笑著說。
「因為厭倦了他每天早晨七點就要起床健身然後拍視頻，讓我失去了晨間性|愛的樂趣。因為厭倦了去餐廳吃飯的時候總是要先拍照，等真正吃到的時候再上好的牛排也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了。因為厭倦了他說我胖，說我難看，說我給他丟臉，我自己的身體輪不到他來議論。因為厭倦了和他一起去旅遊的時候都不能牽著手好好看風景，而是要給他拿著手機，讓他可以直播旅行中的風景。」艾米麗非常坦然地說，我能看出她對於那段關係一點留戀都沒有。
高跟鞋實在太擠腳了，我好幾次都想脫了鞋光腳站著，但一想到喬治有可能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喝啤酒嗎？不過不是什麼好貨色。」
「沒關係，不用安慰我。」他裝作不經意地碰了碰我的手臂，輕聲說，「陪我喝一杯好吧。」
藍色的包裝袋就那麼放在卧室地板的正中間，就像喬治驕傲的臉，安全套周圍散落著喬治穿過的內褲和運動背心。一切都像是一個巨大的笑話，讓我忍不住也跟著笑得前仰後合。
喬治吃到漢堡扒的時候皺了皺眉眉頭，「不知道是用什麼肉做的」，他趁李去洗手間的時候偷偷對我說，讓我少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