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們新年快樂！

到了年底，彷彿終於醒悟此事不能再拖。又去家居店，又想方案：換掉水龍頭再換掉台盆唄。買好水龍頭，工人來裝了半天，說因為台盆太低很難裝。總算裝好了，我們竟然也就累了，拿出修補劑把台盆補了一下結束了。

然後就是拖延、猶豫、糾結。

先是修，水龍頭修好之後不久再次壞了，被告知不能再修了。我還買了修補台盆的修補劑。但是我們很快產生了新的想法：既然都壞了，不如全部換成新的。

洗手間的水龍頭壞了，淅淅瀝瀝滴水，晚上去洗手間，在寂靜時聽到更是聲聲斷腸。更糟糕的是，台盆也壞了，被我掉下來的面霜砸了一個坑，從此不能蓄水。本來只是一條縫，後來越來越大，變成了一個小洞。

2017年4月，當飛機降落在浦東機場的時候，這一年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我在遙遠的德克薩斯州住了一段時間，近乎隱居，近乎靜音。然後周圍喧囂聲起，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九-九-藏-書

也就是說，本來8個月前我們就可以換好水龍頭修好台盆，過上沒有缺陷的生活，卻硬生生把一切都拖到了年底。

就像被一雙手牢牢按在地面上，這是我2017年的感受：也沒有什麼多大的不順利，甚至還算頗有收穫。但現實堅硬、嚴肅，讓人心情無法放鬆。長久以來的問題逐一顯現，一種爆髮式的衝擊。

今年我最大的改變，當然就是生了一個小孩。之前我們兩個人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建立一個小小的桃花源，把自己與複雜喧囂的世界隔離。關於生小孩這件事，最大的煩擾也就在這裏：「我們做好面對真實世界的準備了嗎？」兩個人可以逃避，有了小孩之後則要真正融入生活。他是我們與世界之間的連接，他從出生開始，就是往世界走去的。生下來之後，果然因為他不得不加深與世界的交流。包括，與雙方父母親近很多。以前一個月打一次電話，半年回一次家，現在幾九九藏書乎每天都要給他們視頻看小孩。然後難免不了的：互相問候、又爭執、又說服、又妥協。因為他而不得不關心世界，因為這將是他要前往的世界。以前覺得世界漸漸與我無關，我們關在自己的書房裡即可，現在卻希望他走向的這個世界是偉大而美好的。

工作上的問題，也在今年爆發。之前想的逃避，不去正面衝突的策略完全失效了。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著不要衝突不要衝突，那最後肯定是要大打一架，而不是衝突會自動慢慢消失。集團其它公司的同事說：「你們公司以前像個桃花源一樣，現在完全變了。」這使我意識到：在任何一個體系內，桃花源確實是極其脆弱的。我在要不要辭職的想法中左右搖擺，辭職並不是個大問題，但彷彿一種敗退。這種敗退感無法忍受。不想退回完全的個人生活中去，而是想站在更廣闊的世界戰鬥。

這個事情就被暫時擱置了。

今年因為一篇文章而遭到了來自網路的不大不小規模的https://read.９9csｗ.ｃｏｍ攻擊。之前跟志趣相投的粉絲分享著心情，是在自我的花園裡，隨心所欲的嬉戲。但因為這件事，脆弱的圍牆倒塌了。我幾乎是在完全錯愕的狀態中，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剛開始是想重新建立這堵牆，後來想笨拙而隨意的解釋，再後來決定承受和反抗……總之，沒有經驗，因為根本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這樣自我反問多日之後，這件事變成了今年的一個坍塌事故，也就是總之不能修復了，也就是我不得不暴露自己的脆弱和憤怒，也就是我根本沒有能成熟的處理這件事。但同時，也就是我下次懂得了，雖然希望不要有下次。但那隱形的脆弱的圍牆不在了，或許也是好事。

「大概前後一個多星期搞完吧。打磨的時候很多粉塵，家裡最好不要住人。」

在一個沒有干擾的完美環境里得到庇護，這就是桃花源，是東方人最經典的幻想。但與此同時，世界上還有一種經典的意象是「曠野」，認為一個人無需被庇護，ｈｔｔｐs://ｒeａｄ.９9csw.ｃｏｍ而是面對曠野展現出自己的智慧與勇氣。

毫無疑問，我們立刻崩潰了。

於是這一年，我嶄新的建議是：我們要更為新年的到來而歡慶。我們要約上最親愛的朋友，要布置家裡，要做精緻的食物，要跟朋友舉杯，要說很多祝福的話，要大聲講出自己的願望。

以往我對新年只有一條建議：請忘記新年這件事。我們既不要跨年，也不要慶祝，不要聚在一起舉杯，也不要特意打掃房間。不要買花，不要換植物，不要穿上新衣服。我建議我們就穿著家居服，在家叫外賣，看劇，就像往常任何一個周末一樣，平靜地度過這一天。

最後我們做的，不過是在有限的空間里，儘力修補自己的生活。

我的理髮師跟我說，新年他就要開自己的店了，雖然算起來，自己開店反而不那麼掙錢。但是「我沉浸於舒適太久了，以至於做什麼都很懶散。最近忙著裝修新店，把它做成我心目中的樣子，也遇到很多挫折，有非常多的情緒。但我感到快樂，感九_九_藏_書到自己還活著。」

如果可能的話，有時候我希望我們把時間的刻度全部抹去。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但沒有刻度就意味著沒有結束也沒有開始，然而顯然，所有人都極其需要一個開始，和一個結束。

水龍頭還是滴水，台盆還是漏水。就這樣生活著。

我查了一下購買修補劑的時間，是4月份。

於是去逛家居店。反正要換水龍頭和台盆，那把檯面也換了吧。這本來就是開發商當時裝修的，我們都不喜歡。如果要拆檯面，就會損壞牆紙。牆紙反正我們也不喜歡，撕掉吧，塗一層防水白漆。興高采烈，興緻高昂……打各種施工電話。得知：先要全部拆掉，重新打磨牆面，然後塗漆，幹了之後再裝新的。

說了這麼長，是想說這不過是我們每年生活的比喻：生活的縫隙漸漸變成了黑洞。想修補生活的問題，然後想這麼多問題不如推翻重來，躍躍欲試，又發現推翻太難了。

修好之後，每天洗臉洗手時，發現不再滴水漏水了，就有了一點微妙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