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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光把熱烈磨成瑣碎

當時光把熱烈磨成瑣碎

作者:陳雪
同居以後,信寫得少了,便成微信與Line簡訊互傳,你時常在臉書與微博上書寫愛情生活,情書都寫成公開文章了。相處日久,情話漸少,但你心裏仍有思念,那份思念竟無處可抒了。你傻傻對著電腦打開信件夾,想著今天要來寫封信給他,你想對他說。
當他下班時,你聽見樓下鐵門打開,你聽見電梯上樓的聲響,那曾經是你們約會時你最常做的動作,你曾經認得出他的腳步聲,你曾經會因為電梯靠近你住的樓層而感到心慌手顫,終於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即使早已是老夫老妻,他不會如從前那樣在下班時帶一束花給你了,時光早已將你們之間所有熱切、激烈、纏綿的感覺磨練得變成一份綿長細膩的愛,然而,你還要提醒自己,不得輕忽,不要忘了初衷,不可以對親愛的人輕慢,不要把生命的垃圾都傾倒給他,要親近,親密,親愛,但也總要保留那一份可以讓九_九_藏_書被生活瑣碎磨得平淡的愛豐盈起來的空間,那就是在心裏保留一份對所愛之人的敬重,他不是天生一定要來愛你,不是註定要愛你長長久久的,這份愛多麼珍貴,值得你用心回應。
願所有已婚、同居、相處多年的戀人不要輕忽、怠惰,愛情不是可以無限複製自動生長的,無論經過多少年,都依然必須投入、用心,時時提醒自己回到愛情里。無論交往多久,都可以重新戀愛。
寫完這封信,你打開衣櫃,挑選衣服,你走向梳妝台,心想著,不是為了任何公開活動而梳化的妝,你想劃一個淺淡、雅緻的妝,挑選一套素凈的衣裙,等待他下班時,一起出去用餐。
當他打開門時,你沒有衝動地上前擁抱他,只是輕輕提過他的背包,拉著他的手進屋,那時你的裙擺微微揚起,你看見他眼神里有種熟悉的光彩。
「我時常想念著你,只是沒有說九-九-藏-書出口,我在家裡都太搞笑了,使得我內心所有抒情話語聽起來都像在耍寶。我時常想著現在的你,過去的你,以及未來的你,我想著我們還要一起經歷的未來,我總以為我們很好。
到底那個我是否只存在於陌生感之中,是否我只會將美好的一面在外人面前呈現,回家后就會變身成為青蛙,這些你時常對我說的小小抱怨,當我冷靜下來凝視自己,我發現那都是真的,你以為娶到小姐,回家后卻變成青蛙,而且是一隻邋遢的青蛙,這一定讓人很苦惱。
以前交往時,你們總是寫郵件,那時住得遠,一周只能見一次面,你每晚都在電腦前寫信,他工作忙碌,為了回信,時常犧牲睡眠,看到郵件發來的時間是凌晨三點鐘,既感動又心疼。你的個性急躁,下筆快,常常一封信嘩啦啦寫個幾千字,他寫字仔細,斟酌再三,信件短得像詩,每一句都是慎重下筆,斟酌九九藏書用字。那些熱戀時光,不知為何有那麼多話想說。後來你學會了用手機傳訊息,一則簡訊時常寫到五六百字,收到帳單才知道每則訊息以數十字計算,你那些幾百字的短訊花去高額的費用。交往第一年,他認真收集了你們的信件與簡訊,都是十萬字起跳,可以編寫成書。
但我在安定的愛情里疏懶了,那樣瘋瘋傻傻的我,沒有盡到一個戀人的責任,那些我以為瞭然於心的默契,有些時刻我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將你排除在外了,我以為你總是安靜,想說話你會主動開口,卻忽略了更加主動地關心,將想念與喜愛表達出來。我以為自己有在跟你對話,很多時候我只是自說自話而已。
抱怨歸抱怨,最後你總是原諒了我。
有一日我盛裝從外頭回家,都還沒跟你好好說上話,就衝進房間換上睡衣、卸妝,才端著茶杯到餐桌跟你說話。那瞬間我突然驚醒,為什麼我們總是把自read.99csw.com己最不好的一面給親愛的人看呢?我們以為把自己的軟弱、不堪、不假修飾那面給戀人看,是因為信任與相愛,卻遺忘了愛情最初那份為悅己者容的慎重,這些年來,你見過我在病床上,見過我手術完,見過我崩潰、恐懼、受傷、受挫,也見過我的輝煌燦爛,然而曾幾何時,我留給你的只剩下了杯盤狼藉后的自己。你真正想看的未必是盛裝的我,而只是那份「我依然慎重待你」的心意吧。我是那樣突然醒悟,並且感到多麼慚愧啊!我荒疏了愛情,也荒疏了珍重對待的心,你一直在等我醒來,你的提醒我都沒有聽懂。
我懂了。
確實,像我這樣的一個人,當我坦然做自己時,對一起生活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當我徜徉在安定的愛情關係里,我以為自己將工作做得很好,覺得自己做了家務,照顧貓,很細心幫你按摩,就很棒了,但這些都是本末倒置,因為我忙碌于這些瑣碎九_九_藏_書家務時,自己也變得瑣碎了,你最初認識的那個我不見了。那個我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樣子,我有點忘了。
揮別濕冷的天氣,天氣晴暖,你看著戀人開開心心地換上外套,拎著網球拍出門了,看見他拉開紗門走出去,彷彿仍像你剛認識他一樣,他在你心中一直是個少年。那個背影總會使你心折。
共同生活是那麼必要,卻又那麼危險,它讓我們將自己完全展現在戀人面前,這份坦然,任性,雖然是親密的展示,但有時卻讓我們落入了習慣的陷阱,我忘記了愛情是需要呵護,需要照料的,我將這份熟悉、習慣、默契都變成了率性而為的借口,我以為只要好好做自己,就是對愛情最好的禮讚。
很多時候我都以為我們已經夠了解彼此,許多事早已是默契,不必多言,很多時刻的沉默,我以為那是瞭然於心的安定,很多時候我瘋瘋傻傻,糊裡糊塗,是因為在你面前是我唯一可以感到安全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