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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有山

山外有山

作者:張一山
2018.2.27
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我現在不拍戲的時候也特別願意在家待著,跟父母一起吃飯,跟父母一起去會朋友,只要是父親和他朋友的飯局,我基本都不會落下。因為我認為自己拍戲之餘的時間並不多,希望能夠多跟家人在一起,而且能多聽聽他們那個年代的事情,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父母和他們的朋友都是很有經歷的人,在各自的領域都非常出色,所以我能夠聽到很多自己原先不知道的事情,這樣我就會特別開心。聽大人們聊天兒,聊自己沒經歷過的事情,我覺得這對於我而言其實也是一種財富,換句話說,在塑造角色的時候,也許能派上用場。但是,我更多的是享受那個聆聽的過程,這對於我來講是一種學習。
升旗結束,哥哥姐姐帶我往家走,本來說一起徒步回去,結果我走著走著就睡著了,還好一旁的姐姐身手不凡,一把把我扶住了,直接把我抱上計程車送到家。媽媽說你趕緊睡吧,我一脫鞋,襪子的腳後跟竟然被磨出了兩個大窟窿。你就說這一晚上走了多少路啊!這一宿啊,都在走,這襪子都磨沒了。
我可能確實有點復古,有點像一個活在當代的隔代人。我的手機里只有兩個社交軟體,沒有遊戲,沒有任何支付軟體,從不網上購物,出門帶現金,大概也就是吃飯打車花錢。我不追什麼時下流行的事物,對於大家所追捧的限量版和潮流,我總是慢半拍。初中的時候,我還穿著打補丁的襪子上學,這是媽媽對我的一種特別好的教育,而爸爸給予我的更多的是「修內」,修內方能獲得人生精髓。現在看來,「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的重要性就在於此。是父母指導我建立了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他們沒有刻意,只是在成長的歲月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九_九_藏_書我能走到今天這步,有自己獨立的思考和思維方式,與父母給我的教育是分不開的。
寫到這裏,想起來那些天的開心事好多。還記得在托斯卡納,我們晚飯前會集結在酒店的超大泳池裡進行水球比賽,每隊九人,男女搭配,分前、中、后場,率先將球擲進球門的隊伍即可得分。剛開場時,大家還稍有承讓,比分剛要拉開,每個人就像變了身似的:有咬人的,有抱著不放的,有襲擊對手「布衣遮擋處」的,有把對方頭按在水裡的,有三個人騎在對方一人身上令其無法浮出水面的。大家都陸續拿出看家的本領,一時間浪花四射,驚叫連連。有時安保會入場叫停比賽,我們便在水中安靜地進行慢走接力比賽(中華民族民間遊戲博大精深,隨時隨地便能誕生新的遊戲項目)。可惜那顆橘色的水球我沒有帶回北京。酒店居然還設有乒乓球場地,可見中意友誼地久一樣濃,那些天我們打了好多場乒乓球——十一顆球,誰輸誰下。擁有武術功底的我赤著上身反覆側身搶拉,還是丟了幾次賽點,我們像孩子一樣較勁每一顆球,原來大家都沒有長大。我可能是太久沒這樣自由放肆地玩了,瞬間回到了兒時放學后的快樂時光。殺青那晚大家都喝多了,也許是因為相見甚歡,也許是因為第二天就要分開,也許是在國內緊繃的情緒在這裏得到了釋放。這大概也是我近些年來最自由、最放鬆的日子。我們一起完成了一場旅行和一部作品,一起共度了最美的時光。
張一山
小時候,我經常會和小夥伴兒們一起在衚衕里玩耍,遊戲種類雖然和現在手機里的比起來屈指可數,但歡樂程度是今時今日所有遊戲難以匹敵的。現在我仍然覺得這些遊戲項目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回憶,它們的群眾基礎九九藏書紮實,有著申請「非遺」的良好基因,文獻中雖未曾有翔實記載,但像武林絕學一樣傳承了幾代人,這些遊戲是:警察抓小偷、彈玻璃球兒、拍洋畫兒、扔沙包、踢鍋兒、我們都是木頭人、過家家等,甚至跳皮筋我也會參与。小學後半程賽段,女同學的發育都掛了S擋,幾乎隔天就能長高半米,而男同學連手剎都沒放下,但即使是當時的高度,我也可以「飛檐走壁去去就來」,讓站在一旁腰身姣好、身高安了馬達的女同學們很是瞠目。「彈玻璃球兒」是我曾一度稱霸新街口十歲組以下朋友圈的殺手鐧。這是一個北方小孩幾乎都會玩的傳統項目,只是規則在各地稍有不同,但奪冠方式只有一個:依靠食指與大拇指的默契配合,精準地將自己的球碰到對方的球。獲勝結果是對方的球給你。那時爸媽給的零用錢不多,我並沒有多的資金去買玻璃球兒。確立「球聖」江湖地位的歷程我現在還清楚記得:那會兒賣一種巨大桶的波力海苔,我在一個食慾良好的熱天午後,買了一大桶並一口氣吃光,然後抱著空桶出門,問小夥伴兒借了一顆玻璃球兒。夕陽落下的時候,我抱著滿滿一桶玻璃球兒回家吃飯。媽媽問我怎麼弄來這麼多。我說憑實力……
記得是在2001年夏天,那年我9歲。中央電視台里播著一條新聞,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先生在莫斯科宣布:北京成為2008年奧運會主辦城市。話音一落,我和同在四合院一起觀看新聞的哥哥姐姐頓時熱血沸騰。這條新聞像炮捻子似的,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彷彿是火山噴發、核彈爆炸、三峽泄洪、陳真腿劈「東亞病夫」的招牌、小悟空突變超級賽亞人、賽車從P擋直接掛到S擋。我們迅速發現四合院的空間已無法承載我們高漲的情緒,哥哥姐姐隨即帶著我衝出院門。一出門,發現左鄰右九九藏書舍的人都好似燃燒著小宇宙般遊走在街頭,身披國旗,頭綁紅帶,奔走相告,喜極而泣,所有人瞬間成為一家人。
最後,我想感謝下陪我多年的幾位,畢竟男人之間的感情很難口頭表達,都體現在事兒上。也許若干個十年後,我們鬢角斑白,顴骨高掛,也許已經沒法兒在酒店摔跤了,也許很大聲說話對方才能聽到,也許幾個人酒喝半斤就得換茶,但我們依然風骨未變,遇到不平的事依然會挺身而出,眼角的褶皺中是我們大半輩子的默契和彼此的依靠。也許那天,我們還會站在梵蒂岡廣場的斑馬線上,我說,誒,你記得那年秋天在義大利拍寫|真嗎,咱們在泳池裡打水球打到別人不敢下池,喝酒喝到那誰誰裸奔,喝到那誰誰在他屁兜兒里找到丟失的手機。我們在大巴車上唱《山丘》,唱《寂寞的戀人啊》,唱「多麼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你沙啞地打斷我說,不對,我們那天在大巴上唱的是《再見》,唱的是「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抹去」。
這次的旅行讓我再次找回兒時的自由。那時的我更喜歡跟堂哥、堂姐以及他們的哥們兒、姐妹兒一起玩兒,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們後面。我喜歡跟比自己歲數大的人在一起,因為他們總是能給我帶來新鮮的見識。大概這是源於我對成人世界的好奇心吧,總想快點長大,看看成人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還好他們並沒有覺得我是個累贅,去哪兒都像遊戲打怪帶個寵物似的帶著我。他們去哪兒,我就跟在旁邊看著,這對於我來講也是一種滿足。
我倒不是一個做事拖拉的人,只是對我來說,出書是一件嚴肅的事,和表演一樣,容不得有半點懈怠。之前會有一些相關人士找來問我要不要出本書,我一直是婉拒狀態,因為對出書還是會心懷敬畏,你的事、你的想法、觀點是否值得被印在紙上,多少棵樹為你變成紙張,而你又會浪費多少人的時間。同時,我又不是一個擅長碼字的人,寫幾段話還成,唯一寫字最多的那段日子,還要追溯到初中時的課堂上——把數學作業本上寫滿了情詩和情歌,大概夠九九藏書出一本詩集和幾張唱片,需要注意的是,當時並沒有對象,寫的內容也沒有章法,為了押韻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當然故事的結局都不美好,甚至凄慘,大概與我與生俱來的「悲情」有關。那時正值青春發育與對世界懵懂的交匯時段,也許寫出來就能為荷爾蒙找到一些歸宿。後來得知祖輩父輩年輕時也喜歡吟詩賦詞,這一點我應該是有些基因遺傳。
不知不覺,我隨哥哥姐姐們從新街口走到了天安門廣場,這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廣場人巨多,舉國歡慶的熱烈氣氛感染著在場的所有人,這是屬於中國人的光輝時刻。夜裡三四點的時候,大家還在那裡,聊著,亢奮著,我好幾個小時沒喝水,直到遇到一位警察叔叔,他開車帶我到一個比較遠的店裡買水,然後再開車給我送回原地,當時感覺那位警察叔叔好親切。直到此時人群都未見消散,仍然喧囂著,歡騰著。感覺沒多久,天開始亮了,國旗護衛隊戰士英姿颯爽的身影出現在天安門廣場上,開始升旗,每個人口中都唱著國歌。
路上我們路過西四的「延吉冷麵」,這是老北京人平日愛吃的一家館子,冷麵和臘肉尤其著名。那天老闆不收錢,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童叟無欺。
寫|真講究的是真,做人亦是這樣。
就這樣,我們一行十九人落地義大利,乘著一台巴士,從羅馬的天使堡到托斯卡納的半山球場,大家一路歡聲笑語。LiangZi老師的一台攜帶型音箱使巴士車成了移動KTV,大家紛紛摩拳擦掌地拿出自己的代表曲目,從hiphop到中國風,從北京龍井到李宗盛,我坐在最後一排,唱著「越過山丘才知道你在等候」,儼然相信了這次真的就是出來玩的。然後便有了這本寫|真和我的一些感受。
九*九*藏*書
2018年2月27日凌晨,正與我的夥伴們分享著在義大利的成果——我的處|女作《山外有山》翻著厚重的樣本,每張照片都會帶我回到義大利那快樂而難得的十天,但同時又很躊躇。安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對我說,除了寫下感受,還需為我們共同完成的「大片」做序,我欣然接受,卻幾次欲寫又罷……
這次義大利之旅前,我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近年都是馬不停蹄地工作,能睡一個飽覺都極為奢華,而旅行更是久遠的事,我是個戀家的人,不拍戲的時候就想回北京,呆在家裡陪家人。我的經紀人張山說,這次咱就是出來玩的,一邊休養生息一邊重溫自由——自由啊自由,若為自由故,幹啥我都行。張山還說,咱玩到哪兒拍到哪兒,什麼舒服穿什麼,拍成啥都行,咱就拍最真實的狀態。聽完以上幾項,我持懷疑態度說,抓緊。
獻給厚愛我這麼久的你
接下來的故事,希望你儘可能地多看圖,少看字,就當它是一本連環畫吧。畢竟我不是知名大學文學系的畢業生,更不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學者,我只是一個演員,一個致力於不讓觀眾「太過於失望」的文藝工作者,如果看到這兒,你還能繼續下去的話,那麼你的選擇是對的,我會在裏面等你。
說出來怕顯得矯情,我身體里常住著一個念舊的老人:他從夏日炎炎的新街口出發,哼著李宗盛的《傷心地鐵》和王傑的《安妮》,他穿著白色背心,骨瘦如柴,步履矯健,從新街口到西單可以不走大馬路,只需幾個衚衕便能抵達,這條路怎麼走只有他和少數人知道。那時燕京啤酒還都是兩塊五的大綠棒子,三五小夥伴幾十塊錢可以在路邊烤串吃到打嗝。那時手機只能發簡訊和打電話,每月電話的分鐘數還得算計著打,電話里說好下午兩點在朝陽公園哪個場兒打球,人就一定會在兩點都到齊。對他來說,情義和責任是最重要的,只要認定了的,那就是大半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