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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兒女

江湖兒女

作者:江南
「一條喪家犬,有什麼可久仰的,」尚軒自嘲道,「今日的尚軒,也就知道喝醉了四處嚇唬書生。」
小丫頭眼睛里忽然閃起興奮的神情。「嘿,我很喜歡看哦,」小丫頭使勁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向個中學生,「那幾篇我都看過了,《中間人》也還不錯。」
結果是他們在遊戲的最開始就把我的名聲給搞壞了——其實我真的不是想去非禮小丫頭,以前我和她天天討論方案的時候還沒下手呢,現在難道會去非禮一個虛擬圖象?
「死了,都死了。永樂七年,朝廷討伐韃靼,我父親從軍服役,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母親白了頭髮,死在第三年的秋天上。」
「怎麼還有Q版的效果?」我有點詫異。
這個名叫《江湖小子》的遊戲是我執筆寫給「東川劍廬」遊戲公司的。在這個模擬遊戲技術基本成型的時代,大部分公司都去做幻想題材了,比如《天王本生》、《黑暗女巫行會》還有《幕府辛巴達》什麼的。不過這個公司居然有興趣來開發一個古老的江湖題材遊戲,實在叫我詫異。雖然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勸說他們採用我的另一部稿子《亞瑟王外傳之霹靂閃電快槍手》,不過那個和我討論方案的小策劃比一頭水牛還擰,就是要開發一個武俠題材的單人模擬遊戲。
她這麼說的時候,我已經站了起來,湊近她臉蛋邊仔細的看陽光映在她臉蛋邊緣的樣子。她細緻的肌膚上還有著極淡的一層絨毛,在陽光下微微有一串七色毫光緣著她的臉蛋流了過去。我忽然起了好奇心,伸手上去摸了摸她的臉。
「是!」葉蓮的性子犟得嚇人,她竟然直視著那個白衣公子,「是我殺的,又如何?」
財神爺上門,我趕快把她讓進我滿地衣服的房間,看著她一身辦公的白襯衫和窄套裙,在我的衣服間跳來跳去的,實在比較有趣。後來我才知道她以為我是某個老先生,特意穿了套正式的服裝來見我第一面,怪不得我當時覺得那套裙子在她身上滑稽到了極點,好象她跳跳跳的,隨時會從那套裙子中跳出來。
「《柳上原》呢?」
「一個月以前,我在這裏殺了一個人,他叫岳清濁。他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之一,這個江湖上少見的英雄,可是我還是殺了他,」葉焚琴說,「現在你知道我是這樣一個人,你想不想聽我的故事?」
「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浪琴崖。
這個人的寂寞似曾相識。我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我站在自己二十三歲時候寫的那個故事中,親眼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在等我的是謝童,雖然這個策劃小丫頭化身的武林包打聽不時出現在提示窗口旁邊,可是她的真身是在揚州客棧,她整天都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和往來的人對句。
「靠,準備吃白飯啊,給我多多的扛,」未來江湖大俠的屁股被老闆踢了一腳,神經感測器模擬的感覺還真逼真。
我一邊笑,一邊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得意的看向下面的提示窗口——「恭喜,你因為見義勇為,道德和義氣各上升10點。舒十七對你的好感度達到100,葉蓮對你的好感度達到80,神秘白衣劍俠對你好感度達到35。」
按說這話離譜得足以讓她從二樓笑得摔下來,可是朱衣的少女卻放下了手中的烏龍茶,巧笑嫣然:「既然少俠有心闖蕩江湖,小女子頗知道一些江湖故事,可否上來同坐相敘?」
那個策劃小丫頭就叫謝童,也就是剛才惡意操縱系統捶擊我的那傢伙,同時,她還很有私心的把自己做成了《江湖小子》中的武林包打聽。
「尚兄何以言此?」
「好好好,怎麼會不好呢?你有沒有銀子在身邊?」
我湊上去喂葯,不留神低頭看見阿秋姑娘穿著輕而薄的軟綃抹胸,只是一幅透而軟的絲綢籠著她的胸口。「哇,那麼性感么?公司的美工真色……」我嘀咕了一聲,一邊嘀咕一邊低頭,看著阿秋姑娘的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喜歡,」舒十七淡淡的回答,在我設定中,他就是一個性格很淡的人。
「是是是,您放心,您放心,小的馬上幹活,」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我急忙點頭哈腰陪笑臉。
我急忙按了按腰間剛買的三折寶劍:「正是!在下仰慕武林豪傑的意氣,此次離家,就是準備練一身前無古人的武功,做一番後無來者的事業!」
「靠!知道老子不用劍還要和我比劍,你欺負我,人家不和你玩了,」面前青竹刀客忽然變成了Q版大頭,一屁股蹲在地下哭了起來。
「也是我寫的啊,我還拿它蹭過點稿費不是?」
我回頭,謝童正支頤,默默的看著窗外的楊花飛舞。
寂寞可以是無奈的、蒼涼的、血淋淋的,也可以是陶淵明採菊東籬下那樣洒脫的寂寞著。
遊戲的語言模擬系統似乎無法理解這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阿秋在那裡愣了半晌,不過好歹還是點了點頭。
我站在北京城外的一間破舊的僧舍中,看著一盞飄搖的孤燈下,葉焚琴埋頭苦讀。在他身後燈火照不到的黑暗中,我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作了。
「那麼換一個,《亞瑟王外傳之霹靂閃電快槍手》,比前面那個還要暴躁,現在孩子們都喜歡這種題材。」
天空下的人很寂寞。
「敗了,」尚軒黯然,「我們敗了。大明的兵打不過瓦剌的兵,瓦剌的騎兵現在可以直衝到長城下。我們的弟兄……」
兩個丐幫弟子模樣的人忽然從星風酒樓的屋檐下竄了出去,那迅疾的身法比現在的我至少要快二十倍。當然,等我成為大俠了,丐幫這下三濫的「蓮花落」身法我才看不上眼呢。
「不奇怪吧,小姐,不是剛有六歲小女孩出版了《我的男女世界》么?」
此時眼前忽然閃過一扇藍窗:「這裡是江湖熱線報導,武林新秀江北在揚州城隨意輕薄好感度不夠的少女而被八百噸鐵鎚襲擊。此事將在第二天傳遍杭州成為一段佳話,你成為揚州流氓少年的偶像之一,贏得了『微型小色狼』的稱號,名聲上升五點,道德下降八點,謝童對你的好感度下降了。」
「不……能,」阿秋低聲說。
「嘿,年輕時候寫,現在孩子們都不喜歡那個了。」
「記得上次幫你救葉蓮的那個人么?」
「小女子現在只知道這些,」朱衣女子笑得狡黠,「如果想知道其他消息,公子以後再來跟我品茶吧。不過江湖廣大,小女子也勸公子不必著意于名刀神劍和武林霸主的位置,我們武道中人,要的是行俠仗義之心。若是有了俠客肝膽,無論是雲水漂泊還是武林稱霸,都是一段佳話。」
可惜艷福無邊永遠都是幻想,就在我掐得有趣的時候,眼前的朱衣少女腦袋忽然大了起來!大到最後,她的頭竟然佔了身體的將近一半。而周圍的所有人頭都大了起來,還包括我自己!同時一柄巨大的狼牙鐵鎚帶著利風從天而降,一直落向了我的頭頂!
這個遊戲最滑稽的一點是你在自報家門的時候,會把一連串贏來的頭銜都加上去。當然,如果你是河洛第一神劍,水雲箭,相思如月刀等等名頭響亮的大俠,報起來就很有成就感。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只在隆運昌扛了半個月大包,在星風酒樓燒了一個月粟米粥,再就是幫揚州衙門抓了個小偷,換來了一個捕快候補的位置。至於江湖小色狼,還是我湊巧捏謝童的臉蛋得來的。
「靠,以為我心軟啊?我踢我踢我踢!」老闆看樣子是個很難說話的NPC,不但不可憐我,反而跳起來踢我。好歹神經感測器對於痛感是減弱了很多很多倍,所以我也不是很在乎。
「啊,你不要急,慢慢說,」她到是很體諒我,認為我是個結巴。
「人殺人,有時候是迫不得已,姑娘,我相信你,好自為之,」白衣公子回身上馬,只聽見一聲長嘶傳來,他雪白長衫已經飄拂在街道的另一頭了。
「創造了記錄你該請客嘛。」
「怎麼會如此?京里一點也沒有消息!」葉焚琴大驚。
「我是說我就是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的江南,」我無可奈何的翻翻白眼。
「囊括武林新聞,寶刀名劍特別廣告,重點介紹江湖名人榜和新進少俠。《江湖快報》,一旦擁有,別無所求!」
最後我和謝童當著揚州客棧吃喝談笑的數十個NPC揚袖起舞,她比著蘭花指來一段紅色娘子軍,我拉開架子跳一段楊子容打虎上山,一起吟誦道:「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怎麼得了,哎呀我要飛躍。」
認識謝童是兩年前的事了。哪天我正在網上的虛擬賽場和一個澳大利亞高手對戰斯諾克,正琢磨一個關鍵的下旋球的時候,忽然聽見遙遙有聲音傳來:「江……南,江……南。」
「我和尚軒第一次相見就是這樣的,」又回到了浪琴崖上,葉焚琴低聲說,「那時候我二十三歲,丟掉了書箱,除了一柄劍,我一無所有。要去做一番為國為民的事業。」
葉焚琴愣住了,長劍的劍尖緩緩垂在他腳邊。他獃獃的看著自己的劍鋒,很久都沒有回答。
「啊!是么?」小丫頭瞪了我兩眼,「不是開玩笑吧?難道你二十歲就開始寫武俠小說了?」
只一劍,陣破人傷,他神色淡然如同撣落一片飛絮,如雲的衣上甚至沒有一片血花。
可是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啊!江公子?」
「武……俠,」小丫頭終於失去了耐心,在我耳朵邊上用她一喊驚醒夢中人的聲音大叫。
「如果沒有遇到尚軒,也許我就真的去南方種田了……」
「清凈?」大漢忽然抬起眼皮看著葉焚琴,「和尚才不清凈呢,一幫不勞而獲的和尚,有什麼清凈?老子把這碧雲寺一把火燒了,看什麼人還能清凈?」
「我們要開發一個遊戲……」
「有啊,江公子你缺錢么?」
劍光如長電破空,夾著大風雨的咆哮和天地間的回聲而來,我急忙捂住了腦袋保持一個固定的姿勢不動。幾聲慘叫,read.99csw.com等我再次看清楚,四個乞丐都翻著白眼在地下喘息,而一個白衣冷漠的青年的公子正牽著他的白馬站在我面前。
看著舒十七緊鎖的眉頭,我急忙咳嗽一身,拍了拍胸膛長身而起,一腳踩著我剛才坐的椅子擺了個很有氣派的造型:「想不到光天化日,竟然有乞丐逼迫良家少女。此我俠義中人的大忌,舒兄少坐,待我收拾了那幾個不知好歹的叫花子再和舒兄論茶。」
「你不象個種田的人。」
「鐵馬將軍?」葉焚琴道,「難道是尚軒尚將軍?」
「呸!」尚軒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老子也不想送給胡人,可是不是你們讀書人拜拜夫子廟胡人就害怕的。想要爭地盤,要有人去漠北吃沙子,有人去飲馬川受寒,有人去扛胡人的烈馬,要有人不怕死!秀才公,要有人不怕死啊!你怕不怕?憑什麼天下人都怕死,讓老子去為他們打太平?」
震耳欲聾的濤聲中,葉焚琴說:「我象你那麼大的時候……」
「你家人呢?」我問。
「藉著酒發些牢騷,」尚軒笑道,「又看見少年英雄,我又怎麼能總是裝醉?」
眼前忽然變花了,一個窗口從眼下跳了出來,謝童鬼笑著在窗口邊探出腦袋:「喂喂喂,本作不是成|人|游|戲,可遠觀不可褻玩,看看你眼睛珠子都掉到小姑娘胸口上了。」

第一節

「我多嘴了,」尚軒平靜下來,「秀才公,你臉皮薄,不用面子上難過,天下不問征戰的不只你一個,用不著和我們這些粗人一樣把命送在邊關。」
漆黑的小屋中,忽然蕩漾起如銀的劍光。彷彿月下深潭中的水色,一隻青蛙驚起了水花,把一片片銀鱗拋向了四周。那一劍的美麗和蕭煞一樣動人,奪魂的劍氣在絕美的光影中射出。
「誰?」
謝童的頭像再次跳了出來:「恭喜,舒十七對你現在青眼有加,好感度升到80。」同時舒十七看我的眼神顯得頗為驚詫。君山銀針產在洞庭湖,湘妃哭竹和柳毅傳書的故事都發生在那裡,老君眉則是君山銀針的別名。在舒十七這一聲嘆息后,系統提供了二十五的選項供玩家選擇,不同的答案對應不同的好感度。要想在這個問題上討舒十七的歡心必須對君山了解得非常透徹,當然,這些瞞不過我,我編寫的全部問題嘛。
漢子卻沒有聽他說,只是獃獃的看著燈火笑了笑:「弟兄們,我們大明的兵是真的不行。」
早晨,我在揚州城的客棧前左顧右盼。
我深情的握著她的手,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抱歉,阿秋,我……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如今武林表面平靜,內里你爭我斗,風波暗生。我習文練武,一生的目標就是澄清玉宇、掃蕩妖氛。這樣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關頭,你說我能不能隱逸山林呢?」
此時眼前忽然閃過一扇藍窗:「系統提示:江湖小子江南因為在揚州城隨意輕薄好感度不夠的少女而被八百噸鐵鎚襲擊,襲擊者名叫系統。此事在第二天就傳遍杭州成為一段佳話,江湖小子江南從此贏得了『微型小色狼』的稱號,名聲上升五點,道德下降八點,謝童對你的好感度下降了。」
就這麼三來兩去,我和舒十七都快成為知己了,一般的人要摸索到這一步,至少得在這個遊戲里摸索上半個月。不過,我們還不是真正的知己,還有最後的一步,我耐著性子在等待著。
舒十七就長得很好看,青衫公子在如此喧鬧的地方靜靜的獨飲一味,大概只有傻瓜才會看不出他是個值得巴結的人物吧?
葉焚琴笑了:「比俠客更象俠客!」
白衣的人站在那裡看海,海風呼嘯,千里陰霾,他的身邊有一張大鼓。
一片寂靜中,忽然有了一個凌亂的腳步聲,然後門口傳來粗野的敲門聲和大吼:「開門,開門,老子要一碗水漱口。」
程序對話的人工智慧還不錯,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的,不過邏輯上就根本不通了。我根本沒和青竹刀客動手,她哪裡知道我武功蓋世?何況我也不是什麼武功蓋世,事實上就是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丫頭也可以一拳把我打上藍天去飛翔,如果她沒有……「姑娘看來也象是武林中人,怎麼任那個惡賊欺負?」
「你知道我今天來這裏幹什麼?」
「飲馬川上七萬人,只剩下三千殘兵逃出來,」尚軒說著一腳踢碎了自己的酒罈子,「虧我那時候還想著立戰功。我算是看透了,我們大明的兵就是不行,沒有胡人那麼野,一輩子也打不過瓦剌人。」
「二十三歲?是不是?」葉焚琴說的是我在進入遊戲時填寫的年齡,而我真實的二十三歲已經過去六年了。
「哦?恭喜恭喜,醫學上說七天不進食就必死無疑,你已經創造新記錄嘞,」公子驚喜的轉過頭來打量乞丐,滿臉驚喜的神色。
「喔,那位殺人的姑娘?我想起來了,」葉焚琴說,「可我不是大俠,你是大俠。」
「等我威風起來了,把你整間商行都拆了,」我扛著大包在驕陽下艱難的挪步,一邊豎中指,一邊暗暗發誓。
門前的朱雀大道熙熙攘攘,從街東口賣風箏的攤子到最西邊賣豆腐腦的大娘,每一處都在忙活著。門前經過的少女在和女伴談天,書畫坊前的公子正悄悄的窺看她嬌嫩的臉蛋,而那個本來躺在巷子口的乞丐則不失時機的湊上去拉扯著公子的袍子:「公子爺,小的五天沒吃飯了……」
「小女子現在只知道這些,」朱衣女子笑得狡黠,「來日如果知道其他消息,公子再來共坐品茶吧。不過江湖廣大,小女子也勸公子不必著意于名刀神劍和武林霸主的位置,我們武道中人,要的是行俠仗義之心。若是有了俠客肝膽,無論是雲水漂泊還是武林稱霸,都是一段佳話。」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人物模擬的效果,」模擬目鏡后的我悄悄嘀咕了一聲,「小丫頭真狠!」
葉焚琴繼續說著,聲音淡淡的,好象說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那時候我住在北京郊外的碧雲寺里,看著香山落葉了,好象過去一年的自己就被埋在了落葉堆里。我已經考了三年進士,我想我再考一次,如果不行,我就去南方種田。」
按說這話離譜得足以讓她從二樓笑得摔下來,可是朱衣的少女卻放下了手中的烏龍茶,巧笑嫣然:「既然小兄弟有心闖蕩江湖,小女子頗知道一些江湖故事,可否上來同坐相敘?」
「鐺——」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事實證明了世界上沒有白來的艷福,就在我掐得有趣的時候,眼前的朱衣少女腦袋忽然大了起來!大到最後,她的頭竟然佔了身體的將近一半。而周圍的所有人頭都大了起來,還包括我自己!同時一柄巨大的狼牙鐵鎚帶著利風從天而降,一直落向了我的頭頂!
朱衣少女搖頭:「不知道詳情。不過還有一些別的消息,聽說有西域裝束的高手最近帶著一口箱子到達洛陽。此外天下三大名劍之一的殘紅劍據傳已經落到了中間人舒十七的手上,正等買主。據說朝廷也對大明尊教極為忌憚,已經派出了錦衣衛的殺手趕赴四方。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亂世出英雄,公子還是好好把握。」
葉蓮低頭笑了笑,笑得很寂寞:「你們知道么?我不賺錢,我女兒就得死,你們如果殺了我,我女兒也得死。」

第五節

「尚兄原來沒有喝醉?」葉焚琴有些驚訝。
我腦袋一時發暈,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我的專長是寫光怪陸離的遊戲劇本和電視劇腳本。那種穿插歷史破碎時間的故事我最拿手,還因此出了點小名,怎麼這個小丫頭卻喜歡我小時候寫的那些武俠小說?早多少年就沒人看了。
我帶著滿臉大青包一回頭。哇!原來午時被我救美的那個名劍山莊小姐阿秋還沒有出城,這時候剛好經過隆運昌門口。
「江公子,」踢完了老闆的阿秋變得賢淑無比,一路小碎步走到我面前,「見笑了,小女子踢得不好。」
「要是想做點生意就和當鋪的朝奉搞好關係,揚州城裡有幾家鏢局,可以積累一點武功的底子。如果想賺錢,趕大車和扛包都可以,雖然錢少,積累一點經驗了以後大商行就會雇傭你了……」
我只好鼓足了勇氣,揮舞我的王八拳衝進四個乞丐的包圍中。這一仗千萬不能讓葉蓮死了,如果這時候葉蓮死去,下面出現的情節就是舒十七傷心斷魂離開江湖,那把殘紅劍也就隨他而消失了。這怎麼能允許?我還計劃帶那把劍去進攻白衣會呢。
「軍爺!」葉焚琴厲聲喝道,「晚生雖然只是個區區秀才,可是也容不得為非作歹之人。請軍爺趕快出去,不要逼晚生折了軍爺的顏面。」
葉蓮搖頭:「不是,我只是說,天下間沒什麼人會關心我,也沒什麼人會關心我女兒。我相信的,只有自己一柄劍!」
按照我的意思本來是狠狠的瞪她一眼,然後展示我自己極端冷酷的一面,不過面對這種比較好看的小丫頭,我想我如果狠狠的瞪她會被誤以為是大驚其艷。所以我只是很有禮貌的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三四秒鐘:「我就是,我就是。」
遠遠的,街邊走來的黑衣的女子。蒼白的肌膚和墨黑的長裙,那一把漫漫的青絲飄在三月的風中,她有一雙疲憊的眼睛。美人當道,舒十七頓時對我這個准知己視而不見了。不過我當然不會責怪他,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
「我身上粘了血,一個人身上粘了不該沾的血,一生都洗不幹凈,一生都覺得自己是髒的。夜裡,我常常聞見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畢竟這一切都是瞞不過我的,我是這個遊戲的劇本執筆,也就是說裏面各種發財習武泡姑娘的捷徑我知道得最清楚。我的目標是培養一個絕對幸運的完美大俠。他應該每天鍛煉身體,不斷的遇見各種好事,合適的時候救一兩個名門出身的俠女,最後打垮那個叫光明皇帝的大反派。
「客人可是出九-九-藏-書來闖江湖?」客棧二樓的朱衣少女垂下一雙明凈的眸子,不偏不倚的看在我的身上。
「是去救濟百姓,這乃我武林中人的本分啊!」
「久仰。」
最近鋪天蓋地的廣告說明這個遊戲馬上要開始公開測試了,我的收藏版也同時寄來。謝童在信封上畫了一隻烏龜,我想那也許是她的簽名……
想著想著,我已經跑到揚州客棧的樓下了。烈日驕陽,朱衣少女在樓上喝茶。
現在好了,刀客沒追上來,漂亮的小姑娘又在我手中。「嘿嘿嘿嘿,」我一邊竊笑,一面看著提示窗口顯示俠女對我的好感度已經上升到90了。可憐的俠女還瞪大水靈靈的眼睛的看著我,不知道自己是方離虎口又入狼窩。
「我……我是在練鐵布衫,」我正擔心這個理由不知道能否挽救阿秋對我的好感度的時候,只看見人影一閃,阿秋一襲湖藍色的綢衫已經掠過了我眼前。
「敢折你軍爺的顏面?」大漢忽然瞪起了一雙血紅的眼睛,「你們一幫只會指手畫腳的讀書人,也不看看是誰在守著邊關險地,誰在流血流汗。讀書的狗雜種,有種就折你大爺的顏面啊!」
「靠!沒人性,」乞丐氣哼哼的瞪了瞪眼睛,「看我找兄弟來砍你!」
「國家大難,葉某習劍讀書二十年,卻不有一舉為河山社稷。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校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間乎?」葉焚琴厲聲斷喝。
「雖然身死,卻也創造了記錄,」公子上去幫他蓋上了雙眼,「你的一生也可了無遺憾了!」
「不知江湖風雲變幻,姑娘可有耳聞?」二樓的我端坐在那個朱衣少女的對面。
「血腥味?」我發現自己是在不由自主的重複著已經書寫在我記憶中的台詞。
「軍爺?」

第四節

「小女子在城外的客棧中不曾提防,被人下了蒙汗藥,雖然依靠內力支撐,可是現在用不出力氣來,所以慘遭惡人侮辱,」阿秋的眼睛有點紅。
「解惑?什麼惑?」
其實大俠就該這樣吧,寶劍寶馬加漂亮姑娘,還有數不清的銀子,今天周濟這個英雄,明天周濟那條好漢。小時候我媽教我看《水滸》,總是語重心長的說:「學學人家宋江,今天給這個十兩銀子,說兄弟拿去用吧,明天給那個二十兩,說兄弟不要客氣。等那些兄弟都上山當強盜了,還不三五千兩的回贈給他?然後他再拆散了送人,這叫分散投資。」
謝童還在喋喋不休,我已經一連串的快速擊鍵把對話略了過去。扔下謝童,我閃電一樣竄出了客棧。現在是早上辰時,我必須在巳時趕到星風酒樓,攔截一個在那裡喝酒的人。其實那個人就叫舒十七,也是這個遊戲中掌握殘紅劍的人,雖然他比較貪財也不好結交,可以巴結他是唯一一個可以獲得殘紅劍的方法。這個遊戲里有無數的線索,稍微錯過一點就會錯過某些很重要的東西,比如泡不上某個閉月羞花的姑娘,或者得不到一種神功。比方說舒十七吧,如果不能在第一天的巳時前遇見他,就得等到兩個月以後的雨夜殺人案一節才能遇見他,也就失去了很多巴結他的機會。
就是這個樣子,出於我本人不贊成大俠們都打光棍,所以在這個遊戲里,如果不培養和俠女們的關係是無法培養出最強的大俠的。俠女們的作用包括幫你療傷,教你武功,送你金銀,當然還有幫你打架。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或者多個女人嘛。
「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我用一包十兩銀子的蒙汗藥解藥換了阿秋的五百兩銀子,一路上都是得意。
這個聲音嚇得我立刻從戴維斯杯的幻想世界中醒過來。我簡直無法想象有什麼怪物的喊聲可以壓過遊戲機的立體聲模擬系統。要知道,在接上了神經感測器並進入模擬艙之後,一般來說人根本不可能感覺到外面發生的事情。很多研究案例證明,你把一個醉鬼塞到遊戲艙里給你模擬一個中古時代,他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在經歷一個遊戲。醒來之後甚至回興緻勃勃的告訴他朋友他做夢去亞瑟王的宮殿里泡了個漂亮妞。
「啊,」我做出無比驚訝的表情並且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蒙汗藥解藥,「在下不才,身邊正好有蒙汗藥的解藥,姑娘且安坐,待在下喂姑娘吃下。」
我瞥了一眼她的臉色,心裏有股不詳的預感:「那麼,《時空間張飛列傳》?雖然還沒有徹底完成,不過是比較刺|激的劇本,我們還可以多加入幾個美女呢。已經加入的有貂禪、甄后、大小喬和蔡文姬,這樣玩家扮演張飛有很多選擇……」
葉焚琴笑了,春風吹化冰雪般的笑容:「謝謝。」
尚軒毫無顧忌的躺在地上,看著屋頂喃喃的說:「弟兄們,不是大哥不給你們報仇,大明的兵不行,大明的百姓沒有膽子,大明的馬見了胡馬都不敢叫啊!」
「本小姐踢死你這個不長眼的,你竟然敢踢江少俠的臉!」
我施施然走到了巷子口,卻不急著動手,一邊看著朱雀大道的另一頭,一邊聽著葉蓮和那四個丐幫弟子說話。
人們還是各做各的事情,孩子放風箏,大娘賣豆腐,公子扭頭就去看姑娘,那個背後扛著一捆刀劍的大漢扯足的東北腔:「全新真真正正老龍泉出口返銷寶劍,行走江湖不可缺少,一旦擁有別無所求。江湖門派創業的根基,俠男俠女復讎的利器,三折起三折起……」
唯一的問題是,我現在的武學庫中只有一種武功——「王八拳」。
旁邊的人群忽的都散開了。在揚州,丐幫的勢力舉足輕重,平民百姓聽說是丐幫弟子,無不繞道而行。我看見那四個丐幫弟子不動聲色的把黑衣女子逼進了街邊的小巷中。舒十七眉頭一皺,正要長身而起,可是忽然瞅見星風酒樓門口兩個公差冷冷的抱著銅刀看他。舒十七面色鐵青,強忍著坐了下來,死死的扣著茶盞,指節發白。
我想江湖就是這個樣子嘍,要奇遇要美人,還有一個大魔頭,否則有了蓋世的武功和漂亮老婆以後,沒有一個失敗者見證你的成功也是不行的。等到打完了大魔頭我就可以歸隱了,那時候不歸隱也無聊得很。
「江公子是本小姐的朋友,」阿秋小臉飛紅對我比了個眼色,「你們敢和江公子作對就是和名劍山莊過不去,看本小姐怎麼收拾你們!」
「是是是,」我急忙說,「揚州城,大俠你幫我救過一位姑娘。」
阿秋姑娘紅著臉蛋看了我一眼,乖乖的坐在柱子旁邊,似乎沒有拒絕的意思。畢竟我和她的好感度已經達到90了,現在估計我就是向她求婚她也會答應吧?不過我當然不能,這個遊戲中有八個姑娘可泡,我不至於傻到泡了第一個就急著結婚吧?
在眾人的掌聲中我們含笑坐下,繼續喝茶。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中,葉蓮是舒十七的暗戀對象,救她實在是討好舒十七的首選方法。而我當然是救不了她的,但是神秘的白衣劍俠註定是要在今天中午經過揚州的。我寫的劇本嘛。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名字——葉焚琴,詩妖劍鬼葉焚琴。
畢竟這一切都是瞞不過我的,我是這個遊戲的執筆,也就是說裏面各種發財習武泡姑娘的捷徑我知道得最清楚。外面玩這個遊戲的孩子們就是看上一千篇攻略也培養不出我培養的這種大俠,玩遊戲上我不是浪得虛名的。
「你到底是不是寫武俠的那個江南啊?」小丫頭一臉警惕,兇巴巴的看著我。
葉焚琴兩道犀利如劍的長眉忽然蹙起,只聽他低聲喝道:「尚兄此話是如何說起?難道我們中原的大好江山就要拱手送給胡人?」
總之,車如流水馬如龍,絡繹不絕的來來去去,各人忙活著自己的事情。這一場春夢般的繁華中,只有我一人抄著雙手,悠閑的享受著煦暖春光。
「靠!老子有桃花運你眼紅啊?要不是揚州城裡官府看得嚴實,老子現在就砍了你漲經驗!」面前那個長一張馬臉、下巴上拖一個大痦子的瘦竹竿拎著把朴刀,凶神惡煞的對我喊。
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哪裡有時間再和阿秋談情說愛?還有別的姑娘在等我呢。
「總覺得,那個人的血在他心裏,」謝童在我背後低聲說。
「尚兄,多謝。」
我沒有閃,因為我根本閃不開。隨後我就見到了被砸在鐵鎚下的自己,碩大的腦袋上頂著一個狼牙鐵鎚的樣子無疑很糟糕,更糟糕的是鐵鎚上面還有一隻標籤——「八百噸!!!」然後我親眼看見自己臉上貼滿十字膠布苦笑著,頭頂上一個一個的竄出了大紅包。
昨天這個遊戲終於上市了,我的收藏版也同時寄來了。雖然我本人對武俠這種落伍題材早沒有興趣了,不過考慮到畢竟是自家的孩子,需要疼愛一下,我還是把碟片裝進了我的遊戲機里。至少我也得看看效果吧?畢竟我在遊戲撰稿人中也是小有名氣的,不能讓他們做個垃圾產品壞了我的名聲。
這,就是我的江湖生涯的開始。
「送葬,給我們軍中死去的弟兄做法事,」漢子說,「卻想不到在碧雲寺遇見了高手,兄弟們的魂兒要是還在周圍轉悠,怕是要看不起我這個鐵馬將軍了。」
我稍微用了點勁,在她粉|嫩的臉上掐了一下,一邊掐一邊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此時客棧二樓人來人往,卻只有她一個人在看我,而且坐在那裡目光溫和的看我掐她。
「有啊,最近最大的江湖秘聞就是三百年前天下第一的邪教大明尊教重出江湖,教主光明皇帝有獨霸天下武林之心。所以武林震動,武當少林的高手紛紛下山,要在洛陽比武,決出中原武林盟主,帶領江湖中人對抗邪教。」
「多謝,」葉焚琴忽然抬起了頭,「我苦思多日,多謝尚兄為我解惑。」
尚軒獃獃的看著葉焚琴修長的身影在門口透進的月光下分外挺拔:「秀才……你?」
遠處read.99csw.com的海鷗在浪尖上惶急的叫著。天低低的似乎壓著我們的頭顱,咆哮的浪積聚了一個又一個的浪峰,不顧一切的互相推動著,似乎象衝上壓迫我們的天空。
「什麼遊戲?」我懷疑我聽錯了。
「你那麼有文化,就不肯施捨一點?」
「你不是說過么?人殺人,有時候是不得已。」
那種聲音立刻喚起了我的童年回憶,使我想到收啤酒瓶子的大爺拖著板車經過我家樓下。他們一般也是拖長了聲音喊:「啤酒……瓶子,啤酒……瓶子。」
「正是!在下仰慕武林豪傑的意氣,此次離家,就是準備練一身前無古人的武功,做一番後無來者的事業!」
當我氣喘吁吁的牽著馬兒走上浪琴崖時,忽然有點發愣。我來這裏,是想看見一個人站在海崖上,然後向他學一招劍法。卻不曾知道我會看見一個人的——寂寞。
謝童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我已經狠狠的按在了她的嘴上。捂嘴不算非禮,在這個遊戲里如果你不想聽對話,直接發個捂對方嘴的命令就可以了。
「恩。」
「就算是吧。」
在阿秋盈盈的秋波中,我懷裡揣著她送的銀子,騎著她送的寶馬,一路賓士,趾高氣揚的向福建而去。在這個遊戲中過了一個月,好歹有點大俠的氣派了。
「還是個讀書人?」大漢一邊嚷嚷,一邊闖進了僧舍,「秀才公,有沒有涼水給軍爺漱口?」
寂寞有很多種,嵇中散在溪水邊打鐵是寂寞,曹子建在風雨中長吟是寂寞,袁崇煥最終以國賊的名義葬身在愚民唇齒間還是寂寞。
藍窗提示說:葉焚琴對你的好感度上升到55了。
只是一語之間,漢子的雙掌激起一陣烈風推向了葉焚琴的胸口。他一掌中,宛如山石崩裂五嶽震動,燈火在他掌風未到前竟已悄然熄滅。
「還有什麼別的事情么?」
漢子領口的束帶飄然落地,而葉焚琴胸口的白衣卻象被烈火焚燒過那樣,自己碎成了片片白色的蝴蝶。葉焚琴橫劍而立,漢子默然。許久,漢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著腦袋苦笑:「原來我們大明的軍士是真的不行,弟兄們,你們大哥連一個書生都打不過了。」

第二節

「象江少俠這樣武功高超的英雄人物不對你動手是我們江湖中人的大度,你還越踢越狠,你要不要臉,」阿秋變成了Q版,老闆變成了一隻帶頭像的毽子,阿秋踢得他忽悠忽悠的不著地。
「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我剛上了樓梯,謝童已經笑著吟了一句。
這個遊戲里被認真製作的姑娘一共有九個,其中八個可以泡,只有謝童是不能泡的。說她不能泡是說她不能被泡成老婆,不過為了得到更多有價值的消息,玩家不但要泡謝童還必須儘力投其所好,否則謝童對你的好感度不夠,你就永遠也不知道哪裡會出現寶刀名劍什麼的。
黑衣的女子那隻修長的右手扣在了腰間,她忽然靜止在絡繹不絕的人流中,好象一片枯葉停止在溪水上。她的身後,兩個丐幫弟子也悄悄的接近了了她,兩前兩后的「攔狗笸籮打」陣法。女子漆黑如兩片薄刀的眉毛輕輕揚起:「丐幫?」
背後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謝童正笑嘻嘻的看我,遞給我一張報紙就跑了。
「你知道我的年紀么?」
「小子安知壯士志哉!」葉焚琴尚未回答,尚軒卻已經從地上一躍而起,大笑著拍他的肩膀,「我神州男兒壯志不死。」
「我不是大俠,大俠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我只是一個殺手。」
「好!是個練家子,」漢子大喝,「軍爺就侮辱你的斯文一遭,便又如何?」
我有點慚愧,不得不承認因為老是打工,我一直沒去鏢局練功,所以我不是不想反抗,實在是打不過那個胖老闆。
我稍微用了點勁,在她粉|嫩的臉上掐了一下,一邊掐一邊咧開嘴巴笑了起來。此時客棧二樓人來人往,卻只有她一個人在看我,而且坐在那裡目光溫和的看我掐她……「我掐我掐我掐掐掐,」我自己悄悄做了個鬼臉出來。
「不是,先說最近的武林消息吧。武當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漕幫幫主岳清濁上個月在福建浪琴崖上被詩妖劍鬼葉焚琴刺殺,現在整個中原的武當弟子都在搜尋葉焚琴。而白衣會的活動卻也越來越頻繁,據說白衣會盟主已經到了揚州呢,還有人說見了他,好象只是一個少年。白衣會好象一直在打探大明尊教的消息,可是據我所知,大明尊教乃是一個西域教派,在宋方臘之後就幾乎絕跡了,不知道白衣會為什麼搜索他們。」
一個人寂寞的站在海崖上。
她這麼說的時候,我已經起身跑到她身邊,湊近她的臉蛋細看。下午的陽光映在她臉蛋邊緣,細緻的肌膚上還有著極淡的一層絨毛,在陽光下微微有一串七色毫光緣著她的臉蛋流了過去。我起了好奇心,伸手上去摸了摸她的臉。
我得意的看著舒十七開始正眼看我了,此外眼角下的視野中忽然跳出了謝童的Q版頭像,對我比著V的手勢:「恭喜,舒十七對你的好感度上升了五點。」
「老闆,你行行好吧,」我不知道眼淚有沒有作用,好歹口袋裡還有一個洋蔥,悄悄拿出來擦眼睛。一股辛辣的感覺透過神經感測器傳來,目鏡后的我真感覺自己在掉眼淚了。我跪在地上搖老闆的腿,有點求婚的樣子。雖然我這個未來大俠實在不想做那麼丟臉的事情,不過葉焚琴傳授的那一招名劍我可不能放過。
「湘妃淚,柳毅井,洞庭春落老君眉,」我微笑著說。
潮頭互相推動著撞碎在灰色的天空下,如雪的白沫中飛出無數微鹹的水絲激揚上天空中,又無奈的化作一場瀟瀟的雨打濕了我們的頭髮。
事實上,舒十七真正的身份是一個殺手的中介人,他是我以前寫的小說里的一個角色。那邊的黑衣女子葉蓮則是他等的殺手,可惜在丐幫找葉蓮麻煩的時候,舒十七卻又不幸被衙門的捕快盯上了。
「我是大俠?」我覺得這個遊戲NPC的對話智能太高了,說的一些話高深莫測。
比如剛才那個賣寶刀的,是主程序;街上裸奔的,是地圖美工;蹲在房頂是吃餛飩的,管3D建模。
很難想象我半個月前捏她的臉她會拿大鎚打我,現在卻那麼親熱,看來好感度提高以後確實不一樣。謝童這個NPC的人工智慧特別的高,對話時就象真的謝童在說話一樣,連腔調都是是一個味道。而且不管我怎麼說,遊戲機的廣域互聯線路總會搜索詞庫和在線百科辭典幫她做不同的回答。所以這個遊戲里和NPC對話就象和真人對話差不多,並不覺得怎麼單調。
雖然我本人對武俠這種落伍題材早沒有興趣了,不過考慮到畢竟是自家的孩子,需要疼愛一下,想我手下出過那麼多遊戲策劃案,也不是浪得虛名的……結果是剛剛進入遊戲五分鐘,我的江湖名聲已經完蛋了。
「要是想做點生意就和當鋪的朝奉搞好關係,揚州城裡有幾家鏢局,可以積累一點武功的底子。如果想賺錢,趕大車和扛包都可以,雖然錢少,積累一點經驗了以後大商行就會雇傭你了……」
《江湖時代》,這個網路遊戲就是我執筆寫給「東川劍廬」遊戲公司的。如今是西方超現代浪漫主義題材比較吃香,不過主管策劃的小丫頭很嚴肅的拒絕了我向她推薦的香辣新劇本《超時空張飛列傳》,雄糾糾氣昂昂的告訴我他們要開發一個「發生在風雲時代反映俠客精神的」偉大遊戲。我被她這種高尚的情操所震撼,當然還有數目可觀的稿費……於是連夜從唐傳奇通讀到金庸,順帶回憶我高中時候和人上街打假的熱血豪情。劇本在一個月內迅速成稿。
「殺手?」

第三節

年輕的葉焚琴眉頭一皺,一手抄起的長劍,一手打燈趨近門口。只見他手腕一動,劍柄已經挑開了門閂,一個軍校裝束的魁梧大漢正提著一罐烈酒靠在他的門口。
「你可一定要來喲,」阿秋還在我的後面喊著,我已經忙不迭的跑出了土地廟。
「不敢,閣下掌風豪烈,為葉焚琴平生僅見,」葉焚琴抱拳道,「如果再過三十招,葉某的功力就支持不下了。」
早晨,我在揚州城的客棧前左顧右盼。
我暗地裡罵東川劍廬把我腦袋上那把大砍刀做得太逼真,看起來都嚇人,卻還是壯著膽子挺了挺胸膛說:「我乃隆運昌第一車夫、星風樓特等大廚、揚州衙門捕快候補、江湖小色狼,大名鼎鼎的江南便是!我平生最看不得你們狼心狗肺,欺負弱女的江湖惡賊,有種的就和在下劍上分個高低!」
尚軒忽然大笑一聲:「我們的弟兄都死了,只剩我一個逃回來。」
我簡直快要暈倒了,看來東川劍廬的遊戲製作班子很有創意的開發了我的劇本,連這種台詞他們都能編得出來。
「象個俠客一樣么?」
謝童淡淡的笑,笑得別有意味:「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人,他的身上有血的味道,你不想跟去看看么?」
葉焚琴長眉一振,劍已出鞘:「晚生言盡於此,請軍爺不要侮辱斯文。」
系統下面跳出藍窗:秋意濃對你的好感度升到了100,你的銀錢增加五百兩。
「對!」我揮舞我那三兩五錢銀子買的破劍,很有男子氣宇的眺望著土地廟外的朗朗青天,「我要留著有用之身繼續奮鬥,練一身前無古人的武功,做一番後無來者的事業!阿秋,我可不能這樣倒下啊!」
「是么?」白衣公子詫異的抬起眼睛看著葉蓮。
「你們俞長老是我殺的,」葉蓮說,「又如何?」
於是我放棄了抵抗,我合十當場說:「現在葉大俠,就看你的了。」
漢子點頭:「我是尚軒,卻不是什麼真的將軍,不過是個校尉。兄弟們看我打仗拚命,送了我這個外號而已。」
「武俠啊。」
提示窗邊的謝童對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只看就可以了。」
九*九*藏*書我在揚州城的大街上風一樣的飛跑。裸奔的大俠和我並肩前進,餓死的乞丐被丐幫的兄弟們抬去還魂了,賣寶刀的東北漢子正跟房頂上吃餛飩的小子兜售他的「真真正正老正宗龍泉牌出口返銷寶刀」,而那個最喜歡搗蛋的武林包打聽就在揚州客棧的二樓看著我的背影盈盈淺笑。
可惜我知道這個樂趣卻沒有多少人能享受。大學里研究中文的飽學夫子們估計不會來玩我寫的遊戲,而玩遊戲的孩子們還有幾個讀過《古詩十九首》呢?他們喜歡夠眩夠酷,不喜歡這些老掉牙的玩意了,就象他們不喜歡武俠小說。我實在很懷疑這個遊戲是要虧本的。
我看著他雪亮的砍刀,心裏有點哆嗦,腿也同時哆嗦了起來。好在我確信這裡是揚州城捕快巡查最密集的地方,這「青竹刀客」斷然不敢動手,這才把那陣哆嗦慢慢的壓了下去。畢竟我身後還站著千嬌百媚的小姑娘,有她崇拜大英雄的眼神看我呢。我要是太緊張,不是很沒面子么?而且最關鍵的是,我要是抖個不停,會影響小姑娘對我的好感度。
看看,事實上大英雄小時候多半比較倒霉,絕非象很多武俠小說寫的那樣,你一掉下山崖就有三五個如花美女接著你,或者有原來名震天下的武林高手攢了七八十年功力沒地方使用一定要傳給你。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很得意的把這個江湖世界設定成孟老夫子嘴裏那個「必先勞其心志,苦其筋骨」的樣板。不過現在倒霉的卻是我自己,我空空的行囊實在湊不出六兩五錢銀子。這一點只能怪我自己沒有算到,我把幹活一整個月的銀子都用去買那包蒙汗藥的解藥了。
「小女子姓秋,秋意濃,公子叫我阿秋好了,少俠武功蓋世,俠肝義膽,小女子衷心感激。」俠女羞澀的說。
還好,她比較容易說服,給她設定的性格就是——「聽話」。
「好個狂妄的女賊!還不束手就擒?被我們抓了,才真叫你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我仔細的看著舒十七眉宇中的一絲抑鬱,不禁也讚歎東川劍廬的製作技術確實出色。這短短的一揚眉,一嘆息,舒十七就活脫脫是那塵世中雙翼蒙塵的雪鶴,曾經也是長唳九天的人。
朱衣少女搖頭道:「不知道詳情,不過曾聽說有西域裝束的高手近來從洛陽東行,公子也許可以去看看。此外前朝兩大奇俠之一的『紫薇帝王』風若渡留下的殘紅劍據傳已經落到了黑道中間人舒十七的手上,正等買主。而另一奇俠,『紅豆天殺』歐陽烈的弟子也忽然重現江湖,最近在杭州做下了三件案子。此多事之秋,正是做一番事業的大好時機,公子還是好好把握。」
我終於明白了,那些所謂高深莫測的台詞事實上是我很多年以前寫的武俠小說中的對白。一度我很不願意提起自己寫過那樣的對白和小說,以為自己在賣弄著無謂的高深和冷酷。可是今天這個虛擬的葉焚琴在我目前說著我自己寫的台詞,我卻想繼續聽他說下去。
「怎麼還有Q版的效果?」我有點詫異。
「怎麼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跪他一次,也算還了欠他的銀子,他應當借我給我才對,」我自己嘀咕。
「近來白衣會盟主白衣神劍白晝中闖入武當真武觀,奪走了武當世傳的真武寶劍和三豐祖師密傳的《太極生化訣》。此事的背後,乃是武當山在去年的華山盟會中大敗,失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所以白衣會自然坐大,又和西域外族勾結,準備圖謀皇圖社稷。又據小道消息說,三百年前大明尊教教主光明皇帝的神劍光明海劍從昆崙山上被盜走了。此劍奪人心性,卻是天外之物,號稱乃是西域傳入的不世神兵。只恐武林又起風雨。」
「還有什麼別的事情么?」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聽她說完。
在一大幫子閑雜人等中,有一個人在喝茶。在這個江湖世界中,至少有五千個可以對話的人物。要從他們中找出真正的江湖人物,當然不簡單。好在遊戲公司並沒有準備讓玩家紛紛抓狂,所有的江湖人物都可以分為三類——長得很好看的,長得很難看的,長得很有特點的。
「怎麼回事?什麼人深夜大叫?」葉焚琴那一聲斷喝驚醒了周圍借宿僧舍的書生們。
「會不會有人因此砸了遊戲機?」我一邊嘟噥,一邊狠狠的瞪了窗口邊的Q版謝童。
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揚州城,人們絡繹不絕的來來去去,各自忙活著自己的事情。春夢一般的繁華,只有我百無聊賴的蹲在客棧門口。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按照我的劇本,四月初五午時就有這麼一段青竹刀客街頭調戲黃花大閨女的情節。一般的玩家如果碰上了,正好可以英雄救美,並且泡上本遊戲出現的第一個江湖俠女。當然我不同,我不需要偶然碰上,我一大早在隆運昌扛了兩個時辰大包后,就提前辭工了,足足在朱雀大道上等了半個時辰呢。我一直默念著採花大盜快出來,可是那該死的青竹刀客還是和策劃設定的一樣,到了午時才姍姍來遲。
「《光明皇帝》是你寫的?」
好運到此結束,雖然我巧妙的結交了江湖上的一干大人物,可是我的根骨、悟性、力量、內力等等基本指數還都是零。我沒空再和舒十七糾纏,雖然以後他會對我很有用的。於是我趕緊告別了舒十七,在他拖拖拉拉的挽留中揚長而去。然後一頭鑽進了旁邊的商行,開始幫馬夫扛大包。
「狠毒!」我坐在屏幕前,狠狠的啃了一口蘋果,「中了小丫頭的圈套!」
「你是說他就是詩妖劍鬼葉焚琴?」
乞丐們愣了一下:「想求饒?晚了!受死吧!」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嘿嘿,」我有點不好意思,「那是小時候寫的,有點小資,哈哈哈哈,有點小資。」
「客人可是出來闖江湖?」客棧二樓的朱衣少女垂下一雙靈動的眼睛,不偏不倚的看在我的身上。
「喔?」我說,「不知道光明海劍一事,姑娘有什麼線索?」
我想象著這個白衣的人曾打著一張破舊的油紙傘,彷徨的奔跑在北京城的秋雨中,不知道何去何從,卻又回首無家。
我沒有閃,因為我根本閃不開。隨後我就見到了被砸在鐵鎚下的自己,碩大的腦袋上頂著一個狼牙鐵鎚的樣子無疑很糟糕,更糟糕的是鐵鎚上面還有一隻標籤——「八百噸!!!」我臉上貼滿十字膠布,艱難的從鐵鎚下爬出來,頭頂上一個一個的竄出了大紅包。
「我們似乎見過,」葉焚琴沒有看我,可是他卻在對我說話。
上帝啊,舒十七難道就不能救濟我一點么?害得我這個江湖新少俠還得出來扛大包賺錢和培養屬性。
「那一年,我是京城街頭一個仕子,有一把劍,背一箱書,有一個秀才的功名,除此,」葉焚琴說,「我一無所有。」
果然,小丫頭沒有象一般的小姑娘那樣嬌嗔說你壞你壞,她只是很認真的點點頭:「我想讓玩家扮演一位大俠,比如象你寫的柳上原,或者葉三,或者歐陽烈。一個大俠!」
「可是……可是是這個賤人先殺了我們的長老。」
「那好,我現在還要去行俠仗義,很多武林大事等著我。不如等秋天我再去名劍山莊和你相會吧?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你要等我啊!」我狠狠捏了捏阿秋的小手,可惜手上的神經感測器模擬得不太真實,象在捏一個油膩膩的豬蹄子。
無法理解江湖的世界中會有報紙,不過這個遊戲中確實有,有且只有一份的——《江湖快報》。
好歹喂完了葯,阿秋戀戀不捨的拉著我的手說:「江南公子,小女子現在要回名劍山莊找我爹去砍了那青竹淫賊,我想我爹他老人家也許……也許想看看你。」
白衣公子撫摩著自己的劍柄,默默的看著葉蓮那張美麗卻憔悴的臉蛋。許久,他忽然笑了。我實在沒想到遊戲公司會把這個殺神的笑容設計得如此溫柔,他笑的時候好象春風吹化了冰雪,當他願意對你笑的時候,他就忽然從你的敵人變成了你的朋友。雖然他的笑容深處似乎隱藏著什麼。
周圍的場景忽然變化了,沒有波濤的咆哮,只有屋外的秋風吹動秋葉,無邊無際的沙沙聲。
幾乎每一個東川劍廬的工作人員都在這個遊戲中隆重出場,因為對於一個經常寫稿的職業撰稿人來說,構思新的人物名字實在痛苦。雖然我有一個按百家姓自動生成名字的程序,不過「甄流茫」這種很有喜劇效果的名字不時被創造出來,我只得順手去翻東川劍廬那些人的名片。
我愣了一下,這時候謝童完全不象一個NPC,尤其是她那對靜而深的眸子。我覺得不應該有電腦能操作那麼複雜逼真的表情,一陣恍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跟不上技術發展的潮流了,我竟然覺得自己在和一個真人說話。
黑暗中的兩人一接而分,一切又回歸了死寂,直到一點幽幽的燈火亮在了葉焚琴的掌中。
我點點頭,果然和我記得的劇本一樣,白衣會開始行動了。
「媽呀,怎麼現在就動手,幫手還沒有來呢!」我心裏一陣發毛。不過沒辦法,為了贏得舒十七的交情,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上啊。其實那四個乞丐不過是丐幫的三袋弟子,那種「攔狗笸籮打」陣法看起來晃眼,也不過是江湖上的二流陣法。我只要以白衣會的「追日劍訣」,一劍如烈火燒天,就可以叫這四個乞丐一起去見閻王。若是仁慈一點,還有歐陽烈「月刀十七式」中的絕招「長眉引」可以讓他們在同一瞬間躺在地上。如果殘忍一點,用「不歸劍法」的最後一劍「歸去來」,可以讓這四個傢伙在我的劍上串成一串烤鵪鶉。當然若是我動用光明海劍,現在這揚州就得塌一半了。
所以我目前在揚州的作息制度是,早上去扛包,下午去燒粥,中午專門留一個時辰和謝童說話。碰到有特殊的劇情在揚州某個地方發生的時候,我就會如飛的趕去,然後繼續回來執行我的作息制度。所以,即使阿秋那樣的美女深情款款的看read.99csw.com著我也不能阻止我完成任務后回來泡謝童。這個策劃小丫頭的化身是本作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了,雖然她實在很羅嗦,和真實的謝童一樣羅嗦。
「公子還有什麼別的問題么?」她回頭問我。
我知道這一段劇情我寫得很庸俗,不過在武俠小說中機緣巧合救了比自己武功高強幾十倍的仙女也是經常有的情節嘛。通常情況下俠女會對主角動情,並且以後幫主角去打架,閑暇時候和他談情說愛。在江湖的世界中,這本來就很正常,試想如果郭靖沒有遇見黃蓉?
好歹跑進了揚州城的土地廟裡,我才鬆了口氣,確信青竹刀客不會趁捕快們走開而忽下辣手。
至於謝童,也就是剛才惡意操縱系統捶擊我的紅衣服姑娘。她在「東川劍廬」的角色叫做策劃文案,而在《江湖時代》里,她兼職做武林包打聽。
這個問題似乎很可笑,葉焚琴是我憑空造出的人物,我卻在詢問他的故事。不過我確實不知道這個遊戲中葉焚琴的過去,那不屬於我的小說,多半是謝童編造出的,她心中的葉焚琴的過去。
「公子還有什麼別的問題么?」她回頭問我。
「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我說,「君山銀針也是在下最喜歡的茶葉。」
「喔?那大明尊教的動向,姑娘有什麼線索?」
這實在是天大的冤枉,我沒有興趣非禮謝童。只是那個小丫頭喝了我的芒果汁,吃了我的可愛多,然後坐在我最喜歡的毛絨流氓兔上,逼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劇本——想起那段辛酸的歷史我就憤怒,難道表示一下小小的報復難道也不可以?
「哎呀你總算來了,」謝童抱怨著,「我等你老半天了。」

江湖兒女(初版)

我腦袋一暈,頓時覺得自己老了二十歲,在我意識中,只有1950年以前出生的老傢伙才配得上這個稱號,正如武俠小說中的「老英雄」。
話音落,葉蓮如霜長劍從腰間跳出,和四個乞丐的綿密的棒影絞在一起。她象一隻飛燕凌風而起,卻在四枝青竹棒的陣勢中解脫不去。
早期的遊戲中都會有什麼飛行道具,只要你拿一個出來往地下一扔說嗖,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在《江湖小子》這個遊戲中為了追求模擬程度,他們取消了所有「超越規則」的道具。就是說無論武功練得怎麼高,我想要飛去福建都是不可能的。
「姑娘美貌如花,彷彿天人,在下平生僅見,真是讓人傾倒,芳名可否賜告?」我轉身捏住俠女的手,鄭重其事的說。
總之這是我手裡現在這份《江湖快報》上說的,在這個遊戲中,特別的秘密和新聞要和謝童搞好關係才能聽到。一般的信息就來自於這《江湖快報》。
「鐺——」
「《烈火焚琴》呢?」
我急忙用王八拳虛幌一招,拉著背後姑娘的小手跑掉了。雖然說得豪邁,憑我現在的王八拳,他青竹刀一記就把我送上西天了。
葉焚琴似乎很不悅:「這裡是佛寺,軍爺怎麼隨意飲酒,敗壞了清凈。」
舒十七眼中頓時現出驚喜的神色,看著我威風十足的走出了酒樓,我可以料想到他眼睛里我的形象現在至少高大了一倍。
「嘿嘿,」我吐了吐舌頭,陰陰的笑著。
「唉,多虧泡了她,」我在旁邊一臉甜蜜的讚美,「真是俠女的楷模。」
「那好,我去看看,」我提起我那把破劍,轉身下樓去。
「什麼?」
星風酒樓。
「恩……」小丫頭似乎很猶豫。
反正遊戲公司的程序們都是一幫很逗樂的人,謝童尤其是。這個遊戲中,謝童最大的愛好是對句,所以每次見面必然要從《古詩十九首》一直對到毛主席詩詞。如果好感度高到足夠程度,就必須再和她一起跳舞並且朗誦這首《念奴絞·鳥兒問答》。
「白衣劍俠?」我心理一陣高興。看來葉焚琴的情節終於要發生了,我馬上就能學到我的第一招名劍了。
「葉焚琴的不歸劍!」我就是為了這種劍法從揚州一直跑到了福建。
我扔下謝童,閃電一樣竄出了客棧。現在是早上辰時,我必須在巳時趕到星風酒樓,攔截一個在那裡喝酒的人。其實那個人就叫舒十七,也是這個遊戲中掌握殘紅劍的人,雖然他比較貪財也不好結交,可以巴結他是唯一一個可以獲得殘紅劍的方法。這個遊戲里有無數的線索,稍微錯過一點就會錯過某些很重要的東西,比如泡不上某個閉月羞花的姑娘,或者得不到一種神功。比方說舒十七吧,如果不能在第一天的巳時前遇見他,就得等到兩個月以後的雨夜殺人案一節才能遇見他,也就失去了很多巴結他的機會。
小丫頭撓了撓下巴,似乎是在思考這個生理和技術一起進展迅速的世界,然後她點點頭,露出一口小白牙笑了:「我叫謝童,東川劍廬遊戲公司的策劃,我們想請您寫一個劇本開發遊戲。」
「以後除了想親我,拜託別離我耳朵那麼近,」我恢復了聽覺之後心驚膽戰的說。不過雖然如此,小丫頭一看就是一個很容易親近的人,所以我估計逗逗她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和葉蓮對看了一眼。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我微笑著坐下。
「有血的,」白衣勝雪、不染塵埃的葉焚琴輕聲說,「血,在我心裏。」
「不過這些消息可能對你還沒有什麼用,有一個人就很有趣了,」謝童說。
「怎麼啦?是不是當鋪又賣寶刀了?我沒錢買的。」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人生起落,變幻莫測,每當看見這君山銀針在水中起而復落,就別有蒼涼之嘆,」舒十七低聲嘆息道。
「江南……先生在家么?」
「不知最近可有什麼新鮮熱辣的江湖消息?」我一溜跑上二樓,坐在那個朱衣少女的對面。
我攬起袍子坐在了他對面:「公子喜歡喝茶?」
朱雀大道上熙熙攘攘,東邊的孩子放風箏,西邊的大娘賣豆腐,盈盈十四五歲的少女篩著新茶,書畫坊前的公子拿著把摺扇遮臉,正偷窺她漂亮的臉蛋,本來躺在巷子口的乞丐則不失時機的湊上去拉扯著公子的袍子:「公子爺,小的九天沒吃飯了……」
「大爺,您行行好,讓小的用一匹老馬吧,」我點頭哈腰的對隆運昌的老闆說。
「在下何以得知?」
剛剛轉過身來,乞丐忽然點點頭,若有所悟的說:「哦,忽然發現……真的很餓啊!」隨著「咕咚」一聲,他就倒在地上了。
「姑娘受驚了,」白衣公子冷冷的用長劍指著地下乞丐的鼻子,「至於你們,告訴你們幫主,丐幫在揚州坐大,也要好好管束弟子,否則……」
「啊,啊,啊,」我急忙搖手,同時挺了挺胸膛作豪邁狀。可惜因為目前體力的指數還沒有練上去,胸肌怎麼看也很癟,大大的影響了我的形象。
屁股上就兜了一塊布的大俠高舉寶劍興奮的穿過朱雀大街:「我打敗令狐沖了,我打敗令狐沖了,恆山的女俠們我可以隨便泡了,儀琳儀琳我愛你!」
不過葉蓮是一時半會死不了,我卻快死了,「攔狗笸籮打」這種二流陣法的威力對於我這個可憐的同情心過剩的江湖小混混來說,還是威力太大了一點。我竭盡所能避過了七招,卻眼看著最後一棍子以霹靂之勢砸向我的頭頂。
其實我對這個是很不屑的,武俠本來就是一個超越規則的遊戲,無論從什麼層次的物理學研究,我們都無法相信一個人一指頭鑽透一塊岩石吧?我們總不能相信真氣這玩意可以加強指頭中基本粒子間的強相互作用而使它更加耐磨損吧?所以對謝童這種獃獃的相信大俠的小丫頭,我從心底里感到不屑。也是同樣的原因促使我寫了一大堆天上飛的星球間跑的,一掌轟掉半個銀河系的幻想小說。反正是吹牛,何不吹大一點呢?以前那個寫武俠的古龍不也說過么?凡是五千兩銀子的鏢車你盡可以寫成五十萬兩,這樣保鏢的劫鏢的都顯得更牛一些,反正多出的四十九萬五千兩不用作者出。
「本子有啊,」我急忙眉開眼笑的打開屏幕,展示計劃書第一號,「看看這個,玄幻的《星際瑪雅傳說》,怎麼樣?敘述瑪雅英雄和異形的戰鬥,很大的世界設定哦。」
「小子,你沒有搞錯吧?」老闆惡狠狠的敲著我的腦袋,「租一匹馬,一個月,六兩五錢銀子,你有那麼多錢么?你還欠我五兩銀子呢!」
哦,還有餓死的乞丐,大號張天寶……是他們的總經理。
「……」
「我今天早上看見他從客棧下面經過,有人說他出城取道往福建去了。一個月前,他也是從這裏過,出城往福建方向去了,就是那段時間前後,岳清濁在浪琴崖被殺。」
我趕快往臉上塗傷葯,希望阿秋揍完老闆之後我英俊的面孔可以恢復一點,免得太跌面子。
「武俠?」我搖搖頭,在現在這個市場還出武俠遊戲,和新文化運動時期印刷騎士小說一樣可笑。
「賤人!我們丐幫的長老你也敢殺害,今天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誰?」我穿著那件鬆鬆垮垮的羊毛衫拉開了房門,準備見識一個這個一喊驚醒夢中人的怪物。
葉焚琴大笑著拾起一隻狼毫,運力在狼毫上,指端一彈,狼毫激嘯著破窗而出。
我「呵」的一聲笑了出來。
「翻天印掌!」我心裏喊了一聲,我當然認識這種可怕的掌法。在這個遊戲中,翻天印掌高居陽剛掌法的第一位,攻擊的力道根本無法估計。
我卻沒覺得怎麼高興,我點頭對葉焚琴說:「如果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作為江湖上的有志青年,在未成名的時候被冠以色狼的稱號無疑是俠客道路上一輩子都洗不清的人生污點,而更加令人難堪的是,整個劇本還是這個有志青年自己寫的……
今天的頭版頭條——「白衣大劍俠揚州救美,武林小混混見義勇為」。出版得還真夠快。
「我們要做一個武俠遊戲,想請你寫一個劇本。」
「你們俞長老在丐幫中風流瀟洒第一人,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了就殺了,哪來那麼多廢話?」葉蓮冷笑,「我得賺錢,當然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