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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深處

雲水深處

作者:江南
當然,寒子也很高興,她只是一個農家的女兒,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這裏,能嫁給青川先生這樣的貴族,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福氣。其實「鶴之驛」里妒忌著寒子的人也真的很多,寒子也真以為自己很幸福很快樂,直到今天早上。她從一個已經忘記了的夢裡醒了過來,忽然覺得自己心裏很煩,就象一天彈琴卻不停的斷弦,又似乎是韻調拔的極高卻不知怎麼收束,一團亂麻。十七歲的寒子忽然間理不清自己的思緒,只是亂,亂,亂。難道就要這樣嫁到青川先生府上么,作一個規規矩矩的女人,和幾個侍女天天作著茶道,插一些花,或者看看貓兒狗兒的打架?所以她頭也沒有梳好,散著一頭黑亮的長發,披上淡青色鵝羽暗紋的白色長衣,拉開了格門,在寬寬大大的屋檐下搓了搓在寂寂的輕寒中有些麻木了的雙手,漫不經心的撥動了琴弦。於是琴聲游逸了開去,在滿天滿地的雪花里,清清亮亮,微微寂寂的,似乎有些顫抖。
清晨飄雪,綿密的雪花把初冬早晨的陰霾重重包裹了起來。小鎮的四處都覆上了薄薄的雪片,有些壓抑的純凈和安祥,安靜的象是一個被遺忘了很長時間的遠離世界的角落。
寒子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會在這麼早醒來,本來她以為自己是太興奮了,太緊張了,畢竟今天是她一生的好日子。今天中午,青川泓藏領主就會派人來引娶自己,自己即將變成尊貴的青川大人的第七個女人。她也就會由「鶴之驛」一個小小的琴姬一躍成為一個夫人,青川夫人中的一員。青川泓藏先生,足利將軍最信賴的部將之一,追隨足利老將軍三十七年,出生入死,「不動明王轉生流」的絕代高手,于柳生鶴葉比肩的武道家,神一樣的威勢,鬼一樣的悍勇,整個香阪小鎮無不為之敬畏和驕傲的大人物!他的存在,使得這個不大的地方的百業得以興旺,在這個紛亂的世代中得以保存了一點安靜,即使他已經向年輕的足利將軍請辭回鄉,他的威望和勢力依然是那麼的不可小覷。今天是他的壽日,小鎮上的每一個大一點的店鋪都竭力準備著像樣一些的禮物,「鶴之驛」是這裏最大的娼館,當然也不能例外,老闆娘凌子特意挑選了一個「一定純潔」的女孩子送給高貴的青川先生作為禮物——寒子。
她終於回過了神,拿來了飯糰,清酒和一盆洗臉的熱水,放在了她和虛無僧中間的雪地里。虛無僧沒有動,繼續吹著他的尺八。直到吹完了那首曲子,他才走到食物的邊上,跪在雪地里就著清酒嚼著乾冷了的飯糰。寒子安靜的跪坐在屋檐下。漫漫的撥著她的弦。吃完了以後,他用盆里的水在竹筐下擦了擦臉,沒有鞠躬,也沒有謝謝,他退了一步。這時候寒子鬼使神差的撥錯了弦,微弱的清聲居然把他拉了回來。寒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個瞬間手抖了一下,她也不相信那聲輕輕的錯音真的使她看見了他的臉,他回頭的時候,寒子看見了地下的水盆中他的倒影,她的目光從地下的水盆里竄了上去,鑽進他寬大的竹筐的下沿,她看見了他的臉!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寒子看見的不是威嚴,也不是神秘,而是一張美的能逼進人的心脾的少年的面孔和比雪還要寒涼的一對瞳子,似乎還有一點憂鬱,也許還有一點羞澀。但是寒子看不清,只有那彈指間,虛無僧九九藏書坐了下來,她失去了那個唯一能看見他面孔的位置,那個天無意中開的口子。但是寒子很滿足了,而且她的心在那個瞬間抽緊般的痛了一下,為了那個美的讓人心痛的少年和他的神情!虛無僧又開始吹他的尺八,一首新的曲子,似乎比剛才的聲音要柔和的多,也好象有了一點快樂。但是寒子沒有聽進去,她只是試圖去感覺虛無僧是不是從那隻竹筐的縫隙中正看著自己,竭力透過竹筐看他的眼睛!
一直想寫一個純以日本為背景的小說,其實這部書不是真正的武俠,只有武而沒有俠。但是我還是想把它作為有武有俠的前面那篇《長沙絞風》的姐妹篇。
吹完了曲子的虛無僧飄然而去,沉默良久的寒子不由自主的伸手撥那弦,「迸」的一聲裂響,弦斷……
說遠了,只是部武俠小說而已。
青川一震,木然當場,寒子看見一滴清亮的老淚溢出他的眼眶,月光下亮的逼人,他深吸了一口氣,轉向虛無僧道:「那麼你為何要驅走忍者呢?」
虛無僧慘笑一聲,肋下血光暴出,回頭看了寒子一眼,低聲道:「快跑,他們會以為你是將軍的人!」隨後無力的栽倒在地上。
虛無僧微微搖頭:「先生的錯誤是勢力太強大,將軍希望能夠聽到四國的家族都直接聽命于將軍府的消息,將軍已經下令要用最完全的手段了!」
琴聲好象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了過來,中途又被菲菲的細雪輕輕的扭曲了幾下,若短若續間,卻是出奇的清,出奇的亮,一點也沒有因為朦朧的早晨而模糊,所以也很容易聽出琴聲里一點難解的凌亂。但是誰也不會關心,地處四國的香阪小鎮上很少有這樣的雪,這樣好的一個早晨,連「菊之店」的山口老闆都破例沒有早早打開店門,別人自然也都在夢裡享受這個美妙早晨的慵懶的愜意了。
「我希望給先生一個用刀結束的機會!」
寒子本來應該馬上回去拿來食物和水,她一直是這麼對待他們的,但是她的腳步被簫聲絆住了。她從來沒有象這個早晨一樣,覺得自己能夠隨著簫聲那麼樣一點一點進入這些天命的主子們的世界。她的耳邊,簫聲居然已經分不出了遠近,近的好象在撫摸她的耳垂,遠的好象又是看不見的地方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在空空的凝望。她的記憶在這種天籟一般的聲響里幾乎可以回溯到兒時在家鄉的無邊草浪上打滾的時候。而她更可以從簫聲里抓住這些虛無僧的有無之間的那種情緒,只是象雪花一樣,每一縷一到了她心裏就化成了水,總是捉不牢。當她想再深一點看進他們心裏的那個世界,卻好象給一層看不見的結界擋住了,她忽然間極想看一看他的臉,哪怕一眼也好!
忽然,全部的燭火都滅了。
許久,青川先生冷冷的道:「是少主人的使者么?」
青川搖了搖頭,居然輕笑一聲道:「好,很好。想不到虛無僧里有你這樣的武士,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組織里?你相信少將軍的這些決斷么?」
但是青川泓藏還活著,他甚至根本沒有受一點傷,而寒子也還好好的。只是他已經改變了姿勢,本來倚在他身邊刀架上的武士寶刀已經到了他的手裡,他右手按刀,長身而起,以一人之勢罩住了自己和寒子。「不動明王轉生流」的絕世兵法家畢竟不是忍者們可以輕易傷害的。他和一塊九*九*藏*書生鐵一樣,對周圍的血腥毫不動容,眼中有如無物。但是戰氣卻滾滾逼出,懾住了忍者們的步伐!但是其實他雖然保護得了自己,但是卻在寒子的身邊留下破綻,他的刀無法完全把寒子籠罩起來,而那個點燈的人,就在離他七尺外,離他身邊的寒子,只有四尺!那人竟沒有在黑暗裡出刀,他卻點起了那盞燭火,寒子也就看見了白麻衣衫的少年虛無僧,燭火在他的手中!
他的手裡還是那隻沒有裝飾的尺八,他在沉靜了片刻以後,用尺八吹了個漫漫的長音。就象他們來時那樣,受傷的四個忍者在一瞬間消失不見。直剩下虛無僧和青川泓藏默默的對峙。
青川府,青川泓藏先生的「漆金水閣」里,狀若天神一樣的昔日大將正和四國各地趕來的自己的部將和好友們宴飲。五十歲的青川泓藏大宗今天的高興幾乎到了頂點,如果預計中足利少將軍的使者能在晚宴結束前趕來,就更加完美了。舞姬們的「八重櫻」已經舞到了一半,她們妖嬈的向著賓客們遞著廉價的媚眼,希望能在晚宴后得到這些貴族將軍們的寵辛。青川的新夫人寒子卻在一簾之隔的側間里微微蹙著纖纖的眉,她已經從她的這身婚服想到了以後會是什麼樣的生活。她穿著薄絹制的褲子,七層!臉上濃濃的妝使得她的臉慘白的沒有人色,微微的汗也在濃妝下沁了出來。更不要說頭上沉重的首飾和那件據說是十個綉娘綉了一個月的金燦燦的錦織大氅。身後的兩個侍女不斷的糾正她跪坐的姿勢。她要在舞姬們結束后,為來賀的最高貴的客人們彈一首曲子,而後把自己準備了多天的最完美的身子獻給尊貴的青川大宗。她想的卻是,為什麼那個少年會有那樣的一種高貴?那樣一張朦朧的傷痛著的臉?青川泓藏不會想到,他用迎娶一個富家小姐的禮節迎娶一個琴姬,新婚的那天,琴姬卻想著別人。寒子也知道那不對,可是她無法制止自己的思緒。
寒子不是大家公認的那種美人,她的眼睛不是細長的那種,而是大大的,還非常的明亮,除了她有心事的時候象兩汪深深的攪不開的潭水,其他的時候都亮的好象很吃驚似的,這當然不是那種柔順的好女人的眼睛。她的下巴也太尖削了一點,遠遠不是那種大家都喜歡的圓圓的鵝蛋形狀,所以雖然是很靈動的臉蛋,可以也顯得太聰明過頭了一點。尤其是她的性格,她在高興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喊出聲來,拍著巴掌,一點沒有禮節,凌子怎麼訓叱她也還是改不了。更糟糕的是對她自己不喜歡的客人,她老是一邊彈琴一邊用那雙大的驚人的眼睛不滿的瞟人家幾眼。所以客人中,只有兩種。一種是聽聽她彈的一手好琴,然後象父親一樣摸摸她腦袋的。一種就是見了她就皺眉頭的。所以,她是這裏唯一一個「乾淨」的女孩子,而青川先生也是第一種的客人,所以凌子就準備了這樣一件禮物給青川先生。
整個小鎮里除了琴聲,安靜的顯得寂寞,寒子打了個冷顫,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太寂寞了。她停了手,準備收拾了琴回屋了。她剛剛停下手,整個小鎮里的聲音就全變了,不再只是一脈清亮的琴聲,而是忽然出現了三種聲音——嗚咽的尺八,雪地上的腳步,和,積雪在屋頂上偶爾划動的簌簌聲!極朦朧三種聲音,在寒子彈琴的時候完全被亮亮的琴聲九九藏書掩蓋住了,這時候匯合起來,卻象天籟一樣絲絲縷縷的傳了過來,柔和的,無孔不入的覆蓋了整個小鎮。寒子很費力的才看清了門前那條滿是積雪的彎曲小路上,那個曲曲折折又行雲流水一樣走近的身影。他那身很合身的束在身上的白麻布衣幾乎讓寒子產生了一種幻覺——這個人是不是從小路的盡頭綿綿的雪幕里由雪花凝成的,所以他才透著那種融化在雪裡的自然,當然,也包括他的尺八。折摺疊疊的尺八聲伴著他走到了寒子她們「鶴之驛」的門口,遠遠的離著有十多尺的距離,他停步自顧自的吹著他的尺八。他高挑,修長,白麻衣,白麻鞋,用白麻的細繩很牢固的束緊在身上,斜背著一卷粗草席,胸前掛著一塊原色的木牌,上面隱隱約約是飄逸的四個字——「雲水深處」。頭上套著一個織的很密的竹筐,他在吹著那根沒用任何裝飾的尺八,用飄渺的簫聲籠罩了自己和寒子。他的簡單的裝束下,卻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高貴的氣質,而並非只是冷漠和孤獨。但是寒子卻知道,他其實是在乞討!
良久,青川展顏一笑道:「好!不要殺這個女人。」他手撫刀柄,插刀入地,緩緩坐下,鬚髮皆張,合上雙眼。微風起處,鬚髮微動,依舊如同不動明王,神威尤在!
虛無僧似乎無言以對,沉默了一會,輕輕道:「將軍聽說宮本大人一直在和先生接觸,宮本大人和將軍在暮見城的衝突先生是知道的。先生在五十歲的年紀忽然向將軍請辭,將軍很不安,先生的勢力在四國是屈指可數的,所以將軍認為……」青川一聲冷哼打斷了他道:「沒有料想我躲避也做不到了。將軍準備怎麼樣對我?」
虛無僧抖手甩掉刀鞘,朦朧的月華就把一層凄迷的流光灌注在了刀身上,映在虛無僧的白衣上,他忽然間就成了沉默千年的冰雕。他緩緩低首為禮道:「先生如果能戰勝,請從速離開這裏,請!」
青川長笑聲中,拔刀而起,刀光如銀,狂放的濺出刀鞘,月影里涌動著妖異的光華,隨即他躬身握刀道:「請!在生死的關頭,我會全力出刀。作為對武士的尊重!」他反手摘下刀架上另一把長刀,扔給虛無僧道:「我手中的藏月寶刀,是可以與妖刀不知火相抗衡的名刀,你應該用這把櫻雪才能有公平的戰鬥!」
虛無僧長嘆了一聲道:「我知道先生不會是與宮本大人合作,出賣主公的人!但是先生請辭已經不是將軍的部署,我卻還是將軍的人。作為一個武士,主公的命令一定要服從,否則刀就是沒有威力的邪惡之器了!希望先生理解。幼年時家父總是稱讚先生是日本第一流的武道家,能有與先生學習的機會,是我畢生的願望之一!請先生賜教。」
就在那個瞬間,他一生的東西似乎都從腦子裡掠過,寒子不知道,她只看見他在刀光中靜寞下來,靜靜的看著「藏月」天降!在那個瞬間,他象是春蠶結繭,不能進,不能退!她想哭,但是她的嗓子卻忽然間象啞了一樣!她想他就這樣死了么?那個高貴的少年,有一張還帶著點稚氣的無瑕的面孔,那憂鬱的讓人心碎的雙眼?可是她看見忽然間他身體里的什麼東西點燃了他整個的人!她幾乎都能想到他的血管是不是要給奔涌的血炸了開來!他仰天揮刀,他暴喝:「天怒瀾——斬心殺法」!寒子忽然什麼都看不見了,她只能read.99csw.com聽見黑暗裡的一聲輕鳴。
黑暗中她聽見弦斷的聲音,然後是衣衫的抖動聲,鐵器的破風聲,和一兩聲短促的哀嚎,人倒下在地上的響聲。她什麼也不知道,只有亂!燈重被點燃的時候,只有一盞,但已經足夠讓她看見四周的死屍,水閣里的十三個客人,侍酒的舞姬,都死了!還有十幾個黑衣忍者的屍體,四五個血流如柱卻紋絲不動的黑衣忍者。每個座位下的地席都被割開了,忍者就是這樣神奇的在黑暗中展開了殺戮,但是客人們也都是多年的武將,他們的反應不是不快,可是伊賀忍者們無匹的暗殺的技術無疑令他們亂了陣腳,所以客人們都死了,忍者們卻還有幾個只是遭受了重創而已。
青川無言,寶刀一舉擬刀「大上勢」,氣勢凌空壓下,雙手舉刀過頂,纖長的寶刀好象是擴大了幾十倍,刀光直向虛無僧壓去。但是,刀仍不動!虛無僧反手握刀,刀位斜在「離宮」,刀意翻轉朝向自己,正是以後發制敵的絕招!青川看見虛無僧狸貓一樣的身形,幾乎都可以嗅出他無窮的殺意,眉頭一皺,刀身下壓,改而擬刀「正眼」!這是武士刀法的正統起手勢,柳生鶴葉曾以此一勢在天皇御駕前制敵七十三人,正宗武道家無不鑽研如何在這一式幾近完美的起勢上發揮最大的威力。虛無僧卻不為這一勢所動,刀位仍在離宮,只是腳步轉側,刀鋒翻轉少許,一點點的變化就封住了正眼的霸氣。青川從這個變化已經知道虛無僧以「枯刀不動流」的心法,以一應萬。他一式之間化出的刀法足以一者殺一,百者殺百,乃至千千萬!
虛無僧微微頷首,聲音冷漠如雪道:「先生對於我們已經知道了?」
虛無僧不是我自己的臆造,他們是日本戰亂的年代中一種畸形的產物,他們往往是落迫貴族的子弟,為了家族的榮譽和理想把自己出賣給諸侯們作為探子和殺手。他們會被偽裝成和尚,戴著斗笠四處流動,不剃光頭也不講經說法,只探聽消息和殺人。他們會棲息在任何可能的地方,最常見的就是和下等的妓|女們在一起用吹尺八的技巧乞食。他們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恐怕已經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了,我對此也是一知半解,他們就象影子一樣消亡在那個戰爭的世代了。我只是藉助這個故事,並不希望它喚起那個世代里的冤魂們,為諸侯而死的冤魂,我是竭力來說一下關於我自己對日本這個「菊與刀」的民族的一點了解。還有不得不說的是,我並不喜歡一些小說中總是把日本作為一個單純的外來敵的做法,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探頭仔細看看這個和我們一海之隔,欺負過我們的冷厲神秘國家呢?
舞姬們的表演結束了,寒子按照凌子教的細碎的小步低頭走到了青川的身邊,先生沒有看她,卻向客人們招呼了一下:「諸君靜一下,請聽寒子夫人難得的琴藝吧!」沒有人說話也不敢鼓掌和調笑,畢竟她是青川大宗的新夫人。她伸手去摸弦。
他猛的鼓動渾身的戰氣,催動「不動明王轉生流」的密卷奧義——「三界化身六印殺法」,憑空凌越而起,空中他的身軀似乎是忽的漲大起來,彷彿天魔降世,虐殺天下!但是他按刀的左手結「與願印」,發大志願,以心濟願三千大千世界!刀光如走獸,刀氣化形,狂奔而下!虛無僧大喝一聲,「枯刀流」密技「淺草斜梅」,刀爆出一聲低read.99csw.com嘯,遁身藏影,迎著刀鋒直上,雙刀在空中絞殺在一處。那一個瞬間,兩個人都如遭雷動,一轉眼間,綿密的刀光紛紛揚揚的炸開,如同一天碎雪飛舞,籠罩著兩人的四周,雪影如夢,腳步流動間,青川彈指結「施阿那」印,化身三界入塵垂手,以定力開魔障,虛無僧刀作「春雨冰返」,閑步刀雨,而雨不沾身,兩人在滾雪一樣的刀光中,恍如迎風漫舞,但每一動皆是殺氣振眉,刀意入骨!青川連換五印,不過轉眼一顧之間,虛無僧終於被逼到刀意生澀,化枯朽為精鋼的無上境界!青川卻尚有「轉生流」腓刀禁手在握,虛無僧卻已入極頂絕境!青川再次躍起空中,「金剛無量,憤怒凌世」!他手結「大金剛伏魔不動身印」,刀意畫圓,捨身化無相萬千劫,以不動無我而求必殺之境界!在他身邊的寒子眼裡,他已經彷彿珈藍持杵,浮遊虛空,萬法天降,除天,地,虛空一切魔!虛無僧的刀意已盡,在寒子的心裏或許還只是一種擔心,一種朦朧的牽挂,在他心裏卻是一個「死」字。「枯刀流」的心法沒有能夠壓制「不動明王轉生流」這一禁手的招法,刀光在前,他卻無刀可出!
他是一個虛無僧。他們都是這樣戴著一個竹筐,背著一卷草席,吹著從不離身的尺八,在人群中來來去去。他們在任何可能得到施捨的地方乞討,而他們最容易得到食物和水的地方,就是娼館。他們不象別的僧人化緣,他們只是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吹他們的尺八,如果你不給他們食物,他們也會這樣安靜的離去,你給他們食物,他們也不會道謝,只會再吹一曲那種總是飄忽不定的曲子,吃完之後繼續上路。他們也有一張很精緻的度牒,但是從來沒有人聽到過他們講經。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來。只是傳說他們是受了神與佛的意思,在這個世間行使他們主宰的權力,在紛亂和有罪孽的地方,用他們的眼睛代表神來觀察。所以,沒有人敢接近他們,更沒有人奢望看到他們面具下的臉,據說那就如同窺視了神的面孔,只會帶來不幸和悲哀。只有琴姬們喜歡他們,因為他們都會吹那些幽咽的曲子,和著琴姬們的琴聲,彷彿互相憐憫著什麼。
故事的起源是日本很有名的一個「浮世繪」(有點象版畫)。叫做「水鏡」。就是一個日本歌舞姬從一個水盆光滑的水鏡中痴迷的看著一個虛無僧英俊面孔的圖畫。我不知道她和他在想什麼。所以我就猜,也就有了這個東西,希望不要給當作日本特務遭到批判。
(注:此篇未完,但後來被江南改編成《晚雪濃情抄》,收入《九州志2.2》和單行本《刺客王朝·葵》)
水閣外,已經人聲鼎沸,只是還沒有船可以划進來,寒子又覺得自己的心亂極了。
虛無僧。
當她再能看見的時候,兩人並列而立,均是提刀馬步,刀尖斜斜指地,青川居然就在虛無僧的背後,只要稍微抬起刀尖就會直指他后心!但是兩人不動,立如磐石,倒象是太古以來,天地初開他們就站在那裡,月光從天窗里投下,妖異的刀弧籠罩在無邊月色中,刀光如月,月如眉!
青川毫不動容道:「足利少將軍馴養你們這些虛無僧和那些忍者的事怎麼能瞞過一個武士的眼睛?可是我還不知道這個就是少將軍的壽儀,也想請問為什麼對於一個不再用刀的老將將軍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