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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泉

二泉

作者:劉洋
「畢竟不是一般的過冷水啊!它竟然可以慢慢地把凝結核排擠出來啊,這下麻煩了……」教授一時間也沒主意了。沒法子,只好讓人不時地往水裡摻沙子,至少可以延緩一下它前進的腳步。

4

在倉庫前面,人群排起了長隊。路兩旁是灰濛濛的圍牆,瓷磚掉落後,露出了埋在牆體里的老舊電線。喃喃的低語,沉重的嘆息,嬰兒的哭鬧,老人的咳嗽,混合成一片嗡嗡聲,籠罩在人們的頭上,讓每個人什麼也聽不清。
過了沒多久,他們大概也覺得沒意思了,便一陣鬨笑著走了。
恐慌以千倍於水流的速度蔓延著。人們搶購食物和安全的水,並躲在高處——可這有什麼用呢?水遲早會蔓延上來。不如開車出逃吧,可是又能去哪裡呢?
沒有用,水流仍然一往無前地蔓延著。
這是一家人出去避難那天的場景。在洶湧的人潮中,老媽抱著年幼的弟弟,老爸背著匆匆準備的食物和衣服,小鬆緊緊攥著他的二胡。空氣中都是汗臭味,夾雜著刺鼻的劣質香水的味道。一家人擠成一團,腳步慢慢地挪動著。
那水看上去和普通的水別無二致,可是人喝了之後,會漸漸變得痴獃,忘了自己是誰,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隨處大小便,眼珠子也定定地一動不動。過了幾天,其身體機能又神奇地恢復了,可是思維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只知道成天拿著鋤頭,到處挖泉水。
「下面還有人嗎?」樓上傳來擴音器的聲音。
「下面的人請注意,迅速到樓頂集合!」擴音器的聲音再次傳來。
倉庫就像一座困守的孤城,在潮水的拍打中飄搖。
「呵呵,這個啊……等你長大就知道了。」太爺爺摸著小松的頭,笑著說。
沒過多久,新聞上宣布自來水也不能喝了,說是被泉水污染了。只有把水煮開了,再讓水汽慢慢冷凝出來——也就是蒸餾水,才可以安全飲用。社會上都在傳,那水裡據說是有怪東西。
弓弦上的馬尾耷拉著,在陽光下,一根一根的,晶瑩剔透。
一陣風吹來,刮過他的耳郭,嗡嗡作響。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風乾了,剩下澀澀的淚痕,有種微癢的觸感。
不知何時,兩行清淚從他的眼睛里涌了出來,就像兩窪汩汩流動的泉水。
「喲,小子挺犟啊!想找抽啊!」
不行啊,這樣下去,水還沒進來,這裏的人就都已經崩潰了。
「什麼東西?」
「馬叫也行啊!」
《二泉映月》的曲調在空蕩的房子里迴響,宛如是留給這個世界的一曲輓歌。
戴著皮手套絲毫不影響小松的演奏,他完全沉浸在音樂的世界里,閉著眼睛,身子微微蜷起,腦袋隨著節奏輕輕晃動著。他似乎已經忘記了寒冷,忘記了倉庫外面,正不停蔓延過來的泉水。
那是他最後一天在河邊拉琴。那一天之後,泉水終於在全世界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
也許可以稱為一種「進化」。在圍困持續到第三天後,一部分水流從冰層中緩緩地流淌了進來。人們不可思議地看著它們,像是看見了魔鬼。
「身子要坐直,左腳搭上來,對,然後把琴筒擱在左腿上。」太爺爺看著小松費力地揚起左手,吃力地夠著細read.99csw.com長的琴桿,皺了皺眉,又道:「算了,你還是兩腿平放吧。」
「你幾年級的啊?」
「等等!」門口的一個人猛然喊道,「你看外面!」

3

小鬆緊張地望向父母,後者彼此對視了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年他六歲。
剛開始,小松把棉花塞到琴筒里,靜悄悄地拉,過了一陣子不禁覺得憋悶,便常常跑到河邊的樹林里去練二胡。
八歲的時候,太爺爺申請了安樂死,因為肺癌。太爺爺死之前,把二胡給了小松。小松現在還記得當時太爺爺的樣子。褐色的、布滿皺紋和裂痕的手,緊緊地握著琴桿——小松從這樣的手裡接過了二胡。太爺爺嘴裏插著透明的膠管,說不出話來,只是用一雙渾濁的眼珠盯著小松。突然間,這樣的眼睛里就滲出了兩行淺淺的淚。淚水在溝壑重重的臉上緩緩浸潤著,像是乾涸大地上的兩股清泉。
「放開!」她大聲呵斥著。男孩緊閉著嘴,一聲不吭。
流水的觸角向人們腳下伸展,它探頭探腦地涌動著,時而快時而慢,轉眼間便附著在人們厚厚的皮靴上,再緩緩向上浸潤而去。
泉水的主動出擊很突然。
「沒用的,沒用了……」小松聽見旁邊的人這樣喃喃地說。雖然在冰冷的倉庫里,這人的眉間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過冷水是啥?」
教授的臉奇怪地抽|動了起來,肩膀也跟著微微抖動,然後,他哈哈大笑起來,「音色,只有特定音色的振動才可以……特定的諧振峰衰減模式,不能隨便來啊……啊哈哈……」他語無倫次地笑著說,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拉吧,孩子,繼續拉!」
過冷水是一種微妙的亞穩態,要使其結冰,一種方法是加入凝結核,另一種方法則是——振動!聲音就是一種振動!想到這裏,教授突然大步走到門前,把大門拉開了一條縫隙。一條洶湧的水箭頓時噴射進來。人們紛紛退後,或者爬到一些低矮的木箱上面。
小鬆緊緊抱著二胡,就像抱著另一個溫暖的生命。他清晰地感覺到那生命的脈動。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滑落,滴在琴桿上,浸潤著那烏亮的細桿。
本來麻木的心,重新被激發出了希望,而這希望卻像肥皂泡般,立刻就破滅了。這種心理煎熬,確實會讓人瘋狂。
小松抱著二胡,轉身想走。可是幾個人把他圍起來,讓他穿不出去。他們像踢皮球一樣把小松推來推去,大聲怪笑著。小松只是低著頭,緊緊護著二胡,一聲不吭。
兩個月後,各國政府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突然將這些人全部關押隔離起來,同時宣布國家進入戰爭狀態。
成績單在空中晃悠了片刻,然後自動展開成了一個平面。不多久,它又變成了一個三維柱狀圖,顯示出了全班的成績分佈。其中一個凹陷的地方,用紅色字體顯示著「陳松」兩個字。
獨特的弦音回蕩在倉庫里,人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三年級的時候,家裡又多了個弟弟。小傢伙圓滾滾的,挺可愛——就是聽不得二胡的聲音,一聽就哇哇大哭。
在人群的簇擁下,小松大步地向著外面的大廳走去。他微微低下頭九-九-藏-書,含著胸,把二胡貼在胸前,身子也隨著右手的伸縮而俯仰著。二胡的弦音在大廳里激蕩。地上的水無力地掙扎著,打著旋想要往回走——終究還是完全凍住了。一尺多厚的冰層上,小松和他的二胡緊緊地貼在一起,看上去彷彿融為了一體。
很快,小松就從家裡沖了出來,手裡拿著二胡。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夕陽漸漸被河對岸的城市樓群完全遮蔽住的時候,他開始拉最後一曲《二泉映月》。這個時候,他總是想起太爺爺在病床上流淚的樣子。他微微弓腰,用上全身的力氣去拉,二胡的聲音便顯得愈發嘶啞和悲愴了。弓弦輕靈地跳動,仿若活物。
「完了,全完了!我們這些人都得死!」終於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起來。
現在人們知道戰爭的對象是誰了。
湧入的水流慢慢停滯了下來。清澈的水面開始變得渾濁,一點點地凍結。
「小朋友,看你帶著二胡,不如給大家拉一個吧。」這時,一個矮胖的老人突然出聲說道。他的聲音很洪亮,一下子壓過了倉庫里竊竊的私語聲。說完,又望向小松左右的父母,笑眯眯地說:「可以嗎?」
向高處流動的時候,它們分散成極薄的液膜,藉助表面張力的拖拽,緩緩地移動——類似於毛細現象。不知這是它們的一種本能,還是有意為之——如果是後者,那麼這毫無疑問是它們具有高等智慧的體現。
泉水在倉庫外圍結成了厚厚的冰,像戰死的屍體。
「其實人和二胡一樣,都是皮包著骨,骨連著筋。最要緊的就是要繃緊了兩根筋,挺直了脊樑。」太爺爺笑著對他說。
這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鬨笑聲,一個誇張的聲音說:「這是什麼東西啊,怎麼跟驢叫一樣!」
沒有路,我們被困住了。
甚至火也無法阻擋它們。有人點燃草墩,試圖阻擋它們的前行,可是在洶湧的潮水中,火堆很快就變成了一團青煙。
「好啦好啦,趕緊走吧。」老爸不耐煩地催促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然後,他長吸一口氣,揉弦推弓—— 一個個古老的音符便從弦上蹦跳了出來。
大人們惶惶不已,小松仍然每天按時去上學,放學回家後去河邊拉二胡。拉之前,他會細緻地調一會兒音,有時候弦鬆了,他就握著弦軸,微微地旋動一點,把弦繃緊。最近他覺得自己在高把位上拉得過於剛勁,還不夠圓潤。於是他一邊琢磨著,一邊試著拉了幾個高音。
他轉過頭去,是幾個穿著校服的高年級學生。他不認識他們,便又低下頭繼續調著弦。
戰爭?跟誰開戰呢?沒人知道。
彷彿是一夕之間,各地同時開始湧出了滾滾的泉水。
它是一個平頂的矮房,外圍的大廳是冷藏區,溫度在零度左右,核心區是專用的冷凍區,溫度更低。自從過冷水在幾天前出現后,大家都轉移到了核心區域。
小松用小手撫摸著太爺爺的手。那手的食指和中指上都長著厚厚的繭。他還無法理解現在發生的事情,只是從內心深處感到一種畏懼。好多叔叔阿姨,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靜靜地站在病床的周圍。這種肅靜的氣氛使他覺得不舒服。他便低下頭翻來覆去地看著那繭——它硬硬的,焦黃而乾枯,摸起來https://read.99csw.com讓小松覺得微微的刺痛。
水是最柔弱,又最頑強的。它們一旦認定了方向,就無可阻擋地向著那裡進發。
這時,一陣奇怪的「赫赫」聲從上方傳來。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到最後,匯合成了一片宏大的氣流扇動的聲音。
「啊——喝——嗚——」教授大聲對著水流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
或許,這就是太爺爺說的那一點神韻吧。
「什麼是傲骨啊?」小松皺著眉頭問。
就在人們以為能長出一口氣時,情況卻又惡化了。

5

「過冷水不結冰是因為缺少凝結核,」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是個大學教授,他建議道,「去撒點灰塵和沙子什麼的試試?」
啪!小松條件反射般地把那隻手打開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拿著這個!」老媽伸手就要把二胡奪過來,小松連忙緊緊地把它抱在懷裡。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大廳里波光粼粼的景象——水已經有一尺多深了。沒有風,可是它們通過彼此互相激發振蕩,湧起了一波波的浪潮,從遠處衝過來,啪的一聲拍打在鐵皮包裹的大門上。
最早見到這一景象的人,曾經語無倫次地這樣向別人描述:「它們就這麼流過來了,不快,但是邪門得很。不不不,不是流……是爬過來。它們可以往高處走,時而分開,時而合攏,像什麼動物……不,什麼動物也不像,不知道像個什麼玩意兒!它們就這樣向你涌過來,附在你身上,從你鼻子、耳朵、眼睛里鑽進去……太嚇人了,嚇死人了……」
嘭,一陣踉蹌后,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周圍的人這才發出一陣驚呼。
終於,小松慢慢抬起頭來,站直了,看著奔騰的河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靜下心來,重新操起琴。手中那種沉甸甸的實在感,讓他一下子又回過了神。
小松突然覺得,現在的琴聲似乎和平常有了些不同。
「二胡有一種孤傲的品格。你的琴悲則悲矣,只是一味地苦,沒有傲骨,終究還是缺少一點神韻。」太爺爺嘆息著說。
「小松呢?小松去哪裡了?」老媽那顫抖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倉庫中很安靜,人們散亂地盤踞在各個角落,屏息聆聽。
直到這時,很多人才注意到牆角邊的這個小孩,和他手上拿著的古怪樂器。
小松這才看清楚,弓兩邊各有一根鋼弦。他手腕用力彎曲,把弓弦緊緊壓在內弦上,再用力一推。這次,一陣嘶啞乾澀的聲音終於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突然就結冰了,明明剛剛還……」教授狐疑地把腳從冰里拔|出|來。突然,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一個近乎古怪的可能性冒了出來,「難道是……二胡?」
這裏本是一個冷藏庫。四周的牆角還依稀可見一些蔬菜葉片的殘渣。冷氣已經開到了最大,室內溫度降到了零下十幾度。每個人都穿著羽絨服,裹在厚厚的棉被裡,只露出一雙木然的眼睛和通紅的鼻子,不時呼出一條長長的白氣。
吱吱啞啞!
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拉二胡,小松覺得呼吸有點兒急促,臉也變得紅紅的。然而,當他把弓搭在內弦上,閉上眼睛,從手腕上傳來的那種熟悉而親切的觸https://read.99csw.com感,瞬間讓他忘記了一切。他又回到了河邊的樹林里,他能感到潮濕的河風吹過臉面,夾雜著一絲魚腥味和鐵鏽味。他站在河堤的前面,腳下的草叢中,散落著花花綠綠的塑料口袋和電子垃圾。在他的身後,是一排高大的柳樹,長得極粗壯,可惜一點都不直,歪歪扭扭地互相纏在一起。夕陽映照在身上,閉合的眼瞼處只感到一片紅彤彤的光。
他們嘻嘻哈哈地圍著小松,對著二胡指指點點。一個人伸手過來,似乎想要摸一下那雕花的琴頭。
人們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狐疑地四顧,小聲議論著。
這聲音像沙漠中的幻象,似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終於,有人完全崩潰了,他發出一聲瘋狂的吼聲,然後不顧一切地推開人群,向著大門衝去。
「還給我!」他漲紅了臉,氣呼呼地說。
是水!它們確確實實是水,而不是類似水的什麼東西。無數個實驗室對它們進行了大量的分析,不管是從物理性質,還是從化學成分上看來,它們都和水別無二致。照樣是氫、氧元素組成,明明白白。唯一的不同出現在同位素測試中:它們的氫元素中,混有約十分之一的氘,遠遠高於地球上氘的比例——有猜測認為它們是來自於某個冰隕石。
「好吧,拉拉看吧!」太爺爺看著小松這副猴急的樣子,不禁笑了。
這是人類的憤怒。
據說現在政府機構已經轉移到了全封閉的空間里。層層的隔水材料組成的圍牆中,還間雜著真空層和高溫層。民眾在度過了混亂的幾天後,開始在政府的指揮下,到建立在高處的大型冷藏庫里集中避難。

1

「拉拉拉!你就知道拉!」老媽一把奪過小鬆手里的二胡,一手把一張成績單甩在他面前,「看看你這次考了多少分!」
小松挺直了身子,左手的虎口夾握著琴桿,右手持弓,微微用力運弓,弓毛在內弦上滑過,發出清亮的一聲長鳴。隨後,聲線婉轉,曲調連降了幾個小八度,彷彿從高山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左手的把位也連連轉換,食指在弓弦上自然地下滑,不時揉動著。弓弦振動,黑鱗蛇皮矇著的竹腔中,發出了如泣如訴的悲鳴。
樹林離家有兩三里路,跑來跑去,身體也跟著強壯了起來。站在河邊,他長吸一口氣,就開始拉《江河水》。一曲拉完,接著是《聽松》《光明行》《良宵》。河邊的風聲、鳥鳴,就是最好的伴奏。他的小手已經可以熟練而準確地找到弦上的指位,按弦柔和,換把的動作也逐漸變得自然。顫音和滑音的穿插,跳弓的華麗技巧,他也努力地練習著。他閉著眼睛,在二胡聲中細細體味那些微妙而豐富的情緒。
「來,再給我學個驢叫!」

2

在這一刻,水流頓了一下,彷彿狠狠地撞到了什麼東西。
小松盤腿坐在鋪著棉氈的地上,挺直了小身板,把琴筒放在小腿上。在這冰冷的世界里,褐色的二胡,彷彿透出了一股溫暖的氣息。有一股氣在小松的肚子里涌動,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迸發出來。他仔細地調了調弦,試著拉了幾個音。
小松這才勉強https://read.99csw.com握住了琴軸下方一個把位的地方,右手緊張地抓著弓弦,一臉期待地看著太爺爺。
水已經從門縫下漫了進來,或許是這裏的溫度更低的緣故,它流動得更加緩慢了。撒沙子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動作,他麻木地看著這水從自己身前流過,向著倉庫的更深處漫去。
「剛才還在這裏……」背著一個大背包、提著鼓鼓囊囊口袋的老爸也疑惑地四處望了望。
小松愣了愣,然後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推著弓從弦上劃過。
「水已經浸滿了大廳了。」有人哭喪著臉回來彙報道。
漫入倉庫的水,不知何時竟然結成了一層薄冰。
人們克制著不往下看,然而身子已經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於是有幾個人自告奮勇地收集了一小撮粉塵,到大廳里過冷水蔓延的地方,奮力潑上去。果然有效果,過冷水很快就結了冰。可是很快的,那冰塊又緩緩地動了起來,那狀態既不像水也不像冰,倒有點兒像黏黏的瀝青。教授說這大概是「玻璃態」。幾分鐘后,過冷水又重新變得清澈起來。
小松興高采烈地揮舞起弓弦來——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
人們在惶惶中議論著,炙熱的心仿若掉進了冰窟,漸漸變得冰冷。
這時,他轉向小松,大聲喊道:「小朋友,你再拉拉看!」
「是直升機!」有人興奮地喊了出來。
「沒門!下次數學及格再說。」老媽拿著二胡,正準備出去,突然覺得腳下一沉,低頭一看,小松竟然死死抱著她的腿。老媽拽了拽腿,像墜了塊大石頭,死沉死沉的。
小松第一次接觸二胡是在太爺爺家。太爺爺住在西郊的一個小院里。青磚砌成的牆上,爬滿了藤蔓。二胡就掛在堂屋的側面牆上,烏黑油亮,顯然是經常擦拭的緣故。
人們歡呼起來,跳下木箱,興奮地跺著冰面。
這樣瘋瘋癲癲的人越來越多。
「這是……過冷水?」一個戴著復古眼鏡的中年大叔驚恐地叫喊起來。
仔細聽,耳邊還有一種細微的沙沙聲。那是更多的水從遠方滲透而來的聲響。從這聲音里,你彷彿能看到它們前赴後繼地涌動的畫面:無數尖錐形的水分子,因為極性締合作用,抱成一個個的小團,它們翻滾著,顫動著,或者被擠壓著,跌跌撞撞地前進。最後,在冷氣中,一個個強力的氫鍵快速形成,把它們束縛住,圍繞著水中的小冰晶,迅速形成了一大塊規則的結構——終於誰也動彈不得。
他的鞋子竟然被凍在了地上的冰層里。
小松點點頭,開始演奏《二泉映月》的第六段。這一段是全曲的高潮,曲調激昂,小松不斷地變換把位,滑音伴隨著跳弓,組成了一段強烈的控訴,把那種憤怒的情緒完全釋放了出來。
「貼著弦拉,用力!」
良久,屋裡終於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樣的避難倉庫在本市有幾十個。
「快走啊,我們得救了……」一個人搶著要去開門。通往樓頂的樓梯在外面的大廳里。
該死!就在馬上要得救的時候,竟然……
「就在我們樓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