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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譯散文並提倡「幽默」

征譯散文並提倡「幽默」

作者:林語堂
我早就想要做一篇論「幽默」(Humour)的文,講中國文學史上及今日文學界的一個最大缺憾。(「幽默」或作「詼摹」,略近德法文音。)中國人雖素來富於「詼摹」,而於文學上不知道來運用他及欣賞他。於是「正經話」與「笑話」遂截然分徑而走:正經話太正經,不正經話太無禮統。不是很莊重的講什麼道德仁義治國平天下的道理(這個毛病在中國很古的,所以詩有毛序,韓序,申培詩說,而《左傳》文中便出了一位道學先生——劉歆),便是完全反過來講什麼妖異淫九*九*藏*書穢不堪的話(這個毛病在中國也是很古的,所以有《雜事秘辛》、《飛燕外傳》、《漢武帝內傳》等等屈指不可勝數的傑作)。因為仁義道德講得太莊嚴,太寒氣迫人,理性哲學的交椅坐的太不舒服,有時候就不免得脫下假面具來使受折制的「自然人」出來消遣消遣,以免神經登時枯餒,或是變態。這實是「自然」替道學先生預防瘋狂的法子,而道學先生不自覺。所以今日上海三馬路及北京東安市場能夠有什麼《黑幕大觀》、《中國五千年秘史》、《read.99csw.com婦女百面觀》、《九尾龜》等等之盛行於世;所以某報之「俱樂部」除了「三河縣的老媽」、「公寓中之生活」、「廁所里的婚姻問題」、「新文化之狗男女」、「同床共宿」一種題目以外,便無所以為俱樂之資料;所以六十歲老翁無肉|欲可言之「吳吾」除去「雜事還須續秘辛」以外便無法以資消遣。換過來說。拿起西人詹姆士的一本心理學或是F. C. S. Schiller's Humanism講學理的書,雖無肉|欲可言之六十歲老翁,也未嘗不可以借九_九_藏_書作一種最高尚的精神消遣。說來說去,還是我們中國人吃虧,其原因乃西洋講學理的書常可以帶說一兩句不相干的笑話,惟此笑話不是彼笑話,不是三河縣老媽的笑話,乃是「幽默」(幽默是什麼東西,讓我在此地神秘一點兒別說穿了妙)。我們應該提倡,在高談學理的書中或是大主筆的社論中,不妨夾些不關緊要的玩意兒的話,以免生活太乾燥無聊。這句話懂的人(識者)一讀便懂,不懂的人打一百下手心也還是不知其所言為何物。所以從前陳獨秀大肆其銳利之筆鋒痛詆幾位老先生https://read.99csw.com們,從一方面看起來,我也以為是他欠「幽默」(impotence of humour)。我們只須笑,何必焦急?近來做雜感欄文章的幾位先生好的多了,然而用別號小品文字終覺得有點兒不希奇。若是以「魯迅」來說些笑話,那是中國本有的慣例,若是以堂堂北大教授周先生來替社會開點雅緻的玩笑,那才合於西洋「幽默」的身格(幽默不是怎樣卑鄙的,說他也不是丟臉的事)。若是做細膩可愛罵人有步驟的只是「○然」、「○生」,那是無可無不可的,若是有一位周作人先生不read.99csw.com屑說些不相干的話來占《晨報副刊》的篇幅,我才承認新文學受過了西方化,因為有這個觀念常在我心頭,所以今天早上看見《東方時報》英文第一面有一段文論南池子路旁一個露天的拴馬的地方,替這馬做了一段很不短的文章,又給他照了五個影片,加以記者極有趣的按語,臨時觸著我的意念,以為這種「不大正經」的勾當在中文報上主筆先生們一定是「不屑干」的。其中英文又極好,又可以拿來做說不正經話不必丟臉的例,及如何可以使我們的生活不太乾燥無聊的例,所以就立定主意拿他來做這徵求翻譯的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