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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關係之悲喜劇

男女關係之悲喜劇

作者:萬方
杜度的寵物店一直沒有開成,沙辰星的態度十分堅決,反對的理由有三。一,杜度是個有才華的女孩兒,想象力非常豐富,浪費了太可惜。二,如果她真的想圍繞著狗生活,時間可以推遲,等中年以後。三,無論如何不能通過吳曉華辦這件事,不會有好結果。其實只有第三條是真實的理由,其他兩條是陪襯。
沒人回答。葉航向門口追去。大門已經打開,沙辰星正站在門口。失去理智、滿心惶恐的女人衝上來,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他。
女人陰森森注視男人,「告訴你沙辰星,你剛才喝的那杯水有毒。」
劉天感覺到自己錯了,說到底也許來就錯了。該怎麼補救?還要不要補救?他的腦子在飛轉……
「你們女人只知道愛,有愛就行了。我們不行,男人的壓力你體會不到,永遠體會不到。女人可以靠男人,我們靠誰!」
吳曉華向女孩兒走近,還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但肯定有話,而且是很重要的話。她走到了女孩兒面前。
沙辰星用力吸了口氣,「好,我答應。」
沙辰星乾脆閉上眼睛。
「你要是這麼鄙視我,覺得我這人這麼糟糕,那咱們還糾纏什麼,何必在一起!」沙辰星的臉陰鬱到極點。葉航有點兒語塞,但滿腔的悲憤隨即湧上來,「我把一生最好的歲月都給了你,你不能就這樣甩了我!也許我錯了,當初就該逼著你和我結婚……現在也不晚,沙辰星,我要和你結婚,我要做你的妻子,你聽見沒有?你答應不答應!」
葉航反駁,「你!是你有缺陷。」
葉航無論如何想不到他這麼說,本來這是她想說的話。「沙辰星,你也太狠啦!」
「我……恐怕不行。」
「如果你愛我,就不會有杜度,最最簡單的邏輯。」
「你正常嗎?」
門關上了。沙辰星在門口停留了一小會兒,自己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然後走回客廳。葉航仍然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沙發里。
「別,千萬別,」他下意識退縮,「我可沒那麼棒……」
「那、他沒說什麼?」
女孩兒決定不說。
吳曉華冷著臉坐到沙發上。沙辰星坐到另一張沙發上。他們都沒說話,吳曉華在等待沙辰星,沙辰星在等待……等待著見機行事,事情顯然出了婁子,甚至有些嚴重。
「你回答我,我是不是你丈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是真理!」
一股不快的感覺掠過心頭,「這種事你太有經驗了,是吧。」
他忽地又躺下,閉上眼。一串鑰匙從褲兜里滑落,掉到沙發上。葉航輕輕起身,走過去拿起那串鑰匙。他有所感覺,睜開眼看她。
杜度一臉得意,「怎麼樣,我說對了吧。」
葉航依然不說話。
杜度覷著他,忽然低聲叫,「沙沙,老沙沙……」沙辰星看著她,等待她說話,只見她一點點向自己湊近,「我問你,你說,必須說實話……」
「聽著,」他的生活場景脫穎而出,「連我睡覺她都不高興,因為我一呼呼大睡就不是為她而存在了……」
「我花什麼了,我是亂花錢的人嗎!」
作者簡介
「那你就是婊子!賤婊子!」
「有什麼不能接受。」
「那我穿什麼?」
「小心肝兒,小狗屁乖乖,媽媽的小毛毛小肉蛋兒……」她彎下身,喘著粗氣,親昵地呼喚,而Lucky的尾巴搖得像一朵花兒。她忍不住把它抱起來,親它,一邊和它說明天爸爸要來,「沙沙,沙沙爸爸!」她提醒它,向它灌輸著,「我知道你不喜歡他身上的味,那你也得有禮貌,不許亂叫……」
吳曉華看著女孩兒漸漸走遠,心裏不知道該想什麼,手腳也不知道該怎樣行動,她沒有辦法,從來沒有,但她知道生存之道,她的生存之道。
葉航被她推得差點兒摔到地上,她站穩了,同時穩住情緒,「沒問題,我可以滾,你也可以讓沙辰星滾蛋,也許那正是他想要的。他愛說一句話,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沒錯兒,太陽屬於他,可不屬於你。」
「我說的不是肉體,人不光有肉體,還有精神,不然就不是完整的人。」
「我?」杜度撲哧笑了,「我一個老婆也娶不了。」
眼淚涌流而出,女人根本無法控制,「你想讓我成全你,減輕你的負疚感?」
「你是想拖延時間嗎?你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沒下定決心,是不是?」
「對不起,沙辰星在嗎?」
「你就是想來罵我、羞辱我一通是不是?」
「不願意看還是不敢看?」
「他怎麼可憐?」
「別,別讓它上床。」
片刻的沉默之後,吳曉華認真地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也挺納悶的,你怎麼就一直沒結婚呢。」這時,葉航忽然不想再繞圈子了,「華姐,你為什麼不問你最想問的問題?」
「給我!」
「拿來!」
「對不起,有一句話我不能不說,我的精神世界不光是你。」
沙辰星沉默。
七、八、九……十九……
「你說的不是真心話。」
「你對劉天印象怎麼樣?」葉航的問題很突兀。
那好吧。「聰明是什麼,什麼是聰明?聰明是一種理解力,越聰明的人理解力就應該越強……」
「住嘴!」沙辰星大喝一聲。
「嘁……」劉天不屑地「嘁」了一聲,完全出於下意識,「我不和你爭論,你們女人就愛故弄玄虛。」葉航再次感到不悅,隨即反駁:「女人比男人自愛,女人需要的不僅僅是動物般的快|感。」
「我要是說假話,天打五雷轟。」吳曉華一發狠,「你不要再見童童了。」
「你想走嗎?」
「不,我說的不是杜度,是葉航。」
「你混蛋。」
「很簡單,兩條。一,我不想改變對方,二,我不會委屈自己。」沙辰星笑了,對她的兩條表示極為讚賞。
「你。」
「你知道一個家有多少事?干不完的活兒!從早到晚,成年累月,家裡的事你動過一個手指頭嗎?拖鞋都是我給你放到腳邊上……」
「好,你要這麼說就這麼說,你要是覺得我沒有愛過你,可以,完全可以!」男人的情緒也激動起來。葉航望著他,聲音顫抖:「你當然愛過我,用你的生命愛過,可是現在呢?」
笑容消失不見,「我幹嗎要問,等你自己說不好嗎?」
「不,我想要不要出去吃飯……」說著他站起來,「走吧,吃飯去。」他走到葉航面前伸手拉她。
「您說,說吧!」吳曉華思忖不語。杜度已經心知肚明,「我知道,您放心吧,我再不和老沙來往了,我保證。」
葉航深深吐出一口氣:「討厭。」
這時女人攥住男人的手,「我能問你一句話嗎?」她真心探究地看著男人,「每個人都需要愛,你是不是也需要?」
狗忽然沖向吳曉華並玩兒命大叫,吳曉華嚇得跳開,差點兒絆倒。杜度一邊制止Lucky,一邊跑上前扶住這位受驚的婦女,連連道歉。可Lucky卻叫個不停,怎麼呵斥都沒用,好像它受了什麼刺|激,好像這個人跟它有什麼致命關係。杜度忍不住笑了,「你認識人家嗎?小傻瓜……」
啊,多麼開心啊!真是少有的開心。在什麼地方能這麼開心呢?簡直不可想象。
「我告訴你,你聽著,我做過三次人流,三次!為了什麼?就因為我知道沙辰星不想離婚,他離不開他的家,離不開兒子。」
杜度的狗是一隻貴賓犬,雪白雪白,黑漆漆的眼睛無比明亮,和杜度一樣是女性。此刻這隻名叫Lucky的狗興奮地叫個不停,表達著心中的不悅與疑惑,它的全部情緒都是衝著它最心愛的主人身邊的那個傢伙。正因為那個傢伙的出現、到來,它無法上床和主人待在一起,它的位置被那個傢伙佔了。
「聰明的女人什麼樣?」
「嘁,待會兒准忘,敢不敢打賭?」
「你也有朋友哇。比如剛才那個人,姓劉的,他不也算是一個朋友?」
「什麼?」
「不不,不要……」他趕緊制止。
一個令人厭惡的男人!厭惡感充滿葉航的胸口,「沙辰星,你看得見自己的嘴臉嗎?知道你變成什麼樣了?庸俗,虛偽……」沙辰星皺起眉頭,「是,責備一個不願意被責備的人只能招來反感,但是我真的為你惋惜!你身上的光彩哪兒去了,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軀殼,除了最最低級的快|感你還有什麼需要?」
「我恨你。」她憋不住說出來,「你知道這些年我怎麼過的,我經常想你和吳曉華在幹什麼,怎麼躺在一起,想啊想啊,我都弄不懂我怎麼沒瘋。沙辰星,現在你又讓我重來一遍。」
「我合適,我怎麼這麼合適啊!」吳曉華氣得哆嗦,杯子里的水灑到地上。沙辰星故作鎮靜地提醒她,「小心,水灑了……」
沙辰星加重地嘆息了一聲,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
「我走了,再見。」她轉身走開,Lucky尾隨著她,邊走邊回頭叫……
「你不養狗,所以你不知道,和狗在一起只有快樂,沒有一點兒煩惱、痛苦,更沒有欺騙,我看的人越多就越喜歡狗……」
一絲譏嘲的笑紋浮上男人的嘴角。
「是啊。」
劉天一臉愕然:「天哪,怎麼是這個問題?」
吳曉華坐在廁所的馬桶上,自更年期以來她的尿就尿不痛快,往往是她已經覺得很憋了,可還是尿不出,非得等一會兒才行。大約一二十秒鐘,她尿出來了,尿完了。她從馬桶上站起來,系好褲子,沖了馬桶,走出廁所。
女人咬牙切齒,「還有殺人的呢。」
戰鬥就這樣打響。這樣的類似的戰鬥時有發生,實在算不上新鮮,但還是各有特色。吳曉華說沙辰星老得可以當她的爸爸,杜度的回答是,「我爸一點兒不老,他是教體育的,身體比小夥子還棒。」
葉航呢,既舒服又優雅地靠在長沙發的一頭。她看上去很年輕,但眼角細密的皺紋還是透露了年齡,她已經39歲了。面對男人發射出的那樣一種如鉤的目光,她當然有感覺,微微不安,但她掩飾得很好,顯出絲毫沒有在意。
「人,我要的是人。」
「那我走了。」他打了個招呼要走,她叫住他,「我說什麼來著,葯!忘了吧。」她走過去倒了一杯水,拿了葯,端到丈夫面前。丈夫眉頭微蹙,看著妻子手上五顏六色的小片片,「都是什麼呀?」
沙辰星不吭聲。
「我說圖好玩兒你信嗎?」
女人盯著男人,喉嚨里發出瘮人的笑聲。接下來的場景發生了一些混亂,男人要打電話,女人攔著他,男人要走,女人同樣不讓,倆人扭到一起,男人比女人有勁,最終把女人推開,女人踉蹌兩步,跌倒在地上……
「什麼?有什麼?」吳曉華沒聽懂。杜度笑著告訴她,「狗!我說的是狗。」
沙辰星慢慢從沙發上坐起來,葉航仍然蹲著,仰著臉看著他。
「別騙自己了,華姐,」葉航搖了搖頭,「這是你氣頭上的話,你心裏比我明白,明白得多。」
「我過去愛你,現在仍然愛你。」葉航的回答是那麼真切,沙辰星下意識介面道:「那我也是啊。」
「看你的好不好,我認字。」
「他曾經是我的領導,在我心目中他的位置很高,智商不必說,作為一個人,素質、品格都非常優秀。坦誠地講,我這個人應該算是理想主義者,再坦誠一點兒,我覺得沙辰星是符合我理想的男人,很難再找到他這樣的人,而他已經是你的丈夫,不可能和我……我這麼說你不會怪我吧?」沒有回應。「其實這就是你那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麼我一直沒結婚。可現在,我覺得很失望,我意識到我錯了……」
「你上哪去?」
「不,你可說錯了,愛情是痛苦的,比什麼都痛苦。」他忽然又想起一首詩,是這樣,「我要找閻王問問,我還能活多少年,我想預支一點兒將來,請他提前給我一點兒時間……」他卡住了,下面的句子他再也想不出來。
沒有語言,只有動作,劉天摟住葉航,想親她。葉航的手臂依然擋在兩個人身體中間,但劉天的嘴已經開始親吻她的嘴了。由於不知所措,葉航的身體很僵硬,劉天親吻的力度逐漸加強,她下意識用力一推,把他推開。
女人望著男人,目光迷惑,是啊,那時候,她想,那時候我的生活就是等你,一天天地等,一夜夜地等,只要你一走,我立刻就盼著你回來……她想起了一次,那是他四十歲生日,她準備了多少天啊,做了那麼多他愛吃的,可結果他來不了,因為他要和家人一起過生日。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她和他老婆之間保持著絕妙的平衡,她就恨他這點。
「對,算你說對了。」他不假思索,「老在溫柔鄉里我們怎麼活?刀怎麼能磨得鋒利?鈍刀子怎麼割肉,怎麼殺人,怎麼戰鬥!世界不能失去控制,而你們,脆弱,敏感,你們連自己都無法控制,能控制什麼!」他愈加暢快,「男人沒有必要向女人解釋任何事,說也是白說。男人、女人,出生之前就打上了烙印,無法改變。你們最愛乾的事就是在腦子裡虛構生活,盡情展開美好的想象,而我們面前只有實實在在的東西,冰冷的,滾燙的,堅硬的,爛泥一般的……」
「愛要不要,我有狗。」
「杜度。」
「問你個問題行嗎?」
「犧牲?你犧牲什麼了?」
沙辰星無聲。
沙辰星沒有出聲,在沉思默想,腦子裡飄來一些模模糊糊的東西,是一些影子,一種感覺,來自往昔歲月的感覺,迷茫而又強烈。真是不可思議啊,他居然寫過詩,他也太神啦!可那是真的,他寫過很多首詩,多得記不清,也許那算不上是詩,而是一種情緒的表達吧。
「那是因為你!」
妻子含著眼淚冷笑,「哼,你還記得兒子,干那些不要臉的事你想到過童童嗎!」
沙辰星耐著性子,「要一次次說嗎,我們報紙上的廣告,做的雜誌,出的書,如何設計,提出多少方案,又否定了多少方案,你有興趣聽嗎?」
他必須說話,不說不行,「……也許你的話有道理,可我覺得咱們還是別把話說得這麼大,你我都是普通人,既不是哲學家也不是什麼勇士。」
「你說什麼?」
「對不起,喝水有什麼好看的嗎?」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和你一塊兒去上海開會?」沙辰星的語調很隨意。
「我怕你自殺。」沙辰星的語氣隱含嘲諷。
「可一切都變了,你變心了!」
「吳曉華,你是有腦子的人,你這麼做對童童有什麼好處?」
她愣了,遲疑了,無所適從。線路的兩端,兩個女人。「咔」的一聲,然後就是連續的忙音。
「你要我怎麼辦呢?」沙辰星沮喪而苦惱地說。
丈夫垂下目光接著看報。
沙辰星說其實不是沒有犯忌的地方,可他還是拍板了,就那麼發。明天還有一篇寫賣淫|女的,同樣真實,甚至有些殘酷,等著看吧。
「哎……」她「哎」了一聲,想和劉天說話,可劉天沒有反應,彷彿沒聽見。葉航於是提高嗓音:「嗨!」
沙辰星略微沉吟,「好,可以,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可以離開這個家,一切都服從你,只要你覺得舒服,合適,就行。」
「好,可以,我可以再說一遍,最後一遍,絕不再重複。那個小姑娘,她名字叫杜度,我認識她,她很能幹,她工作的那家公司……」
九九藏書「什麼是事實?」
「還按不按了?」
吳曉華瞟著丈夫,乾脆放下報紙,「沙辰星,沙辰星!」沙辰星看也不看她:「說,說話。」
「怎麼聯繫?」
「你兒子童童多大?」葉航問。
「×你媽的……」他咬牙咒罵。

葉航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
「怎麼又哭呀,哭可是毀容……」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這個人的,不然你不會答應讓我來。」
「剛才看見劉天,其實你心裏並不高興,你一直在掩飾,在裝……」
「那是什麼?」
猛然間,沙辰星爆發了,「說個屁!別他媽扯淡啦!不就是離婚嗎,離就離,不過就不過,愛死不死!」
「你的意思是你還要和沙辰星?」
「我說錯什麼了,不是朋友怎麼可能到你家裡來。」
「什麼意思?」
吳曉華無話可說,心微微哆嗦著,感到無比的絕望。在一團死死壓迫著她的混沌中,猛然電光一閃:死!幹嗎還要活!腦子裡飛速閃過一連串的景象,敞開的窗子,嘶嘶叫的煤氣灶,刀片!
吳曉華怔怔地看著女孩兒。
女人沒有聲音。
「胡扯,真胡扯。」真是聳人聽聞、匪夷所思。「吳曉華,你冷靜地想想好不好?想想我對你到底怎麼樣。這個家難道不是你的,家裡的錢、財權,不都在你手上,錢從來隨你花,隨你怎麼花。」
「他怎麼和你說的,葉航是他的情人他說了嗎?」
看著面前的男人,她的男人,女人的心幾乎難以承受。男人感覺到了,湊過來,在她面前蹲下身,一條腿跪到地上,「葉航,葉航……」他輕聲叫她的名字,「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我請你吃飯,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你騙不了我,你不說我和你沒完。」
杜度也不回答她。
「幹嗎,你要找誰?叫急救車嗎?」
「什麼事實?」吳曉華不懂他的意思。
「嫉妒是性道德起源的最大因素。」
沙辰星身子一歪,在長沙發上躺倒,兩隻腳蹺到沙發扶手上。
妻子激烈地躲閃,並叫嚷:「別碰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看,看它多可愛!快看哪!」
「你什麼意見,表個態吧。」
吳曉華拚命集中起精神,提出另一個問題:「你說沙辰星不想離婚?」
「別再提『聰明』!我討厭、厭惡這兩個字!」葉航的情緒開始激動。
「你應該告訴她,想讓男人把她看得和生命一樣重要,那是痴心妄想。除非永遠不讓男人得到,男人的慾望一旦得到發泄,很快就會消失。」杜度說完調皮地一吐舌頭。她的話和她的樣子那麼不協調,真是個小人精。
吳曉華用力抽出手,「可以,我可以幫你,但是有條件……」
「親我一下,就一下……」沙辰星把自己的臉湊上去,貼到葉航的臉上,在不知不覺中葉航親了他一下,沙辰星立刻抱住她,愛撫,親吻,摸著她的頭髮,好像她是個孩子。
杜度不服氣,「誰說的!」
「你愛我嗎?……愛嗎……你到底愛不愛我?」杜度已經逼到他面前,但繼續往前逼,沙辰星不由得向後退縮。突然他明白了,這是玩笑,是這丫頭的惡作劇。他的喉嚨乃至胸腔,一陣痙攣,爆發出神經質的大笑。狗跟著大叫起來。
「你可以攥著我,可是我你之間隔著一塊發臭的地方,一個糞坑。」葉航在說話,連她自己也有點兒吃驚,她的感覺是這樣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沙辰星的手倏地鬆開,下意識後退兩步。接著他坐回沙發上,一副被打垮的樣子,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委屈的情緒。
「知道。」
吳曉華喘著粗氣,死死盯著她,「你歲數不大,臉皮也太厚了點兒吧。」
為了面對他,葉航坐了起來,「我不想對你隱瞞,我願意坦白地告訴你,我希望維持,維持原來的樣子。」
難以覺察的停頓,「告訴啦,怎麼?」
葉航卻抱得更緊,「我不管,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
她來到客廳,丈夫不見了。她吃了一驚,叫道:「沙辰星!沙辰星!」
沙辰星久久沉思,終於開口:「不離。滿意了吧。」
「什麼東西?」
「什麼?」
葉航凝神望著他,嘴唇嚅動,發出喃喃低語,「我要你,要你的全部,我要把你嚼碎咽到肚子里,連一點兒渣滓都不剩。」
「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
「你不願意?」劉天微感困惑。
「你怎麼會和她一樣!你有頭腦,有智慧,你能力很強,你的魅力比任何女人都不差……」
葉航忽然從凳子上站起來,一陣暈眩,趕緊用手撐住梳妝台。她已經三天兩夜沒睡覺了,怎麼會不暈。
「你說你還愛我……」
女孩兒欲言又止。
「什麼?」杜度驚叫道,「就是我!我就是!你是誰呀?」
這時候沙辰星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在這個女人面前這麼說是不明智的,很愚蠢,「是,我當然要感激你,你幫了我很多忙……」
還能是誰,那傢伙當然是沙辰星。做|愛之後他的身體微微發潮,心情舒暢。杜度下床開門,招呼她的寶貝狗進屋,他沒有反對。可是狗卻不願意上床,因為床上有生人。
「你說可能傷害了我?」
「不,謝謝。剛才你說恨我,是嗎?」葉航不吭聲,「好,如果你恨我,也許你真的恨我,我告訴你,你恨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他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我還可以告訴你、你的問題在哪兒,大家在來來往往地走路,各走各的路,可你卻覺得往相反方向的人都是在逃跑。為什麼要對生活採取這種絕對的偏激的態度呢?這樣有什麼好處,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吳曉華迷惑了,「什麼意思?」
她吃了四片舒樂安定,睡到半夜。醒來后再也睡不著了,看看床頭柜上的小鍾,兩點四十。
「我的話還沒說完。」
沙辰星的毛髮很重,他只用刀片刮鬍子,現在他的刀片成了至關緊要、決定命運的寶物。吳曉華站起來,走向小柜子,打開櫃門。
「我們?誰是我們,我和吳曉華嗎?」沒有任何回應。「現在你覺得我和吳曉華是一樣的了……」
杜度離開了原來的公司,因為她想從過去的生活中消失。這念頭來得很突然,起因是她的手機丟了。這是她第N次丟手機,這個手機是老沙的禮物,十分高級。她在裏面儲存了五百多個電話號碼,所有信息隨著手機一起消失。一整天她都氣得要命,直到在同事的桌子上看到一本小書,小小的畫本圖書,她隨手翻了翻,立刻被吸引,其中的一頁畫了一個小人,一甩手,把一座房子扔向空中,文字是:如果你的鑰匙丟了,那就把房子扔了吧。杜度的臉上浮起笑容,繼而開心地笑出聲,心豁然開朗。
「看你的腿抖的,幹嗎這麼緊張……」
「見鬼,我從來沒有和杜度……」他說漏了嘴,趕緊打住,本來他是想說自己從沒有和杜度在外面過夜。妻子無聲地看著他,眼神有點兒怪怪的,他索性把話說開:「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和那個女孩兒……」
沙辰星一咬牙,「不可能。」
「那你還要我說?該說的我都說了。」
「對,我也這麼想。」
10點整,客人準時來了。客人不是別人,是葉航。兩個多年不見的女人坐到一起。
「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興趣聽?」
「那你是不是有點兒性冷淡哪!」劉天心裏的疑問未假思索地冒出來。葉航的腦袋忽地一熱,血往上涌,這個混蛋,他以為他是誰……
「誰呀,逗你玩兒哪。那你為什麼沒離婚?」
吳曉華被問住。她心裏知道她不會告,誰也不會告,告不是她的解決方式,告也不會給她帶來勝利。她需要的是摸清情況。
「你知道他和葉航好?」
「錯!我只是不討厭你。」
後來他們聊起天來,東拉西扯,說著說著杜度說:「給我講講吧,你和葉航,你們倆怎麼愛得昏天黑地、要死要活的。」
「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的,葉航來了,她到咱們家來了,是她告訴我的,你的一切她都知道!」
「你不知道?生童童的時候我大出血差點兒死了,搶救了三天。」吳曉華停住,似乎有點兒難過,其實不是,她是覺得不該再這麼說下去,「不過話說回來,他、他父母都對我不錯,很好。他爸前兩年去世的,後來他媽雇了兩個保姆。現在一切都好啦,我什麼壓力也沒有,我在動物防疫站,其實上不上班也無所謂,全都靠他。沙辰星愛他兒子,別提多愛了,他的一切都是為兒子。什麼叫幸福生活,我覺得現在就挺幸福。」吳曉華讓自己的話告一段落。時間行走的聲音變得清晰可聞,嘀嗒嘀嗒嘀嗒……接著,一個細微的聲音打破了時間的節奏,是葉航,她用很小的聲音問了一句話:「杜度,你聽說過杜度嗎?」
「我說了我喜歡你。」
心愿?
「那你幹嗎要……」
「你要說什麼?」
「給我,吳曉華,你給不給?」
「你現在還在裝。」
「那好,從今天起,千萬別再給我拿拖鞋,我請求你……」話一出口他意識到不該這麼說,於是他安撫妻子,「曉華,你為這個家做的一切我心裡有數。」
葉航未作回應。
男人依然發怔,覺得女人在開玩笑。但他的臉色有些變了。
「別廢話啊!」
「你真想聽?不嫉妒?」沙辰星逗她。
吳曉華攥著報紙坐在那兒,腦子使勁兒在想下一步該怎麼辦,怎麼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動腦筋,思想得比一輩子都多,她想弄清問題出在哪兒,是不是她什麼地方做錯了。她非常想弄明白為什麼。可是很難,她覺出自己能力不夠,她這個人,從來不要求丈夫對自己怎麼好,他的事她也不瞎打聽,她活著,憑的是良心,沒有別的,難道這樣錯了嗎?
「你說不說?」
「你說什麼?」沙辰星很詫異。
「我什麼也不要。對,我要你走。」
劉天半站不站,撅著屁股。
「我知道我欠你,一輩子欠你,這點已經無法改變了,但是……」沙辰星欲言又止,站了起來,葉航拉住他,「你說,但是什麼?」
她眼望房頂,「起碼我不受刺|激,不用看你厭煩的樣子。」
「聽著,只要你不是在看她,她就不開心,就會覺得失落;你必須和她說話,哪怕坐在她身邊看書,她還是不滿足……」
葉航從高處俯視著沙辰星,就那麼俯視著……
「葉航,我求求你,咱們能不能不這麼累呀!」
沙辰星有點兒糊塗,「你什麼意思?」
「怎麼,你想殺我嗎?」
吳曉華渾身一顫,繼而悲從中來,「沙辰星,你太狠啦,你把我踩在腳底下,踩成一攤泥!你一次次出去開會,多少天不回家,原來都是和……」

「是嗎,問什麼?」
「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他?」
唔,這麼說也許她更可憐,葉航起碼得到了沙辰星的愛。
「等你說那句話。」
「我一直擔心,不想讓你發現,為了什麼?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為了你,怕你傷心,難道不是嗎?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
「知道知道,聽葉航說過……」劉天再次去看葉航,期待她開口,仍然沒有反應,他只得打起精神說話,這些話很自然地從嘴裏冒出來:「這次我和葉航一起去開會,她的發言很精彩,很有內容,我特地來向她請教。」
「不能。」
妻子的心愈發刺痛,「我對你有什麼意義,我死了對你有什麼損失?」
沙辰星忍不住把杜度的觀點說出來,他們早已不避諱杜度的存在。
「你嘲笑我?」
「是嗎,他爸爸在外面有情人,歲數和他差不多大……」
「什麼?」
葉航略一沉吟,「好吧,我承認,我有,有這方面想法……」劉天立刻咧嘴笑了:「就是,我想我也不至於這麼不靠譜。」
「為什麼,為什麼咱們的感覺如此不同!我一直覺得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的愛情太不容易,太珍貴了,我真可悲……」
他閉目不動。
「你鑰匙掉了。」葉航用一根手指串著鑰匙鏈,讓它在半空搖動。沙辰星伸手想拿,葉航卻把鑰匙一把攥住,不給他。
「對!對之極!她愛說我愛你,還要不厭其煩地問我愛不愛她。」沙辰星戛然而止,和杜度四目相對,「咱們倆說的是誰呀?」
夠了,他再也不想聽了。
沙辰星和葉航躺在床上,身上穿著衣服,她的頭埋在他的臂彎里,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午後兩點多鍾,樓里很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彷彿所有的潮水都遠遠地退下去,退到不知何方,只拋下這兩個人躺在孤島上。傷口輕輕抽疼了一下,沙辰星蹺起手指看了看,他有一種感覺,那不是他的手,疼痛也不是他的疼痛。生活,一切,懷裡的這個人,都不是他的,不知道和誰有關,這是厭世嗎?
「我有事,我得出去。」
「華姐,也許你恨我,你肯定很恨我,可我還是想和你說幾句真心話,你願意聽嗎?」葉航已經向吳曉華走近,她感到一種需要,需要和她說,非說不可。
「你沒有聽說過葉航這個名字吧。」吳曉華終於對女孩兒使出了殺手鐧。只聽女孩兒一聲驚呼:「啊,你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吳曉華默默無聲。杜度忽然覺得她有點兒可憐。
丈夫難受地看著妻子,伸手摸摸她的肩膀。
「我喜歡狗,狗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愛。狗對人最真心,最忠誠,無論你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它會永遠愛你,直到它死……」
「……我要聽真話,沙辰星,你說的是假話,不要再騙我好嗎?」
沙辰星猶疑了一下,「我和你一樣,同樣經歷了磨難和犧牲。」
這下男人有點兒吃驚,翻起眼睛瞟了瞟身後的女人:「真的嗎?」
杜度依然傻傻的。
「我不需要感激,我願意成為你的一部分。」
沙辰星明白了,於是說:「你這是報復,我明白……」
「別胡說。」
「不是東西,是人,一個叫杜度的女孩兒。」
「怎麼了?」
「為什麼?」
吳曉華怔了怔,不由得咧嘴笑了,「成,拉鉤。」
「哪也不去。」
「你說誰?」杜度不回答,接著說,「她心甘情願地為你奉獻,哪怕當奴隸;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配得上她的奉獻,必須百分之百、愉快地接受……」
「有愛情的火烤著你唄,多幸福啊。」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是沙辰星的。他有些困難地抽出胳膊,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接聽了。
「對不起,我不怕他。」葉航的語氣有點兒硬。
沙辰星的一隻腳在拖鞋裡,一隻腳在皮鞋裡,最終他還是把腳從皮鞋裡抽出,重新穿上拖鞋。
「明白什麼了?」
「我比你大,大得多,應該算是個長輩,我想提醒你一句,你是女人,女人不能只管眼前,得為以後想想,你就不怕老了嗎?」
「什麼辦法?」
「人本來就是動物。」
「實話就是……」劉天難以覺察地聳聳肩,「差不多吧。」隨即補了一句,「你說的可是做|愛,就那一會兒工夫。」
「當然。」
「華姐,你告訴九九藏書老沙我來嗎?」葉航試探地問。
「真的,其實這件事沒那麼可怕,道理非常簡單。男人,只要條件允許,沒有男人能經得起誘惑。但他們內心裡還有一個需要,需要一個安穩的窩。」她的眼睛閃閃發光,逼視著吳曉華,「你,你就是沙辰星的窩,是你,不是我。不管他怎麼不理你,對你視而不見,那是因為他習慣了,太習慣了。你知道這習慣的力量有多大?」吳曉華不說話。「無法形容,我根本無法和它抗衡。不瞞你說我吃夠了它的苦,我太知道它的厲害了。」葉航冷笑了,這冷笑含義複雜,甚至連她自己也很難弄清,「哼,我就不信,這個杜度有什麼特別的。不錯,她年輕,有年輕的身體和臉蛋,也許她很有心計、很厲害,但是……」吳曉華默默看著她。「無論她多年輕,多有心計,本事再大,她不可能、絕不可能得到沙辰星。勝利者一定是你。」衝動之下葉航抓住吳曉華的手,攥得很緊,一股絕望而又充滿期望的力量把她緊緊攫住,「相信我,華姐,你才是最強大的。你應該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男人的臉色變得不悅,放開女人。可葉航並不放過他:「你幹嗎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幹嗎要裝?」
杜度有點兒驚訝,「有?有什麼?」
「累,當然累。」沙辰星伸手拍拍身邊的沙發,「來,坐這兒來。」
「我怎麼想你再清楚不過了。」
葉航冷笑:「我說對了吧。」
沙辰星呆住了。石頭般的死寂。
「拉鉤!」小女孩兒說。
「說誰?」
聽到這句話,劉天不由得眉頭微蹙,「我告訴你,不管你充當什麼角色,我的角色都和你一樣,你我是平等的,一樣地得到快樂,雙贏!」
「不知道,」一頓,「也不想知道。」
沒有敗仗,也沒有勝利者。
「告訴你,我真是很累,沒心思鬧著玩兒。」沙辰星說著回身又坐下了。
「你說什麼?你想要什麼結果,啊?」
「你以為!他現在是個人物啦,神氣啦,我和他結婚的時候他是什麼?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不,不對,他有一個腦溢血後遺症的父親,一個神經衰弱的媽。他爸那會兒走不了路,話說不清楚,他媽媽一夜一夜地睡不著覺,精神都要崩潰了。家裡跟狗窩似的。我到他們家幹嗎來啦?當保姆,當護士,我學過醫。我給他爸洗澡,洗衣服、做飯、收拾屋子,我還要上班,誰也想不出有多累,那會兒我體重才82斤。為照顧兩個老的,30多歲我才要孩子,差點兒把命都搭進去……」
「他告訴我的,」葉航有準備地說,「他求我幫他,替他打掩護,如果你問起來,讓我說他和我在一起。可我不願意那麼做,我不是他的同謀,我沒有他那麼卑鄙無恥。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你有權了解真相。」
沙辰星的心在苦笑。
「我覺得你們這些人活得巨恐怖,除非特別遲鈍特別傻,不然就老得提心弔膽。我可不願意那樣活著,我要活得快樂……」
他想找電話,「我的手機呢?」
「你廢話!」
「她、她長什麼樣兒?」
「休息,睡覺。」沙辰星向客廳門走去,吳曉華迅速把手伸進衣袋,摸出一串鑰匙。沙辰星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褲袋,那是他的鑰匙。
「你想要什麼,我能為你做什麼?」葉航語氣淡定。
吳曉華愣住,一時說不出話。兩個女人四目相對。眼波飛速傳達著億萬條信息,無聲而又準確,杜度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她大大方方地問:「你是吳曉華,對嗎?」
「對呀,可惜……」
「什麼?」
「我,我什麼也不希望。」
「你不覺得我說的是事實嗎?你想想,想想你自己。」
「你愛不愛杜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再愛我了。」
他猛地坐起身,「去不去吃飯,我餓了。」
杜度答非所問:「男人天生就是喜新厭舊的動物,也許他們的天性就不適合婚姻,一夫一妻制束縛不了他們,他們才不甘心呢。」
「別扯啦!誰和你說事業……」
「你怎麼會了解他!我17歲就認識他了,他睡覺磨牙,愛放屁,臭腳,你什麼時候看見他穿運動鞋?沒法穿,要不是我天天逼著他換襪子,得熏死誰。貪酒,喝了酒就發酒瘋,跳舞算什麼呀,他還打過人哪!」
「幹嗎你?」
「你當然錯了,錯大發啦!」吳曉華的大嗓門嚇了葉航一跳,「你說的都是什麼呀,沙辰星要是像你說的那樣就好啦。什麼優秀,哪優秀呀?怎麼優秀!你才不了解他呢……」
「什麼?」他問。
於是,這一次,他們談崩了。
葉航按著按著,忽然停住手,一聲不吭走回單人沙發坐下。沙辰星猶疑地瞟瞟她,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片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可我無法滿足你了!我不再年輕,身體對你沒有了誘惑力,床上功夫缺乏技巧,刺|激不了你,你不想和我睡啦!」這些話幾乎是喊出來的。沙辰星眉頭緊蹙,「說得這麼噁心,你覺得痛快是嗎?」
「怎麼可能。」
「我為什麼來。」
「對,那時候老沙是我的領導。」葉航為她的回憶作了註腳。
「你怎麼了?」
「沙辰星,在別的事情上說假話容易,愛、愛神,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那你們男人呢?」妻子哽咽了一下,「你這個大騙子,沒良心的東西!你有良心嗎?沙辰星,你想想……」
沙辰星的心愈發放鬆下來,「那就好,你想想,你有家,有兒子……」
「他問,你是不是還是單身?」
天哪,她根本就沒有權利要求他。「對不起,你沒有權利要求我。」
「沙辰星,你更是有腦子的人,你乾的那些事對童童有什麼好處?」
世界活動起來,葉航把臉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移動了一下身子,離開他,「對不起……其實,你不在的時候我倒好點兒。」
吳曉華哽咽得說不出話,涕淚橫流,「滾,你滾!」
「我問你什麼叫缺陷?」
吳曉華被噎,反而笑了,很快又想到一件事,「嗨,兒子那三萬塊錢學費放哪兒了?」
「她覺得她很優越?」葉航淡淡一笑,「你告訴她,她從男人身上得到的只是渣滓,是陰溝里定時排放的髒水。」

「看過了。」沙辰星簡短地截斷她。吳曉華又看了幾眼報紙,「這篇你看了嗎?海外夏令營,費用昂貴,線路爆滿……」
「什麼怎麼辦?」杜度迷惑地問。
他回到客廳,妻子不在那兒,他走到卧室門口,看見妻子倒在床上。
「那你胡說八道什麼!」
男人、女人和狗,多麼溫馨而美好的情景。
吳曉華截斷:「怎麼認識的?」
男人的笑容帶著明顯的調侃意味:「你希望一樣還是不一樣呢?」
吳曉華依然在思忖。
杜度望著吳曉華,忽然一聲歡呼,張開雙臂沖向她,吳曉華嚇得退縮。杜度卻毫無顧忌地摟住她,「吳阿姨,你真好,你太可愛啦!」
「幹嗎問這個?」
「好了,別生氣了,乖……要不咱們還是先去吃飯。」說著站起來,從長沙發上拿起外衣,「咱們去吃日本飯,你愛吃的。」
「要不是我這麼犧牲,能有你的成功嗎?我得到什麼啦!」沙辰星無可奈何,女人的輸贏哲學就是這樣,只有你輸,我才能贏,「你爸住院的時候不是我一天天陪著,兒子上幼兒園你接送過一回沒有,多少年媽去醫院看病……」
葉航沒有聲音,在沉思。
「那就是你的事了。」
男人沒懂,他怎麼會懂呢。
「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怕你,童童是我的兒子,是由DNA決定的。」
「你信她的鬼話。」
「你今天不上班?」
「我算什麼?啊,算什麼!」怨恨衝天而起,「他連話都懶得和我說一句……」
「怎麼?」
「你說你和她斷絕關係,你是不是這麼說的?」沙辰星不出聲,「不認賬,反悔啦?」
「誰說我不信?」
「良心當然有很多含義,有一層最簡單的含義你沒有想到……」
門上發出輕微的響聲,一把鑰匙插|進鎖孔里,轉動,接著門從外面打開了,沙辰星推門而入。空氣里有一絲異樣的氣息,他聞到了,挺直的大鼻子一動不動。他穿著合體,體形保持得很好,腹部平坦,理得短短的平頭使他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像近五十的人。
她從來就是這樣一個姑娘,自由自在,她還年輕,還有她心愛的狗。
「你想開寵物店?」
有,當然有,很明顯的改觀。皺紋不見了,皮膚濕潤,白皙,光亮,但是……她沒法控制自己不想到但是,她痛恨但是,可她的生活再也離不開但是了,但是有什麼用呢!她想,為什麼不敢做老實人,別再騙自己了,你現在很慘,慘得不能再慘了!慘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無能為力,什麼辦法也沒有,不管做什麼,怎麼做都沒用,他就是不愛你了。
沙辰星忽然憋不住了,「我能不煩嗎!」
她追了過去,尾隨著女孩兒。Lucky本來已經不叫了,這下又叫起來。杜度回頭看,看見吳曉華追上來,向她走近。她乾脆站住等著她,她可不怕什麼,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葉航不動。
葉航用手碰了碰他,「沙子,我請求你,想什麼就說什麼。」
她轉過身,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
「是我的鑰匙,你拿我鑰匙幹嗎?」
「對,我就是這麼想的,」吳曉華的語速很慢,慢得讓人難受,「我沒有別的,但是我有童童,今後,我們母子倆可以一塊生活……」
「賭什麼賭,神經病。」
也許那小丫頭說得對,吳曉華想,人,哪能天天懸著心,那怎麼活呀!
沙辰星會意地笑了,「說得對,真對,結果奉獻變成了要求。」
他怎麼麻煩?他有什麼麻煩?誰麻煩?吳曉華非要一探究竟不可。杜度覺得已經沒密可保了,就說,「你想啊,人家一輩子不結婚,跟著他,那麼死心塌地,他可好……」忽然覺得不對頭,「喲,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
「你了解什麼!」
「我有點兒事兒。」
吳曉華仍在發怔。
「我才不那麼貪得無厭呢,累不累呀。」
「你說讓他上那個私立學校好嗎?」妻子問丈夫。
劉天這下被驚醒,身子動了動。葉航笑望著他:「怎麼了你,想什麼呢?」男人的臉上浮現出恍惚的笑意,並不回答,忽然間他雙腿一動,出其不意地從沙發里站起身,嘴上很紳士地問:「可以嗎?」問的同時人已經坐到了葉航身邊。葉航不由得向後縮了縮,笑著:「虛偽,都坐下了,才問可以嗎。」
「你敢走!」吳曉華喑啞的聲音散發著一股寒氣,「告訴你,你要走了就再也見不著我了。」
話音未落狗「汪汪」叫了兩聲。沙辰星和杜度幾乎異口同聲,一個:好人!一個:壞蛋!
「什麼什麼?」吳曉華沒聽懂。葉航解釋說沙辰星當著所有人獨自跳舞,而最後以一個大跟頭收場。吳曉華拍著巴掌嘎嘎大笑,葉航也笑得很開心。笑過之後氣氛有些尷尬。
「哈,」葉航輕快一笑,「終於說真話了。」
「擔心。」
「沙子,你還是我的沙子,還是那麼棒!」
「你別管,你走吧。」說完她扭身走開。
沙辰星認真思忖,說,「人,有一個時間戀愛,有一個時間生兒育女,還要有時間發展,建功立業,懂嗎小傢伙?」
男人目瞪口呆了,難道是真的?「地址,你沒有告訴他們地址!」
「這麼說你要和童童說?」
沙辰星不說話,垂下目光。葉航忽然從鑰匙鏈里找出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是哪兒的?」
「哪都有,有的是。」
「一個墮落的人,還要找各種理由美化自己的墮落,這是最深的墮落。」
「她多大?」
「誰告訴你的?」
「別開玩笑,說實話。」
「怎麼了,不行嗎?」杜度挑釁地昂起下巴。
「無所謂?」
杜度若無其事,安慰他,「沒事兒,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她的理由是女人需要男人,男人需要女人,葉航會找到一個新的目標。
「可大多數女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沙辰星說。
萬方,女,生於北京,曾到東北插隊,后加入瀋陽軍區前進歌舞團任創作員,1979年轉業回北京。八十年代開始小說創作,著有小說《殺人》、《幸福派》、《沒有子彈》等。中篇小說《和天使一起飛翔》獲上海市第四屆長、中篇小說優秀作品大獎二等獎,中篇小說《空鏡子》獲十月雜誌大獎,主要影視作品有電影《日出》《空鏡子》等,曾獲1986年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編劇獎,《黑眼睛》獲1998年中國優秀電影華表獎,電視劇《牛玉琴的樹》獲33屆亞太廣播聯盟特別獎及中國優秀電視劇「飛天獎」。現為中央歌劇芭蕾舞劇院編劇。
「我了解。」
女人的身體漸漸蜷縮成一團,低聲啜泣,「我愛你,我是愛你的……」
「你想怎麼樣,回到舊社會,一個人娶一百個老婆!」
「在會上認識的?」
「你可以這麼說,但這不是事實。」
「你笑什麼笑,還有臉笑!」吳曉華放棄了追逐,重新回到戰場。杜度止住笑,讓自己嚴肅起來,「好,你說吧,找我什麼事?」
吳曉華不回答,打量著她,「你今年多大了?」
眼淚流下來,吳曉華用手抹去,可它們不聽話地流個不斷。葉航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她,吳曉華沒有接,她用力吸氣,再吸氣,再吸氣,終於控制住了自己,使自己能夠說話了。
「我說我有事,是你自己闖來的。」
「擔心?」
吳曉華疑惑,她要幹什麼?
「沒有事業就沒有我!不理解這點還有什麼可說的!」沙辰星的心真的是冷到極點。
沙辰星又不出聲。
「你在想什麼?」
「我的心愿就是開一家寵物店。」
男人緩了口氣,「這麼說吧,你們需要安全感,我們是製造安全感的,這就像兩個人,兩個拉著車的人並肩出發。你的車是空的,只放了一兩樣東西,而我的車呢,堆滿貨物。你要求我和你跑得一樣快,和你同步,成,不是不成,在一段距離里我可以做到,但我耗費的力氣比你大不知道多少倍。要一直這樣跑下去我就得累死,非累死不可。我不想累死,不想這樣死。我錯了嗎?」
「請問,光華里,103號樓在哪兒?」杜度扭身看著小徑上的婦女,「我就住那兒,跟我走吧。」說著她把Lucky放到地上,「走,咱們回家啦!」
「缺陷就是、不正常。」
葉航愣住,不由得有點兒示弱,「對,我是要說……」
「那就是你的事了。」吳曉華居高臨下地說。杜度還是很不安,滿心疑慮,「那、那我總得和沙辰星見面,得和他說話呀。」
「你幹嗎?」
沙辰星感到一陣窒息,脖子被人勒住,「還有完沒完!」他呼喊,「真讓人受不了!愛愛愛,人,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浪費在愛情上!」
杜度說不知道,你說圖什麼?
「咱們有幾年沒見了?」吳曉華不由得回想,「好像是有一年過春節,你請我們兩口子吃飯,從那以後就沒見過。」
沙辰星一骨碌爬起來,裝作一副垂涎的樣子向杜度逼近,杜度先是笑著退縮,忽然對沙辰星擺出張牙舞爪的架勢,沙辰星立刻學著她的樣子,比她還要兇猛,兩個人鼻尖對鼻尖,喉嚨里九九藏書發出動物的低吼,狗跟著狂吠不止……
杜度直起身子,一臉的壞笑,「怎麼,你這個大魔鬼還想吃人,還沒吃夠……」
「別抵賴。」沙辰星反守為攻,「既然你知道杜度家的地址,去呀,你可以去找她,去問!哼,人家一定會覺得很可笑,你也會覺得自己很可笑的。」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說了,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Lucky,你認識他嗎,他是好人還是壞蛋?說呀!」
太陽已經西斜,他們從床上起來,來到客廳。分手的時候到了。但葉航的感覺很不好,情緒非常低沉,沙辰星覺得自己還不能走。
「你不用怕,我不會自殺,剛才我有點兒衝動。」
「誰不讓你活啦!」
「我問你怎麼想?」
吳曉華抬起頭,目光如錐,盯住沙辰星,「沙辰星,別想得美,」她恨得咬牙切齒,「不可能,做夢!」
丈夫把各種維生素、營養葯吃下去,抹了抹嘴。妻子問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飯,他未置可否。妻子再一次叫住他時,他已經很不耐煩了。沒想到吳曉華告訴他昨天葉航來電話。
「明白我充當一個什麼角色。」
「真可笑……」他咕噥一聲。
「你什麼都想要,沒有你不想要的!」葉航的嗓子被激動的唾液噎了一下,「對,現在你不想要的是我。任何人對你都更有吸引力,無所謂對象,只要新鮮,刺|激,這就是男人的天性,我知道……」

她當然不能把房子扔了,但是她換了家門的鎖。幾天後她找了新工作,辭了職。如她所估計,老沙沒有上門,也許他來過,用鑰匙打不開門,就走了,把鑰匙扔進垃圾箱,管他。
她幾乎站不起來,但咬緊牙關還是站起來了,拖拽著步子向廁所走,她的樣子讓沙辰星微感不安,不由得跟上去。
「她都快四十了,上哪去找。」
「看,你的臉色已經變了……」
「那你就當妓|女去吧。」
杜度那丫頭說男人和女人天生彼此吸引,為什麼,是個謎。可吳曉華想,不管男人怎麼變,變得多快,阻擋不住女人生育,孩子總要出世,男人總要變成父親……想到這兒她的心又一次感到放鬆,微微解恨。
「你能答應我嗎?」
「我怎麼了?」
「是。」她答道。
現在這兩個人的關係很難界定,敵人?朋友?陌路?擁有共同記憶的人?長時間的靜默顯得意味深長,這是難免的,必然的。
葉航未置可否。沙辰星走向窗子,在窗前站住,向外面望著。
一陣煩躁衝上頭頂,「怎麼又來啦!」
沙辰星依然沉默。
吳曉華不回答,在鑰匙鏈上找著。
這時女人的嘴角上出現了一抹會意的微笑,聲音像流水般輕柔,「或者,一個女人。」男人感到了女人的默契,「好,我同意,包括女人。」
「身體當然不能,心靈呢?」女人的語調忽然低下來,近乎哀求,「醒醒吧,沙子,你在墮落,再這麼下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吳曉華明明不信,卻顯出一絲遲疑,「你說不存在?」
「什麼?」
就是這個男人嗎,給我洗澡,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嬰兒,無比嬌嫩,無比珍貴;用刀子扎破自己的手指,在襯衣胸前寫下我的名字……就在她微感恍惚的時刻,沙辰星已經走過來拉起她的手,葉航想掙脫,但被緊緊攥住。兩個人的距離近得必須採取行動。

「你想想,像你這麼胡來,以後誰敢要你,誰願意要你!」
沙辰星放下報紙,看看手錶,「那件灰夾克你放哪兒了?」
「你老婆呢,你愛她嗎?」
「對,不存在。」沙辰星咬死說。妻子瞪著他,淚光在眼裡閃爍,她極力憋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沙辰星,這回你砸了,徹底砸了……」
洗手池前的鏡子里映出夫妻二人一前一後的身影,吳曉華看著他,「你的手怎麼樣?」
沙辰星的心忽然鎮定下來,臉上甚至浮起一絲微笑,「你呀,你好好聽著,你不可能改變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你是女人,而世界是世界,女人和世界不是一回事。地球有多重你知道嗎?你不會知道,地球的重量是放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可以選擇容易的路走,可沒有一條容易的路留給男人。我們的道路比你們艱難一百倍。你們可以一心珍愛一個男人,可以動不動就不高興,就嫉妒,莫名其妙地生出種種不祥之兆,悲悲切切,鬧死鬧活……你知道這是什麼?是奢侈。男人可以這麼奢侈嗎?等著誰來哄我們,給我們擦眼淚?太可笑了。要男人只屬於一個女人,怎麼可能!社會需要我們,有多少事情等著我們去決定,多少決定等著去實施,去把夢想變成現實,男人要面對的是整個世界……」
沙辰星不再接茬兒,他忽然覺得一陣舒服,「對對對,就是這兒,使點兒勁……」葉航照他的示意用力按,「好,真好,舒服極了……」葉航繼續按,邊按邊說:「沙辰星,你說對了,那個劉天就是對我感興趣,他想和我上床。」
「雙贏」這個詞把葉航逗樂了,她歪了歪頭,有點兒好玩兒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真看不出你這個人……」不等她說下去,劉天堅決地站起來,「那我就讓你好好看看,好嗎?」說著他在葉航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把她的馬尾辮鬆開,讓她的頭髮披散下來,輕柔地揉搓著她的頭髮,動作帶著很強的性意味,接著摸她的臉、胳膊和大腿,葉航不由得閉上眼睛;男人的手向裙子下面伸進去,葉航立即睜眼,抓住他的手。
「你是說你老婆嗎?」
「你幹嗎?開門!開門……」沙辰星用力拍門。這聲音刺|激了吳曉華,她伸出一隻手腕,另一隻手拿著刀片,哆嗦著。沙辰星用身體把門撞開。吳曉華的情緒已經失控,哇哇大哭,沙辰星一把抓住她的兩隻手,死死攥住。
「誰厭煩了!」他真是厭煩啊。葉航扭過臉看他一眼:「你看不見你臉上的表情,清清楚楚寫著厭煩兩個字。」
「我是不是你的丈夫?」
「我痛不欲生。」
「昨天,我夢見你了。」聲音是柔軟的。
沙辰星無話可說,忽然他放下杯子,「好,我告訴你我的想法,其實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你希望是真的還是假的?」
「別害怕,我不會拿走,我不會用它去開那扇門。」說完她把鑰匙鏈送還到沙辰星手上。沙辰星接過鑰匙,揣進口袋裡,他低下頭,咳了一聲,抬起頭,又咳了一聲。
喊過之後沙辰星開心大笑,把杜度拉到懷裡,「你才是壞蛋,小壞蛋……」狗又叫起來,杜度鑽出男人的臂膀,百般溫柔地哄她的寶貝:「寶貝兒,我的小閨女,小傻瓜,別嫉妒,他是好人,是我的好朋友,他叫沙沙,沙沙……」
沙辰星真的不服氣,「好,那我問你,難道你對我的感覺還和當年一樣,絲毫不差。」
「我沒有,我才沒有呢!」
杜度輕蔑地一笑,拔腿就走。吳曉華一把揪住她。狗衝上來保衛主人,兇猛大叫,躍躍欲試地往上撲。吳曉華放開杜度,她要踢死這條狗。
「開什麼玩笑!」
「別蹲著,你坐。」
「好,那我也告訴你一句真理,真理就是……」他卡住了,腦子一片空白,接著猛然爆發,「夠啦!真理就是這兩個字:夠啦!」
這是吳曉華沒有想到的,她也知道。
「您願意嗎,不生氣?」
「你說出國好嗎?人家說孩子一出國就不是父母的了。」想到此,妻子動了感情,「真的,想想我就捨不得,心裡頭一陣陣發緊……」
「那你起來。」劉天不動,「起來呀!」葉航催促道。
「還要嗎?」葉航問。
「沒有屋頂?」杜度詫異。
一聲難以覺察的嘆息,「看來我還是錯了,我以為你不像別的女人那麼虛偽。」
「沒辦法,什麼辦法也沒有。」她頓了頓,「除非……」沙辰星的心一緊,「你要怎麼樣?」
「那怎麼辦呢?」
「無可奉告。」
他回憶著,在杜度不懈的糾纏盤問之下,他想起一首詩的名字:沒有屋頂的愛情。
「我是想來看看,看看一個好好的年輕姑娘怎麼干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吳曉華使勁從擁抱中掙脫,可杜度死死攥住她的手,甚至撒起嬌來,「您答應我了,阿姨,求求你了……」
葉航一怔,立刻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了,「當然,你有事業、有成就,接著說,我洗耳恭聽。」
寵物店?
「我太高興了,這麼談話多好啊,你不覺得嗎?」
「我舉個例子,曾經,我睡覺的時候你不睡,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我,現在還會有那樣的情形嗎?不可能嘛,人也受不了……」
葉航本不想回答,但還是點了點頭。
杜度不吭聲。
沙辰星趕緊作揖,作求饒狀,「好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
「你還罵人!」
杜度「叭」地打了個響指,「沒錯兒!」
「幹什麼的?」
沙辰星心裏一怔,什麼事?她怎麼樣,還單身嗎?他連聲問。吳曉華說葉航只是問候,問候他的身體,很關心他。沙辰星已經不聽了,邊走邊說:「好啊,謝謝她的關心。」
此刻,這個讓人噁心的世界活生生存在著,除了正視它,別無他法。「我不想再說別的,還是說具體的吧。」
「你說的世界是什麼,不就是聲名,財富,還有權力!」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我什麼都不想要。」
「是。」
「對。」
寂靜。窗子開著,太陽光灑在窗前的地上,一塊亮得刺眼的方塊。城市的街道,地面和空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痛苦的寂靜。
「對,她不是都告訴你了嗎。你願意聽她的,還問我幹什麼?」沙辰星緩了一口氣,「不過我想提醒你一點,希望你別忘了,什麼時候也別忘了……」
「別、別這樣,讓人看見……」
沙辰星一動不動,似乎在發愣,半晌喃喃自語道:「是,這個家也許是該散夥了。」
「這麼說吧,和我在一起你會感覺快活,非常快活……」
「你要幹什麼?」
沙辰星從報紙上方瞟著妻子,「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
吳曉華咬牙克制自己,讓自己實事求是,「那你說,你想怎麼辦?」
「真理?你還知道真理?」
「你怎麼了,不高興?」沙辰星問。
早晨,吳曉華和丈夫沙辰星已經吃完早飯,坐在餐桌前看報紙。沙辰星看得很快,把報紙翻得嘩嘩響。吳曉華呢,她的體態有點兒發福,燙過的頭髮卷著波浪,家居服的胸前有小團的污漬,她對社會版的文章最感興趣,「嗨,聽著,六旬老人殺妻,二十五年婚姻走到盡頭……」
「長什麼樣兒,」葉航笑了,多麼可憐的問題,「年輕就是美麗,就是資本。」
「因為說過了。」
「現在你又和杜度……」
「罵吧,盡情地罵,只要你覺得痛快。」
杜度的眼珠咕嚕一轉,搖頭晃腦起來,「哦,我懂啦!」他好笑地看著她,「懂什麼你。」
葉航卻不動。
「別逗啦,」沙辰星輕蔑地一笑,「不行,現在可不行嘍!」
「老沙呀。」
「對不起。」吳曉華對鏡子里的人說。
「女人很難不嫉妒。」
「你有八百件衣服!」吳曉華語氣誇張,嗓門很大。丈夫不由得皺了皺眉,但懶得指責。當沙辰星穿好外衣,經過餐廳門口,看見妻子還坐在那兒。
「剛才那個男的。」
「話應該倒過來說,我做了一些事,可能傷害了你,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這麼說不算過分吧。」
廁所門在他面前「嘭」地關上。他伸手推,卻推不開,原來門從裏面被鎖上。
「你不過是離開一個單位,去了另一個單位。」
「我?我可沒讓他來……」但隨即他似乎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你是為了氣我,報復我,那你達到目的了,達到了。」
男人竭力支撐住身子,站立不動,但完全失去了判斷、主意、感覺、知覺……
再一次,吳曉華改變了策略,她主動提出離婚。「我同意了,同意離婚,童童歸我,房子歸我。」
「哼,你以為童童不知道,看不出來……」
「那你怎麼長這麼大的?」
「什麼什麼什麼?!」
「你不說話,沒話可說了,」喘一口氣,「你和葉航,你們好了多少年?」
「很多年了。」
她沉思著,「其實我知道,我知道什麼是事實,事實是我應該知足,因為另外的女人隨時可以補上我的位置,能保留自己的位置就該知足。」她看著他,「這就是你的意思吧,是不是?你還要和杜度繼續來往,你還要你那個家,而我、我只能忍受。」
「你說誰?」
葉航不知道自己在為誰難過,究竟為什麼而難過,但是她確實很難過,非常難過。她坐下,摟住吳曉華的肩膀,「我知道你多難過,你比我還多一次打擊,兩次打擊……」
「你這丫頭是不是有病啊!」吳曉華明白了,剛才她不說是在替他保密,她居然要替他保密!
「……算了,別說了。」
「你閉上眼睛是因為不敢看我吧。」
「對,你了不起,你偉大,大社長,大領導!我是什麼,一條狗?沒錯兒,狗也能看家,可狗不會幹活兒啊,不能給你做飯,不會燙衣服……我還不如一條狗哪,狗起碼不用幹活兒!」
作為回答,女人揮手打了男人一個耳光。男人笑了,發出乾巴巴的笑聲,「好極了,看來還是毛主席說得對,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給了多少就得要回多少,一旦得不到,你就打人。」
「當然。」
「肯定有辦法。」
「我問你,你吃藥了嗎?」
「吳曉華,想不到你還會幹這種事,居然跟蹤我。」
吳曉華吃了一驚,「你說什麼,你爸爸是老師?一個老師就教出這樣的女兒!」
「我就知道會這樣,不會有好結果。」
葉航沒有出聲。
「你問我有沒有良心,我現在回答你,我有。」
「告訴你吳曉華,你聽清楚了,一切和童童沒有一點兒關係。」
「忘了?忘得真乾淨。是你說過的話,你說要把我嚼碎,一點兒渣滓都不剩……」

刀片劃破手上的皮膚毫無感覺,直到他看見馬桶上紅色的血跡,才嚇了一跳。刀片剛被他扔進馬桶,用水衝下去。他扭頭看吳曉華,她的手是好好的,再看自己,原來劃破的是自己的手,血染紅了手掌。他抓起毛巾擦手,疼得倒吸一口氣。
「阿姨?」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葉航慢慢放開吳曉華。吳曉華的腿軟了,跌坐在沙發上,捂住自己的臉。
「我請假了。」
「等什麼?」
「那、你現在還愛葉航嗎?」
「可是沙子,你愛的方式真特別,摟著另一個女人……」
「你要幹嗎?」葉航警覺地問。沙辰星一下很尷尬,「我……我想走走,可以嗎?」
吳曉華手一哆嗦,鑰匙鏈「啪」地掉到地上。她彎腰要撿,沙辰星發出警告:「你這麼做得小心,別太過分了。」
「你……」葉航猛地站起身,離開他,「人怎麼能這麼無賴!你太無賴啦,沙辰星,你不是人!」
「真的嗎?」劉天的語氣透露出明顯的懷疑。葉航只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當然。」
「怎麼對九_九_藏_書付?」
「你還什麼都沒幹呢,怎麼知道不舒服?」
「那你要幹嗎?」
「我覺得……覺得你剛才說得對,我就是一個俗人,庸俗之人。」
「你說幹嗎,我等著你呢。」
「如果你想散步,這地方可能小了點兒。」
「我喜歡你。」
「錯,你完完全全錯了!我不想、什麼也不想要,我只想要……屬於一個人的自由。」
「有什麼不能!」吳曉華的感覺暢快起來。
葉航一臉驚愕,驚愕之餘本能地想否認,「不,華姐,你可以去問沙辰星,我和他的關係……」
「……是,我是沒能抵擋住誘惑……我對不起你,我承認。」
「你累了?」
「你不承認……」
「愛說不說。」杜度一翻身把後背對著沙辰星。他推推她,又推推她,想:怎麼哄哄她呢?這時她忽地扭回身,沒事人似的,「知道我怎麼對付男人嗎?」
「不要臉,真不要臉!」吳曉華罵著,衝過去要打她的臉,可葉航手疾眼快,一把攥住那隻手。
吳曉華的臉上不見了一絲表情,什麼心思也看不出,默默等待。葉航開始說了,「沙辰星問我是不是單身,他那是假話,他知道我的情況,我和他一直有聯繫。但是最近我才發現,他不是一個誠實的人,他不正派。」
葉航的臉色發白,幾乎喊起來:「我要活,沙辰星,我得活命!」
葉航沒說話。
沙辰星沒有回答她,端起橙汁喝了一口。葉航默默看著他。沙辰星慢慢喝,葉航堅持看著。
「那還有什麼問題?」劉天直率地問,他的直率讓人覺得有點兒受辱。葉航從他身邊站起來,坐到單人沙發上,坐定之後看著他,「你這個人真夠直率的,你來我這兒就是為了……」她停住,看著劉天的眼睛,劉天也看著她,「你沒有這意思嗎?」態度竟十分坦然。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沙辰星的語氣帶點兒挖苦,有點兒酸酸的。杜度毫不在意,「要不要我和她談談?」
「算了吧你,別捕風捉影,無中生有。我坦白地告訴你,我確實很欣賞杜度,她是個有才華的女孩兒,到了我這個年齡,很多方面都遲鈍了,非常需要從年輕人那裡獲得一種新鮮的……」
「不,是傷害了。」
劉天向窗口瞟了一眼,「唔,不錯。你和沙辰星多少年了?」
「除非我還想欺騙我自己。」葉航真心地慘淡地一笑。吳曉華的心一哆嗦,「那……那我怎麼辦?」
杜度覺得也是,不過她畢竟是沙辰星的妻子呀。
反過來,它的主人也一樣,只要和她的狗在一起,她就是最快樂的人。快樂的杜度逗著Lucky在草地上瘋跑,撒歡兒,跑得氣喘吁吁,心怦怦直跳。
葉航望著吳曉華,看穿了這個問題背後的狡猾,「沒什麼,那有什麼關係。」
「我沒有啊。」
「不想說嗎?」
一股男人的氣息吹拂著她的頭髮,那張年輕的臉和她離得那麼近,近得不可思議。這個美髮師是新來的,山東人,本來她並不信任山東的美髮師,但是……奇怪,她居然被他說動了。
「你什麼都不缺,房子、車子、工作……」
這天是五月八號,葉航穿了一身淡米色的套裝來上班,在今天的研討會上她有一個發言。
葉航坐在梳妝台前,在往臉上敷一層綠色的海藻面膜。30分鐘后,她小心地把面膜揭開,湊近鏡子細看,有改觀嗎?
吳曉華的情緒變得激憤,罵罵咧咧,罵葉航是賤貨,爛玩意兒,破壞別人的婚姻,她要告她,告她第三者。
「我只想讓你心裏舒服點兒。」
「你聽著好不好,她工作的那家公司是搞平面設計的,和我們有業務聯繫……」
「你不懂,你想象不到,那時候我們根本無處可去,只能在街上走。」他陷入回憶之中,「人真是奇妙的動物,大冬天,12月份,我只穿一件單衣,在街上走到半夜,居然沒感冒。」
「你冷笑什麼?我告訴你沙辰星,也許你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害怕愛情,在嚇破了膽、不敢愛也不能愛的人面前,愛情是可怕的。它是整個世界都陰謀反對的一種力量。」
「讓我想想……」她思忖著,「是不是放在床頭櫃的抽屜里了?」
「我可以幫你開寵物店!」
「我為什麼要承認不存在的事情。」
「砸,什麼?」
「誰不是一輩子,我的一輩子哪!」吳曉華憤恨不已。
「可我怎麼活?」
他伸手颳了她的鼻子一下,「哪來這麼多問題。」
「那當然了,他的精力要留給那個女孩兒。精力,時間,心情,一點點都捨不得浪費。他總說他累,怎麼能不累呢?他多大歲數了,人家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你知不知道我兒子多大?」
沙辰星憋了一會兒,「我的態度一如既往。」
沙辰星默默站著,忽然扭過身朝門口走去。他的身影從客廳門口消失不見了。葉航倏地站了起來,叫了一聲:「沙辰星!」
「說什麼,一個不認識的人。」沙辰星抬起手敲敲腦袋,「有止痛片嗎,頭有點兒痛。」
「送洗衣店了。」
杜度難以置信。
「當然,我非常正常。」
「你幹嗎要怕他?」
「那你是什麼?」劉天有一點點動氣,但馬上控制住情緒,「沒關係沒關係,說我是什麼都沒問題。」
「葉航,這種話真不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說出來的。」沙辰星的話出自真心。
面對沙辰星老婆的不解、驚詫、氣憤,杜度只覺得好笑,這種事不都是這樣嘛,老沙已經夠麻煩的啦。
男人有點發慌,茫然地四下看了看。「你找什麼?」
「你愛明白不明白。」
「誰要是以為我傻誰才傻呢!告訴你,人這一輩子不可能沒抽過風,不然多沒意思,多不值呀。你和葉航,肯定是你最瘋狂的一次,是不是?」
吳曉華的身體靠在門上,動彈不得。丈夫聽到妻子的抽泣聲,使勁敲門,讓她把門打開,可得不到任何反應。他連連呼叫妻子的名字,「曉華,吳曉華……」
這時劉天已經攥住了她的一隻手。葉航的笑依然掛在臉上,一面想抽出手,「不,不可以!」
這個電話是沙辰星的老婆吳曉華打來的,葉航不用問就知道。
「你了解我什麼?」
現在,她的手裡拿著刀片了。刀片那麼輕那麼薄,有一會兒她覺得刀片掉了,看了看,還在手上。淚水堵住了喉嚨,使她的聲音混沌不清:「沙辰星,你不是有良心嗎?我要讓你後悔,我看你後悔不後悔……」
「不,不是這個……」
「走吧,總不能餓肚子呀。」
「當然不能!人不能永遠年輕,所以我更要享受青春。」
「說這些沒意思,可能你已經忘了,我為你丟了職位、工作……」
「我不是一個大閑人,沒事情可干,我是一社之長,我忙得要死,我不是為女人活著……」他再一次深深吸氣,「她有她的說法,我有我的,任何人的話恐怕都不頂用,得讓事實說話。」
杜度大發感慨,她覺得寫詩實在太浪漫了,這輩子會不會有人給她寫詩呢!她的小腦瓜里忽然冒出一個奇想,「嗨,你給我寫一首吧!」
葉航繼續沉默,頭不由得微微低垂。沙辰星忽然從沙發里站起身。
「哦,你們是同行。」
這時,他感覺到葉航的身子在微微顫動。天,難道她又哭了。
「你說吧,我聽著。」她說。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城市的聲音在窗外的天空下嗡嗡震蕩,震蕩,多好的天氣啊。葉航腦子裡這麼想的時候就說了出來:「多好的天啊!」
男人又坐回去。女人接著為他按。屋裡很安靜。過了一分鐘,男人有點兒憋不住了,「怎麼不說了?」
沙辰星並沒有接茬兒,脫下外衣往長沙發上一扔,人跟著癱倒在沙發里。一種不安的沉悶氣氛籠罩著他們。
草地很柔軟,微微濕潤,散發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在那巨大的氣息之中隱藏著很多很多具體的氣味,更有意義的氣味,「球球」的氣味,「阿貴」的氣味,「巧克力」的氣味,「拉拉」的氣味,「年糕」的氣味……它們都是Lucky熟悉的夥伴。但此刻它顧不上嗅它們了,因為主人正在和它玩耍,對Lucky來說,只有主人才是它的幸福所在。
「可笑的是你,沙辰星,我真不想看你這種可笑的樣子。你坐起來好不好?咱們面對面,你看著我,我不是一個讓你這麼害怕的女人吧,連看都不敢看?」
「你不是說那個傢伙要和你上床嗎?」
「你要不要開寵物店?」吳曉華一閉眼。杜度的心豁然開朗,她明白了,這是個交易,生活永遠是老師,聰明人就是在生活中不斷地學習,保護自己,實現自己,完善自己。她甜蜜地笑著,用孩子的方式伸出右手,蹺起小拇指。
「你愛我嗎?」
「他說對你的發言感興趣,」他頓了一下,嘴角浮起一絲譏誚的笑意,「是不是對你感興趣呀。」
「對,我們談了半天了,我正準備告辭。」他半扭過臉,兼顧著葉航和沙辰星,「謝謝,很感謝,今天的談話我很受啟發。」葉航依然不可理喻地沉默著。他只有不理她了。劉天隨即告辭,沙辰星禮節性地把他送到門口,說了聲慢走。
沙辰星立刻回過身,滿眼期待,「那你願意出去嗎,出去走走?」
「阿姨,我才23歲!」杜度覺得有必要提醒她。
葉航卻並不同情他,她的心已經真正硬起來了。為了解恨,她微微一笑,「吳曉華告訴我,你受不了我,我是你的大包袱,壓得你喘不過氣。」
「混蛋,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為什麼?」
「老沙呀。」女孩兒答道。
沙辰星舉了舉手裡的杯子,「喝口水吧。」吳曉華怔怔地看著他,沙辰星又重複了一遍:「喝口水吧。」
「你愛我,那你和她呢?那個杜度。你讓我怎麼理解你的話,怎麼相信你的話?」
沙辰星一下甩開她的手,「葉航,我的話你根本沒聽進去。愛情沒有把事情變好,反而把你弄得一團糟,讓你心碎。雪花很完美,星星很完美,我們卻不完美。你必須承認,我們是有缺陷的……」
丈夫的心很沉重,情緒懊喪,神情黯然。終於,他開口了,「曉華,你要真這麼痛苦,那、那你讓我考慮考慮……」
杜度問起他和葉航的情況,他苦笑,結局日益逼近,收場的日子應該不遠了。誰知道會怎樣收場?最近一次她和他說:我不在乎下地獄,也不在乎你下地獄。如果她要吃過量的安眠藥,他總不能時刻守在她身邊吧。
「不,我哪也不去。」
「饒了我吧。」沙辰星笑道。
「你真這麼想嗎?」
「什麼重來?」沙辰星沒懂。
吳曉華撿起鑰匙,攥在手上。
參加會議的人真不少,會議室幾乎坐不下,又加了幾把椅子。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竟然是劉天。他沒有看見她,而她趕緊扭過頭去。
「那你為什麼不能說那句話!」
劉天微微一怔,「行,不討厭就行。」一面說一面把葉航拉向自己。葉航用手臂擋住他:「不討厭,這麼低標準?」
「可你告訴我你在家。」
沙辰星伸手端起橙汁,一口氣喝光。
「什麼叫一如既往。」
「你能接受?」
男人很絕望,女人比他絕望一百倍,歇斯底里地哭喊,「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葯!沒有要毒死你!沒有!」
葉航立刻看透了他,「你怕什麼呀,我要求過你什麼!你可以有妻子,有兒子,有家,我只要一樣東西,你的愛。」她難過地移開目光,「好,我知道你已經不愛我了,我不想逼你,逼也沒用,可我想弄清楚,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愛我了,是因為那個杜度……」
「是。」
「我了解你對我有好感,沒錯吧。」
「她叫什麼名字?」葉航竭力讓自己保持鎮靜。
「你是作社會調查嗎?」
「好奇。」
「沒事兒。」
「那……怎麼樣你才能好過一點兒?」
沙辰星振作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必須振作,「我有個提議,咱們能不能先不說了,再說無益,起碼今天什麼也不說了。」
「你不好意思說,是吧。」
杜度忍不住了,「那老沙呢,幹嗎不告他?」
「沒什麼新鮮的,那不就是妓|女嘛。」吳曉華無限鄙夷。杜度針鋒相對,「妓|女是為了錢。再說了,要是沒有男人需要她們,她們早餓死了。」
沙辰星不吭聲。
「妻子管個屁!他根本就不愛我!」
「我說的是真的。」
「怎麼見得?」
長發飄飄,落到地面上。鏡子里的她變了樣子。葉航望著自己,確實,小夥子說得不錯,比原來年輕了許多,真的不像40歲的人,甚至還很漂亮呢。
「我說過多少遍了,那不是愛……」
「喂……對,開會呢,什麼事?……行行,知道了,我正主持會議呢,就這樣吧。」他掛斷電話,嘆了口氣,把手機揣回口袋。
吳曉華的腦子忽然空白了,女孩兒繼續在和她說話,她沒聽清,她說什麼人可憐,誰可憐?
「那誰知道。」杜度聳聳肩,嘻嘻一笑。沙辰星則感慨萬端,「可怕,真是可怕啊!」
「你說什麼了?你什麼也沒說。」
一切已無法挽回,一去不返。這女人真的離他而去了。心一陣劇痛,痛如刀割,沙辰星以為自己支撐不住,要倒下。然而萬幸的是這是一顆優質的心,沒有真的被損毀,一切只是幻覺而已。
「有人嗎?」他問了一聲,沒有迴音。於是他走進客廳,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喲,有客人啊。」
「好哇你……」
劉天不得不坐下,「問吧。」
妻子怔怔地看著丈夫。
「我告訴你,沙辰星老得能當你爸爸!」
沙辰星沉默著,思忖著,繼而搓搓雙手,有些無可奈何,「說什麼呀,我真沒什麼說的。」
「直截了當地說,我們不是什麼時候都需要女人,我們更需要休息,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一個人,或者和朋友,或者一本書,一瓶酒……」
杜度呆住,她沒想到……
「你以為你能永遠23歲。」
「說什麼?」
「我找505門,一個叫杜度的女孩兒,你認識嗎?」
杜度愣住,「你說什麼?」
「你要我承認,我已經承認了。」
「你就不能再說一遍嗎?」
「你就說,離還是不離,別的我都不管。」
「是,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知道它的珍貴……」沙辰星抓住葉航,把她拉向自己,她不肯就範,但他的力氣比她大,非要親她不可。
「你寫過讚美愛神的詩,所有的詩我都留著呢,想看看嗎?」
「我不需要人教,我不是人教出來的。」
沙辰星不說話,默默穿上外衣,把腳伸向皮鞋。
沙辰星語塞了,但語塞的感覺反而刺|激了他,「你要是不想相信,無論我怎麼樣也是白搭!」
「他們倆現在還好嗎?」她問。
「你是不是這麼說了,是,還是不是,就一個字,你都不能說嗎?」
丈夫和妻子用目光對峙。
「看,看你,還說不嫉妒,嫉妒了吧。」
「你當然知道,」男人不由得冷笑,「你什麼都知道。」
「我說了對不起,還能怎麼樣?」
「我在聽你說。」
「你看我像嫉妒的人嗎?」
「Lucky,Lucky來,上來哇!」杜度拍著床墊,呼喚著。
劉天看著葉航,等她作介紹,葉航卻古怪地沉默著。劉天很快向沙辰星伸出手,自我介紹:「你九*九*藏*書好,劉天。」
「你說我就有興趣聽。」
沙辰星撲哧笑了,「傻丫頭……」
「絕對!」杜度的情緒衝上一個更高點,「她最愛說的話:我愛你。最大的希望:過去、現在、將來、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
「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有一條,不要再和她見面。只要你和杜度斷絕關係,我絕不再提這件事,一切和從前一樣,我會一樣地對你……」
女人依然沒有聲音。
劉天卻不鬆手,離得很近地看著她:「你知道,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感覺……」
「狗怎麼了?」
「你說你為什麼要去找吳曉華,這麼多年了,不是一直維持得很好?」
葉航緊張地「撲哧」一笑,「你說什麼呀,你了解我嗎?」
劉天不情願地站起來,扭身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沙發上。葉航心上感覺到一絲歉意,「對不起,我知道有的人可以把快|感和感情分開,可我、我還是覺得不舒服。」
吳曉華確實不懂好玩兒是什麼意思,杜度給她作了解釋,老沙特好玩,愛鬧,鬧起來跟瘋子似的。他和Lucky滿床打滾,還和Lucky決鬥,你咬我我咬你,不信你問Lucky。女孩兒說話的樣子顯露出天真,毫無矯揉造作之感,也不像是逗她或和她挑釁。她在說她的丈夫多麼好玩兒,可能嗎,她的丈夫?
葉航站起身,走到沙辰星背後,讓他坐好,沙辰星順從地向後一靠,頭枕在沙發背上。葉航開始為他按摩頭部。沙辰星閉上眼睛。一切似乎都不錯。
「是怕沙辰星知道?」
「對,看誰好就和誰上床。」
「我是想知道,愛和不愛的女人對你來說一樣嗎,我是說做|愛。」男人笑而不答,「說嘛,一樣還是不一樣?」
「你們,你們女人都有神經病。」
「走,別在廁所里待著了。」
吳曉華猛地把鑰匙向沙辰星的臉扔過去。沙辰星躲閃,鑰匙打到他身上落到地下。他迅速彎腰撿起鑰匙放回口袋裡。
狗滿心焦急,又不知所措,四隻爪子進退兩難地在地板上亂抓,憨態可掬。沙辰星看著它笑了,「你呀,就是笨了點兒,到現在還不認識我,還叫。」
「難道我對你的愛是虛構出來的?」葉航難以接受這想法。
沙辰星承認愛情是一件值得擁有的東西。但這句話被葉航否定了,「你錯了,愛情就是愛情,不在於它有什麼用。」她繼續發揮,「愛情是人所能體會到的最美好的經驗,愛情是一塊古老的石頭,愛情也是女人的血和肉。說到底,這個世界是靠女人支撐的。你能想象一個沒有愛情的世界嗎?那人類將自相殘殺,地球將變成荒漠。」
「不……你還是別勉強我……」
吳曉華的思想在自己的路上賓士,「自從嫁給你,就有一條鎖鏈把我鎖得死死的……」
「當然好,中學畢業可以直接出國留學。」
「你的意思是我必須理解你,不管你做了什麼,否則我就是愚蠢。」
「什麼方式?你想讓我變成吳曉華嗎,容忍你和……」
「我從來願意說真話,可我怕你們接受不了。」
「……離婚。」
「說什麼呀,什麼也沒有!真的沒有!」
「你還有什麼說的?」
「就因為你沒和我離婚?」
吳曉華把手裡的杯子「啪」地摔到地上,「你這個混蛋,忘恩負義,沒良心的東西!」她一屁股坐到馬桶上,嗚咽著,「我算個什麼啊,過這種日子不是活受罪嗎!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我有什麼臉活著……誰不要臉?不是別人,是我!我怎麼這麼沒臉沒皮啊,我真賤,太賤啦!我還是人嗎我……」
他用三條創可貼把手上的傷口貼緊,尖銳的疼痛突突跳動,他渾身發躁,拚命控制著自己。人就像站在懸崖邊,恨不得縱身一躍。但是不行啊!吳曉華好不容易平靜了一點兒,微微緩和下來。為了進一步緩和,他為吳曉華倒了一杯水,端到她面前。
「在這兒呢。」沙辰星在她身後答應,他是去廚房給茶杯續水。
淚水完全蒙住了眼睛,葉航嗚咽道,「我的心已經碎啦!」
「誰?誰是……哦,剛才那人,我只見了他一分鐘。」
「我在動物防疫站工作,開寵物店的事歸我管。」
「現在幾點啦?你有什麼事?」
「浪費?你說浪費?」
吳曉華明確了自己的問題,她打算和沙辰星怎麼樣。杜度說老沙他不是有你嗎,還有兒子。
「別誤會,我知道你沒有愛上我……」
「你混蛋!」
葉航衝口而出:「說你是豬,你高興嗎?」
「還說什麼,你根本就不信我的話嘛。」
「打人?」
沙辰星一陣惱火,衝口而出,「媽的,神經病……」
「那吃什麼?吃你。」他抓著她的手,湊到嘴邊,作勢咬了一口。葉航冷眼瞟著他,「沙辰星,你什麼時候學的表演呀?」
「問這幹嗎?」
「真抱歉,它就是這麼噁心。」
「胡說!你胡說八道!」吳曉華高喊一聲,聲音震耳,葉航並沒有被嚇住。「你不信嗎?沙辰星有她家的鑰匙,他們倆在她家裡約會。」
葉航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彷彿麻木了。沙辰星想要親她,她驚醒,躲避他,她的心疼得厲害。
「好哇你,對我就這種態度。」杜度撅起小嘴。
又一個晚上,又一次談話。這樣的談話進行過多次,一次比一次糟糕。這一次吳曉華不得不從丈夫手裡「嘩啦」奪走報紙。
一瞬間Lucky住了聲,揚著腦袋,鼻翼朝向吳曉華的方向,簌簌抖動,拚命聞著什麼。杜度哏兒哏兒笑出聲,「看,看哪,它好像認識你!」
「接著說吧。」吳曉華忍不住催促。
面對這樣的話,女人堅持不住了,把目光移開。這時劉天又要站起來,葉航趕緊阻止:「別,等等!」

「還保密嗎?」
「感覺不好嗎?」劉天面帶疑問。
「待會兒吃。」
「你說吧,你是不是也是沙辰星的情人?」
「你還有事?」女人問。
「我還有幾次呀,就那一次。」
「說過的話沒必要重複。」
「好,那好,很好,我再不說了。」丈夫站起身。
葉航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他說不必了,可葉航還是給他倒了一杯橙汁,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沙辰星說謝謝。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禮貌相待的態度,這是一種文明。這種文明的方式自有它的可怕之處。
「我不是傻瓜,別以為我是傻瓜。」吳曉華狠狠地盯著她。葉航突然不顧一切了,「我從來沒有要求他離婚,從來沒有。」
「昨天的報紙看了嗎,那篇關於艾滋病的報道?」
這回吳曉華沒有被他嚇住,「你夠了?我還夠啦哪!你不是有地方去嗎?光華里,103號樓,505門。你走,這個家不是你待的地方,滾出去!」
男人呆望著女人。女人轉身拿起電話,撥號,「急救中心嗎?有人中毒了,很危險,快來,越快越好。」她掛斷電話。
在穿過草坪的小徑上,吳曉華走來,她看見一個女孩兒抱著一條狗在說話,決定向她打聽一下。
「什麼?」
「誰讓你干出那些不要臉的事。」
一陣可怕的惱怒沖將而出,「扯淡,真他媽扯淡……」
「童童?」
「哪兒去?」
男人的心在冷笑:我知道你喜歡這麼干,給我指點迷津。可這隻能證明你並不了解我,或者說根本不願意了解。「老實說,和你戀愛的時候,那時候,我倒有點兒不知道我是誰了,一天到晚昏頭昏腦……」
「我放了葯,毒藥。」
「吳曉華,我已經答應你了,你還要怎麼樣?」
「為什麼,你要不喜歡它我就不喜歡你。」
沙辰星斜眼瞟著她,「你要過什麼癮哪!」
「也不屬於你!」吳曉華居然反應得很快,葉航比她更快,「當然屬於我!讓他滾蛋的應該是我!我已經犧牲得太多了,就為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一個好色之徒。憑什麼!」她輕蔑地頓了一下,吸了口氣,「好,就這樣吧,那我走了。」她昂起頭,倏地轉過身去。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
「你心裏很明白。」
整個開會期間,葉航都感覺得到劉天的存在,即便在她發言的時候也是。她決定不躲避他,目光從他的臉上掃過,他比她記憶中的樣子健康,是一個健康的男人。
「考慮什麼?」
那夜,三點鐘,葉航給沙辰星打了一個電話,四點的時候她又打了一次,五點又打,一共打了三次。那之後,她經常半夜給沙辰星打電話,漸漸成了一種習慣,成為一種遊戲:折磨他,折磨他們。
「這就對啦,我沒有和你離婚,很多人都離婚了,可我沒有。」
「你罵誰?」
「其實我有個心愿……」
「好,那我告訴你,他有。」
這條狗從沒有見過這麼兇狠的人,那狂怒的樣子,它嚇住了,下意識逃開,狂吠著。憤怒的人和狂吠的狗打架,其實誰也占不到誰的便宜。杜度看著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一陣壓不住的煩躁,「怎麼就說不清哪,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
「這恐怕不現實吧,」他本能反駁,「誰也不可能成為誰的一部分。」
女人看著男人,沉痛極了,「我知道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你還不承認嗎?」
「杜度,讓它在外面待著不好嗎?」
葉航克制著自己,「你覺得就完了嗎?」
「擺在你眼前的就是事實。咱們倆多少年夫妻了,我怎麼走到今天你不了解嗎?這一切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的所作所為,不用我自己說,自有公論。我的同仁、讀者們,包括上級領導,他們對我的評價才是最公正的。也許人在死的時候才有權、起碼自己認為有權說我沒有虛度一生,我的事業是有利於人類進步的。我沙辰星死的那天就可以問心無愧……」
時間行走的聲音漸漸在屋子裡瀰漫開來,嘀嗒嘀嗒嘀嗒……吳曉華扭頭看看牆上的鍾,時針指著8點47分,離10點還差1小時13分。
這是怎麼回事,她們倆居然擁抱了。
沙辰星再次蹲下身,「葉航,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我心裏清楚極了,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再也不可能有另一個人像你一樣……」
單元門「嘭」的一聲關上。
輪到別人發言了,她專心聽著,思緒卻有些不聽話,跑開了。她想,一會兒會議結束他會不會過來和我打招呼?如果他和我說話,我怎麼對待?有沒有可能他要約我呢?我是否拒絕?如果拒絕,理由是什麼?如果答應……當然,那就不需要理由了。
他不由得抖動雙腿,「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再罵,我真走了。」
「鎖鏈?」
「少跟我耍無賴!」
有一段時間沒有接到葉航的騷擾電話了,吳曉華拿起話筒,聽到葉航的聲音。
「吳女士,我這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是不會耍無賴。因為我不是無賴。」
「沙辰星的女朋友,或者說,情人。」葉航的聲音異常平靜,帶來的效果卻那樣驚人,吳曉華呆住了,似乎傻了。「對不起,我給你帶來的不是好消息。我問過自己要不要來,我還是來了。」停頓一下,「也許我不該來,那你就可以繼續過你的幸福生活,我知道女人有時候寧願當一個瞎子、聾子……」
「她,」沙辰星略一思忖,「她算不上。」
沙辰星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鎖得嚴嚴的。
「等等……」吳曉華叫住她,「你見過那個女孩兒?」
「當然,既有一個舒舒服服的窩,又隨心所欲享受外面的世界,何樂不為。」
吳曉華的心一下警醒,「你還在和他來往?」
「屁,放屁!」吳曉華忍無可忍。
男人猛地挺直身子。
「別說話,閉上眼睛,閉上,聽我的……」他的聲音極其輕柔,動作也同樣輕柔,可他沒有成功。
沙辰星吃了一驚,「幹嗎,怎麼了?」
「你應該有你自己的生活。為什麼不能有一種我們兩個人都能接受的方式……」
「我們動物防疫站給狗吃的。」吳曉華覺得自己的回答很好玩,徑自笑了。
「沙子,有什麼話你為什麼不能和我說呢?」她想湊近他,在沙發前蹲下,「你想想,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能理解你……」
「沙子,我想問你,我們兩個人之間最珍貴的是什麼?」沙辰星不知道是什麼,「是交流,不是嗎?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和我交流,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真心的,你覺得這要求過分嗎?」
「老沙還問你呢。」
她立刻感覺到丈夫,坐起身,「怎麼不走了?」
「對,是。」
葉航說看了,寫得不錯,很真實。
葉航笑而未答,她問起沙辰星還喝不喝酒,還喝那麼多嗎,接著回憶了一件往事。那次他們組織聯誼活動,請了各地的主編社長們,老沙喝醉了,當眾獨舞。
「別騙我……」
四月的風是撩撥人心的,從敞開的窗口吹進屋裡。葉航坐在靠窗的長沙發上,髮絲輕輕拂動。她的對面坐著那個叫劉天的男人,是個長相不錯的男人,半長的頭髮披在肩上,黑亮亮的,很乾凈。此刻他的身子深陷在沙發里,一動不動,目光也一動不動,定定地落在葉航的臉上,望著她,望得出了神。
「你愛我不假,可是你想過嗎,你希望人生美好,希望自己有價值,這些希望靠什麼來實現?」他用指頭戳戳自己的胸口,「我,靠我。你是通過我來愛你自己,你說我說得對不對,有沒有點兒道理?」
「不用解釋,我明白了。」
「誰說的?」他冷冰冰地問。
男人和女人互相注視。忽然,女人衝上前抱住男人,親他。
「他做夢,我要和他離婚!」
沙辰星臉色陰黑,忽然一轉身走出客廳。吳曉華追了出去,看見丈夫正在門廳里,伸手摘下衣鉤上的外衣。
「沙辰星,你能不能回答我?」
「別說這種廢話,你是我老婆,童童的媽媽。」
其實杜度的內心裡是有點兒為葉航惋惜的。她弄不懂,多聰明的女人一戀愛為什麼就都成了偏執狂。在她看來愛情是一種逃避寂寞的方法。她絕不會把愛情當信仰,因為那樣的女人很少有幸福的。
葉航順從地在他身邊坐下,「好,你說吧。」
四月的風是撩撥人心的,從敞開的窗口吹進屋裡。葉航坐在靠窗的長沙發上,髮絲輕輕拂動。她的對面坐著沙辰星。一年的時光在他臉上無情地留下痕迹,他已經到了人生的這個階段,過一年是一年。
「一直就他一個人?」
「告訴你,這個杜度很年輕,是個小姑娘,比童童大不了幾歲。」
「我要你答應我,」吳曉華壓低聲音,好像說出一個可怕的秘密,「你必須讓沙辰星和葉航斷絕關係。」
「好,你走吧,再也別回來。」
葉航不知說什麼。
「當然,在你看來一切都是玩笑。」
「你有那個女孩兒家的鑰匙,就在你的鑰匙鏈上!」吳曉華指著他。
下一個問題被提出來,那她幹嗎和沙辰星好,圖的什麼?
「你走吧,這個家沒有你的地方,童童沒有你這個爸爸……」
「還要怎麼了解?」
「她說我越奉獻你越受不了,我在你眼裡越什麼也不是。沒想到她能說出這麼深刻的話。」葉航讓身體向後一靠,坐得更舒服些。
「你真卑鄙。」
「你說呢?」
「可惜,一切不過是一場浪漫的遊戲,滿足了你男人的虛榮心,給生活增添一些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