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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彼岸

作者:尤鳳偉
他又說:你說是不是大宋?
于洪彬無語。
于洪彬的心咯噔一下,他下意識地側過頭看一眼安紅,不料正與安紅的眼光相遇了。顯然「徐某」的回答讓他們都感意外。
那晚李艷幫他圓了一個久遠的夢,給了他超乎尋常的快樂,也使他心存一種超乎尋常的感激。這也正是一接李艷的電話,便清楚自己斷不可不見她的原委所在。
一時間于洪彬的頭脹脹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也真的是個難題,派出所那裡已爽約一回,這回又講好「雷打不動」,要再有變,那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何況還有李艷對他的請求,按說……可佟講的這事對他的誘惑又太大,有機會與市裡的頭面人物走近關係,不僅是佟說的「有必要」,而是千金難求啊。
知道。
安紅說:是沒關係,可那人講是因為公司欠薪,沒錢回家過年,這才去干敲詐的事,這就把公司牽連進去了。
你本人就沒責任?
快下班的時候,安紅打電話叮囑晚上應酬的事。他說:安紅你過來一下,叫著大宋。
尤鳳偉,男,山東牟平人,新時期開始寫作,出版長篇小說《石門絕唱》、《中國一九五七》、《泥鰍》、《色》、《衣缽》等,文集作品集數十種。中篇小說《生命通道》、《石門夜話》、《石門囈語》、《五月鄉戰》、《生存》,短篇小說《為國瑞兄弟的善後》等多多(篇)曾被本刊轉載。現居青島。
宋部長問:撈他?
快到酒店時宋部長打來電話,口氣如剛完成一件艱巨任務般輕鬆,說已取得派出所同志的諒解,將飯局改在明晚。于洪彬說好。剛要掛電話,又聽宋部長說:于總這遭可不能再變啊。他說不會。宋又跟上一句:雷打不動?他說雷打不動。掛了電話,于洪彬頓覺輕鬆,請人又臨時取消,出爾反爾,是件極失禮的事,要不是老同學非見不可,斷不可能如此行事。現在宋部長把這事解決了,也就可以從從容容與李艷相聚了。想到立刻就會見到李艷他不由得有些激動。見一個妓|女竟會如此,與他的身份真的不符,但卻真真切切,其原委怕也只有于洪彬自己知道。
宋部長走到電視機前,打開並替老闆調到本市頻道,然後哈著腰走出門去。
第二天于洪彬參加市政協活動,也是慣例,年前政協委員分組去有關部門進行考察,說是收集社情民意,為節后的政協會做準備。作為一個私企老闆,能變一個身份出現在人們面前,是件既光榮又有益處的事。
再次相見,于洪彬眼中的李艷與賭城那個風塵女子瑪麗簡直判若兩人。李艷上身穿一件顏色素雅的高領羊絨衫,下身穿條牛仔褲,面施淡妝,長發披肩,于洪彬一下子看到中學時代李艷的影子,他的心為之一動,即刻生出與李艷做|愛的慾望。如此急切,在他的性經歷中亦不多見。當然,他知道不可如此,面對「淑女」,自己也應該拿出「紳士」做派。
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干?
告訴爹媽不回去過年了,報個平安好讓他們放心。
嗯。
一直沒給你開工資?
他說:不管怎麼說,咱們出出面也算對事情有個交代。
安紅說:這案子性質嚴重。
新聞是以記者採訪的形式展開的,先是女記者手持話筒介紹案情。隨後鏡頭搖到犯罪嫌疑人「徐某」身上。與于洪彬預想得大相徑庭:「徐某」不是個彪形大漢,面相也不呈兇惡,他清瘦靦腆,面對鏡頭神情猶同一個犯了錯等著老師批評的中學生。不知怎的,于洪彬心裏頓時有一種極不舒暢的感覺。
他先請李艷到餐廳用餐,后又來到咖啡廳,這時他才告訴李艷今晚本來有應酬,又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講這些無非是告訴李艷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是何等地重要,不料李艷聽了很是不安,一再詢問會不會因為自己誤了拯救那個打工青年。他安慰說不會,已與公安的人另約了時間,一切會按計劃進行。李艷這才放了心,並大讚于洪彬善良,不像許多有錢人那般為富不仁,又為此敬了于洪彬一杯酒。
安紅說:是宋部長動作快,搶先與各媒體進行交涉。沒別的,一家給了個廣九*九*藏*書告。
…………
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行為?
宋說:真要找,也能找到吧。
中午新任行長出面陪大家吃飯,不料這位姓佟的行長於洪彬是認識的,不僅認識還有過「瓜葛」。許多年前于洪彬炒過一陣子股,那時佟在證券做事,低頭不見抬頭見,不久倆人就熟了。他時不時請佟吃飯,從他口中摸點漲落信息,有一回倒真的大賺一把。作為答謝他塞給佟一萬塊錢。後來他的公司漸漸強勢股市又走低,他便抽身不做,與佟也疏遠了,不想如今佟已成了銀行的一把手。
他說:能不能想辦法……
想回家過年。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已經放棄?
然而於洪彬意欲已決,怕自己改變主意,便立刻撥了那印在小廣告上的電話號碼。
這次仍如此行事,在會議室私下做起了「手腳」,結果抓到的是「履與公安之約」。他一時是高興的,頗覺釋然,事情得以解決也就心無旁騖。
他決定佔一次卜,讓「天意」,幫助取捨,這是他遇事難決時通常採用的一種決斷方式,但並不大張旗鼓,而是自做自釋,方法有些「小兒科」:將需要選擇的兩方面分別寫在兩張紙上,將紙揉成團,在手裡(或口袋裡)弄混,然後從中任取一顆。於是便有了天意之告誡。以他以往的經驗,這種簡單易行的卜問常常會收到滿意的效果。
于洪彬就不吱聲了。
收了電話,于洪彬的精神多少有些恍惚,覺得像丟了一件重要的東西,但很快便恢復過來,他已拿定主意:出席建行的活動。
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很快被抓住?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如果不是宋部長的節外生枝,那個前雜工現犯罪嫌疑人「徐某」恐怕永遠也不會在於洪彬腦子裡過一過。接近中午時分,高個子宋部長進到辦公室向于洪彬請示年前對相關部門與個人的答謝事宜,雖是慣例,但每年都有變化,需老闆拍板。之後又講電視台將在午間新聞里重播那起超市案,問于洪彬要不要看看。于洪彬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于洪彬點點頭,卻沒說話。
于洪彬說:這麼重?也沒造成太大損失嘛,何況他又自動停止犯罪。
回到李艷的房間,倆人皆有醉意,于洪彬急不可待地將李艷抱上床,邊撫摸邊傾訴對她的思念之情。他知道這「老一套」並非是慣常的性|愛遊戲,而是發自內心,這中間既有對青春年少時異性偶像的追念,更是對拉斯維加斯那一夜不同尋常「性史」的難以忘懷……
如果到此為止,也就不會再節外生枝,但事情並非如此,于洪彬思前想後總覺得這事還有些拿不準。他心想假如今晚市裡的一二把手都到場,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應錯過這個機會的,因為今後公司的幾個「大動作」都需仰仗他們的關照,有沒有這種關照結果是大不一樣的。當然,一二把手是不是一定會出席,佟說的只是「可能」,不定準,若是有事來不了,事情就大打折扣了,那倒不如一落一穩去見公安方面的人,把「徐某」的事情搞定。
安紅倒是贊成於洪彬的想法,嘆口氣說:那孩子也真是可憐。咱不管他,肯定要判刑,一輩子就完了。
真的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
那你認為是老闆的責任大還是你個人的責任大。
于洪彬問:像這種情況,能怎麼判呢?
宋只是點頭,卻不說話。點頭是出於下屬對老闆的恭順,不語是表示對上司的意見有所保留。說起來,宋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從於洪彬打江山時便鞍前馬後,對老闆的發家歷程及為人秉性也是知根知底。對於今天這件事他覺得老闆有些怪怪的,可以說一反常態,從「原始積累」靠「血拚」挖得第一桶金,到如願以償將公司做出規模,於一向不是善良之輩,信奉「商場不相信眼淚」。那年一個民工偷工地上的木料,數量有限,且被抓後下跪求饒,本來可以「內部處理」。可於毫不通融硬是將那個人送到派出所法辦。類似的事還有。而今天的于像變了一個人,使他感到陌生,心想莫非是覺得發家致富的目的已經達到,需改弦易轍以善為本(他https://read.99csw•com也想起於近來對佛家的書感興趣)?要真是這樣就是那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話了。
嗯。
于洪彬問宋:那個「徐某」現在會在哪兒?
安紅說畢遞給於洪彬一頁剪報。
于洪彬將手機掏出來放在桌上,朝安紅點了下頭。
傍晚,宋部長和安紅都給他打電話確認晚上的事,于洪彬說不變,晚上文化局領導的宴請參不參加無所謂。
這天考察的單位是市文化局。
整個下午,他都為自己該如何取捨而猶豫難決,弄得心情很糟,那位禿頂副行長講的什麼一句也沒聽進耳。他對自己也有些不理解,以前遇到的一些事也不比眼前這件小,卻從沒像現在這樣叫他大費腦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搞不懂。
他覺得有必要把事情搞搞清楚。這也並不難辦,他走出會議室,在走廊里給安紅打電話,讓她給她在市委辦公廳工作的同學打電話,確認一下市裡兩位領導今晚是否要出席建行慶典。打完電話他等著,他曉得安紅辦事的效率,果然很快安紅便回了電話,給他的答覆是肯定的:書記市長一起參加。
于洪彬又問:那裡能不能找找人?
安紅臨出門時說了句:于總明天的政協委員社會調查活動可別給忘了呀。安紅也算是個會揣摩老闆心理的下屬。這麼叮囑一句像老闆對這個在政界上的職務很看淡似的,儘管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圈內人都知道,商場中人對「委員」、「代表」一類頭銜是很看重的。
他一幀幀確如看「西洋鏡」般地往下翻看,然後眼光在一個東方女性那裡停住。他冷丁覺得這個女子十分面熟,對了,像他的中學同學李艷。他的神經立刻繃緊,兩眼迅速盯著照片下面的英文信息看,這女子的英文名字叫瑪麗,年齡二十六歲(他知道當不得真),國度為「東方」。推薦詞為:像花一樣美麗,似水一般溫柔,如風一般和煦。同樣好笑,可這回于洪彬卻沒能笑得出來。他心想假若該女就是同學李艷,那麼她的自我評價並不離譜,當年李艷是班級里最為出色的女孩,又漂亮又雅緻,是眾多男生暗戀的對象,也包括他本人。李艷的父親是軍人,高一時她隨父轉京,離現在不覺已二十年。
年前于洪彬從國外回來。在公司辦公室剛落坐,秘書安紅便敲門進來。她沒像往常那樣先去飲水機旁為老闆泡茶,而是徑直走到于洪彬面前,說:于總,有件不大的事,宋部長已處理過了,要不要向您彙報一下?
佟在人前並未顯出什麼特別,對大家「一碗水端平」。只在離桌時才向于洪彬靠過來專門打招呼,笑說:多年不見於總發達發達。他也笑著回應說:多年不見,佟行長高陞高陞。倆人相對點頭,算是心照不宣。隨後佟問:于總今晚有沒有時間?他心想當是佟不忘舊情,想單獨請他,如果不是還有派出所那檔子事,藉機聚一下也是件好事,他剛想說今晚不行改日由他做東,佟卻搶在前面說:于總是這麼回事,今天是建行行慶,十分隆重,晚上的宴會可能書記、市長都會出面,省里秦副省長也參加,規格很高,我這裏多出一張請柬,就給你了,于總做企業,出席出席還是有必要的。他一時說不出來話,佟問:怎麼,抽不出身?他結結巴巴說:啊,不,不……佟說:那就去吧,晚上見。說畢走了。
有。
這一回從開始便很順利,猶如輕車熟路,最終達到盡善盡美。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然而這回李艷的所為再次令他驚異,于溫存中她對他提出一項請求:一定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打工不容易啊。他誓言般地回答:一定。
晚上請的是一個外地客戶,當然是一個重要的客戶,要不也用不著于洪彬親自出面。酒宴結束,他讓手下人陪客人進行其他「項目」,自己則抽身而去。上車后正要給汪美掛電話,電話鈴響了,是宋部長。宋講已通過關係找到那個派出所的所長,一問,「徐某」還羈押在那裡,只等著弄好材料便移交分局。于洪彬有些寬心,問,你講了咱們的意思?宋說:講了,開始他們說九九藏書不好辦,後來聽起來也有通融餘地,不過人家對咱也有要求。于洪彬聽了不覺意外,如今沒有白做貢獻的事,只要不是獅子大張口,也無所謂。宋部長接著說下去:人家說早聞于總大名,十分欽佩崇拜,很想認識一下。于洪彬在心裏一笑,說,那就定個時間和他們所里的領導一起坐坐。宋部長說:好,只是要早一些,人不能老關在派出所,有規定。于洪彬想想說好像明天晚上沒什麼安排,那就明天晚上吧。宋部長問:于總就這麼定了嗎?于洪彬說行。
作者簡介
心裏害怕。
有句話叫宰相肚裡能撐船,是說大人物心胸寬廣。在青島這塊地面,于洪彬也算是個不小的人物了,資產過億的宏泰集團公司控股老闆、市政協委員,還有其他這樣那樣的體面頭銜,到了這份兒上,心胸狹小裝不下事也著實不行。可這一個下午于洪彬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做什麼都心不在焉。後來靜下心想想,便意識到是那個犯事的「徐某」還擱在心裏,讓他不能釋懷。清楚了這一點他覺得自己簡直有些可笑,才多大點兒事啊,不就是一個打工的犯了法,犯得上這麼走心?他這麼對自己譏笑,是想讓自己從中掙脫出來,但是並不成功,「徐某」那張還帶著稚氣的臉一直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嘆了口氣,明白是觸動了自己的哪根神經。
很快安紅和宋部長一起來到面前。
嗯。
他立刻給宋部長打電話,告訴他有要緊事今晚不能與派出所的領導見面了。宋部長一聽急了,說已經這麼晚,再改怕來不及。他說那你們就照常進行,替我解釋一下。宋部長很是為難,說人家是想認識您于總,不是衝著頓飯,飯局人家不缺。于洪彬曉得宋部長說得不錯,但又確實分身無術,便以不可通融的語氣說:你協調一下,把飯局改在明晚,就這樣。說畢掛了電話。
真是鬼迷心竅,于洪彬油然生出招見這個酷似同學李艷的賭城妓|女的念頭,除想確認兩者是不是同一個人外,還有他一時說不清楚的東西。他也知道,假若這人就是李艷,那將是一次十分尷尬的同學相見,特別是對於李艷。
安紅說:是這麼回事。公司後勤一個雜工跑出去敲詐超市,被公安拘留了。
安紅想想:少說也得十年八年吧。
……我個人的責任大。
于洪彬自然清楚宋部長這種擔心是有道理的,多年來欠薪問題已成為一個社會熱點,弄得企業老闆名聲很臭。欠薪侵害了工人的利益,當然不對,但情況又是不同的。有的企業確實屬惡意欠薪,有錢不給,但有的企業卻有著自己的苦衷。就拿他自己的公司來說,為三個政府項目墊資一個多億,工程完工後也收不進款,人家拖欠公司,公司也只能拖欠工人,又能如何?所以一聽政府人員在某些場合批評企業,自己心裏就很不服氣。
難題是如何為另一件事情做善後,自然還得交給宋部長,讓他再做協調。儘管身為上司,可以讓下屬做任何事,但這事件弄成現在這種情形也確實「他媽的」不成樣子。自知理虧,於是與宋部長的講話態度十分地和緩,且先不說自己的決定,而是把事情的過節兒對宋部長講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宋部長非但沒叫苦,還表示完全理解,說遇到這種情況任什麼事也得讓路。他聽了心裏暖暖的,關切地問:那麼派出所那裡?宋部長說于總放心,一切交給我處理。他說好,這個「好」字自是一語雙關的。
為什麼急著打那個電話?
于洪彬說:那就找找。
九個月零十二天。
一切皆在情理之中。當李艷應招而至並認出嫖客竟然是當年的同學時,確實很尷尬,但很快也就「隨遇而安」了。淪為異國妓|女的她畢竟已不是二十年前那個驕傲的白雪公主。倆人一起懷舊,回憶著中學時代的人與事,滄海桑田,自有一番感慨。然而無論思緒追尋有多遠,他們終歸要回到現實中來,這現實就是昔日的男女同學眼下他們的身份只是妓|女與嫖客,又該如何面對怎樣收場?這真是一個難題。
宋部長想了想,九*九*藏*書然後論證般地回答:一,是可以的,二,有難度,三,我覺得於總沒必要再為這件事分心了。
那為什麼你沒再給超市打電話也沒去指定的地點取錢?
宋部長問:于總的意思?
你在「那家公司」做什麼工作?
這事到此為止。不久于洪彬便淡忘了。只是在春節期間李艷從拉斯維加斯來電話,講話中間詢問「那個打工青年」的事情辦好了沒有,他才記起「徐某」這個人,他打了一個哏,說,辦好了,你放心好了。說這話時他心裏多少有些發虛,不僅有關誠實,還有他新的人生理念受挫。可再一想又心定了:自己也畢竟為此做過努力嘛,事情不成,只怪「徐某」運氣不好,要不怎麼正趕在「茬口」上自己就有事脫不開身呢?

回到酒店一時睡不著,便拿出在路上隨手接過的小廣告瀏覽,是一些印刷精美的色情招攬。于洪彬是見過世面的人物,面對擺出各種狂放姿勢的全|裸半裸女體,也沒多少感覺,只是覺得很逗,特別是那些自我標榜的推銷詞,看了讓人忍俊不禁。其中有一幅是個看上去不下四五十歲的老女人,推薦詞為:只有賞識我這種年紀的女人,才能得到唯這種年紀才會帶給你的快樂。于洪彬啞然一笑。
送走李艷,于洪彬繼續參加政協活動,今天考察的是金融單位,考察組選的是農業銀行。于洪彬多少有些失望,因為他的公司是在「建設」、「交通」兩家開戶,如能去這兩家中的一家,那是再好不過了,藉機與行領導聯絡一下感情,對今後的借貸大有益處。
良久,他問道:能不能在分局那裡再找找人?
是,不想幹了。
他點點頭。
與李艷的久別重逢在賭城拉斯維加斯。洛杉磯是他這次美國之行的最後一站,把事情辦完,便跟著旅行團來到賭城。像多數頭次來這裏的國人一樣。賭是要賭一下的,只是要先給自己定下一個輸的底線。他的底線是一千美元。一上來手氣很旺,不到午夜便贏了五萬多,曾想收手,只因興起,就有些忘乎所以,一心想抱個大金娃娃,回去也好對人炫耀一番。然而好運並沒有持續多久,過了午夜便開始輸,且一輸到底。不僅將贏到手的錢如數吐出,還越過了既定底線,輸了五千多,只是怕輸光連國也回不去,才悻悻住手。
知道,不該用那個卡給家裡打電話。
宋說:剛剛拘捕應該還在派出所里。
這條新聞播完,安紅上前關了電視,正要往外走,被于洪彬喊住。
有。他們給了工錢就不會幹這事了。
雜工。
第二天上班,于洪彬仍沉浸於頭天晚上那一幕幕難忘的情景中,說打上了一支興奮劑也毫不為過。但他畢竟是個負責任的人,心裏還惦記著讓他丟掉的那件事。他叫來宋部長,問派出所方面有什麼反應?宋部長說也沒什麼,只是說于總太忙就以後再聚吧。于洪彬問:他們不高興了?宋部長說也無所謂。于洪彬問:那麼「徐某」的事呢?宋部長說晚了。于洪彬問:晚了?宋部長點下頭,說,今天一上班我就給派出所打電話,向他們詢問情況,他們說人和材料都轉到分局去了,對此已無能為力。于洪彬聽了不語,這結果也是能想到的。你不給人家面子人家自然……他心裏悵悵。
後來李艷再來電話,也就不提「打工青年」的事了。于洪彬也就徹底把那個人忘掉了。「時間能改變一切」,也真的是這樣的。
什麼叫沒辦法?
接下去是記者與「徐某」的一問一答,鏡頭卻一直對著「徐某」的臉……
開始他不行,這使他很驚慌,也知道癥結所在。李艷問他是不是不習慣戴「那個」,他承認了,李艷說那就不要。然而取下來仍不理想,他同樣曉得是為了什麼。而奇妙的還是李艷對他的洞察入微,她下了床,從包里拿出一張紙遞給他,他看了,原來是李艷的體格檢查表,他斷然想不到李艷會如此待他,心兀地一熱,也就在那瞬間,他知道自己行了,沒問題了,事實也正如此。
如果中午沒有應酬,于洪彬大多在辦公室吃午飯,當安紅把盒飯擺上茶几,電視里便播起午間新聞。于九_九_藏_書洪彬邊吃邊等那條相關信息。似乎安紅也曉得老闆等著看什麼,便站在一旁相陪。沒過多久,那條新聞播出了。
你認為你的犯罪與你幹活的那家單位有沒有關係?
于洪彬在電視機前面的沙發上坐下,閉目養起神。他有些怪宋多事,就算處理好了也是一件操蛋事,又何必讓他再煩一次心。他一度想關掉電視機,卻沒有,他忽然生出一種好奇心,想看看那個愚笨又膽大妄為的「徐某」是副什麼模樣。
有句成語叫「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對於他們的考察,耳朵卻是唯一需要的。人家講你聽,把業績講得天花亂墜。若不久暴出該領導成了貪污案犯,也一點兒不會吃驚。
停停又說:真討厭,報上登了。
于洪彬說:這與公司沒什麼關係吧。
所以你就去敲詐超市?
于洪彬頭腦里經過一番「戰鬥」,終於決定跟著感覺走,他要求李艷留下來,李艷沒吱聲,看了他很久,然後走過去像戀人那般將頭倚在他胸前。
下午的活動結束,于洪彬怕節外生枝,趕緊走人。看看表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多鐘頭,他想先理理髮,遂駕車往他通常光顧的那家理髮店去。剛到門口,手機響了,他以為還是宋、安,接起來卻不是,耳機里一個熟而非熟的女聲,冷丁想不起來是誰。正要詢問,只聽對方嬌嗔說:哎呀,真是貴人多忘事噢,才幾天就把人家忘了,看怎麼罰你。他在心裏一笑,眾多女人用這種口吻與他掛拉當再熟悉不過,並不會走心,相反倒有些拒斥、反感。他一邊下車一邊生硬地問:快說快說,你是誰?對方一改先前的調笑,正聲說:我是李艷。他「哦」了一聲,簡直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問:你是李艷嗎?對方說:我就是李艷。他的腦子一時有些亂,說話的語氣一下子變得親密,說:李艷你好,你好,你在哪兒?拉斯維加斯?對方說我在青島。他又一驚,但盡量掩飾著,問:你回來了?對方說:回來了,嚇著你了是不是?他努力讓自己笑出聲,說瞧你說的,怎麼會嚇著我?我高興哩,真的高興。停停又說:什麼時候聚聚?今天?哦,今天不行,明天怎麼樣?李艷說明天不行,我在青島只能待一個晚上,明早就去北京。于洪彬怔了一下,心想李艷的家在北京,她不直飛北京,而是轉道青島。應該說是衝著他而來,只是不曉得為何這麼來去匆匆。他說我明白了,你現在在哪兒?李艷說了酒店名字及房間號碼。于洪彬說:你等著,我馬上過去。他知道,今天剩下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應該屬於李艷。
宋聽著。
他說:那個姓徐的……我想了想,應該說咱們也有一定的責任。
剛回國,于洪彬要忙著處理很多事,忙得差不多了,才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告訴老婆晚上有應酬,會很晚。應酬是真,「會很晚」卻是伏筆了。他知道應酬后必須到汪美那兒去報報到,把從國外帶的禮物給她,給她一個驚喜。他喜歡看她驚喜時那孩子樣的表情,她的喜悅又會感染他,為之後的「顛鸞倒鳳」做好鋪墊。
沒辦法。
于洪彬很快看了一遍,對這樁敲詐案也就瞭然於心了。記者自然是從公安方面得到的信息。報道儼然是一個案件介紹:徐某,男,十八歲,吉林縣人,本市外來務工人員。據犯罪嫌疑人徐某交代,本欲回家過春節,沒錢購買車票便鋌而走險,給某超市打電話,稱已在超市某處放置了爆炸物,隨時可以爆炸,讓超市立刻將五千元人民幣放在某路口處的第某個垃圾桶內,不準報警,待他拿到錢后再打電話告訴炸彈藏在什麼地方。超市接到這個敲詐恐嚇電話不敢怠慢,立刻疏散顧客,並報了警。警察隨之對整個超市進行搜查,結果什麼也未搜出,虛驚了一場。接著警察便著手破案,不久便將犯罪嫌疑人徐某緝拿歸案。文章結尾是那句不變的「等待徐某的將是法律的嚴懲」的慣用語。看完報道,于洪彬安下心,說:報上並沒透露徐某在哪家公司嘛。
幹了多久?
宋部長看了安紅一眼,說:也是事在人為的,就是這事到目前還沒牽扯到咱,一出面只怕引火燒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