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女人朴光子

女人朴光子

作者:徐岩
朴光子記住了那天是她和中國男人張茂財成親的日子,也就是昭和二十年的苦夏。
男人抽完煙,起身給她端來一碗粥。朴光子真的是餓了,她直起腰身便接過了粥碗,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是裸著身子躺在破棉絮里的,她便羞愧地又趴在了炕上。
朴光子不知道她要到什麼地方去。她只是想儘快地離開那個有火光和槍聲的地方,她太怕那個地方了,七個月啊,她備受那些男人的折磨。
她拉著那女人的手說,沒啥好說的了。
男人說,家裡沒多少糧食了,怕虧了你。
她記起來了,昨天夜裡佐藤軍曹提了戰刀來告訴她們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隨關東軍回國。
朴光子想,她無論如何也得蹚過這條河,到那個村子里去討點東西吃,要不然她會被餓死的。朴光子挽起了褲腿,開始找了一個水勢平緩的地方過河,河水不是很深,她走到河中心的時候,水只到她的腰部,朴光子想,如果河水不再深下去,她就能蹚過去。
天真正亮起來時,朴光子下了山,又過了一片荒草甸子,來到一條平緩的河邊。朴光子趴在河沿上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水,洗了把臉,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裙被榛棵刺叢掛得一條一條的,已有些衣不蔽體了。她便坐下來脫了身上的裙子,換上了井美的衣服。

朴光子從東寧要塞的石門子慰安所逃出來的那天夜晚是1945年8月7日,也就是昭和二十年的夏月。她和井美分手后跌跌撞撞地翻過了勾玉山的主峰,在蹚烏蛇溝河時被張茂財所救。從那天夜裡開始,蘇聯紅軍將東寧要塞整整圍困了19天,其間,不時有瓢潑大雨和蘇軍的密集炮火。
她發現自己是躺在濕潤的草地上,她感到極為乏困,下身也有些隱隱作痛。
膠皮輪的馬車碾軋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馬車行走得相當緩慢,進鄉政府大院時,已是過晌時分。
朴光子和井美出了要塞,奔勾玉山跑去。
朴光子仍舊小了聲地說,你陪我去吧?
然後,井美朝朴光子晃了晃手中的紙條。
朴光子說,大哥,讓我在你家住幾天吧,我是朝鮮人,是被那些畜生抓來的。
朴光子想,這會兒可能是快接近黎明了吧,天色已經有些放亮,山體也逐漸地清晰起來。她咬了咬牙,站起身繼續朝樹林的深處走,八月的露水已經將她的周身打得濕漉漉的。
後來,朴光子還幫中國軍隊去指認了坐落在勝共山日軍的幾個埋藏很隱秘的彈藥庫,那都是那個日軍中尉簡木帶她和井美在要塞里散步時說起過她暗中記下的。
朴光子只好一個人朝山的深處跑。過一個山坡的時候,她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就失足滾下坡去,她好像覺得自己的頭和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便昏了過去。
幾天後,張茂財和村裡的一些男人去了日軍要塞,撿了很多布匹和食品回來。張茂財說他們先後去了勛山和扶桑台等地,看到的是遍野的日軍屍體和丟棄的武器。張茂財說在石門子左邊一個被炸開的山洞里還有十幾具裸read•99csw•com了身子的女人的屍體,那些女人死得很慘,身上和頭部都中了槍彈。張茂財說他們還想到眼鏡山和公主墳去看看,卻被再一次回來打掃戰場的蘇軍趕散了。
朴光子躺在一鋪墊了床破棉絮的土炕上,在她的頭頂上有一盞昏黃的油燈,燈火如豆,火苗忽閃著。
那女人又跟她說了大約一個鐘頭左右,說得朴光子站起身直往桌子上擂拳頭。
朴光子想起了昨天夜裡的情景,昨天夜裡那個叫簡木的中尉又來到她和井美居住的小屋。簡木長得挺清秀,一身軍服穿得也很得體,他每次來都要在井美的草席上盤腿而坐,拉一拉井美的手。讓朴光子猜不透的是,簡木不像其他的日本軍人,進了屋便瘋狗一樣地朝她和井美撲來,豬狗一樣地滿足了性|欲而去。簡木總是要和井美坐上一小會兒,倆人不時地用朴光子聽不懂的日語說幾句什麼。有時候,朴光子就想,這傢伙怎麼就不碰女人呢?難道他不想嗎?有一回,井美主動撩起了衣裙,露出她那細膩的酮體,簡木卻生氣地為她遮上了,然後,憤然離去。
朴光子和井美剛剛翻了一道山坡,便被一陣激烈的槍炮聲震得趴在了地上,回過頭就看見幾十米遠的要塞已經是火光衝天。井美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將手中一個小包裹塞給朴光子之後,竟瘋了一般朝山下跑去。
男人說,還沒呢。小日本修得結實著呢,聽說只攻破了兩個隘口。但蘇聯紅軍不攻破是不會撤走的,要塞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朴光子便誠惶誠恐地握住了那男人的手。
這天,出去給東家放羊回來的張茂財將兩個白面饅頭塞到朴光子手上說,日本關東軍投降了。
男人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和一個梳短髮的女人將她迎進了屋。
從石門子慰安所的房間里出來,就能看到一條昏黑的戰壕,挺寬的戰壕。聽士兵們說那是戰車壕,整個要塞里有很多這樣的工事,透過戰車壕牆壁上的一些通氣孔,可以看到外面的山體和綠色的植被或是皚皚的白雪。
朴光子傻了般望著漸漸遠去的井美的背影,不知所措,她想,井美是回去找簡木中尉了,一定是。
簡木走後,井美湊到朴光子跟前,小聲地說,蘇聯紅軍要打過來了。簡木讓我們收拾東西,夜裡送我們逃出去。
那梳短髮的女人說,大嫂,找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聽說過日本的文部省嗎?他們將教科書改了。
那黑咕隆咚的要塞就是東寧要塞。
朴光子的眼淚撲簌簌地就落了下來。
屋子裡靜極了,沒有誰說話。
朴光子舉著包裹再往前走的時候,卻一腳踩空了,河水一下子淹沒了她的頭頂,朴光子嗆了幾口水,便迷迷糊糊地朝下游漂去。
她知道,這會兒蘇聯紅軍可能是渡河了,正在向她們居住的要塞包圍過去。
一個戴狗皮帽子的年輕人接待了他們,將他們領到了後院一個平房裡。
朴光子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坐在她旁邊的一個穿土布褂子的男人,悶頭九*九*藏*書抽著旱煙。朴光子想坐起來,卻被那男人用手按住了,男人說你歇著吧,只有歇過乏來才有精神。
朴光子盤腿坐在火炕上,用一把剪子鉸黃煙的葉子。丈夫張茂財坐在一邊編柳條筐。朴光子望著窗外的大雪小了聲地說,雪凈人圜啊。丈夫張茂財看朴光子時,發現她悄沒聲地哭了。
張茂財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烏蛇溝河水總是緩緩地流淌,使朴光子想起那段曾經的歲月。當初,她從東寧要塞逃出來,逃到這條地域河的中心,水沒了她脖子的時候,她想起的是遠在日本的母親和姐姐,那一瞬間產生的絕望,是她一生中都從未有過的。
朴光子就問那男人,要塞攻破了嗎?
之後,一連下了三天大雨,張茂財的女兒說,這大雨不知道是出自哪位神靈的嘴裏啊,張茂財的女兒哭著在母親的臉上蓋了一塊頭巾。
朴光子看到井美裸著的雙腿越發的白皙。
臨近臘月的時候,村長紀九德又來到朴光子家,叫人將扛的幾袋白面撂下,說是鄉長讓特意捎給朴光子的,還將一張報紙擺到了炕上。
自昭和二十年九月起,朝鮮族女人朴光子穿起了黑龍江當地的衣服,丈夫張茂財用嬸子給的一塊銀子給她打了兩個細緻的手鐲,兩人過起了半耕半織的日子。
佐藤軍曹帶來的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好消息,同屋的井美還是懶洋洋地仰在草席上抽煙。井美用她那纖白的手指夾著一根紙卷的旱煙,不時地吸上幾口,然後將淡藍的煙霧用力地噴出去。
吃了晚飯躺在炕上,朴光子又問,能是又要來運動嗎?
朴光子醒來時又是一天的黃昏了。
再後來,那大鬍子的日本兵就不來了。朴光子問過李成浩,才知道那日本兵叫山田,從軍前是一個挺有成就的畫家,到要塞后因為思想激進,經常說些反對大東亞聖戰的話,而遭了那個軍曹的打。前幾天他值崗的時候喝了很多酒,就在那個日本軍曹查哨時,倆人發生口角時將那個軍曹殺了。他也在逃跑時被追兵亂槍打死了。
1984年,朴光子64歲的時候,黑龍江的東部地區第一次天降大雪。先是冰雹擊落了飛鳥,再就是遮天蓋地的大煙炮,千里荒野看不見人影,真是好大的雪呀。
張茂財將編好的一個柳條筐扔到火炕底下的牆角處,再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悶了聲地說,管他呢,去一趟不就中了。
朴光子抬起頭流著淚,就看見滿屋子已經擠滿了村子里的人。
後來,朴光子才知遣救她的男人叫張茂財,43歲,是勾玉山腳下團山子村的羊倌,媳婦因長得好看被日本國境守備隊抓去,摧殘而死,有個女兒14歲,被張茂財送到了牡丹江她姨家躲藏起來。
兩個人一個屋已經七個多月了,七個多月里朴光子幾乎是看著井美的身子漸漸地消瘦下去。
那個梳短髮的女人給她介紹那個中年男人說是劉副縣長。
張茂財想跟著進去,卻被那年輕人攔了,沒辦法,他就衝著自己的媳婦說,我等著你,別害怕,出來我們吃包子去。
喝完粥,男九九藏書人給她找來一套女人的衣服,叫她穿上。男人說這是他媳婦留下來的,衣服是那種粗麻布的,穿在朴光子身上顯得肥了一點,前襟上打了幾塊補丁。
午夜時分,月光暗一些時,簡木進來領她們出了門,過了兩道崗哨之後,簡木將她倆送出了要塞的一個後門。簡木和井美緊緊地抱在一起,有些難分難捨。
朴光子在土檯子村一直生活了56年,丈夫張茂財先她9年而死,朴光子和張茂財前妻的女兒又過了9年,才因為心肌梗塞氣絕而死。
朴光子聽后嚇了一身冷汗。
朴光子笑了一下,開始喝粥。朴光子一連喝了三碗,她還是頭一遭喝這種紅顏色的高粱米粥,粥里竟有種焦煳的香味兒,淡淡的。
朴光子是在被張茂財搭救后的第19天夜裡,爬進男人的被窩的,張茂財用一雙瑟瑟抖著的手摟住朴光子那細膩光滑的身體時,他發現朴光子臉上有兩行熱淚。朴光子抱著張茂財的身子說,我想留下來。
朴光子看到男人的眼中有種火苗樣的東西,像要一下子燃燒起來。
井美是石門子慰安所唯一一個日本女人。
在土檯子村她意外地發現了另一個和她一起當慰安婦的朝鮮族女人,也是和當地的一個中國男人過上了,兩人都不知道對方叫啥,卻很親近地抱在了一起。
朴光子感覺到肚子有些餓時,她解開了井美丟給她的包裹,裏面除了一些胭脂和幾張偽滿洲國券用兩件換洗的衣服裹著之外,再沒有別的什麼。
朴光子和井美一有機會的時候,就跑到離她們慰安所很近的一個戰車壕朝外面望,兩米多遠的一個值哨的士兵也不管她們,有時還端著上了刺刀的大槍朝她們笑。井美就用日本話和他嘀咕上兩句什麼,那日本兵就更加開懷大笑了。
張茂財知道她又想家了。39年了啊,妻子遠在日本或者朝鮮的親人會咋樣呢?張茂財也只是暗中幫她嘆氣而已。
朴光子不敢貿然過河,她不時地回頭看身後的大山,看有沒有日本兵追過來。朴光子就沿著河往下遊走,天大亮的時候,她看到了河對岸的一個小村落。
村長紀九德抽完一根煙後下地告辭走了。
月色掩著一個臉孔不斷變幻的女人。
朴光子的眼角也濕漉漉的。
一年後,她隨丈夫張茂財舉家搬到了綏芬河轄內綏陽北的土檯子村,投了張茂財的叔叔處,因為勾玉山以西的大片田地都被日軍的化學細菌和炮火毀成焦土,為了生存他們才選擇了背井離鄉。
作者簡介
三個人出了門往前院的食堂走時,蹲在院里等朴光子的張茂財趕緊挎了筐奔過來。四個人吃了熱氣騰騰的四菜一湯后,朴光子跟張茂財說,我平生第一次喝了縣長敬的酒呢。
東寧要塞石門子慰安所處在整個要塞的中心地帶,四周是日軍的彈藥庫、兵室和車炮陣地。由一個山洞改建而成的大大小小十幾間房子里,住了三十多名由朝鮮和日本本土強征來的女人。
朴光子便又躺了一會兒。
朴光子有些坐不住,直朝窗外的九*九*藏*書雪地看。
朴光子用生硬的漢話問男人,你媳婦去哪裡了?
月光明朗一點兒的時候,朴光子支撐起半個身子,朝山下望去,不遠的要塞依然火光衝天,夾雜著零星的槍聲。
朴光子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山的深處走,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榛柴棵子劃破了她僅存的一襲布裙,繼而,又劃破她的身體。
她看到更多的還是井美悄然偷落的淚水……
朴光子見自己的照片上了報紙,就不作聲了。
就是在這麼大的雪裡,村長紀九德推門而入。
那中年男人說,一會兒我們一起吃飯。
車老闆拉著他們往回走時,雪又下大了,連車帶人都融進了風雪中。
朴光子就用手抓了張茂財的手,不說話。
村長找到村小學教師王香香給他們念報紙。王香香念了半天也沒有人說什麼。後來,王香香說,我念最後的一句話了,朴光子老人能夠站出來,指責日本軍國主義暴行,是她的果敢,正因為她有這份正義感,才獲得了一個樸素的中國男人的愛。
男人粗了嗓門說,我知道你是從要塞里跑出來的,是不是?那些個小日本已被蘇聯紅軍包圍了,昨個打了一夜呢,火光映紅了半個天。
男人背過身子去說,我把你從河裡撈上來時,你渾身濕漉漉的,人事不省。就背你回家來,幫你脫了衣服放被裡暖和一下,我、我啥也沒做。
朴光子想張茂財說的那些女人,一定是和自己朝夕在一起受辱的那些慰安婦們,也包括井美,她們最終還是被殺害了。
朴光子實在走不動了,她已連續奔波了四個多小時,遠處的槍炮聲還是不絕如縷,只是看不到了那衝天的火光。朴光子就揀一處草叢茂密的地方坐下來。她想,她那個同鄉士兵李成浩這會兒是被蘇聯紅軍擊斃了,還是逃了出去呢?想到他那瘦小的模樣,心就生出一份愛憐來。
朴光子死的時候,趕巧也是八月,酷熱難當的八月,老人搖著一把用麥秸稈做的蒲扇,坐在院子里睡了過去。
朴光子剛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瘦小的士兵,那傢伙解褲帶的時候,從身上掉下來一個小鏡子。朴光子就抓在了手裡,那士兵管她索要,朴光子便用朝鮮語說了句我喜歡的話。那士兵就愣住了。繼而他也說起了朝鮮話,倆人才知道遇上了同鄉。那士兵說他是朝鮮北正道人,6歲的時候隨父親到日本東京做苦工,也是被強征入伍的。那士兵說完就將那面小圓鏡背面的一張小照片取下來,把鏡子送給了朴光子。朴光子看了他手中的照片,是一個很秀氣的女人。那士兵說那是他媽媽,說完便小心地揣進了懷裡。朴光子躺在草席上,朝那個士兵笑了一下。可那個士兵卻快速地系好了軍裝,說不能的,我們是同胞。朴光子看到那士兵說這話時眼角有一滴淚水正滾落下來,她猜想那士兵的年齡不超過19歲。
第二天要去鄉里時,雪出奇地大。村長紀九德給找了一掛馬車,便拉上朴光子和張茂財出了屯子。
朴光子點了點頭。
那中年男人很和藹,將一杯白開水推到她的面前說,你喝吧,走了大九-九-藏-書半天的路,一定是又渴又餓了。
村長紀九德說,啥事人家沒說,只是在電話里讓我告訴你,明個上午到鄉里找你談話。
張茂財說,來啥運動,現在形勢多好啊,說不準是幫你找國外的親人呢。
身後是東寧要塞那血盆似的大嘴和無邊的夜色。
坐到火炕上,村長紀九德在手上哈著白氣說,老嫂子,縣裡來了領導要找你呢。
朴光子想到昨天夜裡簡木來了之後,沖井美說了幾句什麼,倆人就抱在一起哭起來,末了,簡木往井美手裡塞了一張紙條。
朴光子攏了攏頭髮。
朴光子的眼裡便有了種極其熱烈的欣喜。
她便拉住了男人的手,在炕上跪下來。
朴光子還陪過一個鬍子很重的日本兵,有三十歲左右。那個日本兵每次來的時候嘴裏都囔著一句日本話,臉上帶著一種猙獰的笑。後來,朴光子問過井美,大鬍子日本兵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井美聽了之後驚訝地告訴她,是他們要塞里一個軍曹的名字。
朴光子將卷好的旱煙遞一根給村長紀九德,又幫他點上火,才問,啥事啊,還勞駕你村長跑一趟。
男人低了頭說,被日本人殺了。
兩天後,那個梳短髮的女人被一輛帆布篷的吉普車送到了土檯子村的朴光子家。一連三天,她都和朴光子坐在炕上聊。朴光子說那女人將她帶的一個小本子都記滿了。
男人說話時有牙齒相碰的響聲。
朴光子淚流滿面地說,你吃啥我就跟著吃啥。
後來,朴光子知道了那士兵叫李成浩,17歲。李成浩又來了兩次,都和她並肩躺著說會兒話。朴光子問他怎麼不經常來,李成浩說,每人一個月要發六張慰安券,就是說每個士兵每月可以找六回女人,但他的六張券往往要孝敬他的士官長一半,所以也就剩下三兩張了。李成浩說他第一次來就遇見了朴光子,遇到了一個同鄉,他管朴光子叫姐姐。也就是蘇聯紅軍要攻打日軍要塞的那天夜晚,李成浩來看她了,井美被叫出去陪日本軍官了,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朴光子將李成浩緊緊地擁在懷裡,李成浩告訴她這幾天可能要有什麼大的行動,日本人都慌了神似的準備彈藥和行李。朴光子已知道了蘇聯紅軍要攻擊要塞的事,是簡木中尉來給井美送路條時告訴她們的。
兩人半宿沒睡著覺。
徐岩,男,1964年生,吉林九台人,1988年畢業於武警哈爾濱指揮學校,1986年開始發表作品,出版有詩集《肩上的燈盞》,中短篇小說集《臨界的雪》、《說點抗聯的事》、《染指桃花》、《從北窗看雪》等。短篇小說《河套》獲本刊第十二屆百花獎。現在武警北陲某部政治處任職,黑龍江文學院合同製作家,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
張茂財說我也是。
夏夜的勾玉山出奇地寧靜。也許是驚天動地的炮聲過後短暫的寧靜。她以為她已經死去多時,俯卧在她的家鄉釜山草屋中那張鋪滿了稻草的柔軟的床上。然而,當她睜開眼睛之後,依稀的月光給了她現實的一擊。
也許,朴光子自己都不清楚她是躺在什麼地方。